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真的在现场吗?”
顶不住压力,我开口回道:“……在。”
“那就说吧。”只要我肯开口说就好办了。方警官点了点头,看向黄警官示意他可以记录了。
“……”
可没想到,我居然又不肯说了。
他们耐心问了几遍,最后眼看着时间白白浪费掉,方警官似乎耐心也用光了,把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桌子上。
我吓得一哆嗦,当场僵住不敢动弹。
在外面的苏舒,抬眼,愤恨地瞪着方警官,又被苏阿姨偷偷在胳膊上一掐,才痛醒收回视线。
方警官沉吟道:“你为什么不说话?!还在害怕吗?”
“……”
其实我很想大声告诉他们,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确有看见那个人把刀子捅进陶伯父肚子里,但是整个来龙去脉我真的不知情。
为什么偏偏那么凑巧被我看见?为什么我成为唯一证人出现在警局里?
我紧张害怕,下意识揪着自己的袖口,即便知道这些警察只是在吓唬人,但是我仍是紧张不已。
苏舒实在看不下去,挣脱苏阿姨的手,跑过来抓紧我的,让我放松不要紧张。
我的视线一触到那张与杀人犯相似的脸,惊得一下子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苏舒有些不解,但很快便明白了,我撇过头,不忍去看苏舒受伤的眼神。
“不要害怕,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看见整个事情的过程?”
我颤抖地张开嘴:“我会说,不过要等陶意棠过来才行。”我握紧口袋里的手机,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
方警官心有疑惑但并没有反对,因为陶意棠也是目击者之一,也许这样审理起来更方便。
我回到小院里,妈妈坐在窗户边,一眼就看见我回来了。
她怒气冲冲地走到我面前,甩了我一巴掌,顿时眼冒金星,她感到不太解气,又揪着我的头发大声骂:“贱丫头,你现在翅膀硬了?以前是不回家出去跟男生鬼混,现在直接进警察局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说完,又很不解气地朝我脸扇一巴掌。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见我不说话更来气了,对我又打又踢,我一时躲闪不及摔倒在地,腹部挨了她使劲全力的一脚。
这一踢疼得我倒吸一口气,我拼命咬牙不叫出声。
“死丫头,你个赔钱货,养你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去死啊?!”恶毒的话语在我耳边充斥着,我除了麻木再无其他,这些话我已经听了十多年了。
从小我就在想,如果这个下手没有一丝犹豫的女人,不是我母亲该多好啊。
眼前这个穿着俗气衣服的农村妇女,的确是我亲生母亲,但是她一直没把我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
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但不是我的错。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母亲嫁给我的父亲那年还未满20岁,一心全扑在我父亲身上非他不嫁,婚后很快怀了我,可是他们都想要男孩,结果生下来才知道我是女孩。
奶奶很不高兴,为此没少给母亲脸色看,父亲也不喜欢我,想让母亲再生一个男孩。后来母亲又怀上了,不过很可惜母亲因为营养没跟上,孩子四个月的时候就掉了,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男孩呢。
等第三个孩子来的时候,二胎政策又在村子里实行起来了,孩子终究没生出来。渴望抱孙子的奶奶和渴望有儿子的父亲,将我和母亲抛弃了,又另外娶了一个女人生了个儿子。
他们一家四口幸福的过日子的时候,我和母亲四处漂流。
母亲后来想找个好男人过日子,但是都不想要我这个拖油瓶,那时候母亲还咬牙,和我缩在破烂的砖房里。我的学费也是母亲出去赚钱,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那时候母亲虽然也不喜欢我是女孩,但终究没有抛弃我,为此我很感谢她。
但很快不一样了,母亲在上班的工地上,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比母亲小两岁很会讨女人欢心,他说要和母亲结婚,想好好照顾我们母女。母亲很感动答应了他,不赚钱了,收拾东西带上我,就去找那个男人去了。男人带着我们到了这个小城镇生活,不过后来我们被骗了,母亲身上的钱全被男人骗走了。
后来又遇见一个男人,不,应该说是一个老男人,他已经70多岁了,没有老婆孩子。他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们,条件是要我母亲跟他结婚,母亲哭了一整晚还是答应了。老男人脾气不好,经常使唤我们服侍他,给他洗衣做菜打扫搬东西,不过至少我们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但是,母亲却渐渐变了,性子变得阴沉起来。过了五年老男人死了,房子留给了我们,那时我10岁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母亲开始打我,只要心清不好就会发泄在我身上。
一开始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知道了那是长年压抑的情绪爆发了。
回来前方警察往家里打电话时,我就想阻止,因为我想少挨顿打,可惜还是没躲过。
“今天又捅什么篓子了,还闹到警察局去了,你这个扫把星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外面算了?!”妈妈说到这里,越说越激动。不一会儿,她眼神发红狰狞起来,抓起身边的东西就往我身上砸来。“总是扯我后腿,害我!”
眼看两厘米厚的木板要砸在头上了,被打得爬不起来的我,只能护住头,木板砸在我大腿上,听见清脆的骨头声。
“妈……”我终于没忍住小声哽咽出声。
妈妈没有听见,也完全不在意自己这回下手有多重,不在意在我身上弄出更多的伤痕,甚至一心只想着出气。“你死了就好了,就不用拖累我了,你滚出去死掉啊!”
一阵阵骂声中,我咬烂嘴唇不让自己晕眩过去。
我眼睛大大地睁着,泪水系上眼眶,模糊了视线,我看着一个个出来看热闹的邻居,我扬起一抹冷笑,透着无限的讥讽。
这十年,每次都会上演这样的闹剧,他们都会冷漠地看着不阻止,偶尔也只是叫我们小声点,然后任由妈妈就把我拖进屋里打得更狠。
毒咒、冷漠,占据我整个人生,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么多不公平,为什么我会遇上这么冷血的父母?
也许,死真的是解脱吧。
这样的人生,我真的没有勇气过下去了。
在黑夜里,我已经无法一边疗伤,一边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了。
寒冷的夜晚,我带着满身青紫的伤痕,蜷缩在门外直到天亮。
天亮后,我摇摇晃晃朝警局走去。
到了警局,方警官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他告诉我,陶意棠的爸爸昨晚没有抢救成功。
陶意棠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任由他倒在我怀里我放声大哭。他望着我的无助,望着苏舒的恨意都令我心疼不已。
方警官再次问我昨晚发生的事情,我说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圣诞节晚上,陶意棠向我表白时,我想开口拒绝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正巧这时候,陶叔叔带着另一位叔叔回来了。
陶叔叔叫我们进里面的房间去玩,说有事要做。
是听陶意棠说过,我才知道那个叔叔是苏舒的父亲,仔细一看,果然有几分相像。
我本想就此离开,谁知陶意棠很固执非要听我的答案,我无奈只好去他房间跟他说清楚,面对失落的陶意棠我只能离开。
走在楼梯上,手机恰好响起来了,我摁开了录音功能,正巧客厅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吓得我来不及关闭,一个哆嗦,手机从手里滑落顺着楼梯的缝掉了下去。
我愣了一会儿,才顺着那道缝望去,想看看手机掉在哪个位置,却看见苏叔叔拿起水果刀捅向陶叔叔的一幕。
血肉破开的声音清晰传进我的耳朵,一股刺鼻的腥味令我反胃不适。
“初晓,你怎么了?”
“……”
陶意棠追出来,看见我的脸色不对劲,也不回话,顺着我视线的方向看去,顿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失去血色。
直到喊叫声在耳边炸开,我看着陶意棠红着双目冲下楼后,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发现手机掉在沙发上,录音还打开着,于是赶紧跑过去拿起手机,叫救护车。
我不小心对上苏叔叔凶狠的眼神,惊得手机再次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看了我和陶意棠一眼,疯狂的眼神逐渐清醒过来,闪现出一丝懊悔,然后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血泊中的陶叔叔,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门。
听到某一点的时候,方警官眼中一亮,等我全部说完后才问:“你的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想了想又追问一句:“当时你也在那里,你有听见他们在争吵些什么吗?”
我一边回忆,一边把手机递给他,“我离得远,只断断续续听见一些,但是手机有录下他们的对话。”
方警官拿在耳边听了一会儿,深深皱着眉头,然后叫人去调查苏叔叔他们的公司,并派人抓捕苏叔叔。
听见“抓捕”二字,苏舒的反应很激烈,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相信这一切。
方警官瞥了一眼苏舒,把手机掷在桌上,“你们也可以听听录音。”说着他点开手机里昨晚录的那段音频。
手机里先是传出噪音声,几秒钟的噪音过后,一段清晰的对话传进我们的耳朵里。
“公司在这样经营下去就要破产了。”
“他们当初骗我们加入的时候,不是说好不会出事吗?现在出事了他们着想着给自己洗白就不管我们了?!”
“我早说过不应该诈骗,你就是不听!”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唉,我们干脆去自首吧,这样至少还能活命。”
“要自首,我也要拉上他们一起!”
“是啊,我也很不甘心,凭什么他们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
听到这里对话断了,初晓翻看过记录有一个未接电话,是苏舒打来的,而打来的时间,刚好是在这个点上,所以录音才会被中途打断。
过了一会儿,音频里又传出一段内容。
“嘎拉——”好像是刀划过玻璃的声音?
然后就是陶意棠的喊叫声,中间少了的一段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而那恰恰是最重要的一段内容。
苏舒和陶意棠都出奇的静默,可能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合伙诈骗。
我想这一次苏叔叔很可能在劫难逃了。
方警官还在听录音,双手插兜坐在椅子上很严肃的表情,我想他现在非常想知道另外那伙人的信息。
后来被证实陶叔叔和苏叔叔的公司,的确是在做诈骗交易,于是公司很快被查封了,目前苏叔叔仍在逃亡中。
苏舒家一片愁云惨雾,苏阿姨出门买菜都被人指指点点,随时还有人上门追债,幸好方警官私下有留意他们,每次他们有什么困难,都会出手帮助他们。
而陶意棠被他的远房亲戚——富裕的乔家收养了。
没想到一夜之间,两个和睦的家庭彻底破碎。
不久的以后,陶意棠作为原告站在法庭上,而我是这个案件唯一的目击证人。
☆、快乐的一天
咖啡厅里。
此刻坐在初晓对面的人正是八年不见的陶意棠,不过现在他已经改名叫乔伊。
初晓忽然回忆,自己八年前对苏舒说的那段话,“你失去的是一个父亲,但是你还有家,而陶意棠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失去了。”
现在想想,她当初说这句话,未免太过刻薄无情,其实苏舒和陶意棠失去的都一样,根本无法评判谁对谁错,更无法去论他们失去的多少。
乔伊一手揣在裤兜里,一手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口,笑笑道:“这么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乔伊面上轻松自然,实际心里非常不淡定。
法院宣判后,他就跟着乔父去了乔家,之后再也没回去过,但后来问过以前的同学,听说初晓家搬走了。聊到苏舒的时候,乔伊随口敷衍几句,就把电话挂了,从此再没和过去认识的人联系过了。
初晓晃了晃杯子,轻描淡写:“挺好的。”然后,故作不经意问他一句:“你呢?”
乔伊眨眨眼,淡笑,“我也挺好的。”
听说乔伊在乔家过的不错,照他现在的样子,看来的确是,初晓终于可以放心了。
乔家是Z市首富之一的大家族,也是陶家当年的远房亲戚,记得乔家曾经为乔伊改名字的时候,他们都很奇怪,虽然是说不希望别人说闲话,怕对乔伊不好,但最终恐怕还是担心乔家,被外面的闲言碎语攻击吧?
乔伊也是Cheryl旗下的艺人,并且也是星峰会的一员,三年前和乔森一起踏进娱乐圈,名也是命运捉弄,乔伊和苏舒在他们向着梦想前进的道路上,又见面了。
想起之前在街上发生的一幕幕,乔伊不由觉得好笑。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里面的人是你啊,不然我一定转身就走,才不会跟你一起在大街上丢脸!”乔伊嘴上责怪着初晓,但是眼神里写满了戏谑。
初晓一眼就看穿乔伊的心思,心想这么久不见,乔伊毒舌功见长了,反击道:“就是想看你丢脸啊,真不是我说,你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把别人撞倒也不拉一把,你很没品哦!”
乔伊一声冷哼,“切,早知道是你,我更加不会去扶你。”
“你!”气得初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她憋红了眼,也想不出该骂他什么才好。
乔伊识趣,举双手投降:“对不起,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哭啊。”
初晓啐了他一口,“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哭呢!”
乔伊笑笑,没再继续戏弄初晓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互相说了说自己的事情,倒是对过去,两人很有默契没提起一句。
看着眼前健谈的初晓,乔伊深邃的眼眸变得柔和了些。
他心里感慨无比,现在的初晓和当初的初晓变化很大。以前的初晓不是内向,只是很喜欢安静,而且总是跟在他们身边,现在的初晓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也没有再跟着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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