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忽然想到白依依,她说的那些话不也是如此,想来许多人修仙百年乃至千年,心智与所求仍与那些他们瞧不起的凡夫俗子毫无差别,当真讽刺。
见宁舒不语,易道然以为这个话题太沉重,换回了平常轻松调侃的语气,“所以啊,我们平常多留点心思,也不是坏事。”说罢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个贝壳来,宁舒一看便知,这是能千里传音的音贝,也明白易道然的用意,“你要偷听缨灵前辈和我师叔谈话。”
“听一听啊,你不好奇我还好奇呢!”易道然示意宁舒凑过来,两个人一起把耳朵对准贝壳开口。
“这太危险了。”
是呵呵掌门的声音。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了算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给个痛快啊!”缨灵的声音很像刚变声的青春期少女,又脆又嫩,好听极了。
许久,呵呵掌门说道:“那也只有……”
“不行!”
是师姐的声音,她一定是闯进来的,宁舒忽然觉得有点紧张,到底自己怎么了让她们如此激动。
“早知道你在门外,沉不住气早晚要进来。”缨灵显得十分不耐烦。
“掌门,缨灵前辈,是我唐突了,但……”
“无妨,即便是阿舒听到也是无妨,只是我与缨灵道君需要个一致的想法。”
“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楚卿如的声音有种急切的仓促,“可这每一个都是险中求全,稍有不慎……”她平复情绪似的顿了顿,“所以,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应该阿舒自己来选。”
还是师姐最了解我!
宁舒感动的鼻涕都要流出来了,“师叔和缨灵前辈他们确实很奇怪,这种事不是应该我自己选吗?”
“你必定会选那最简单直接的一个,所以绝不能让你选。”易道然收起贝壳,一脸认真。
“简单也好,复杂也罢,我自己的命自己受着就是了。”
“你还是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他们是关心我。”
易道然按了一下宁舒的头,教训似的说道:“不,是你的命,也许由得自己,可谁又能说自己的命运牵扯不到旁人的痛处?你已然是别人命里的要害,你自己不在意的,也有旁人为你在意。”
“不明白的是你还有他们,”宁舒站起来,“承受在意之人的选择,也是命运不得不有的一部分。”
“你要去说服他们吗?”易道然被这话镇住,半晌才对宁舒的背影喊。
“不,我是去告诉他们这件事我说了算”宁舒头也不回道。
或许是宁舒说话时气场太强,而她的话听起来看似蛮横细细品味却有一番无法辩驳的道理,他回过味来,宁舒还没走远,小短腿哼哧哼哧,走了半天也能看见娇小的背影,易道然噗嗤笑了出来,几步追上,拎起宁舒,“你是打算走一天一夜过去吗?别忘了你可没有灵力了。”
“太激动了……把这个事儿忘了……”宁舒尴尬的咳了两声,马上要给自己找回丢了的场面,“既然如此,这是上天给你个赎罪的机会!带我飞过去吧!”
易道然光顾着笑也不和她争嘴上的厉害,抱起来须臾之间,就到了容澈殿内门前。
宁舒本想帅气闪亮登场,说出自己的豪言壮语,但她推了半天,推不动巨大的门,易道然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戏谑的看她汗流浃背,门这时自己开了,当他们回来时,里面的人显然已经知道,她又搞出了这么大动静,殿内三人齐齐看她气喘吁吁,这比刚才还要尴尬死了!简直破坏她为自己营造的气氛!
耍个帅而已!至于这么对我么!
“你们都有什么计划?”宁舒恶狠狠瞪向门外笑得快站不住的易道然,死撑冷脸看着屋里的三人。
“三个。”缨灵也不看容澈,直接说了出来,“第一,我和你师叔帮你强行结婴,若是身体承受不住外力,死;第二,取出金丹,重新修行,稍有不慎,金丹离开体内,死;第三,让劫雷激发你被封印的灵力,可你现在是肉体凡胎灵力全失,劫雷说不定就要了你的命,也是死,自己选吧!”
“听起来死的都有点惨。”宁舒一脸无所谓,“不如我给你们第四个选择,如何?”
楚卿如看她心有成竹的模样,仍旧担忧不已,“你有更好的打算吗?师妹?”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更好,我曾经用过一种东西唤出过血煞之力……或许可以再试试看,有了血煞之体,虽然难受,但总好过死,是吧?”
“你什么时候唤醒过血煞之体?”四人皆是望着她,缨灵急切追问,“这太危险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可当时……我也没办法啊……”第一次见到疾言厉色的缨灵,宁舒立刻怂了,她偷瞟了眼楚卿如,不说的话被人误会她冒失莽撞不拿自己当回事,可如果说了……师姐会不好受的吧……她打定主意,还是不说的好,反正大家都以为她性格粗暴,误会一下也不影响彼此的深厚友谊,可如果说了让师姐伤心……宁舒怕死楚卿如内疚的眼泪,这比让她自己哭出来难受多了,“总之是我太冲动了,让大家担心了是我不对……”
但这时,楚卿如却开口了,“是在山洞里为了救我那次,对不对?”她眼眶湿红,深疚可见,宁舒看她的样子,完全说不出漂亮的假话来虚伪的安慰,师姐也不掉眼泪,像是狠狠把剜心的疼忍下,哀戚变成坚忍,柔婉的脸也不再有半点哀戚的影子,“这不是你的错,无需道歉。”她转向容澈,深深一拜,“师叔,请让师妹自己决定吧,不论她怎么选择,我都接受。”
这回要哭的换成了宁舒,她变成小孩子后泪腺也开始发达,摔一下都想掉眼泪,只不过碍着丢人这点大忌不愿表露,可师姐不但理解她的感受,还选择坚强承担自己选择可能造成的结果,这简直让她动容到足以嚎啕大哭来宣泄这份激动。
“师姐!”宁舒张开小小的怀抱扑到楚卿如的膝盖上,砰的一声磕到了头。
煽情都变成了丢人,她这次是真的气得哭了出来!
好不容易想要温情一下怎么都不行吗!硬汉如我也有少女心的啊!
楚卿如赶忙蹲下揉她肿了的额头,凸出一大块红包,配上她哭哭啼啼的表情,让人哭笑不得。
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温馨又诙谐。
“师叔,前辈,我带师妹擦点药膏。”楚卿如见这个包越来越大,也笑不出来,带着宁舒先行离开,易道然忍不住一边跟着她们一边嘲笑宁舒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气得她大打出手,用小拳头去殴打元婴魔修的腿,来维护自己小小的尊严。
“等我变回来,让你把今天的笑都给我哭回来!”
“师妹,先擦擦鼻涕……”
宁舒把红了的鼻头埋进楚卿如的手帕里,用力一醒,说话总算不再哼哼唧唧,可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师姐我自己会醒鼻子不用你啦!这样太丢人了好不好!”
……
虽然三个人已经走远,易道然无法抑制的笑声还是传回了殿内。
“这就是成长啊,有没有很欣慰啊?”缨灵笑着对容澈说道,“为一个人泪流软弱不一定算什么,但为一个人坚强勇敢,敢去直面生死未卜的来日,我都要哭出来了。”
尽管心头千思万绪,担忧多过欣慰,容澈还是慢悠悠说道:“呵呵,你的话,确实有资格这样说。”
第56章 56
缨灵和易道然走得很匆忙,谷外道魔之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早有传言说这一战在所难免,宿微谷也收到过各山各门的邀请,虽说呵呵掌门能不出谷就在家待着的战略是要坚持一千年不动摇的,可谷外这场风雨酝酿太久,倾落之日谁又能说真的独善其身?
这话呵呵掌门当然不会对宁舒说,易道然最喜欢故作深沉来弥补之前轻浮的印象,宁舒一听一过,也并未放在心上。
显然在出发前,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缨灵家中的阵法是当初为遏制易道然血煞之体而布,事实证明的确有效,宁舒想要引发血煞,但又需控制其力量,前往她那里施展再合适不过。缨灵不能明目张胆在宿微谷的地盘布个以魔灵灌注的大阵,宁舒必须亲自前去。
缨灵还需筹备,宁舒也不急着出发,这两天反而成了她在宿微谷最惬意的日子。
原本宁舒因为灵根的限制就已经提早过上了退休中老年的夕阳红生活,打坐练功,侍弄花草,照顾植物人的宠物乌鸦……有时候她自己都在怀疑,修仙修成这样,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一番风波之后,平静的日子反倒值得怀念,此时她灵力尽失,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一切又返璞归真,唯一美中不足的恐怕就是她失去了和植物沟通的能力,这就麻烦了。
每天穿的干干净净,一会儿就变得一身泥,但楚卿如却对此感到很兴奋,宁舒每天看她眼里放光,实在不忍吐槽。
养成换装游戏什么的,真的是少女们的软肋。
但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吐槽师姐。
洞口前种的粉色山桃草都开花了,不只是山桃草,杜鹃和八角莲也都连成片,“这些花是做什么的?”楚卿如问她,宁舒笑了笑,“她们最大的用处就是好看啊!”
“我以为你这里的花花草草都有妙极的用处。”
“有些花只要够美就足够了,太有用处反而让人舍不得,舍不得多了就觉得累赘。这点花比人可强多了,人要是只是漂亮……那也不错诶……”宁舒忽然觉得自己的话好有道理,顿时充满了成就感。
楚卿如也笑了,“它们现在能听见你说话吗?”
“能是能,但不会回应我。”
“那我和它们说话呢?”
“也能听见。”
“我想试试!”
“行啊!你说吧。”
楚卿如低下头,别过鬓边碎发,酝酿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太幼稚,但还是出于好奇,轻轻对着脚边最近的山桃草开了口:“早呀。”
谁料,这句之后,山桃草迅雷不及掩耳窜了半人高,砰砰砰三声开了三朵大花,都正对着楚卿如。
这是传说中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
“我养了你几年天天给你浇水培土也没见你个畜生给我开花!”忘恩负义的山桃草让宁舒痛心至极,这堪比核辐射的奇迹极大的伤害了她作为辛勤园丁的自尊心。
楚卿如也没想到,愣在原地,再看向宁舒,忽然咦了一声,“阿舒,你不是不能左右草木了么?”
“是啊……”宁舒答道。
“那你后面的是什么?”
顺着她指的方向,宁舒回头看去,“怎么回事儿!”她跳出两步,原本在身后的绿萝浮在空气中,长长的脉络从洞里伸出,“我没让它出来……它怎么自己……”
成精了!
这里没有建谷后不能成精的说法!什么东西都想随随便便搞个大新闻!
宁舒小心观察,绿萝没有攻击的意思,反而是绕了她两圈,也颇为谨慎的用藤蔓尖端的嫩芽碰了碰她的脸,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我给过这绿萝一点灵力,”宁舒忽然茅塞顿开,“况且它也是谷里活了多年的老家伙,可能真的就擅自成精了。”
“师妹你真是难得的修仙之才,不是所有修士的灵气都有化生之力!”楚卿如既惊又喜,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能力。
“化生之力?”宁舒一脸茫然,“这是什么鬼?”
“我也只是听旁人讲过,平常的灵气皆是有灵无命,但灵气纯粹之人却能以灵入生,万物皆有灵性,并非万物都能灵化,但你的灵气能让灵物更近一层,这便是化生之力。”楚卿如比一脸懵比的宁舒激动多了,她走过去碰了碰绿萝,绿萝也有样学样碰了碰她,“将来你的造业想必谷中无人能及。”
宁舒仔细品味师姐的话,只是觉得听起来很厉害,但到底哪里厉害,她还是不明白,不甘心地看了看那棵变异的巨大山桃草,“可我还是更喜欢你的花见花开……”
“或许……那棵山桃草也是因为你曾经的灵力影响,才会有如今的反应。”楚卿如不是哄骗,而是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木灵根修士本就凤毛麟角……全谷上下只你一人,若是有个前辈能指点一二就更好了,想来你能力精进慢了些,也是这个缘故。”
“应该说,或许呵呵掌门愿意放我出去,多见识寻找一些木灵根的修士讨教,说不定啊,已经是元婴修士了,哎,但谁让我们这里是宿微谷呢?”听了楚卿如的话,宁舒免不了又是一顿牢骚,“不说这个了,说了就烦,烦还没有用,简直烦上加烦。师姐,我教过这个绿萝做手势,不知道它现在感觉不到我,是不是还能理解。”说罢宁舒兴致勃勃用两只手比出个心形,很快,绿萝伸出两枝长短合适的藤蔓,照猫画虎,比的心竟和宁舒的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多喝热水的意思。”
“哦哦哦……那……为什么要多喝热水呢?”楚卿如不明白了。
宁舒最喜欢解释这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笑得格外灿烂,“这句话代表了关心和爱,是问候的最高境界!”
“不过……爱和关心与喝热水有何关系?”楚卿如学着比了一个心问道。
宁舒解开自己粉色的发带,顾不上回答,恶作剧似的在绿萝主干上系了个蝴蝶结,抬头对楚卿如一笑,“这个嘛……也是我在书里看到的,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人,他们就是这样表达自己的关心和爱意,因为让他们说别的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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