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祈宁一口椰子汁含在嘴里,几乎没喷出来,心说:区别大了!我代表调度跟统计打死你!
再三心理建设之后,吴祈宁还是忍不下这口肮脏气,她总觉得她们大学毕业去公司卖艺和宝姐混迹风月卖身是有区别的:“不一样吧我的姐姐,起码我们合理合法不怕警察上门啊……”
“合理?合法?”宝姐很不以为然地看着吴祈宁:“可你们怕税管员上门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盛年就烦这个……可是见了税管员跟三孙子一样一样的……”她拍着吴祈宁的手,很大度地说:“你们这点儿事儿跟我们这点儿事儿同是一理,平常大伙儿都睁一眼闭一只眼,说到底,他们松一阵,紧一阵,不都是为了要钱嘛……”宝姐洞察世事地拍着吴祈宁的手,意味深长:“意思是一样的……”
吴祈宁就瘪了。
推而广之,宝姐这营生虽然腌臜,且颇有争议,但是在有些国家确实是合法的。而我国警局逮了这帮子妈妈小姐,大多数是罚个让她们肉疼的数目了事儿,一般是做选择题:交钱还是拘留……你细想,其实也就是这么点儿意思。
想明白了这一段儿,吴祈宁好奇心起,趁乱问了一句:“那你有没有逼良为娼过?”
宝姐苦笑一声,使劲儿的摇头:“我?我拿什么逼良为娼啊?我打得过人家么?她们都是自己乐意的。进城的小姐妹儿,上电子厂不加班不挣钱,上制衣厂嫌累,过来干这行儿,来钱快……说句不怕您生气的,比你坐办公室加班儿加点儿的干挣得多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亲手管结账的事儿,知道宝姐手下的美人儿们一个活儿千元起是寻常事儿,再回头想想自己的工资,吴祈宁颇有点儿讪讪,自己苦拼苦熬一个月,未必有人家接十个买卖来钱。
想到这儿,吴祈宁心中大冤,寻思早知道不请宝姐来这么贵的馆子了,我一个提溜着无纺布兜子的我有什么脸给红十字会捐钱啊……
宝姐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过了,她破天荒给吴祈宁陪了个笑脸儿:“当然了,你这营生干的长……五十也是它,六十也能干……我们这纯是青春饭儿,跟你比不了比不了……你看刘翔挣多少钱,多么风光,不也就是几年挣出来一辈子的事儿么,跟我们是一个道理……”
吴祈宁揉着眉心,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就是让宝姐夸了也那么别扭……
她赶紧给宝姐倒一杯酒:“姐姐,咱就别糟践人刘翔了……”
宝姐接过了这杯酒,幽幽地说:“好,不糟践刘翔,我接着糟践我自己。后来啊,我在滨海干了没几年就碰上盛年了……”
终于说到戏肉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半天东拉西扯究竟没逃过这一关,吴祈宁叹了口气,不接话头儿了,安安静静地听着。
好多事儿其实就是这样,本人觉得山崩地裂的情分,在别人听来不过尔尔。
一没殉情,二没私奔。能赶上梁祝的段子基本上是没有可能了。
她们盛总在一堆嫖客里,无非占了三好:颜值、尊重、欠账少。就让宝姐看上了。
吴祈宁心里不多不少泄气地“嗨”了一声,没打算听《杜十娘》,她也恨不得听个《胭脂扣》了。其实都没有,盛年甚至没睡过宝姐,俩人就是喝个酒,聊聊天。
那种缠绵入骨的小暧昧,就把宝姐钓得五迷三道的,盛年信手拈来,丝毫没有辜负他那张桃花脸。
吴祈宁十分瞠目:“你跟我们盛总居然是干净的?”
宝姐幽愁暗恨:“废话……就你想的那么脏……”
吴祈宁吸口气:“我说马姐不担心你们俩炕头对账,敢拿你的回扣。”
宝姐凉凉地横了吴祈宁一眼:“寻思各个都是你那样的窝囊废,我要是当了二太太,能容得下她在办公室撒泼犯贱?”
吴祈宁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还是傻。
回头还是佩服盛年有手段:只给看,不给吃。赚得人家死心塌地。
吴祈宁记得人家说过:这叫饥饿营销。
也难怪宝姐难过,这是一头儿的官司,不对等的贸易。
当然,靠了盛年这棵树,宝姐这些年也着实是没少挣钱。纯以业务来论,盛年是宝姐回款极好的稳定优质大客户。盛年手里这些风流关系是刚需,给谁也是给,这两年巴结着吴祈宁恨不得他们转单的妈妈桑也不是一个俩,小姐都给出批发价儿了。盛年眉毛都不挑一下儿。
从这点来说,盛年也不算不罩着宝姐。记得童培培说过:“无论如何,给钱的渣男总比不给钱的渣男胜一筹。”
何况盛年调的只是情,不是色。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孰是孰非,这就更难说了。
思之再三,吴祈宁还是说出了口:“我们盛总有老婆……老板娘坐镇公司给他当贴身侍卫,听说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宝姐软绵绵地叹了口气:“你就不好奇,盛年的人才相貌,怎么娶了刘熙那么个矮丑挫?”
虽然刘熙相貌一般,但是让人这么贬损,吴祈宁作为良家妇女心里还是不得劲儿的:“刘熙姐姐人好,顺着盛总,那么温柔细致的人这年头儿也是难找了……”心里总觉得宝姐过分,吴祈宁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刺她:“娶妻娶德么……”
宝姐涨红了脸,“呸”了一声:“德个屁!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刘熙的老子是咱滨海**局的书记,当初盛年做买卖赔了,缺个大亏空,是刘局给补上的。盛年这才娶了刘熙还人情的。要不然,就凭她……”宝姐狠狠地闷了一口酒下肚,红了眼圈:“就恨我没这么个好老子呗……”
吴祈宁就不说话了,她总忘不了盛年在办公室和刘熙撒娇耍赖的放松样子,心里也觉得盛年未必就是那个价高者沽的头牌花魁,可是看着宝姐这愤愤不平的脸子,她知道,此刻说什么,对方也是听不进去的。
宝姐看吴祈宁发呆,就势拽住了她的手,醉眼迷离:“小宁,就比方说你,难不成就真不如他盛年的妹子?咱们还不就是没托生对了人家儿……”
吴祈宁心头一动,慢慢地抽回了手。
宝姐分明酒醉心不醉,打架要找帮手呢。
吴祈宁只好苦笑,埋头吃牛排,我剁,我剁,我剁剁剁,就跟和碟子有仇一样。
宝姐看看吴祈宁,冷笑一声:“窝囊废!”
吴祈宁装没听见。
那天没说破什么,也没说开什么。吴祈宁很满意这个状态,不统不独,维持现状,是为两岸福祉。
吴祈宁还是当好人陪着宝姐逛街散心。宝姐对于第一区其实比吴祈宁更加熟门熟路,她们临时起意叫出来吴祈宁的翻译阿梅,三个人一起去算命,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走,八字、塔罗、水晶球一个敢自称预知未来的家伙都没有放过。
宝姐只是算一个题目:自己和盛年有没有机会。人家说有,她就笑。说没有的,她就拽着吴祈宁去下一家。
这样任性放任,吞吐心魔,旦夕不停,简直不可拯救。
宝姐这佛简直白拜了,也别说,在一般没读过佛陀经典的妇女大众里,佛祖经常是被当做妇联加倾听对象加以崇拜的。
佛说:我执……
吴祈宁旁观叹息之余,居然也跟着不思悔改,悄悄地给算命先生写下许愿的帖子:愿小宁幸福,穆骏平安。
端庄谨慎的闺阁字体,百转千回的细腻心思。
墨笔小楷,看得越南的算命师傅都觉得这个许愿带子温润可爱。
他把它挂在一棵巨大的树木上,系在风铃之下,清风徐来,叮当有声。
阿梅指手画脚地给吴祈宁翻译:师父说,风铃响一声,那人心里就会念你一遍……他不骗你的……
吴祈宁笑了笑,虽知虚妄,终究心里有几分欣喜甜蜜,随即给了算命师父一个大红包。倘若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又是件多么美满的事情,只要好好挣钱就行了。
对着神仙,她不能撒谎,吴祈宁心里放不下穆骏。
就算她做武林盟主,穿血红宫装,月薪几万,风风光光。
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的这个执念是如何的张狂啃噬,叫嚣冲突。而她始终没有办法告慰纾解,将它排遣疏清。
只能是她越压,它越深。
从这面儿说,她是懂的宝姐的。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然后就过年了。
那个年过得很好,金姨白叔带着黄凤和文蔚他们过来,大家旅行游乐,玩儿的酣畅淋漓。
除夕之夜,黄凤拿着吴祈宁的手机给穆骏发跨国彩信,一张张大家快乐守岁的照片披红挂彩地驾着电波冲回国内。黄凤丝毫不担心师姐通讯费用的激增,他就是想让穆骏知道,吴祈宁现在过的有多么好。
伴着爆竹声声,穆骏一个人坐在佛堂里翻阅着一封封彩信,微微地翘起了嘴角,他想:小宁好久没有这样和我联络了呢……
子时的钟声响起,穆骏破天荒地觉得自己看到了吴祈宁的笑脸。他旋即有一点讪讪的,不晓得小宁那边现在热热闹闹,是不是还能想起来我。
他并不知道,千里之外,一个小小的风铃,正被热带的季风吹得叮咚作响,金声玉振,委婉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连着加了两个周末的班,累死累死累死。
第44章 新病
工厂春节的假期大概有二十天上下。吴祈宁先带着爸妈和李文蔚她们在越南一通狠逛,然后组团带着大伙儿奔了柬埔寨,金边、吴哥,玩儿地很痛快。偌大的吴哥窟,吴祈宁和李文蔚、宝姐、黄凤打赌比赛,看谁先找到那个微笑的仙女。
吴哥窟里浮雕仙女千千万,但是据说会笑的阿帕莎喇只有一个,能找到这个仙女的人会得到一辈子的幸福。
别人还好,就黄凤俩眼不够踅摸的,他很郑重地跟吴祈宁说:“没事儿,师姐,我帮你找。找到算你的。”
吴祈宁乐得东倒西歪:“你找到也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啊。和我有个毛线关系!”
黄凤眼神黯然了一下儿,他旋即撅嘴:“我帮着你幸福啊。”
吴祈宁大乐:“好好好,我后半辈子指着你了。我正缺个好兄弟做杨国忠。”
黄凤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吴祈宁:“师姐,别胡扯!我不会让你罩一辈子的。我长大了,换我罩着你。你要是做长孙皇后,我就做长孙无忌,死活扶你儿子上位。你要是卫子夫,拼出命我也去做卫青给你扫荡了匈奴。我们苗人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不像穆骏哥……白眼狼不是东西……”
吴祈宁大姑娘家家的,让人儿子孙子的这么一说,十分赧然。有心打他吧,人家孩子一片赤诚;但是要让吴祈宁说,好!怎么也觉得那么别扭!
倒是一边儿的李文蔚扶着柱子乐得肚子疼:“哎哟,了不得,我回头跟我师哥说去,当心外戚!”
吴祈宁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就跟太平公主不擅权似的。”
李文蔚不掩没落地哼出来:“我要死的人了我擅权干嘛啊?”
黄凤叹口气:“反正文蔚姐姐的法宝就是要死,她得了绝症就是逮理了。就跟这绝症是给大伙儿得的一样。”这少年语带机锋,不掩眉眼风流。
三分真,七分假,说得李文蔚急不得恼不得的。
连宝姐都搂着他笑作一团。
一帮人在吴哥窟里山找海找,最后有福之人不用忙,李文蔚信手一拍,就把那个微笑的仙女找到了,自己高兴得嗷嗷叫。
大伙儿山呼恭喜,齐说:“李大小姐新年大吉,必然鸿运当头好日子还在后头。”
吃喝玩乐了一圈儿,尽兴而归。
吴祈宁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最后落脚回到灵周越南工厂再休息两天,心平气和的买买东西逛逛街再安排大伙儿回国去。
打柬埔寨飞回胡志明也就是二十分钟的功夫,小飞机坐十七个人,吴祈宁没写好登记卡就落下去了。一帮人热热闹闹打机场回到灵周科技,天还没黑透呢。
就看见灵周科技越南工厂门口,面沉似水站着一个老爷子。
吴祈宁下车一看:“詹爷爷!您怎么来了啊?”
詹爷爷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你出去玩儿了,门也不关好。我替你捉了贼!”
吴祈宁展眼一看,熊似的詹爷爷胳肢窝底下夹地是猴儿似的厂里的少年阿勇。
人比人,气死人。
美国人人高马大,更映着越南人伶仃瘦小。
黄凤在旁边儿啧啧:“要没有机关枪,我估计两边儿当初打不起来。”
吴祈宁心里很是衔恨这个阿勇,平常干活儿吊儿郎当不说,迟到早退,挣不上高工资骂中国主管。再加上身小力亏,上货柜装东西都得吴祈宁跟着搭把手。加上上回阿当的事儿,这孩子就没少站在人堆儿里起哄,吴祈宁早就想寻个由头打发了他,这可好,自己送上来了。
吴祈宁回头叫过来保安大叔,数落了几句。然后打发人报警,这也算是人赃俱获,越南警察过来,没有二话把阿勇带回警察局了。
吴祈宁现在越南话很能扯几句,问了问越南警察,盗窃数额总归不大,估计也就是拘留几天的事儿。她也就放了心,结仇不结大,顺手要了越南警方的证明,预备开工了就热热闹闹地把阿勇辞了了事。
打发走了官面儿,吴祈宁回头瞅见詹爷爷还运着气看她,她是真有几分的不明所以:“詹爷爷,您怎么还跟着儿站着啊?”
詹爷爷理直气壮地委屈冲天:“你都多少天不在工厂了?我这些日子吃的都是什么你知道吗?”
吴祈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出口:“詹爷爷,认得我之前,您是怎么活到七十三的?”
詹爷爷一抹脸,不说话了,跟着一堆人鱼贯往厨房跑。
金姨和白叔叔最是好热闹的人,一看来了外国友人,赶紧请了詹爷爷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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