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至阴之地,子时一到,鬼怪出没,阴气寒冷都能透骨,宛和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
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宛和的肩膀,“喂,快醒来,鬼门关要关了,你再不过去,小心变成孤魂野鬼。”
宛和艰难的睁开眼睛,伸着懒腰,“时辰到啦?”
拍了屁股往鬼门关走去,哦,忘记跟刚才提醒自己的鬼道谢了。
宛和回头,那声谢谢硬是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转化成了惊吓。
面前的这只鬼,生前一定是上吊死的吧,腥红的舌头一直拖到地上,披散着头发。这模样,又是大半夜的,别说人了,鬼都害怕。
宛和咽着口水,定了一下心神,继续往前走。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懒鬼,进地府去投胎都不积极。”吊死鬼跟上来,嘲笑着宛和。
宛和翻着白眼,她寿与天齐,才不需要投胎呢。“我去找阎君的。”
“怎么,难道你也有冤情?你也是被害死的?巧了,我也要找阎君,我俩能一道。”
吊死鬼开始自顾自说起故事来,说自己倒霉,早上醒来,就被相公和妾室吊死在柴房里。一会儿见着了阎君,一定要申冤,让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这种八卦,不听白不听,宛和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附和一两句。
一仙一鬼的,相处的甚是融洽。
听着吊死鬼讲故事,不经意间,过了鬼门关,途径十里黄泉路,渡了忘川水。
忘川河边,有阴司拿着功德簿,区分要投胎的小鬼,是打入畜生道,还是投进大富大贵之家。
宛和听着吊死鬼的故事,正听的入神,就被阴司拦下。
“小鬼,你生前是哪个县的,为何功德簿上没有你的名字?”
宛和从故事里回过神来,瞪着阴司,“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我可是神仙,专门来找你们阎君的,怎么就不被你当做小鬼了。”
阴司仔细一看,此人仙气袅绕,可不就是神仙么。
又听说是来见阎君的,以为是天庭派来视察地府的,不胜惶恐。对着宛和点头哈腰,只差没跪下求宛和原谅。
宛和笑起来,她只当前面的吊死鬼是个幽默的,没想到阴司也是能说会道,地府真是有趣的地方。
阴司看见宛和笑了,没有怪罪自己,自告奋勇,要带宛和去森罗殿见阎君。
地府第一次来,也不认识路,宛和也就点头同意了,跟着阴司往森罗殿去。
阴司热情地介绍着地府建筑,宛和莞尔,地府风景再好,还不是阴森黑暗的。
走出好一段路了,宛和来了兴致,问道:“刚才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吊死鬼,投胎去了哪?”
阴司翻了功德簿,查询过后回答道:“那个吊死鬼名叫翠英,生前碌碌一生,虽是被害死,却没有留下任何功德,所以投生去了清贫之家。”
宛和点头示意,不再多问。
阴司带着宛和绕回黄泉路的尽头,森罗殿就那里了。
三丈高的拱形大门,高脊建瓴,翘檐飞角,朱漆大门,门上挂着铜锣大的吊环。
正殿之上,有四个鎏金大字,上书“森罗宝殿”,威严又气魄。
待到走到门下之时,吊环晃动,拱形的大门“咯吱”响了两声,向里打开。
走进正殿,灯火辉煌,格外温暖,殿前一只三角香炉,袅袅的香烟升腾。殿中一扇精美的山水屏风,屏风下设有高案,放着香茶,应该是阎君办公之所在。
要不是,偶尔有鞭挞小鬼的声音传来,宛和无论如如何,也不会相信这里是地府。
宛和在高案上,并未寻到阎君。
阎君一手执酒,一手枕着脑袋,半卧于榻上。
可能常年待在地府,没有见过阳光的原因,皮肤很白。半眯着桃花眼,邪肆风流。
他的长发,以一根白色的缎带,随意束于脑后,又随意地垂落在地。一身深紫色的缎面长衫,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
阴风之下,衣带和发微微飘拂。
这番随意慵懒之下,却异常醉人。
阎君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有点不耐烦,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宛和。“今日休沐,本君不伸冤。”
“……”什么态度,什么眼神,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当她是小鬼。
阴司的脸色百转千回,想说是天庭来人了,可是看着宛和想吃人的眼神,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悻悻然地从大殿侧门溜了出去。
宛和指着阴司的背影,想开口叫他回来,却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无奈啊,无奈。
“你们地府都是这么有趣的么?”
宛和也不管阎君是否乐意,走过去,拿了他的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就开始胡诌,“紫缘仙君派我来,向阎君讨要消除鬼气的丹药。”
师父常来地府,这名号,阎君应该不陌生吧。
“你认识紫缘?”
有戏,阎君坐了起来。宛和面带喜色,点着头说道:“何止认识,我可是他的关门弟子。”宛和说完还一脸的骄傲。
关门弟子?阎君来了精神,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
“哼,那个小老儿,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还敢来讨要丹药。我逮不住他,逮住你这个关门弟子也是一样。”
阎君勾着嘴角,笑的猖狂又邪气。
什么情况,宛和有种不要的预感,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你……他……”
不知道师父大人,在地府都干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惹得阎君要拿自己开刀了。
各种心情变化,全都一一展现出来,宛和的脸色甚是精彩,逗笑了阎君。
“你们家老头子,这些天偷喝我几十坛子的酒,这也就罢了。前些天,还拐跑了孟婆,投胎的人从奈何桥,排到了鬼门关,幸得被判官追了回来,才没有出大乱子。”
宛和认真的听着,喝了杯中的酒,吐了一下舌头,“你们地府的酒够烈啊!”又自行倒了一杯茶漱漱口。
不对啊,阎君刚才说什么,宛和反应慢了半拍,“我师父拐走了孟婆?所以说外间的传闻是确有其事,他们真的关系匪浅?”
“咳!咳!”阎君放肆地开怀大笑,没想到紫缘一个老酒鬼,却收了个有趣的徒弟。
☆、第 20 章
地府常年不见阳光,死气沉沉的,又没几个活物,今天好不容易让他遇上一个,还是这么有趣的,他自然要欺负欺负。“你刚才说的那个东西,地府多的是,你想要?”
刚刚还在说他的师父跟孟婆呢,阎君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宛和转动几下脑子,才反应过来,阎君说的是消除鬼气的丹药。“当然要!”
“好!”阎君一拍大腿,“那你就去扫十里黄泉路吧,扫干净了,本君赏你个八瓶十瓶的当零嘴吃。”
“……”零嘴?阎君爱好果然独特。
扫黄路,宛和当然不愿意。她是来讨丹药,又不是来扫地,并且也没有强迫他必须给,“凭什么?”
“就凭此药只有本君有。”
阎君勾着邪魅的微笑,把玩着酒杯,很是赏心悦目。
他不要说话就完美了,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宛和恨不得拔了阎君的舌头,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能有什么办法,阎君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只有他有自己想要的,要,就必须去扫黄路。
但是可不可以先答应,而后再想办法去偷出来呢?
不行啊,毕竟她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要是偷错了,岂不是酿成大祸。最后想来想去,只有去扫地这一个办法。
但还是心有不甘,为什么来一趟地府,自己就变成下人,宛和天人交战一般,拿不定主意。
阎君自问是个心肠好的,这种犹豫不决的时候,自己就要让对方下定决心才是。“明天子夜前,你若能把黄泉路扫干净,本君额外赠送你玉符一枚,可与地府人间来去自如。”
宛和有些心动了,扫地不难,更何况她能用法术协助。人间跟地府来去自如就难了。
这么想着,宛和又在心里打起小主意。拿到玉符后,她一定偷光阎君的酒,拿去人间贩卖,然后再拐跑一次孟婆,气死阎君。
宛和想的太美,不自觉流露在脸上。“好,我答应。”
其实,阎君不过是觉得地府太无聊,给自己找点乐子而已。
恰巧抓住了她的七寸,阎君有些得意。“赶紧去吧,黄泉路上,来来往往的小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打扫干净可不容易。”
宛和兴致正高呢,不怕被泼冷水,“你是阎君,可要说话算话。”
宛和出了殿门,找了笤帚,往黄泉路去了。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阎君乐见其成,望着宛和的背影,笑的幸灾乐祸。
他是知道的,到了子夜,鬼门大开,鬼怪更是多如牛毛,恶鬼众多,不被吓破胆已经是幸运。所以,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打扫干净的。
阎君甚至已经看到,经过明天子夜之后,宛和哭着求他,愿为他当牛做马,只求不再打扫黄泉之路的场景。
黄泉路上熙熙攘攘,确如阎君所说,不容易,甚至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事。
十里黄泉路,不能强扫,只能智取。
宛和歪着头,托着下巴想了片刻,就捂嘴偷偷笑了起来,好在她鬼点子多,已经想到了办法。阎君的酒,连师父都都喜欢,可想在地府里有很高的地位。
宛和丢下笤帚,这玩意儿,现在她用不上了。
她随便抓了一个阴司,委婉地询问了阎君的酒窖在何处。
发现很近,就在森罗殿的后殿,然后溜进去顺了几坛出来,这就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接着,宛和在黄泉路的起点上,立了一个木牌,写着一段话,能自愿扫干净黄泉路的,赏阎君的酒一杯,如果已经被扫干净,不在路上捣乱的,赏清心丹一丸。
立了木牌,又怕有的小鬼生前不识字,宛和用五枚独狼的内丹,贿赂了一个识字,又能说会道的小鬼在木牌处宣传。
还告诉他,如果做得好,明天子夜后,再给他五枚。
此小鬼生前干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要受满一年的鞭刑才能投胎。今天受完刑法,正要疗伤,就被宛和逮了个正着,委以差事。
小鬼乐意之至,他身上的鞭痕正痛着呢,妖兽内丹与他,可是大补中的大补。
他兴高采烈地接过五枚内丹,屁颠屁颠地去了黄泉路的起点,卖力的吹嘘起来,争取明日子夜后,能得到另外的五枚。
到时候,他可以靠着这十枚内丹,熬过剩下大半年的鞭刑之苦。
宛和嘛,只管坐在尽头,搭起桌子,放上酒坛子,泡一壶好茶,等待就是。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陆陆续续有鬼魂前来讨酒喝,一时酒香弥漫,惹得一干阴司小鬼心潮澎湃,都要前去扫那黄泉路。
不爱酒的,也要挥几下衣袖,扇扇黄泉路上的灰尘,好一次换得清心丹。
就连黑白无常,也闻讯赶来,想要分得一杯传说中的,阎君的酒。
此间地府里,无论是阴司还是小鬼,从没像今天这般勤劳过。
也就几个时辰,十里长的黄泉路,愣是被打扫的锃亮,一尘不染。
宛和只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左边有白无常打扇,右边有黑无常递茶,后边还有阴司按肩,跟个大爷似的,哪里有一点来扫地的自觉。
轻轻松松的,很快,子夜过去了。
桌上还剩下的酒嘛,就让黑白无常分了吧,再付清宣传小鬼的费用,宛和也该收摊,让阎君来验验货。
刚迈进森罗殿,迎头盖脸的,飞来一枚玉符,还有一个玉瓶,宛和眼疾手快抓住,放在眼前一看。
哟,丹药到手,地府的门符也到手了。
宛和拿着门符,一脸的嘚瑟,“你都不用去检查检查,也是,这么大的动静,你估计早就知道了。说实话,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会输的吧。”
阎君脸上写着嫌弃二字,卖弄区区小聪明,有什么好得意的,他不与她一般见识而已。
“偷了我的酒,想怎么赔偿?”
“……”堂堂阎君,也这么小气?
“我用万明山下的桃花酒跟你换?”师父喜欢过的酒,味道肯定也不差。
阎君有些好笑,他真想看看,这丫头的脑袋瓜子里是怎么想的。
他倒了一杯酒,举到宛和的眼前问道:“你觉得,区区凡酒,比得过这杯,孟婆用忘川水酿的忘忧?”
终于明了,师父为什么要拐孟婆了,原因在这呢。“怎么比不过,还忘忧呢,这要是真酒,你怎么没忘记我偷你酒的事?”
宛和强词夺理,阎君竟也一时噎地说不说话来。
他低头,借着饮尽手中之酒,掩饰尴尬,却横出一只手,先他一步饮尽,“这酒除了烈一点,真不怎么样。”
在阎君看来,白宛和是恶从胆边生,他也起了戏谑之意。“你一定不知道忘川水的来历?”
宛和张口结舌,阎君多此一问,她干嘛要知道。
阎君又倒了一杯酒,饮尽,“忘川水是鬼魂的泪集聚而成,忘忧之烈,是泪至苦。”
果然,阎君话还没有说完,宛和猛烈地咳嗽,干呕起来。
她实在想不通,鬼的眼泪很了不起吗,黄泉路上,都争着抢着的要这忘忧,师父、阎君也如是。
阎君捧腹,笑得前仰后合,“看来,你说的桃花酒,是比不上忘忧了。如此,你也无法赔偿了,本君见你很有扫地的天赋,那就,再去扫一个月的黄泉路吧。”
阎君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自顾自地转过高案,一本正经地办起公来。批阅一本案牍之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一句话。
“门符有禁制,一个月后才能消除。哦,本君忘了告诉你,鬼门关只能进不能出。”
宛和呆若木鸡,这算不算是变相的,被困在地府了,还上告无门,简直没有天理。
扫地是吧,也行,看她不搬空他的酒窖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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