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立刻答:“早已备好。备的是《大学》、《法言》与《衡论》。请宫令大人放心。”
幽红的脸色忽的缓和了一下,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这就好。对了,藏书阁内有没有关于烹饪与裁剪的书?再有两三个月便过年了,年后便是宫中女官的考试,这些宫女的基本技能都是必考的。落雨,你帮我找一下,我想参加明年的女官考试。”
“好像有的。姐姐稍等。”落雨走到书架旁麻利的翻找,很快便找到了,从书架上取下来,转身递与幽红。
“太好了,落雨,谢谢你。”幽红接过书竟是满面笑容。她鲜有的灿烂笑容使落雨恍惚了好一会儿。
待落雨登记完毕,幽红便离开了。
这时,日头升了起来,落雨锁了藏书阁的门,双手捧了书前往御花园。
诗文大会是在御花园举行的,一些小太监与宫女们早在几日前便已开始准备了。御花园要打扫干净。诗文大会的会场要摆放整洁、有序。
此时落雨走在御花园的一片小树丛中。时令已近深秋,秋风将树丛的叶子层层染红。虽重重叠叠,颜色绚丽,极美的景致,然而毕竟已到了深秋,万物凋零的季节。随着一阵颇含冷意的冰凉的秋风吹过,红叶纷纷翻飞飘落。落在落雨的发间、肩膀与脚下,更有的落入泥间,转瞬碎裂。富含敏锐情感的落雨悲秋之情不禁汹涌而来,轻轻吟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是谁让你蹙眉?是谁让你如此伤感?是本王吗?”落雨欣赏着红叶,感受着秋意,不妨这么一句话自背后传来。她心里一惊,忙转身,三皇子燕梓浩站在红叶瑟瑟落下的秋意里,高大的身躯挺拔伟岸,俊朗的脸上充满了怜惜与愧疚,眸子里满含情意正深深凝视着她。
然,无论他再怎样的俊俏挺拔,天仙一般的人物,在落雨眼中始终成了大灰狼一般的人。尤其是发生了几天前不愉快的事情,他的形象在落雨心里更是跌到了地上又陷入了泥里。
落雨也模仿他的样子绷起了脸,目无斜视,自他的身旁走过,就当他是尘是土是雾好了。反正她不想与他再有任何交集的,再不屑与他讲话。
燕梓浩却变了脸,原本灰色的表情,此刻似要掉下雨滴来。他伸出大手便抓在了她的手腕上,“那日的事是本王的错,本王向你道歉。”
落雨挣扎着,却挣不脱:“三殿下,今日诗文大会皇上、皇后娘娘都会到场。还请殿下自重。请放开奴婢。”
燕仔浩暗自一笑,他的女人在威胁他,然而他岂是怕被人威胁的?她不知道,她才是他唯一的威胁,唯一的软肋。他将抓在她手腕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低柔了声音道:“雨儿,本王知道你在生本王的气……”
他的话音未落,猛地落雨抬起大眼睛与他的眼睛对视,满蕴疏离与讥诮:“三殿下,请注意你的用词。奴婢只是奴婢,与殿下不熟,请殿下不要称奴婢为雨儿。还有,奴婢与殿下毫无关系,若说有关系,只是主子与下人的关系。奴婢是不会生殿下的气的,因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是不值得生气的。”
落雨说出的字字句句像一把把尖锐的匕首一般,刺向燕仔浩,将他的心割成一片一片,血淋淋的生生的疼。她就这样将他划在陌生人的行列。她轻轻扬起的小脸,在秋日的晨曦里是那么美,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然而又是如此的疏远,让人看上一眼便似被冰冻了一般。他可以称她为带刺的小刺猬,坚硬的小石子吗?他在心里苦笑,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终是压下了心里的苦涩,用醇厚、平静的嗓音说着:“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手里的书让本王看看。”
然而大灰狼的请求,小兔子会同意吗?他要看,她便偏不让看。她将书塞入怀里的口袋,冷冷的道:“三殿下,这书是呈给皇上的。三殿下想看,等禀过了皇上再看吧。”
燕仔浩的脸上挂满了焦急之色,语速也快了起来:“正因为是呈给父皇的,才要看。这书有问题,雨儿,你相信本王,本王是为你好。”
落雨嗤笑一声,带着嘲讽:“书有问题?人没有问题吗?殿下是怎样对待奴婢的?殿下是在对奴婢好吗?”
这话扎在了燕仔浩的心尖上,他猛地后退一步,神情异常颓废,然而他仍没有放开抓着落雨的大手。他用了柔软、哀婉甚至祈求的声音:“一切都是本王的错,本王会用一生来弥补。但是现在,请你相信本王。”
落雨呆了,愣了,“一生?”好奇怪的用词,她才不稀罕他的一生,“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请你放开我!”她并不领情。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略带稚气与急躁的声音传了来:“三哥,落雨你们在做什么?”
原来两人斗气,谁都没有注意到燕梓乾与燕梓硕已走到近前。落雨在燕仔浩发愣的当儿将手腕挣脱了出来。
燕梓硕虽与燕仔浩是兄弟,然而这次他是向着落雨的。因为他看到三哥强拉了落雨的手不放开。他带着质问:“三哥,你为什么强拉了落雨,你们……”
燕梓浩用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五弟,大人的事,你就不要问了。”
燕梓硕本想据理力争,为什么说他还小呢?他已经长大了。
却不想燕梓乾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示意他后退。燕梓乾收敛了一贯的暖与温,“他年纪小,那本王呢?”
燕仔浩唇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大哥想要说什么?”
燕梓乾上前一步,眸子闪着幽幽的光,“你不该拦着她,强迫她!”t
“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大哥的心思,难道大哥就不想拦着她吗?”燕梓浩阴沉着脸,两人四目相对。
燕梓硕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大哥,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听得本王好糊涂。不过,三哥,本王刚才可看到你欺负落雨了。本王可告诉你,落雨是本王的人,谁都不可以欺负。”
说着便拉了落雨的手:“落雨,和本王一起走吧。”
燕梓乾及燕梓浩均是一愣,眸子里的光冷冷的射向燕仔硕。
“你的人?”燕梓浩脸色更加阴沉,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落雨明白燕梓硕年纪尚小,思想简单。他所说的话并未有任何深意,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她。可是他的话却产生了歧义,听在燕梓浩与燕梓乾的耳朵里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
她不想将歧义加深,更是急于要摆脱这几个如疯子般的皇子。忙甩开了燕仔硕的手,“奴婢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三位殿下请自便。”
落雨的心沉重而不安。她本想平安度日,不知怎的就招惹了这些皇子。她加快了脚步匆匆的走着,希望能够摆脱这些纠缠。然而,身体可以离开,可是心呢?她注定满腔愁绪,注定失魂落魄。
落雨穿过了小树林,来到一个岔道口。从一旁的路上走来几个女子,远远地胭脂的香气便扑面而来。她们各个衣着华丽、浓妆艳抹。有的身穿红色石榴裙,有的穿粉色瑠仙裙。有的斜插步摇,步步生辉。有的钻石点缀,闪闪发光。她们时而高声笑语,时而低首窃语,就那么顾盼生辉、搔首弄姿的走来。
“呦,这不是落雨吗?怎么见到本夫人也不请安呢?”从这几人中走出一个女子来,其他的几个女子也停下了脚步。
落雨急忙望去,原来是胡娓娓。她的装扮自是与做宫女时不同。只见她穿了蓝色蓬蓬拖地罩纱长裙,腰肢纤细,流光溢彩。脸上涂脂抹粉,更是白皙。朱唇点点,红艳无比。
既与胡娓娓在一起,又不是宫女打扮,想必这几个女子都是太子的侍妾吧。落雨心中想着,走上前去行礼:“奴婢拜见几位夫人。”
胡娓娓脸上出现一个夸大的笑容,然而却冷冷的,似冬日的残阳。随即,她又将头高高昂起,像骄傲的花孔雀一般:“落雨,快起来吧。你休要怪本夫人让你行礼,虽说,你我是一同进宫的,只是现在身份毕竟不同了。”
她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女子以手掩唇低笑:“你们是一同进宫的?早听人说娓娓妹妹是宫女出身,本夫人还不相信呢,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另有一个女子也巧笑嫣然:“娓娓妹妹果真是宫女出身的?怪不得总有一种下人的味道!”
各个女子听闻都“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嫉妒的恨,耻笑的爽,厌恶的真,肆无忌惮,酣畅淋漓。
这便是后宫女子的生活常态,争风吃醋,你争我斗。落雨垂首低眸,不动声色,心中却厌恶与不耻着。
娓娓脸色铁青,怒目而立,她原本想要在落雨面前炫耀,却不想被人耻笑,冷哼一声:“几位姐姐出身高贵,却怎的与娓娓一样,只是侍妾,真是可惜。”
众女子停了笑声,皆涨红了脸,一个女子再次开口:“娓娓就在此与你的宫女姐妹好好叙旧吧,姐妹们我们走。”
众女各自在胡娓娓身上留下了不满与耻笑的目光,轻轻扭动腰肢,款款走远。
第三十四章 诗文大会 二
落雨翩然行礼:“夫人,奴婢也告退了。”
胡娓娓却拦住了她,受了众人的耻笑,总是要说点什么挽回面子的,否则又怎么能在这些宫女面前骄傲自得呢?“唉,落雨,你也看到了,她们都针对本夫人,是因为本夫人受太子殿下的宠爱。倒是你,咱们可是一同进宫的,本夫人成了太子身边的人,你却一点长进也没有。”
落雨的厌恶之感更加强烈起来:“恭喜夫人。只是人各有志,奴婢只想做好宫女就好。”
胡娓娓昂起了头,眨了眨眼皮,神态里满是趾高气扬:“看来你也只是宫女的命了。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就来求本夫人,本夫人或许会帮你。”
落雨仍云淡风轻:“君子有所求有所不求。奴婢谢谢夫人的好意。奴婢没有什么要求夫人的。奴婢告退了。”
望着落雨软硬不进的背影,胡娓娓冷哼一声:“真是不知好歹。”
这句话也飘到了落雨的耳朵里,她无谓的笑了笑,何必与这种爱慕虚荣又愚蠢的女人一般见识呢?
只听得又一个女子的声音唤出她的名字:“落雨,怎么?你也来了?”
是谁呢?落雨转过身去,只见洒满晨曦的碎石小路上两女子相携缓缓走来。一个女子红衣飘飘,英姿飒爽,脸若盘月,气质不凡,正是婉仪郡主。
另一个黄色宫装,雍容华贵。发髻高挽,端庄慧丽。正是太子妃甄婉茹。
这二人的到来,犹如雨后阳光般使落雨心里的阴霾散了散。她的脸上涌上了暖意,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太子妃,婉仪郡主。太子妃仪态端庄,天生丽质。婉仪郡主英姿不凡。真是一对儿姐妹花呀!”倒不是落雨在阿谀奉承,她的心里一直对这二人有好感,身在狡诈阴险的太子东宫,却自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孤芳情节。
婉仪郡主轻笑一声,宛若即将盛开的菡萏:“几日不见,你倒会耍嘴皮子了。难怪家姐只见过你一面就道此女不凡,论长相与心智都是一等一的,富贵不可限量。”
落雨心里愣愣的,暗道太子妃此言何意?然而,她仍自莞尔:“奴婢愚钝,怎担得起太子妃如此美誉。太子妃才是国色天香真牡丹。”
“呦,怪不得不理本夫人,原来是攀上了高枝呀。落雨,你可真是了不起呀。”胡娓娓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前来,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发丝,挺了挺胸脯,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着话。
婉仪郡主皱了剑眉,厉声道:“胡娓娓,太子妃面前怎容你放恣!”她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个厚颜无耻的宫女竟与她的姐姐抢恩爱。
胡娓娓这才假装看到了太子妃,犹自不情愿的行了一礼:“呦,原来姐姐也在这里。妹妹给姐姐请安了。妹妹只是在教宫女规矩,没想到扫了姐姐的兴。”
雍容端庄仍印刻在甄婉茹精致的脸上,只是声音冰冷到了极点:“妹妹言重了,妹妹想要教什么规矩,不妨让姐姐禀报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指派一名姑姑来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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