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静还是恹恹的,又说:“我还是那句话,国家危难之时才需要济时的英雄,危难过去之后,英雄也该功成身退了,至于拿一个国家做社会实验,你不觉得这手笔有些太大了吗?你在清朝进行的社会实验,咱们没有前后眼,不知道后事,但改革的过程中死的那些人,流的那些血,恐怕不少于和满廷打仗那会儿吧?”
她大多数时间是个心宽的人,但不代表她不会反思。
费了这么一番口水,叶静却没有什么被她说服的迹象,只垂眼喝了口水。
经过这次谈话后,叶静和傅秀这姐儿俩再没有就政治上的事做过任何交流,不久后,傅秀顺利毕业,在老师的推荐下得以留校任教,后来她的老师被派去东北支援高等教育建设,点将时也把她的名字加进了名单里。
女儿毕业后就留在北京,傅家老两口在遗憾之余,也感到十分荣耀,对女儿的工作极为支持,就是对她迟迟不成家而感到不满,隔一段时间就打电话来催婚,都被傅秀含糊过去了。
也是距离隔得太远,如果双方的距离近些,傅家老两口的耐心未必有这么多,说不定就要给女儿安排相亲。
东北的冬天太冷,寒假也长,开始傅秀还会抽一个月回家看望父母,连续几年被逼婚后,干脆连家都不回去了,只躲在叶静的家里度过假期。
八三年的时候,傅秀已经到二十五岁了,放在农村人的观念里,已经称得上老姑娘了,这年过年,她根本没敢回家,只是给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
这年头,不管在城市还是在农村,电视机都是个稀罕东西,马艳红穿着一身新衣服,看着桌子上的大彩电,一面觉得脸上有光,一面唉声叹气。
二儿媳张霞稀罕地围着电视机转来转去,脸上笑开了花儿,奉承婆婆,“还是咱秀儿,多有本事!看看这电视机,除了咱家,还有谁家有呢!”
马艳红虎着一张脸,闷闷不乐:“能挣钱有个屁用!老大的姑娘,都二十五了,连个家都没有!”
傅健从外头走进来,给屋里带进来一股子寒气,后头还跟着大大小小十来个孩子,赶着张霞叫婶子,赶着马艳红叫奶,嘻嘻哈哈地都去摸电视机。
“奶,怎么说呢,我姑可是有大本事的人,过了年我就上京里找她去。”傅健一下跳上炕,反驳道。
“那也得你考上得学才成,考不上,光身子一个,去了指望你姑养你哪?”马艳红没好气地说。
她一向最偏心小闺女,哪怕傅秀不结婚都成了她的一块儿心病了,她也生怕傅健过去白吃白喝,叫傅秀吃亏。
傅健笑眯眯地说:“奶又不是不知道我念书不行,我也不去白吃我姑的,就是开开眼界,再找个营生干干。”
这年除夕的晚上,傅家格外热闹,村里独一份的电视机引来了几乎所有村民的围观,屋里挤不下,院子里也站满了人,窗户上贴着一张张冻红的脸。
电视机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精彩纷呈的节目引起观众一阵阵欢笑,镜头转到观众席上时,竟然出现了傅秀的身影,穿着件大红羽绒服,脖子里掖着黑格子长围巾,一头长发顺滑无比,在灯光下,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马艳红惊叫了一声,就见她闺女转过脸来,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就像在和她打招呼一样。
更大的惊呼声从屋内传到屋外,最后汇成了巨大的声浪,直要冲到天际去。
第138章 重回七零当军嫂19
马艳红几乎没当场厥倒, 当晚就瘫在炕上起不来了,还以为电视机上附着什么能摄人魂儿的妖术。
第二天好不容易能爬起来了, 二话不说,先给小闺女去了电话, 过后想想还不保险, 非要上京去瞧瞧闺女。
傅声顺也没见过这样的怪事儿,心里惴惴的,心想去瞧瞧也好,就没反对。
这边都准备上京了,那边傅秀可没想到一个平常的举动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她和叶静姐儿俩在家过年, 都清闲无事得很, 偶然想起今年是第一次办春晚,心血来潮,就去做了回观众, 谁知就把家里的老娘给吓着了。
马艳红一行人找到傅秀时,她正在家做饭, 叶静回叶家给长辈们拜年去了,她起得晚, 随便弄了碗面吃。
门铃响的时候, 她还有些莫名其妙,透过猫眼看见老娘那张皱得像橘子皮的脸时, 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一开门, 马艳红看见活生生的闺女,摸了摸她的脸, 一把搂住她就哭了,傅健在一边想笑又不敢笑的解释。
傅秀瞪他,“你奶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也不知道?你奶都上年纪了,这大过年的蹿来,吓不吓人?”
她拍了她娘几下,把人让进屋里,马艳红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一眼瞅见茶几上的面,好险没跳起来,“秀儿,哎哟,你这傻丫头,你就吃碗素面啊?你——你怎么不回家啊?”
傅秀笑道:“懒得动盘动碗的,下碗面简单。”又搂着马艳红的脖子,撒娇,“娘既然来了,就在北京好好儿逛逛,也不枉来北京一回,回去也有的说道。”
陪马艳红上京的是傅桃和傅健,傅桃本意是想多在家陪陪爹娘和弟弟,结果傅强大了,不大爱搭理他二姐,终日只和小伙伴们跑来跑去的疯,傅桃在家待的没意思,思念还在部队的韩天君,索性和她奶一块儿来北京,之后再去韩天君那里和男友共度一段时光。
只住了一晚上,傅桃就跟傅秀告别,乘火车去了韩天君所在部队的驻地,从北京过去要走两天两夜,中间转四趟车,可傅桃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这会儿就是让她去天涯海角,她也能一路过去。
马艳红住下的第二天,又跟傅秀说起她结婚的事儿,哭天抹泪地表示,再不结婚,以后就挑不着好的了。
她也知道傅秀性格刚强,向来吃软不吃硬,只是一径的哭。
要是能被几滴眼泪轻易打动,傅秀也就不是傅秀了,她明确无误地告诉她娘,她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她既不想找个男人过日子,对小孩子更没兴趣。
这下马艳红是真要哭了,闹了几次,发现傅秀心如铁石,也只好认了,一边骂着“混账”,一边盘算起把老两口的遗产都留给小闺女的事儿来。
傅秀得知后,难得的感到了些愧疚。
她是打定主意做不婚者,傅桃却是历经磨难,想结婚却总也结不成。
韩天君家的门第高,从上到下看不上傅桃这个腿上泥巴块儿还没洗净的村姑,从来都没打过让她进门的主意。
奈何韩天君吃了秤砣铁了心,和家里坚持不懈地进行了抗战,最后甚至威胁要退役,才让韩家人认清了现实,接受了傅桃将会成为韩家长孙媳妇儿的事实。
对韩家人的这种想法,傅秀是嗤之以鼻的,没别的,往上倒数四五十年,老韩家自己也是那土里刨食儿的人家,才吃了几天饱饭,就连人都不认识了。
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对家里人说,因为傅桃嫁给韩天君是妥妥的高嫁,傅家人这些娘家人也不自在,总觉得和自己高攀了凤凰似的。
傅桃和韩天君结婚这一年是八五年,乡下的傅家人全体出动,从傅声顺老两口到小傅强,一个不落来了北京,去商场一人买了身体面衣服,收拾得整齐利落,去参加婚宴。
走在路上,张霞扯了扯新衣的下摆,偷眼瞧傅秀,明明小姑子穿得也不如自己光鲜,怎么就那么……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有气质呢!
别看国内的经济还是一塌糊涂,该抖的都抖起来了,婚礼也不再像过去那么简陋,而是专门置办了一回,在新娘子的要求下,婚礼包了个大饭店的一楼,大厅里排开筵席,整得不中不洋的。
韩家人心里腻歪,要不是韩天君就和鬼迷了心窍似的,非娶傅桃不可,他们才懒得多看傅桃一眼。
和韩家交好的几家也有亲自过来道贺的,也有礼到人不到的,一时大厅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叶家就属于礼到人不到,傅秀作为娘家人,举目四望,就没几个认识的人,整个婚礼就和坐冷板凳似的。
当然,也有和她感觉截然不同的,傅桃就觉得自己幸福至极,不管韩家人的态度如何,男友始终坚定如恒,这已经让她幸福得无以复加。
结婚后,傅桃就辞去工作,随韩天君去了他在的地方,以韩天君的级别,可以申请家属随军,两人新婚燕尔,过得蜜里调油,不到一年,傅桃就生了个儿子,从此安安心心做起了家庭主妇。
傅秀随老师在东北工作几年后,因能力出色,询问过她的意见后,上级又把她调回了北京,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继续在北京的高校里执教时,她却出乎意料地选择了进入国企工作。
这时叶静在多年的工作后,已经从技术岗转向了管理岗,她从不在家多讲工作上的事,傅秀只隐约听到些风声,说她工作作风过于凌厉,甫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针对国企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等问题实行了大量措施。
傅秀所在的企业和叶静不是同一家,彼此间的联系也不多,但据说她们企业的老总实地考察过后,决定也在自己的地盘实施同样的举措,以兴利除弊。
和已经习惯了低效率的老人们不同,傅秀同样认为低效率是一种犯罪,她很适应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她需要的知识。
就在她调回北京不久,侄子傅健从老家来看她,闲谈中,顺口问她有没有做彩电生意的门路。
傅健已经二十三了,没读大学,这小子有几分歪聪明,就是和正经书本犯冲,念完高中就没再读了,家里想给他找个厂子的工作,他也没去干,整天蹲在家里琢磨着怎么发大财,家里人骂他“丢脸”、“投机倒把”,他也半点儿不管。
傅秀知道,最近彩电走私泛滥,没想到自己侄子也打上了这个主意,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堂姐傅桃就在捣腾这个生意,赚的简直是暴利。
她这些年一直在东北,这方面的人脉不多,但叶静那边应该有办法……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反而不露半点儿口风,只把话题扯开,顺口胡侃。
“你也二十三了,有没有给你介绍对象的?”傅秀戏谑地问他。
傅健讪笑着挠了挠头,看自己小姑一眼,却见她虽然三十了,一点儿不显老,也不知怎么保养的,看上去跟二十一二的小姑娘似的,可青葱可水嫩了。
“没有?不会吧?”傅秀一挑眉。
傅健无奈地说:“有是有,都是些村姑……咱家的女孩子有一个算一个,从杏姐到桃姐,都长得那么俊,轮到我了,叫我随便找个村姑,我也不乐意啊,我还想着以后有钱了,找个城里的小姐呢。”
傅秀大笑几声,回头跟叶静合计了合计,果然弄来一批质量尚可的彩电,她这边只管供货,随便傅健怎么卖,只用交给她定量的钱就行。
光捣腾彩电这一项,干了一整年,就到手几百万,转年老家来电话,告诉傅秀家里的老头老太太走了。
傅秀回去奔丧,家里的直系子孙都回来了,傅桃抱着儿子,傅健开着小轿车,连傅杏都过来了。
老头老太太走得很安乐,都是睡梦中没的,第二天鸡叫三遍没动静,傅卫东进去叫老两口起来吃饭,人都凉了。
葬礼结束后,傅家兄弟俩就分了家,谁也没想到有傅秀这个妹妹什么事。
傅秀临走的时候回头看看,傅杏傅桃姐妹俩正坐在一处说话,她们的两个儿子正在打闹,傅强闹着要开傅健的车,傅健逗他,就是不许,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可这里再也没有她的家。
此后她哀思了一段时间,顺势就把走私生意给断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买卖,什么时候收手都不算早。
傅健觉得挺可惜,但她执意收手,也只好怏怏地离开,自己另找门路,后来因为总想着一夜暴富,不肯脚踏实地的做些实事,漂泊来漂泊去,受了几次骗,手里的钱渐渐散干净了。
可傅桃不觉得走私有什么不好,背靠韩家这棵大树,她似乎对这样抢钱式的做买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后越玩越大,跟一些不法商人搅和在一起,被他们一奉承,陶陶然还真以为自己是商界女王,最后差点儿惹出大祸,还是韩天君及时发觉,果断插手,这才弥补过来。
又过了一年,傅秀三十二岁,刚从父母之丧的沉痛中走出来,就递交辞呈,辞职下海。
第139章 重回七零当军嫂20
乡下刚刚过了农历新年, 空气中爆竹的硝烟味儿还没散。
傅秀裹着厚厚的大衣,在爹娘的碑前放下一束花, 又烧了会儿纸钱,絮絮地说了些话, 才站起身来。
在她做这一系列动作的过程中, 陪伴在一旁的助理和傅健都没做声。
年轻的助理不明白,以自家老板的身家,为什么不把父母的坟迁到离自己近些的城市墓园里,而是每年不辞辛劳地一趟趟回老家来祭拜呢?
他年近六旬的顶头上司傅秀,就全国范围来说, 都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 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从农民女儿到大学讲师,又从国企员工变成下海人员, 在家用电器领域深耕二十多年,打造了如今国内家电行业一块响当当的牌子, 名下企业为业内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
助理才毕业参加工作没几年,在他看来, 他这老板, 简直就是商界铁娘子,当代中国的励志典范。
傅健对傅秀就没有这么强烈的仰望心理, 许是从小就在傅秀身边, 习惯了这个姑姑的优秀,他的表现就自然得多。
他特地推掉了别的安排留在家里, 又陪傅秀上山来扫墓,自然有自己的算盘。
冬天的风吹在脸上,不仅不刺人,还带着点儿爆竹燃过后的暖意,傅秀抬手松了松围巾,一边往山下走,一边打发傅健道:“行了,回吧,我也该走了。”
“姑,姑——怎么这么急呀,都到中午了,吃了饭再走吧?我早就在饭店里订了一桌儿,就等着咱们过去了。”傅健赶上几步,带笑挽留道。
傅秀眼皮也不撩一下,只管看路,冷冷地说:“不用——我是真急。”
明明她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傅健就是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深意,干干的笑了两声,终于说了实话:“其实我是有事儿,想请您帮帮忙。”
傅秀这才投来一瞥,脚下站住了,点点头说:“前头带路。”
这个侄子越大越不长进,越活越没心肠,要不是挂念着那点儿血脉情分,她早不想理这个东西了。
一路开车到了镇上,因为过年,街上行人寥寥,车辆更是屈指可数,路边偶尔有些卖水果的小摊贩。
傅秀兴致好,跟助理指点着镇上的景致,追忆自己的中学生涯,少女时代,正说得有趣,车停了,傅健扭头道:“到了,就是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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