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道:“主子,主子?”
叫了好一会儿,李氏才清醒过来,叹了口气,冲她摆摆手:“我知道了,我要略躺躺儿,你先下去吧。”
待丫头出去后,她缓缓地歪在了窗下的小榻上,紧攥着手,神情阴晴不定。
尽管是深闺妇人,到底也是皇家的媳妇儿,她们能知道的自然比外头多得多。自从知道了有南方那些人的存在,她就没有能睡过一个安稳觉。
回家,回家,她曾多少次梦到自己回到了钢筋水泥的城市,在她凭自己的能力买到的小房子里进行重复的工作生活,但每次醒来,面对的总是织锦堆绣的床帐和幽香甜暖的气息。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里,她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身边有的,只是她的奴才和她的主人。
多么可笑!她竟然有主人!老天爷和她玩了一出黑色幽默,不仅让她来到了无数清穿女最为向往的清朝,还赐了她一个主子,一个伟大的、光辉的清朝皇帝。
天知道,她宁愿就这么死了!可既然命运和她开了这个玩笑,那么不管多么艰难,她总要活下去,以任何模样。
她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就是靠着这双手,她曾经给自己挣到了衣食房屋,如果一切从头再来,这双手还是她最忠诚的伙伴。
就在她沉思默想时,门外跑进一个小男孩,扑在她的膝盖上,忽闪忽闪大眼睛,委屈地嘀咕道:“额娘,阿玛今天没有抱我。”
说着说着,大眼睛里就蓄满了泪,仿佛下一秒就要伤心地哭出来。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呛啷一声碎了,那声音穿过四肢百骸,让她的眼眶染上了湿意。
把那个没写完的东西送给他们就行了吧,她抚着幼子软软的头发,木然地想。
第44章 清穿女的混战14
前院书房里, 雍王胤禛正一无所觉地与自己的首席谋士抱怨着:“老十四心也大了,竟想去南边争那份儿军功!他也不想想, 他走了,娘娘岂有不牵念的。”
他自幼充作景仁宫孝懿仁皇后的养子, 与生母永和宫德妃形同路人, 直到养母过世之后,他才回到生母身边,但母子情分毕竟有了裂痕,不如从小养在身边儿的亲近。而同母弟十四阿哥胤祯是德妃的心肝宝贝小儿子,一向最得她溺爱。
今天在朝堂上, 皇父问诸子中谁可领兵去平叛, 放在往日,必是皇长子直王当仁不让,可直王已经被圈了, 率先出列的就是十四贝子胤祯。这次皇父没有再拒绝,当即允准了他的请命。
让胤禛恐慌的不仅是他从中看出了弟弟的野心, 也是怕宫中的生母难过。他是个孝子,德妃但有所命, 他是不敢硬顶的。
戴铎捋了捋颔下的胡须, 仍然是气定神闲,不紧不慢, 笑着宽解他道:“王爷勿急, 但凡男儿,哪个是没有壮志雄心的?十四贝子正值青年, 有此作为,实也不稀奇。”
胤禛却实在笑不出来,他皱眉道:“可是娘娘那里?”
他不怕别的,就怕德妃不讲理地要求他保护胤祯,那他怎么做得到!
“王爷不必太过忧心,娘娘乃明事理之人,怎么会一味为难王爷。”戴铎侍奉他多年,深知他母子的心结,遂装聋作哑,胡乱和了个稀泥。
胤禛哑然,他总不能说,德妃就是这样不讲理的执拗妇人吧。
此时却听戴铎又道:“晚生明白王爷的忧虑,无非是怕十四贝子后起之秀,夺了皇上的重视,”他不客气地一语点出了胤禛内心深处的隐忧,道,“可小皇子渐渐也大了,不管王爷和其他几位爷愿不愿意,都要陆续当差理事,王爷原本和十三爷交好,可十三爷是帮不上爷的忙啦,十四爷却是王爷的同母兄弟,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能和十四爷联手,那才是高枕无忧。”
胤禛被他说得心动,他一直信奉韬光养晦之策,行事尽可能的低调,固然没有引起别人的重视,可有时候也难免有独木难支之感,如果能得老十四归心,确实好得多。
他迟疑道:“可老十四不是个听话的人,他和老八老九一向交好,更是为老八挨了皇父的窝心脚……”
“那算什么?”戴铎不以为然,“明眼人谁不知道,八王已是废了,皇上御殿亲口羞辱他是‘辛者库贱奴之子’、‘柔奸成性’,难道他还能翻过身来不成?”
“我不是怕他下死力追随老八,是怕老八老九眼见大位无望,要拱老十四上台,就像当年大哥转而大力支持老八那样,”他有些难以启齿地说,“老九有钱,而老八的门下走狗遍布朝野……”
万一老十四在这次南征里捞取了大量军功,他怕他斗这些人不过。
戴铎给他宽心:“一时的风光算什么,究竟谁能笑到最后,还要看天心,”他提醒胤禛,咱们做的都是给皇上看的啊,“王爷现理着户部,行事一向刚正不阿,皇上是看在心里的,此次十四爷南征,若王爷能尽心给他筹备粮草,皇上就会知道,王爷行事纯出于一片公心,绝无私心,届时对比接手八爷势力的十四爷,皇上会喜谁,憎谁?”
胤禛恍然大悟,喜得拍手道:“先生一言,真叫胤禛如醍醐灌顶。先生说的是,老八上蹿下跳拉拢了那么多人,朋比党奸,连皇父的眼色都不看,皇父早就看不惯他了,老十四若是接纳了老八,就是自寻死路!”
果然只有戴铎才有这样细致的心思,他暗暗叹息,他不是没有招揽过比戴铎更有名气和才华的幕僚,可始终还是戴铎最合他的意,不用说就猜得到他的心思。
才高兴了不到一会儿,他忽又想起一件事,转而叹道:“可惜年姑娘香魂早归,不然有年亮工在,我无忧矣!”
戴铎也惋惜之极:“真是天意弄人,若年姑娘还在,年总督必是站在王爷这一边的,有他钳制十四爷才是最好不过。”
年家本是胤禛的门人,家主年遐龄为官清正,颇得圣心,皇帝特指了遐龄之幼女给胤禛做侧室,谁知年姑娘没福,还没出嫁就意外夭亡,这桩姻亲就没结成。
而后来年家二爷年羹尧由直阁学士外放四川巡抚,上任后机警权变,先是顶着白莲教红花会的压力,后是面对农工党,都做得很好,不仅安抚住了人心,还纠集省内之士绅义民,编练出了一支兵马,康熙皇帝对他大加赞赏,已将他提拔成了四川总督,全权处置四川境内之事。
等十四到了南方,年羹尧是必要与他共事的。如果有一层姻亲关系在,何愁年羹尧不为他所用?
到了这会儿,胤禛反而真心对年家姑娘的“过世”升起了一丝惋惜之情。他从已经模糊的记忆里扒出那个冬日午后的少女,她雪白莹润的小脸,和娇俏端庄的模样,不由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这种惆怅之情只持续到了他回到后院,这天是福晋的日子。一进门,就见福晋乌拉那拉氏正坐在正屋的椅子上理事,一身蜜合色小袄,髻上垂下绿莹莹的翡翠簪子,气度幽娴贞静,令人见了觉得舒服。
见他进门,乌拉那拉氏起身福礼,拿着手里的单子笑道:“咱们旗下年家老两口要去四川看儿子,我给备了些礼,爷快来看看,这单子妥不妥当?”
胤禛忙问道:“可是年遐龄家么?咱们府上与他们家竟还有来往?”
乌拉那拉氏柔婉地笑着:“我想着,年家二姑娘虽没正经嫁过来,论名分,到底是咱们家的人了,我也疼了她那么多年,可怜二姑娘年纪轻轻就去了,她父母还不知道多少伤心,便自作主张,平常将她们家也当个亲友走动。爷不怨我吧?”
她心里也自得意,凭着重活一世的优势,她当然知道年羹尧此人对爷的大业有多大的用处,这也是她为什么心里对嬿婉憎恶非常,面上却也多加拉拢的原因。
之前她就在年家那边埋了后手,怕爷训斥就没告诉他,可现在不就用着了么?
胤禛那头果然顾不上追究她自作主张的过错,闻言喜道:“福晋有心了。”甚至难得夸赞了她一句,“吾妻诚为贤内助!”
他来回踱步,忽而抬头问道:“年遐龄怎么突然要去四川了?战火一起,那里可就不是太平地界了。”
乌拉那拉氏正因为得到了他的夸赞而内心欢喜不已,抬头飞了他一眼:“还不是担心儿子么!自打二姑娘死了,年老大人就更看重子孙了,听说云贵那边的反贼凶残,怎么也放不下心,非要去四川和儿子共生死。”
“年老大人真是爱子情深。”胤禛点了点头,拿过单子看了一眼,“已经十分妥当了,待我修一封书,便和着这些东西一并送去年家罢。”
?
“报,四川总督营马已到,四川总督求见大将军。”帐外传来亲兵的禀报。
十四阿哥胤祯一下放下手里正在研究的地图,起身道:“快请快请。”一面说着,一面还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同在他帐内的几位副将相互对视一眼,也紧跟着主将出了营帐。
胤祯快步走出这一片营帐的范围,迎面就见一名将官在众人簇拥下行来,他不过三十余岁,样貌儒雅,身端体健,腰间挎一口宝剑,行动间自有些久居人上的威势。
他便知这人是年羹尧了,负手停步,朗声笑道:“年大人来何速也!”
年羹尧昂然走到他跟前,下拜道:“为国效力,不敢惜身。”
“好!我早知大人是真豪杰,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还请入内上坐,胤祯还有许多事务要请教大人。”胤祯毫不因他的傲慢之态而生怒,上前托住他的手臂。
“十四爷有命,下官安敢不从?”年羹尧直起身来,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同时他心里也在摇头,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还在京里的那位四爷实在比眼前的十四爷差远了。若换成那位四爷,以他唯我独尊的脾气,必是受不了一丝轻忽慢待的,更别说放下身架结交下臣了。
当夜酒酣耳热之后,众人都散了,厨子做了醒酒汤来,十四阿哥和年羹尧各饮了两碗,吐得清醒过来,倚在榻前私谈。
胤祯蹙眉道:“亮工,云贵的情形究竟如何?那伙子反贼果真势大难制么?”
他自幼熟读经史,自然知道民间起义历来数不胜数,若非王朝到了末期,农民的反抗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们大清正处在盛时,按说百姓造反不至于这么厉害。
年羹尧却是苦笑起来:“十四爷有所不知,这伙子人和寻常反贼不一样,里头的能人不少,武力强大,制度健全,兼之手段毒辣前所未见,竟分缙绅之土地与贫民,而对贫民秋毫无犯,如今江南的百姓日盼夜盼,只盼着农工党打到自己家乡,好分了缙绅之田。城里的良绅善人不敢下乡收取地租,乡间泥腿子动辄则呼‘革命’,如此种种,至于教人以子抗父,以妻抗夫者,颠覆伦常,荼毒百姓,官府不能禁。”
十四阿哥听得呆若木鸡,年羹尧默默地饮了口水,用以平复自己愤懑的心情。
就在这时,有人疾步奔来,停在帐外大声叫道:“大将军,赤匪军出云贵了!”
第45章 清穿女的混战15
两人对视一眼, 齐齐奔出帐去,抓住来传信的人叫道:“快细细说来!”
那人跑得脸色通红, 额上冒汗,胸口起伏不定, 顾不上喘匀气, 断断续续把自己收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年羹尧心下微惊,他是四川总督,在场的人里和农工党打过最多交道的,虽说不算了解他们的十分实力,总可以估算出个七八分。在他的设想里, 面对朝廷的大军压境, 农工党那边无论如何狡诈多智,一开始都应该是龟缩不出,被动挨打才对。
他抬起头刚要说什么, 却见十四阿哥激动得满脸胀红,用力一拍腰间宝剑, 大笑道:“来得好!本将不怕他们不来,就怕他们是缩头乌龟!既然探出脖子来了, 不狠狠砍上一刀, 岂不是辜负老天爷的美意!”
仰天大笑了一会儿,他把笑声一收, 扭头看向身边的亲兵, 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去叫将军们来我帐中议事,立刻就去!有敢不到者, 军法论处!”
亲兵毫无二话,立刻领命而去。
年羹尧看着他瞬间沉静下来的脸庞,心里安定了些,十四爷实在有大将之风。
……
南方军校,第一期学生毕业典礼正被紧张地筹办起来,操场上简单地搭了个高台,台下整整齐齐站着一期的几百个学生,制服笔挺,鸦雀无声。
学校的名誉校长朱琳穿了一身军装站在高台上,她的头上戴了军帽,短发垂在颈边,丝毫无损于她的庄重气质。
她在台上显得很放松,并不因为自己成了人群的焦点而不自在,明亮湛然的眼睛扫过全场,让每一个人都产生了自己正被她注视着的错觉。
这种错觉使他们不自觉地昂首挺胸,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诸君,上午好。今天,你们毕业了,立刻就要奔赴战场。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这世上永远都不要有战争,每一个孩子可以自由地奔跑在阳光下,每一个年轻人可以自由选择他们的职业,而每一个老人都能享受幸福的晚年,但在目前,这一切只能在梦中才会出现……”朱琳握着自制的简易话筒,开始给毕业生们的致辞。
廖朱兰正是第一期学生中的一个,她本是个江湖人,颇有几□□手,报名后就被录取了,如今和同学们一起毕业。
她最崇拜古代女英雄花木兰,在她的心里,农工党书记朱琳和农工军元帅年嬿婉就是当代的花木兰。
本来她只是一个学生而已,是接触不到农工党内的核心人物的,所以当听说朱书记和年元帅会在毕业典礼上致辞时,她激动不已,连续几晚没睡好觉,周围的同学也或多或少和她一样。
朱琳一开口,她的耳朵里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只能沉醉在她清朗好听的声音里。可过了一会儿,她就完全听进去了她话里的内容,而忽略了音色的动人。
在她的眼里,朱琳的全身都笼罩着一层形容不出来的光彩,让她像传说中的神明,又像下凡的星宿,举手投足都是令人目眩神迷的丰采。
她语气激昂,时而讲到高高在上的满清朝廷对各族实施的杀戮和压迫,时而谈到地主士绅对贫苦农民的种种剥削欺压,随着她的讲述,不知不觉,廖朱兰已经泪流满面。
“……时不我待,诸君,明天你们就要随军队一起,踏上驱逐侵略者的战场,有些人将长眠于战地,有些人会留下终身的残疾,党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报答你们的,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收买你们的,我们要求你们奉献,是因为我们要求我们奉献,因为,这个国家是我们的,这个民族是我们的,这片土地是我们的。如果我们都不为她去奋斗,不为保卫她而战斗,还有谁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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