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天,萨楚拉早早的醒来了,穿好衣服从帐子里走出来,洗漱完了走到停在一旁的汽车那里。
车门紧闭,靳阳身上盖着一件军大衣,蜷缩在后座上,两条大长腿看着非常憋屈。
磕磕磕
她敲了三下窗户,靳阳听到声音,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看了看表,才六点多,摇下窗户问:“怎么这么早?”
萨楚拉身子一转,指着帐子旁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一匹黑色的马:“你看!”
靳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匹黑色的马挪动的时候十分别扭,把大衣往身上一裹,推开车门下了车。
“我过去看看,你别过去,让马踢了要缝针的,我们刘队长被骡子踢过,脑袋上缝了五针呢。”
靳阳拦着萨楚拉,自己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不料这马并不怕人,看靳阳走过来,只是从鼻子里喷了喷气,半点没有受惊的样子。
绕道马旁边,靳阳看到马的后腿上有一处伤口,是被人处理过的样子,虽然不再流血了,却依旧行动不便。
再仔细一瞧,四个蹄上还钉着铁掌,肯定不是野生的了。
靳阳回头招手,唤萨楚拉过来。
萨楚拉不用他招呼,已经走到了马跟前,手覆上马鬃抚摸安慰着,说的是叽里咕噜的蒙古话,靳阳听不懂。
“不是说老马识途吗?这马怎么还走丢了?”
他凑到萨楚拉旁边问,马像是听懂了一样,用脑袋撞了一下靳阳,重重的喷了一口气。
靳阳被吓了一跳,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往萨楚拉后头藏。
萨楚拉笑着解释道:“眼看就九月了,这个时候肯定是主人家换牧场,它受了伤跟不上队伍,掉队了。”
摸着黑马的脑袋,她接着说:“马儿可聪明了,可能是看到咱们的篝火和帐子了,以为是户人家就过来了。反正它也不用咱们养,嚼子也没戴自己吃草就行,过些日子伤好了就能去找主人了。”
靳阳撇撇嘴,并不认为马有这么聪明:“它还能找回去?谁知道主人搬哪儿去了,草原这么大。”
“蒙古人家说是逐水草而居,但其实一年也就在两片草原上换来换去,它肯定能找回去的。你快洗漱,吃点东西,咱俩该上工去了。”
靳阳从帐子里拿出漱口的缸子,躲开这匹黑马蹲在地上,嘴里满是泡沫,含糊不清的嘟囔:“你可最好别在我帐子门口拉了。。”
洗漱完靳阳用毛巾擦了擦脸,结果萨楚拉递过来的馒头叼在嘴里,收拾着家伙什。
地质锤,放大镜,罗盘,铅笔,测绘用的图纸,装标本样品的小口袋足足带了四五十个。
两人丁零当啷的挂了一身,萨楚拉没憋住扑哧一笑:“像丐帮长老。”
靳阳不知道什么是丐帮,但知道什么能讨萨楚拉笑。把罗盘往出一掏,扎起了马步。
面色严肃认真,举着罗盘歪歪扭扭的走起了秧歌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何方妖孽,速速显形!”
活脱脱就是一个跳大仙的。
“等我老了干不动勘探了,我就去给村里老乡看阴宅,不就是讲究个依山傍水嘛,风水和地质是相通的。”
萨楚拉抢过罗盘往口袋里一放,憋着笑故作严肃的指了指手表:“上班了,靳阳同志。”
靳阳站了起来,背起行囊走向汽车,把东西统统塞到了后座上,和萨楚拉一起朝着他要勘探的地方开去了。
八月的呼盟草原,早上已经凉了下来,车窗摇下来风吹得有些冷,靳阳又开的快,萨楚拉手里拿的地图刷刷的抖动,差点一个没抓稳被风吹到窗外去。
她连忙把窗户摇了上去,图纸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看着上头画着的几个圈,问道:“咱们在哪里?”
前方一片坦途,人和动物都没有,靳阳放心的扭过头一看,单手指着其中一个圈:“在这里,这片是我们的勘探区域。”
“谁画的圈?刘队长?”
靳阳冷笑一声,他还记恨刘队长从火车站拽走自己的事情,棒打鸳鸯是人做的事儿吗?嫌弃的开口说:“他哪有这本事!这圈子还是李四光老先生再世的时候画的呢。”
说起李四光,萨楚拉并不陌生。
当初国内石油危机,都不知道油该去哪儿找,老先生直接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石油工人通通开赴东北,才有了铁人王进喜和大庆油田。
于是一听这话,萨楚拉兴奋的问:“老先生说我们这里是什么矿了吗?”
靳阳反问她:“发的资料你看了吗?”
萨楚拉点头,靳阳随口道:“那我考考你,矿产资源的基本特性是什么?”
“矿产资源不可再生,分布不均衡,概念可变,赋存状态多样,多组分共生。”
萨楚拉可不是来混日子的,她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靳阳有些吃惊,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不错嘛,最后一条是什么意思?”
“多组分共生嘛,我知道,就像一碗八宝饭里头有大米小米红豆红枣,挖出的一块矿石里可能有铜有铁有铅。对吧?”
萨楚拉颇为得意,靳阳又问:“那第二条呢?”
“矿产资源主要分布在边疆地区,这里有那里没有嘛,这个太简单了,你考我个难的嘛。”
靳阳眼神落在远处,笑道:“还难的?这个最简单你都错了,分布不均衡有一点,我们找到的矿就都富吗?”
萨楚拉一听这话陷入沉思:“也就是说,没找到之前,永远不知道这是什么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开采。”
“真聪明。”
聪明的萨楚拉不开心,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变质岩鉴定手册仔细研读了起来。刚翻了几页,靳阳猛的踩了一觉刹车,转过来把她手里的书放到一边。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跟我来吧。”
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眼前横亘着一条颇为湍急的河流,丢块石头下去,也就没到腰际的一个深度。
不知为何,萨楚拉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
靳阳点点头:“对,我们要淌过去。”
说完话,把身上挂着的东西确认都系紧,靳阳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河里,河水一下子漫过了他的腰,湍急的水冲的靳阳一个踉跄后才站稳了脚跟。
只见靳阳张开臂膀,咧着一口整齐的白牙,笑的十分开心:“来,我接着你!”
萨楚拉走到河边,脱了鞋袜提在手里,用脚尖试探性地往河里一伸,嗖的一下缩了回来。
水太冷了!
靳阳见状贼兮兮的伸出手,两手一拽一拖,萨楚拉惊呼一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扛在了肩头,两只脚在空中打晃,半点没有落进水里。
声音带着笑意:“小徒弟上班第一天,师父带你。”
第12章
靳阳扛着萨楚拉,一步一步越过湍急的河流,水流追逐拍打在他的腰际,溅起的水花落在了萨楚脚背上,是透心的凉。
“小靳师父,你冷不冷?”
萨楚拉半弯下腰,凑到靳阳耳边问道。
靳阳觉得耳边一热,冰拔凉的河水打在身上都不觉得冷了,不自觉的换了换姿势,让萨楚拉稳稳当当的坐在他的肩头,走一下停一下的往河对岸走。
倒不是小靳同志身上火力旺,而是河底的石头非常的滑,一个不小心就要摔倒。
水又这么急,虽然直到腰际,但要是真摔倒了,也得被刮个几十米。
故而没有回答,小心翼翼的扛着萨楚拉走到了河对岸,脱力一样的把她放了下来。自己嘶嘶的吸着气,浑身湿答答的从河里爬了上来,被草原上的风一吹,不住的颤抖着。
说话的时候也是牙豁子直打颤:“天,天气热,一会,一会儿就干了。”
萨楚拉连鞋都顾不上穿,忙不迭的蹲下身子给他拧着裤脚,河水像线一样的不住落在了地上。草上挂着水珠,反射着阳光。
八月底的草原,虽说早晚的风大,中午还是很热的,也的确如同靳阳所说,等晌午的太阳上来,肯定就干了。
靳阳弯下腰,脱了鞋倒出了里头的水,看到萨楚拉还光着脚踩在地上,说:“寒从脚起,你快把鞋穿上。”
两人收拾了一下,靳阳的衣服拧干不再滴水之后 ,就朝着不远处一块没有长着草,光秃秃的岩石那里进发了。
靳阳边走边和她解释:“我上次路过这里,天都快黑了,好像是隐约看到点什么,咱俩过去敲几块样本。”
萨楚拉手里拎着小锤子,每走一步,靳阳的鞋里就传来吱吱的声音,想来还是没有干透。
那块裸岩区看着不远,可没了汽车,光靠两条腿两人直走到中午才过去。
阳光这时落在身上,是火辣辣的烫,靳阳把包里的一件薄衬衫拿出来给萨楚拉披在了背上。
他第一次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草原的太阳辣,天气热就把袖子什么的全都撸了上去。
心里头还琢磨,带他的刘队长指定学傻了,三十几度的天气,愣是把自己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
也不怪他不尊重前辈,靳阳镇的觉得队长脑子进岩浆岩了。
可晒了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他的脖子和胳膊上,先是蹿起了一溜针尖大的水泡,又疼又痒,不能碰不能摸的。
等采完样本,身上背着几十斤的石头,别提多难受了。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几天之后,小的水泡破开,后脖颈子和胳膊生生退了一层皮,直拖了半个多月才彻底好利索。
为这事,靳阳和刘队长上火车出差的时候,都只给自己的杯子打水。
靳阳自己吃过亏,带小徒弟的时候就得心应手了。
萨楚拉穿上了宽大的衬衫,把胳膊藏在了里头,小锤子磕磕哒哒的敲在了岩石上,敲下来的碎片分别放进了身上的小口袋里。
放进去之前,还皱着眉头琢磨着这东西到底是属于变质岩还是沉积岩。
两人蹲在那里敲敲打打,异常枯燥,太阳晒下来,靳阳的衣服终于干了。
但萨楚拉看到他时不时的要去揉揉膝盖,心里不是滋味。
等太阳快要落下地平线的时候,两人身上都背着几十斤的石头。
靳阳想要帮萨楚拉多背一些,可小徒弟倔的很,四十几个口袋在身上沉甸甸的晃荡,萨楚拉却走的不比靳阳慢。
并肩而行,靳阳啧啧称奇,家里老头子和他说蒙人身体好他还不信,这么一看,喝牛奶吃羊肉长大就是比吃大米的小姑娘壮实哈。
萨楚拉穿越之前就不是娇滴滴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姑娘,穿越到八十年代,父亲老是在外头出差,家里头就是她和额吉两个人,什么都要上手干。
现在背着岩石标本,只觉得肩头似乎磨破了皮,但也不是不能忍,走到河边的时候,萨楚拉愣是没叫一声疼。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河面上,像池子里红色鲤鱼的鳞片,闪烁着难以言说的光泽。
靳阳脱了鞋用鞋带一拴挂在了肩上,率先一脚踏进了河里,样品都紧紧的绑在身上,四五十的石头扛起来,比来时背着萨楚拉可吃劲多了。
他边往对岸挪边说:“你在这里等等,我过去把东西放下,再过来接你。”
地质队从里都不是女人待的地方,倒不是说什么重男轻女,而是这份工作实在是太苦。
靳阳一想到萨楚拉要踩进这拔凉的河水里,就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这还是夏末,若到了冬天……
哦,到了冬天其实还好,这河就上冻了。
呼盟零下四十多度的冬天,结的冰都有一米厚,汽车都可以开过去。
靳阳摇摇头,定神关注脚下,河底的石头又冷又滑,别再摔了,赶紧过去还得折回来接他的小徒弟呢。
嗨呀,想到这里靳阳把小徒弟三个字低声念了一下,真是比腊月二十三吃的麻糖还甜,还粘牙。
离河对岸还有几步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响,靳阳顿住身形,脑袋艰难的扭过去,脸都白了。
“你怎么下来了!这水多凉啊,不是说我过去背你吗?”
萨楚拉慢慢的朝着他的方向挪着,河水快要没到了她的胸口,相对靳阳而言娇小的萨楚拉身上绑着石头标本,白净的脸冻得通红,鼻尖湿湿的怎么看都显得分外无助。
“我又不是来享福的。”
萨楚拉脚步不停,眼看就要走到靳阳跟前了。
既然做了来地质队的决定,虽然初衷里靳阳占了绝大部份的因素,但萨楚拉从没想过要娇滴滴的不干活,都靠靳阳像什么话?
专业不对口可以学,地质队需要的是一位能找矿的勘探队员,不是一个扒在靳阳身上的包袱。
靳阳见拗不过她,快走了几步先上了岸,东西的不放,长长的伸出胳膊:“来,我拉你上来。”
萨楚拉走到跟前,把手搭了上去。
靳阳一用力,萨楚拉没怎么费力的就爬了上去。
两人湿答答的瘫在河岸上,风吹来是嗖嗖的凉。
“晚上睡帐子吧。”
不然要着凉了。
第13章
朝阳升起,又是一天。
靳阳睁开眼睛,身上裹着一件军大衣,兴许是昨天着了凉,膝盖处一整夜都是酸痛。
可侧躺着身子,看到身边躺着的萨楚拉,裹着被子和皮袄,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头,实在是难言的可爱。
也许是做了一个梦,她眼皮微动,睫毛轻颤,拉着靳阳的手更紧了。
昨夜回来后,搭了篝火烤干了衣服,晚上突然来了一股风,靳阳也就从善如流的抱着被子住进了包里。
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一个正经的男青年,两人睡觉的毡子中间,靳阳把衣服叠好垒了一溜,晚上睡觉的时候身都没翻,就怕自己过界。
睡前和萨楚拉讲解什么高科技的遥感找矿的时候义愤填膺,都是什么垃圾技术,再过二十年遥感技术还是不能取代人工找矿。
事实上,再过四十年,找矿还是以人工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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