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叔叔拍拍裤子:“越南黑市也有。”
“这里离金边这么近,毒品枪支都有地方买的。比国内还便宜……”黄凤摆弄着詹爷爷的枪,毫不掩饰满脸热爱:“师姐你平常就逛时装店你当然不知道。”
吴祈宁瞬间觉得自己特傻,在这么个地方儿生活了两年,居然毫不知道人心险恶,周边不宁。
穆骏好脾气地过来扶她:“但是小宁买的菜不错。”
吴祈宁就着穆骏的力气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穆骏让她压得“嗯”了一声。
吴祈宁反手扶着穆骏:“你没事儿吧?”
穆骏白着一张脸摇摇头,突然一皱眉:“后背……有点儿疼……”
吴祈宁扭身大叫:“阮爷爷!!!阮爷爷!!”
没人出声儿。
大伙儿面面相觑,阮爷爷哪儿去了?
半晌,阮爷爷从一个坍塌的旮旯底下发出颤颤巍巍地动静儿:“谁能把我拉出来……”
阮爷爷给活埋了!!
黄凤和阿生加上汤叔叔、费大哥挪床铺的挪床铺,搬砖头的搬砖头,忙活了好一会儿,这才把半拉坍塌的预制板从一张诊疗床上挪开,把土埋了一半儿的阮爷爷刨出来。
阮爷爷也是受了大罪,眉毛火燎了一半儿,老头儿胡子都黑了,哆里哆嗦地哼哼:“水……来杯水……”
这一场乱仗打得,美国人詹爷爷好悬犯了心脏病,越南人阮爷爷受了惊吓崴了脚,阿杨脑震荡,阿生皮外伤,剩下一屋子中国人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软组织挫伤什么的。
越南暴民成功打击多国部队!,
汤叔叔和费大哥拿着美国创可贴把大伙儿贴地花里胡哨的。
阮爷爷拄着拐拿着听诊器,让穆骏反复深呼吸,然后摸摸这里,摁摁那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可能是肋骨有骨折,还好没错位。”
黄凤问:“为什么是可能?”
阮爷爷心酸地看着屋子:“我的X光机给砸了。”
吴祈宁不知所措地看着穆骏,今天出了太多事儿了:着火,拼命,死里逃生。
穆骏说他爱她……
詹爷爷开枪之后,吴祈宁的耳边还嗡嗡地乱响,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穆骏,她也不知道她爱不爱他,或者她还爱不爱他,或者她特别爱他就是现在太乱了她暂时爱不出来……
如果现在穆骏为她受了很重的伤,她会觉得……承受不起……
好在穆骏并没有进一步向她表示亲昵,只是朝她做了个鬼脸:“我没事儿……”
吴祈宁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儿。
吴祈宁在黄凤的陪同下回了宿舍,给大家好歹弄了点儿吃的。
对了对数儿,吴祈宁发现:越南人不抢粮食……
回到宿舍看了看,她的登机箱整个给抢走了,越南产的奥黛、木屐、咖啡粉统统不翼而飞,反而没塞进去的一小包儿意大利金饰还好好地躺在蚊帐里。
吴祈宁挑了挑眉毛,不得不承认,抢劫是个技术活儿。
她用昨天加工过的肉片儿做了很浓稠的米粥,炒了蒜泥空心菜,番茄鸡蛋,拌了肉松苦瓜。
端出来的时候大家一声欢呼,立了头功的詹爷爷大马金刀地吃了第一碗。
吴祈宁盛了一碗递给穆骏,端到他面前,这么做仿佛很贤妻,真是一种别扭的亲昵。
目前穆骏只能靠墙坐着,直着腰,否则断骨会让后背很疼,所以他看着比别人分外多了几分斯文有礼。
穆骏道了个谢,礼貌地接过来,慢慢地喝。
吴祈宁脑子里蹦出来四个字:相敬如冰。
不算个好词儿。
果然穆骏吞了两口粥,说她:“你不应该跑回来。”批评的腔调。
吴祈宁“哎?”了一声。
穆骏不看她,继续说:“你根本打不过他们。回来也白给!女孩子碰到这样的事儿应该跑。”
吴祈宁闷闷地“哦”了一声。
穆骏说:“我们最多被打死,你……跑回来,可能被……”
穆骏小心地斟字酌句,刚刚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他并不想再刺激她,但是有些话他还是得说:“被……欺负得很惨……你懂的……”
吴祈宁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想起来打在身上的棍子,她忽然觉得特别委屈难过,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有点想哭,她咬住了后槽牙。
穆骏抬了抬手,小心翼翼地揽住了吴祈宁的肩膀,说:“小宁,我知道你不习惯,你其实可以试试看,偶尔躲到我身后去……”
吴祈宁“啊”了一声,抬头看着穆骏。
穆骏和煦地看着她:“试试看,不会死……”想一想,他几乎笑容可掬:“你看,今天这样我们都没死……”
吴祈宁笑了。
穆骏有几分顺势地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摇晃着她:“我知道小宁很本事,但是,现在起,你可以试试看多一个选择,比如说,偶尔躲到我身后去……”
被拥抱的吴祈宁没有挣扎,因为她已经伏在穆骏的怀里,哭脱了相。
吃饱喝足的费大哥吹了个口哨儿,看着像个特世俗的穆斯林。
詹爷爷耸耸肩膀:“我就说,女孩子应该嫁给来拯救她的英雄。”
汤叔叔端着碗点点头。
老头儿啧啧:“年轻真好……”他打个饱嗝,指使黄凤:“孩子,再去给爷爷端碗稀饭来。好的,爷爷让你玩儿枪……”
第53章 跋涉
穆骏远远地坐在了墙边看着阮爷爷颤巍巍地给吴祈宁擦药。她身上有几处已经给棍子打得皮开肉绽,这会儿已经鲜血淋漓。
雪白的胴体,交错的血痕,强烈的视觉冲击,就算黄凤那颗让阮爷爷包成印度人的头颅都没有吴祈宁的血色的腰肢给人刺激大。
每当阮爷爷的消毒药棉擦过,吴祈宁都会微微地发抖。她今天频繁地流泪,不是因为身上不能忍受的痛楚,而是难以接受那种自己在众人狂欢中被活活殴打致死的恐怖和愤怒。
在她快被打死的时候。
他们兴奋地大声叫好。
其中一些人她认识,可以称为她的同事,炎热的午休时候,吃过她买的冰淇淋,分给她过刚砍出来的椰子水。
一转眼,他们就要打死她,并且大声欢呼。
吴祈宁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他们之处,丝毫没有!
穆骏皱着眉,伸出手指,凭空描摹抚摸着吴祈宁身上狰狞的伤处,无关情色,满心愤懑。
他不能想象阿勇是出于怎样的仇恨对一个年轻女子下这么狠的手!吴祈宁和他们狂呼乱喊的口号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人而已!
穆骏能接受这些暴民打死自己,但是他骨子里觉得武力应该止步于女人。
黄凤默默地坐在了穆骏身边,他不好意思看正在疗伤的吴祈宁,于是别过头,眼睛正正地对上了穆骏。
穆骏扭过头和他对视,哥儿俩一年没见了,穆骏觉得黄凤好像又长高了。这个一米六几的孩子已经隐约有了和他并肩的趋势,而且眼神深沉又平静,看着像个饱经世故的成年人。
黄凤啐了口嘴里的血沫子,说:“穆骏哥,别想了。他们喊什么都是假的。这帮杂碎只想过过打人,嗯,特别是打女人的瘾。这路人哪国都有,在哪儿都是杂碎。干活儿不行,吃饭没够,真发给他把枪让他找解放军去他能给你尿一裤。一嘴巴子抽过去什么都老实了。我师姐做得对,这路人,只能大铁锨糊他,打他是给他脸!”
穆骏向来反对把人分三六九等,今天让黄凤说的,竟然有点儿哑口无言。
黄凤眨眨眼:“你会带我师姐走吧……”
穆骏转头看着他:“会啊。”
黄凤又眨眨眼:“那,你会和她好吧……就是那种好……你明白的……”
穆骏笑了:“不知道你师姐会不会愿意……”
黄凤翻个白眼:“那是你笨。直接推倒不就行了?女人都吃这一套。”
穆骏摇头:“必须她愿意才可以。”
“嗯。也对。对我师姐那是必须她愿意。必须她愿意哦,要不然我揍你!你是穆哥我也揍你哦!”放了狠话的黄凤放松地把手放在吃撑了的肚子上,心满意足地打个饱嗝:“我喜欢你们俩好。”
穆骏回头看着他的头顶心儿,又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儿。
中午的时候阿梅来了,这孩子直眉瞪眼,看见负伤的黄凤“嗷”一声就哭了,一下子扑到黄凤的怀里,哭得跟吊孝似的。
黄凤特爷们儿地把阿梅往自己肩膀上一勒,温柔地摸一摸她的头,回头看了穆骏一眼,示范似地把怀里的阿梅勒紧了一点儿,他朝穆骏眨眨眼,用唇语说:“女人吃这一套!”
穆骏哭笑不得,孩子长大了……
吴祈宁匆匆换了一件不染血的衣裳,她不愿意在人前示弱,还没进渣滓洞,别捯饬地跟江姐似的。不期然回头,看见:正午的阳光底下,受伤的黄凤正拥抱着哭泣的阿梅喁喁细语。
少年英雄,花季少女,残破废墟,光影组合,很像八十年代的香港电影,讲一段江湖恩怨,爱欲横生,分外缠绵。
她没料到阿梅和黄凤已经好到这个地步,难道这就要谈婚论嫁?如果不是,不好招惹人家越南姑娘春心荡漾的,她想要说什么,忽然看到远处的穆骏,食指放在唇边,朝着她做了个嘘声的姿势。
吴祈宁就住了口,然后她特别庆幸自己住口了,下意识地,她有点儿羡慕这样的阿梅。
年轻,乱世,情郎,甚至可以劫后余生……
小姑娘的爱情轰轰烈烈,铭心刻骨。
吴祈宁下意识地回头看穆骏,她看见他正看着她,微笑。
于是吴祈宁也笑了,心里装了许多棉花一样,满满的感觉,微微低头,她有一点点的脸红心跳。
永远端着碗的汤叔叔吹了个口哨儿,这间残破的屋子里居然冒出了一点点温馨和浪漫,食色性也,爱吃东西的人最敏感。
等盛年回来,这点儿粉嫩嫩的氛围就彻底破灭了。
阮爷爷的屋给烧了,盛总就剩下跺脚了:“我才刚走了几个小时,家里就成这样了!我才刚走了几个小时,你们就成这样了!我就不应该走!”
黄凤说:“拉倒吧,盛总,你不走,只能是家里多一个挨揍的。”
再一次帮着黄凤处理头部擦伤的阮爷爷悲苦地点了点头:“我已经没有纱布了……”
安静了大半天的詹爷爷忽然开了口:“你们走吧。这里不能呆了。晚上他们恐怕会回来。”说着,他指了指远处,偶尔朝这里冒头张望的几张黧黑面孔。
老头儿拄着枪已经在门口儿坐了三个钟头了,怎么看都有几分强弩之末。
盛年从贴身的兜子里发牌一样拿出来机票,居然只有五张:穆骏、吴祈宁、许大爷、李工和宝姐身边的秀儿。
吴祈宁一听就摇头:“我留下,你把黄凤带走吧。他太小了,不适合这儿。”
盛年翻白眼:“我就是把猪肉留下我也不能把你留下啊。把你留下不是等着让人祸害了。”
黄凤点点头,他居然另有算盘:“盛总,我看厂,我不和你去柬埔寨。” 他看向已经急了一脑门子汗的,吴祈宁:“师姐,我会说越南话,我长得像越南人,没什么人认识我,我可以藏起来。”说着,黄凤揽住阿梅,笑嘻嘻地朝盛年挤眉弄眼:“我去阿梅家住。她叔公是这里警察局的主事呢。”
盛年扬眉,颇有几分心领神会,他悄悄地塞给了黄凤一万美元。
黄凤捏一捏,点点头:“盛总,我晓得怎么用。”
吴祈宁叉腰看着这样黄凤,第一次生出,他长大了 ,自己再管不了他了的失落……
穆骏安慰地捏了捏她的衣角,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生出一种儿大不由爷的挫败感。
吴祈宁张了张嘴:“宝姐呢?”
盛年默默地叹了口气:“她死活要和我一起去柬埔寨。”
吴祈宁也叹了口气,为宝姐的情深深,也为盛总的桃花乱,生逢乱世,这凭空又多了几分旖旎。要是让国内望穿秋水的刘熙知道了,还不得咬碎了牙?
机票是凌晨四点的。现在他们面临一个重大的问题:去胡志明机场的主路上到处都是燃烧的轮胎,车过不去。
阿梅说:“抄小路吧,我带你们走……”
走……
穆骏皱了皱眉,想起来路:“几十公里必然要的。”
盛年几乎蹦起来:“那还不快走??就你们这速度,估计天亮都未必能走到。”
没有想象中的道别,没有热泪,没有依依不舍,吴祈宁甚至没见到她想再拥抱一下儿的姐姨。这伙儿人匆匆地让盛年催促着打点了一下儿行装,轰上了汽车。
盛年说只能带他们走到西贡附近,顺便要回西贡市的詹爷爷、汤叔叔和费大哥加入了他们行走的行列。
吴祈宁戴着阿梅的斗笠,穿长袖衬衣、长腿裤行走在胡志明市周围的某条小路上,准确地说她正走在一大片橡胶林里。一大片橡胶林的定义就是,你触目所及都是橡胶林,前后左右一样多,得亏阿梅带路,否则吴祈宁早已迷失了东南西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朝前走,还是已经不知不觉随着地球自转打了弯儿。
前后左右都一样,让人感到迷茫。
她曾经觉得自己是开车在侏罗纪公园里,现在别开生面,行走在这里,步步惊心,因为会找上她的不止蚊子、蚂蟥、蛇,还有突如其来蹦出来的越南人。吴祈宁一边走一边转动着脑袋四处看,觉得这比侏罗纪公园儿刺激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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