吴祈宁点点头,叹口气,又摇摇头:“不愿意了。”
盛年“嗯”了一声,沉了一会儿,很诚恳地对吴祈宁说:“小吴。你看仓库李姐今天喜得贵子,总要休养一阵子,我还没有准备好后备的人选。我看你很细心,如果你不嫌弃大学毕业出来混仓库,你愿不愿意先接替李姐在仓库呆几天?也许……也许以后……业务部会不一样呢?”
吴祈宁“啊”了一声,抬头看盛年。
盛年正色看着她:“其实年轻人,第一份工作脚踏实地也没什么不好。你要不要考虑?我保证,仓库和业务部不搭调的。”
吴祈宁睁大眼,孩子气地点点头:“好啊,好啊,盛总,我愿意做!”
拍一拍她的头,盛年说:“走啦。我送你回家。”
吴祈宁开心地上了盛年的车,宽敞舒适。
启动了车子,盛年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他们……是不是欺负你得很惨?”
吴祈宁难过地垂下了头:“是我自己没本事,一张包子脸。”
盛年“噗嗤”一声笑出来,很坚定地告诉吴祈宁:“你不是的!真的!你不是!”
盛年似乎对道路很熟悉,三拐两绕就开到了盛境门口。
吴祈宁一惊:“盛总,你怎么认识我家?”
盛年“啊”了一声:“工厂附近么,我都熟悉。”
吴祈宁莫名其妙地说:“熟我也没告诉过你我住哪里啊。”
盛年随口胡扯:“你简历上有地址。”
吴祈宁不禁对盛年肃然起敬:“不愧是老板,什么都记得。脑力过人啊。”
盛年唯恐言多语失,随即轰她下车:“别拍马屁,快走快走,我还得回家呢。”
吴祈宁少年无知,笑嘻嘻地下了车:“哇,盛总,你这辆大比亚迪我看着蛮眼熟的。”
盛年哭笑不得:“小姐,这是沃尔沃!”
吴祈宁似懂非懂地走了,回头看见穆骏站在盛境门口,皱着眉看她。
她开心地跑过去:“穆骏哥!你看这是我们老总!”
可盛年显然不耐烦跟陌生人打交道,他坐在车里,狠狠地盯了穆骏一眼,忽然一脚油门,轰轰烈烈地冲了过去,嚣张地把吴祈宁和穆骏留在了烟尘里。
吴祈宁干笑两声:“老板么……难免没礼貌……”
穆骏黑着脸问她:“你没辞职?”
吴祈宁不是很喜欢光速辞职,她总觉得人生在世总得克服克服困难,再谋求谋求发展。在一个地方干几年,然后有点儿长进再跳槽是正道儿。
虽然她一上班,这人间正道就是沧桑了点儿,但是……工资不少,离家不远。
仓库就仓库呗。
金姨技术工程师出身,也不觉得仓库丢人现眼,说:“既然你领导没找到合适的人员,你就先给盯着几天,哪怕骑着驴找马,也行啊。”
既然人家亲妈都是这个意见,穆骏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周末的时候黄凤来了,说是过些日子乐团集训,要排个新曲子,让吴祈宁再给辅导一下。黄凤小孩很有心,特意拎了一只烧鸡过来添菜,进屋就帮金姨摘菜。小黄凤看着比大少爷穆骏勤谨很多。
吴祈宁好歹问了问,就知道黄凤混得不错,少年英俊,异域风姿。弹拨乐和弦乐组的姑娘们看见他就芳心荡漾,好打交道得很。
照例吴祈宁带着黄凤走两遍笛子。玩乐器有趣在五音从心,吴祈宁恍惚出错了两个错儿,黄凤就把笛子撂下了:“师姐,你有心事啊?”
吴祈宁摇摇头:“你小孩子别管。”
黄凤“噗嗤”一乐:“你才上班几天,就我小孩子别管了。不害羞!”
吴祈宁瞪眼:“小样儿!当上首席敢数落师姐了。”
穆骏摇摇摆摆地从楼上下来,语气凉凉的:“你师姐让人骚扰。还不乐意辞职。”
黄凤一听眼睛就瞪起来了:“谁?师姐?谁骚扰你?我找他去!敢骚扰我师姐,活的不耐烦了!”
吴祈宁递给黄凤一块西瓜,自己想剁馅儿吃点儿包子:“你可拉倒吧,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不够人家三搪两踹,找谁去?”她一晃菜刀,虎着脸:“好好练你的去。再嚷嚷我把你当馅儿剁!”
黄凤顷刻就不干了,小伙子也是官儿大脾气涨。他四周踅摸了一下儿,看墙角有一摞砖。
黄凤稳步走过去,气沉丹田,只听“哈”地一声,砖分五裂。
举座皆惊。
黄凤回过头,横眉:“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
吴祈宁张大了嘴。
黄凤立目:“不够人家三搪两踹?”
吴祈宁和穆骏拨浪鼓似地紧摇头。
黄凤走到吴祈宁眼前:“剁了我包馅儿?”
吴祈宁“噗通”一声就坐下了,穆骏和金姨一左一右把她扶起来。
黄英雄迈着方步,撇着大嘴:“小爷我是苗族汉子。我爹以前是武警!”
吴祈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些日子吓唬黄凤的菜刀,臊眉耷眼地到塞到了桌子下面。
穆骏神色如常但是手忙脚利地又给刀上盖了块笼屉布。
金姨慢慢地把擀面杖也收了起来,咳嗽一声:“那什么……要不今天就别吃馅儿了……”
吴祈宁答应一声,扭头就跑:“我去买点儿香菜。”
穆骏摸了摸鼻子:“我陪你去得了。”
金姨摸着钱包往外走:“你们年轻人哪儿会挑菜,还是我去,我看看还得买点儿大料,蒜也没了。”
看着一屋子人灰溜溜往外走,黄凤一拍桌子:“你们干什么?”
屋里其他三个人一起摇头:“什么也不干……”
黄凤哀怨地问:“你们怕我?”
大家一起摇头:“不怕不怕。”
黄凤噘着嘴:“那你们跑什么?”
气氛有点儿尴尬。
沉了一小会儿,吴祈宁走过去,站在黄凤的跟前,擦了擦他脑门上的汗珠子:“飞鸿啊,这些日子,失敬了……”
后来,在穆骏等人的拼死阻拦之下,黄英雄终究没有踢了灵周的馆。
吴祈宁收拾收拾周一就去仓库上班了。
灵周的仓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吴祈宁踩着三寸的高跟鞋,“吱呀”一声推开了仓库的大门。迷离地光线从她身后照射进来,巨大的屋子黑洞洞的,微微咳嗽一声都会有回声,一排排浅灰色的货架一直延伸到房屋的尽头,人呆在里面都会有一种热源不够散发的感觉。仿佛巨大的空间可以熔化掉自己。
吴祈宁咳嗽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满手都是土。
拿着仓库保管账和实物对照一下,也不离格儿,就是差驴唇马嘴那么多。
撇撇嘴角儿,她开始折腾。
那个周一,很多工人都发现仓库里正在折腾,一团灰色的尘雾包裹着一个苗条的身影。好像是什么妖怪还没幻化人形的样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反正瞅着挺瘆的慌的。
第二天,吴祈宁改了扮相儿了:高跟鞋换球鞋;修身套装换T恤七分裤;辫子扎起来戴个防尘帽;套袖围裙大口罩武装到了牙齿。
腰里别着仓库账本,耳朵上插着红蓝铅笔。
左手手电,右手梯子。
仓库,我来了!
那些日子,仓库里总是乒乒乓乓的。来往仓库办事儿的,存料的,干装卸的大哥们有一个算一个,雁过拔毛,人过干活儿。在仓库附近时常有人暂时失踪让吴祈宁拽过去帮忙挪腾东西。
满工厂都知道新来的仓库小主管大干快上,发愤图强。
二十天后,盛年背着手溜达到了仓库,看见大铁电风扇嗡嗡地开着,穿运动服短套的吴祈宁坐在桌子前面“咕咚咕咚”地往腔子里倒酸梅汤,一边儿喝水一边儿给仓库监视资料归档。
她的背景是:窗明几净的库房,擦得锃亮的灯泡,货架上白纸黑字的标签,桌上还码着基本字迹工整的仓库账。
盛年打个响指,这孩子还行!
大概一个礼拜之后,盛年把吴祈宁叫到了办公室,扔给她一沓子A4打印纸。
吴祈宁打开一看:上面明明白白的抬头---- U.S. Customs and Border Protection.
吴祈宁顺口答音:“盛总,咱这就是勾搭上了美国海关?他们要买什么啊?”
盛年翻个白眼:“美国海关要找咱麻烦!”
吴祈宁就皱眉了:“咱又没招他。”
刘熙给吴祈宁搬了一凳子过来。
盛年说:“你仔细看看,看完了给我讲讲,我英语不灵。”
吴祈宁翻了翻,全英文的文件,过了一遍,吴祈宁给盛年讲:“大意是:美利坚合众国政府为了配合反恐怖主义的一片大好形势,决定配合各个部门把工作做深挖透,首先让海关试行一个到岸集装箱安全检查制度。抽查所有海外供应商,派人来检查供方工厂仓库特别是装柜车间。如果检查合格则到岸集装箱免检入境。检查不合格,到岸集装箱排队开箱检验,检验期大概……三十天……”
盛年听完,挠挠耳朵,把文件转给刘熙:“她说的对吗?这孩子把美国文件给我讲得跟新闻联播一个腔……”
刘熙大概翻了翻:“小宁说得对。”
吴祈宁说:“重点是,盛总,咱给抽上了。”
盛年一听就急了:“抽上什么了?”
吴祈宁说:“美国海关上门临检!”
盛年揉了揉脑门:“也就是说,鬼子要上门啦?”
第13章 女王
这事儿关联重大,如果抽检不过,所有灵周出口的集装箱都不能及时到岸卸货,那么没有一个客户会再多等三十天全检。如果应对失败,所有灵周的出口业务估计都得大受影响。
盛年指着刘熙:“小刘,你跟吴祈宁一块儿弄一弄这个事儿。无论如何咱得过这个检!”
美国海关人还算地道,给传来一个文件包的自检文件。刘熙那儿打印机一上午就没怎么停,“哗哗哗”地出纸。
一大堆英文资料兜头盖脸地砸下来,铺天盖地一桌子白花花,盛年说:“鬼子海关的要求都在这儿!赶紧瞧瞧,都是什么幺蛾子?”
那几天吴祈宁和刘熙两个人一人一本,对面研究。吴祈宁负责提美国人要求,刘熙负责对照灵周自检。
对的画钩,不对的更正。
搓一搓腮帮子,吴祈宁觉得上次面对这么多纸还是考大学那年。
“唰唰唰”一遍对下来,满纸红色的大叉叉。
需要改正的地方还不少,吴祈宁当机立断把在外面见客户的盛年CALL了回来。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这些事儿要整要改可是都要花钱的。
盛年看看要整改的单子,摸了摸下巴颏:“刘熙,叫采购部的来,咱赶紧询价。”
采购部一加入事情就看着有眉目了,货比三家,给钱做事。
仓库墙上拉铁丝网,装探照灯,安装24小时监控录像可以回拨的,仓库守则中英文,装卸货守则中英文,仓库人员工作名牌制,所有进出仓库装货区的家伙必须有醒目的标志,培训集装箱装卸员工集装箱检查法则……
时间紧任务重。
吴祈宁忙地脚丫子冲天,加班了一个星期,一条条的跟着落实。穆骏就看见她天天风风火火地上班,疾驰忙慌地回来,饭也没心思好好做了,在饭桌上张口就是美国海关,闭口就是恐怖分子:“你们知道吗?居然还有人给集装箱做夹层,里面偷运毒品的。啧啧啧,这人啊,什么主意都想的出来。”说地唾沫星横飞的,小姑娘一本正经之极。
金姨和穆骏面面相觑压根插不上话,两个人对视一眼,别的搁一边儿,穆骏和金姨都觉得吴祈宁这个工作状态也不错,说明上班没挨欺负。
沉吟一下,金姨斟酌着问:“小宁,业务部那俩人没再欺负你吧?”
“啊!”吴祈宁嘴里含着个勺子:“妈,你不说我都把他们俩给忙忘了!”
那就行!金姨和穆骏对面松了一口气。
看着吴祈宁很快乐地又给自己狠狠地添了一勺肉汤,穆骏拿着筷子,回味了一下儿刚才自己和金姨的表情,心说:这碗饭也不是白吃的,简直就是家有儿女的即视感……
忙忙叨叨一个礼拜,转天美国海关就来人检查了。
晚上九点半,吴祈宁还不舍得回家,对着已经被她蹂--躏了太久,变得皱巴巴的A4打印纸,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她的一亩三分地,看看仓库,看看装卸货区,再看看白纸黑字贴出来的各项规范守则。
看着是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明天实际怎么样,美国,海关!听着很牛逼的机构。也不知道来人好不好打交道,抓抓耳朵,哎,比自己当年考试还紧张。
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站了个人,吴祈宁猛然回头,是盛年。
吴祈宁松了口气,恭维道:“盛总,您真是神出鬼没。”
盛年很大度地摆摆手:“预备得怎么样了啊?”
吴祈宁不是特有根地跟盛年说:“我觉得可以了。”
盛年说:“别紧张,再想想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吗?”
吴祈宁说:“我把食堂清真口儿的牌子都摘了。我真觉得是没有了。”
盛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儿:“信你一回!”
吴祈宁让盛年拍地一哆嗦,觉得自己肩头有千钧重担。
次日清晨,吴祈宁起了个大早,对镜梳妆打扮,换回套装皮鞋,擦胭脂抹粉了一番之后,觉得自己比仓库都焕然一新。抿抿嘴唇,觉得自信了不少。
早早地有人敲门,开门之后,居然是给她送来热乎乎早点的穆骏:热汤包加小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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