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穿过斐子隐的右胸膛,斐子隐凝住全身灵力击向灵兽的头部,顿时灵兽倒地的声音和冰裂的声音同时响起,击痛虞滢和葛伏的耳朵。待虞滢回过神时,世界已恢复明亮,周围桃花流水,草长莺飞。斐子隐看着面前小语模样的女子,无奈一笑:“看来虞滢师姐与子隐都被困入盘古斧开辟的另一片天地。”
葛伏复命的时候,带回的不止是盘古斧,还有斐子隐受重伤生死未卜并与虞滢坠入另一片天地的消息。
小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与楼年看戏嗑瓜子,鸽灵泪眼汪汪说完这个消息,小语手里的瓜子已经洒落一地,一脸期待地看向楼年。她希望看到楼年玩世不恭地说:“不用担心,子隐师兄能有个什么事?”可是,她看到平日里玩世不恭的那张脸瞬间变得凝重,双眉紧锁。气氛变得沉重,许久,她突然笑着说:“楼年师兄就不要在这个时候还开玩笑吓小语了,这个玩笑不好笑,小语这就回镜世殿找他。”说完便慌张地跑了出去,踉踉跄跄地腾云回镜世殿。
楼年和鸽灵紧随其后,直到看到小语在斐子隐木屋里跌坐下去的时候,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子隐师兄二十一岁便修得仙身,两百岁不到便名扬六界,小语你要相信,他那么厉害,这次肯定也会没事的。”
小语抬头看着楼年,许久才说:“若他能好好地在那片天地里,也好。”
“子隐师兄心系六界,他定会想办法回来的。”楼年安慰道。
被灵兽的独角穿过胸膛,还用自己的身体和全部灵力将盘古斧从灵兽身上撞出来,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小语是知道的。就算斐子隐修为再高,在这样耗尽功力的情况下坠入另一片天地,若另一片天地里危险重重,她真的不知道虞滢师姐能护着他支撑多久。
小语坐在斐子隐平日里静坐的位置上,就像他平日里打坐那般看向梨花纷飞的窗外,这个情景其实她没亲眼看过,但她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这样的一幕。记得不久前他还和自己在真清亭煮茶、烤栗子,现如今却不在同一片天地。
她眼也不眨地望向窗外,天黑了,他还没回来。她起身走到院落门前,点亮火烛,一路走到里屋,沿路的火烛都被她一一点亮,放眼望去整个院落都被摇曳的烛火温暖着。他用尽功力,又受了伤,如果回来有这些烛光照着路,就容易找到这里,就不会被绊倒了。
夜将尽,小语看着桌子上将要燃尽的蜡烛,对自己说:“隄山太远了,他一时赶不回来。”
第三十一章 用心判断
斐子隐一千多年来经历的凶险不计其数,虽然此次收盘古斧生死未卜,但苍黎子等人始终相信斐子隐最终必能化险为夷,只有小语在斐子隐的院落中越等越心慌。三个月的时间里小语望眼欲穿,她学着他白天煮茶,她为他晚上点火烛,当茶香弥漫在整个木屋时她才会觉得他真的会回来。
那日苍黎子携堂庭百名弟子赶往罴差山与北单掌门会合,再一同赶往隄山,小语却被落下。四十九道天雷劈向隄山的时候,小语正在斐子隐的木屋里煮雪茶,没有人告诉她今日天降异象。
院里的梨花不知主人的境遇,依旧纷纷扬扬,黄昏的风清寒入骨,小语喝完今日最后的一杯茶,准备出门点火烛。房门一开,水墨般的少年手扶门框立于面前,她的鼻子瞬间酸了起来,可是,落下的那滴泪滴在他的眼皮上,他看不见。她甚至还来不及确定他是不是又一次的幻觉,就看着斐子隐晕倒在自己的怀里,她忍不住颤抖起来,轻声地问:“师……师兄,真的是你吗?”
没有回音。
斐子隐醒来的时候,看到小语的手被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头正靠在自己的胸前,一想到真真切切的她正在自己的怀中安然入睡,他终于满足的扬起了嘴角,不自知地左手抚上她的额角,拇指轻轻地来回抚着。感觉到额角的温暖,小语缓缓睁开双眼,正对上斐子隐温柔的双眼。她一愣,接着咧开嘴笑了:“你终于醒了?”
“嗯。”
“你的伤怎么样?好了吗?”她看向他的胸膛,不自知地红了脸。
“算是好了。”见她长吁一口气,他眼底溢满笑意。其实在盘古斧劈开的那片天地里,他靠奇花异草和灵水疗伤,在充满灵气的山间打坐、调养生息,不仅伤势全好,灵力也已修回了四成。昨日之所以会晕倒在她怀中,是因为那四十九道天雷和盘古斧重新劈开那片天地的那一瞬他替虞滢师姐挨了十道天雷。
“你又消瘦了些,近日还是没有多加休息。”他看着她的侧脸,觉得轮廓又分明了几分,不禁略带责备地说。
“我喝你的茶喝上瘾了,还很想念你的烤栗子,所以在这里等你回来烤给我吃啊。”她的视线躲过他的目光,转身收拾桌子上的茶具。
“你去取些栗子过来,我烤给你吃。”他半撑起身体,温柔地说。
“我不急,不急!你还是先养好身体,等你好了,帮我多烤一些就是。”看着他比往日白了几分的脸,她其实有些心疼。
“好。”他说完,便闭上眼打坐。
小语没有走远,在屋前寻了个位子便开始打坐。闭上眼,那张苍白的脸便浮上心头,还有那温柔的语气,像风一样划过她脑海里的每一根神经,她突然睁开眼,愣愣地看向屋里。
斐子隐静养的期间,楼年和昀芩来过几次,小语从他们那里得知虞滢一回堂庭便闭关调养。苍黎子只来过一次,将一颗传音螺交到斐子隐手上,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小语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只知道师父在离开前慈爱地看着她对她说“小语来堂庭也有些时日了,修为大有长进,为师很是欣慰”时她很开心,觉得斐子隐安全回来,师父慈爱依旧让她很是知足。
“秦大哥,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女孩数完月季花,随口一问。
“不是,你对我有恩。”秦易放下手中的药草,递给女孩一杯温水,缓缓地说:“当年我与一位名叫汐止的仙子在一起,可是斐子隐也喜欢汐止。为了得到汐止,他赶尽杀绝,一心想将我置于死地。你阿爹阿娘收留我,却为我所累被他错杀了。丫头,你对秦易有恩。”
“丫头,丫头,我……我遇到他了,这是……这是我的魂魄,肉身被他震碎了,秦大哥……就要……要去见你汐止姐姐了,不能再照顾你了,你以后……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秦易说过的话,秦易的声音,在暗夜里回荡于小语的梦境中,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泪流满面地从梦中醒来。窗外的天还没亮,小语闭上眼,心头却浮上斐子隐温柔的目光。
秦大哥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家仇么?可是,人真的是他错杀的吗?小语推开房门,倚在房前树下,默默地看着天边的圆月。很久很久以前,秦大哥从外边带回了两块饼给她吃,说是月饼。她问秦大哥为什么叫做月饼,秦大哥说因为外边有追月节,追月节赏月要吃月饼。她问为什么追月节要赏月,秦大哥说因为追月节的月亮是圆的。她问为什么追月节月亮是圆的……一直顺着秦大哥的话问下去,最后秦大哥把两块月饼都塞进她的嘴里,很嫌弃地说:“为什么你的问题那么多?”她“嗯嗯嗯”地什么也说不清,惹得千年寒冰的秦易忍不住笑了。
往事浮上心头,恍若隔世。她已经忘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但是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却又泪眼婆娑。
为什么,不能一直那样下去呢?
苑外的梨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绝尘飘逸。他看着倚树而立的少女那消瘦的背影,握着装满梨花瓣的荷包的手紧了紧。他曾经以为会永远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的她,却在某次转身就真的离开了他。美好的事物不能永远地握在手里,美好的人若不珍视,转眼就无处可寻。此刻他站在这里,她站在那里,这之间的距离还要多久才能消除?
“我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如实地回答我?”她看着那双修长好看、白皙如霜的手正在帮自己烤栗子,觉得自己跟斐子隐的交情已是很不一般。这种不一般的交情让她喜悦,却又不安。她想要一个回答,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喜悦下去。于是,心头那个疑问忍不住要冲出来寻求答案。
“好。”
“……你……可有错杀了我的家人?”她紧张地看向他。
他的手顿了一下,双眉不可察觉地微蹙,沉默许久才反问道:“你留在堂庭,是为此事?”
小语犹豫了,其实她来堂庭本意不是报仇,但起初她留下的确想过要报仇。斐子隐见她犹豫,便含糊地说:“子隐是不是师妹的仇家,师妹用心便可以判断。”
她愣住了,她以为他会否认。如果不是他做的,他绝不会让她误会,而她相信不是他。自己不过是想听到他亲口否认罢了,只要他说不是,她便会相信。可是,他说,用心便可以判断。
她的心愿意相信他,可是不愿意怀疑秦大哥。她用心,判断不了。
斐子隐将烤好的栗子拿给小语,小语接过之后客气地道了声谢,便默默地吃起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一直将你视为仇人,也知道我报不了仇,所以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沉默许久后她突然问。
“一直?”
“我真的报不了仇,可是没有报仇不代表我都忘了。”顿了顿,放下栗子壳,“你救过我,我记得,秦大哥说你是我们家的仇人,我也是记得的。”
“你让我用心判断,我真的判断不了。如果是你,你那么聪明怎么会错杀呢?杀人这种事不是你这样的仙家会犯下的错误。可是如果不是你,你又为什么不否认呢?”你只要说不是,我就相信不是你。
“……”
听不到回答,她赌气般地放下他递过来的栗子,只说了句:“以后就不叨扰师兄了,小语先告辞。”心里却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因为我没有否认,所以跟我走太近都觉得愧对家人、愧对你的秦大哥吗?”他终于抬起头对着她的背影问。
“是。”她回答得坚决。
他闻言忍不住一丝苦笑,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子隐谢过师妹这段时间的照顾。”他淡淡地,对着她的背影说。
这一转身,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增添了多少?他该用多久的时间,才能重新让她站回他的身边?
第三十二章 堂庭星坠
他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甚至当自己对他疏远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否认。人是他杀的吧?还是他觉得被自己这样一个小丫头误会了也不甚关系?指尖还残留着他烤的栗子的香味,人却已千里远。小语看着苑里纷纷落下的梨花瓣,没有意识地捡起一片放进腰间的荷包。
“咦?”她推门便看到几日不见的他负手立于梨树下,那绝尘飘逸的身影使她欣喜地发出了声音,却在他转身之前脸上不由现出冷漠之情。
“师兄来此,有何要事?”小语也不走近,双手搭在门上维持推门的姿势问斐子隐。
“……这株梨树已有千来年,子隐想拾其花瓣酿酒。”说后便俯身捡起一片花瓣,放进衣袖中。其淡然的表情之下,却暗暗长吁了一口气。镜世殿的梨花哪株不是千来年?幸好小语不了解,才让他糊弄了过去。想不到他斐子隐也有这么窘迫的一刻!他不过是感觉到有肃杀之气向她逼近,才急忙赶过来,却没想到要寻个理由才能出现在这里。
小语静默地看着那个拾花瓣的人,他始终背影相向,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小语不由开口:“师兄,小语可是误会了你?”怎么看,他都像是过来显出生气的样子给她看的。
“……”料不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拾花瓣的手顿了顿,又不着痕迹地伸向另一片花瓣。小语见他没有回答,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一阵晕眩昏倒了下去。她自是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变回语念琴被藏进他的乾坤袖中。
转眼之间,堂庭山下已狂风席卷,红烟弥漫,方圆几百里草木尽枯,珍禽灵兽凄叫声响彻一片。苍黎子立于云端,已是怒极,他朝红烟深处怒喊一声:“孽障!”那紫红色的烟顷刻散尽,一张绝世艳丽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张脸寒气慑人,脸上那双火红色的眼睛却如两道伤痛决绝的火焰,仿佛望向哪里,哪里便瞬间被焚烧成灰。
她抬眼看向云端上依旧仙气缭绕、高高在上的苍黎子,冷冷一笑。这个她爱到入魔的人,她敬之畏之深藏在心里的师父,此刻正高高在上、一身正气地怒喊着她,一如一千多年前一样。他说过不会不要她,却把她推向义兄预淋,他说过会一直保护她,却在她俯首认错、北单求情的时候说了一句“魔女梦迦罪当诛灭”,最后毅然决然地将她囚禁在隄山,他说过她是他永远不可替代的徒弟,可是当她囚于隄山深受阴冷之气侵蚀的时候,他又收了一名女弟子,案前研磨,尽孝膝前。
他居然对她承诺过那么多,可是却从未允诺过!
这样失信,却还要妄想我听从于你?凭什么?就凭我爱你吗?呵呵……
苍黎子触到那两道伤痛决绝的目光,心下一痛,又是一怒,冷冷地说:“冲破封印,不思悔改,如今又使得堂庭山下生灵涂炭。孽障,你可知罪?还不速速遣了群魔,回隄山面壁!”
“你是谁?凭什么罚我面壁?”她的目光转向他身后无际的苍穹,目光清寒。话音一落,恰好被纷纷赶来的其他门派掌门听到,一时间愤怒声、议论声一片。
苍黎子看向她,目不转睛,语气软了几分:“非要如此?”
听到他语气软了几分,她低下头静默了一阵,随即又抬起头来戏谑地说:“堂庭仙尊该是知道,我魔姬要的是什么。”
众人闻言,议论声和怒骂声更甚。
“胡闹!”苍黎子忍不住怒斥。
“苍黎子,你再收女徒,难道就不怕她与我一般么?还是……”她眼角一勾,“这回你也看上了她?”
苍黎子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的心里,除了苍生,便只有她了,她非要这样说么?她如此决绝,只因他再收女徒?
“默认?”她笑得更冷艳,背后紫红色的长发无风自起。魔君告诉她,苍黎子新收的女徒早已代替了她,指不定苍黎子已然忘记了隄山还有她梦迦,如今看来,已不止替代。他苍黎子口口声声的伦理道德不可违背,不过是拒她千里的借口,若只是不爱,何苦要在推开她的时候摆出一副不得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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