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赵连,赵齐氏福了个礼说:“莽莽撞撞叨扰二叔二婶这样久,侄女便先回去了。二婶莫忘了叫二妹妹准时去归宁侯府赴宴。”
赵齐氏点头,目送她跨过门槛,才收回目光。待赵宣走了,赵连冷哼了一声,自藤椅上站起来,甩着袖子进屋。只留赵齐氏一人对着满院狼藉,她堪堪扫视一眼道:“都回去吧。”转眸又瞧见三个瘫在地上的姨娘,眉心猛然一皱说:“来人,将她们抬回去。这几日也不用在老爷跟前伺候了,看着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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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婆子打角落里走出来,抓起姨娘的手脚往外拖。心道:这脸怕是毁了,肿成这样,能不晦气吗?
赵齐氏静静地伫立在檐下,大姑娘是个厉害的主儿,往日不曾看出,今日算是见识。简单利落的收拾了人,还叫老爷欠下一个人情。宁姐儿是斗不过她了,不如就好好的处着吧…………
一路回到东跨院,丫头们不在院里叽叽喳喳的调笑,安静的出奇。赵宣问洒扫丫头说:“是个什么情况?”
那丫头一个劲儿的把食指竖在唇前,用气声说:“大姑娘,长公主殿下在屋里头呢。”赵宣闻言一怔,有些心虚起来。
恭顺长公主大约是听见了动静,朝外叫道:“还不给我进来?想在门口吹风不成?”她起身在门槛前站住,赵宣笑了笑进去。
“你才好,怎么能下床走动?听下人说是去了二房?”长公主将她按回床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教,赵宣倒也不恼,笑答:“染香叫人给欺负了,我自然是去讨回来。”
长公主不爱管这家长里短的事,只要赵宣不吃亏,怎样闹腾都行。她喝了口茶说:“没道理你亲自去跑一趟,白降了身份。你皇帝舅舅打算给你封个郡主呢。不过今年不是时候,你尚未及笄,此时就封,恐难服众。待过几年再说。这消息可是叫母亲好生高兴呢。”
赵宣心头“铮”的一声,仿佛某根弦骤然断裂。回忆,便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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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哀钟自广硕台上响起,钟声在天空漾起一层一层的涟漪。赵宣跪坐在阶前,双眸失神。
哀钟共响三下,在院中似乎能听见礼官的唱和:“顺昭孝安太后,薨————举国同哀!”钟声一圈一圈的传遍整个尚京的所有角落。
太后娘娘,薨了…………
身后图起一阵喧闹,赵宣转身进屋。兰兮院里乱成一团,言隰托着长公主的身子道:“快!快去请郎中来!”
赵宣脚下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扑进屋内,撞翻了门前的几株建兰。她抓住长公主的手问言隰:“这是怎么了?母亲她怎么了?!”眼泪不期然的滚下来,打在衣襟上。
她原不是这样爱哭的性子,自方才听见哀钟到现在,已是再忍不住。太后娘娘昨日宫宴时仍安好,怎么今晨就…………几个时辰前还慈祥和蔼着教训她的太后娘娘,或许是睡在梦里了。
可世间还有这样几多牵挂,她怎忍心要睡?她怎狠心不醒?
郎中来的也快,消息传到定国公耳中。他一下早朝便掉头进宫去请太医。再三诊断,便只开了一些清心静气的方子。说是心中骤然大悲,忧火焚心,要静养几个月,切不可再遭打击。
似乎是祸不单行,赵宣还未从哀痛中回醒,长公主就郁结成病,神智恍惚了。心中宿积之症,药石再无用处。赵宣只整日整日的陪着说话,盼她早日痊愈。
“大姑娘,大姑娘,前厅有圣旨,您快些过去!”丫头来传话,赵宣跟过去,已是跪了满堂的人,她在赵岸身侧寻一抹空地跪下。
来选旨的是个脸生的太监,听他尖细的声音,该是在宫中待了不少年头。“封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外族屡犯我大祁边陲,叫边陲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朕心难安,又逢国丧。不宜大兴兵旅,心中甚记国公骁勇,特命定国公赵渊,携其子赵岸往西守关。即日启程。钦此。”
“国公爷,接旨吧。”那太监微躬身子。赵渊双手前伸,紧握住哪一方明黄的布絹。掌心像是在烧,愈发炙热灼手。
太后匆匆离世,母亲匆匆病倒,父兄匆匆出征。一切都太匆匆,她本是尊贵的人物,千万荣宠于一身,顷刻间,便要亲人离散。
“姑娘?”直到染香唤她,赵宣才发觉宣旨太监已走,她提着裙边站起来说:“我没事,方才想事情想的出神了罢。”说完复又拉着赵岸的衣袖说:“大哥,你此去定是凶险。边陲不比尚京。万事都要小心,我和母亲在府中等你们回来。”
赵岸不善言辞,吞咽了几口唾液才说:“初华,我同父亲这一离京,你就不能再恣意妄为了,一定不要闹事。”
赵宣少这样严肃,撇开眼去。赵岸却不依不饶,抓着他的肩膀道:“你先答应我,你不会惹事。”赵宣烦了,挣开她讲:“反正有皇帝舅舅在,谁还敢拿我如何不成?大哥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好。”
赵岸骤然扯了她的头发,揪住赵宣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拎过来说:“初华,你别怪大哥这时候不好好说话。记住了,有些事情防不胜防。再厉害的人都可能被暗算,而且,谁敢说那个护着你的人就会护你一辈子呢?!”
他松开手,退后几步,轻声说:“算大哥求你,好好的,等到我们回来。”不等赵宣反应,他就疾步走开。
赵宣是纨绔惯了,太后娘娘之事虽是伤痛,但也无法改变本性。她听不懂赵岸这话里的意思,也不想听懂。她想,纵使父亲,兄长走了。母亲与舅舅仍在,她依旧是这个风光无限的大姑娘。会带着荣耀过完一生。
三更天,还是黑色的天际,卷着寒风。赵宣被前院的动静吵醒,大约是赵渊与赵岸启程了。没有人叫醒赵宣,大约是赵渊的意思,想叫她多睡一会儿。
赵宣掀开被子,冻得瑟瑟发抖。自己搓搓手,起来穿衣。若是叫醒了染香,她们来伺候梳洗还不知要碍到何时能好。兴许,父亲,大哥都已离京了。
从东跨院走到前院不算远。赵宣只披了一件大氅,赶到前院时,人已走。她跑着去府门处,远远的瞧见一队人马。在薄雾中前行。
“父亲!大哥!”她抓着门把大声喊,马上的人影回首,太远了,一有些看不清面容。
赵宣跳起来挥手叫道:“你们一路小心!”她喘着气,不知是叫的太累还是天气过冷。“我在京城等你们!”
她看见,马上的人也在挥手,而雾渐浓厚。直到什么也看不清。
赵宣自己往回走,没有惊醒染香。她蹲在火炉前烤了一会儿。褪去衣裳,又回床上睡个回笼觉。这一觉,便睡到巳时。
错过了用早膳的时辰。染香一向不叫赵宣起床,都是由着她睡,因为阖府上谁都知道,赵宣起床气发的厉害。一般是见谁就拿谁撒气,便没人再敢招惹。
恭顺长公主病后,赵宣每日都要在兰兮院陪着。太医嘱咐的,要多聊聊天来开导。心里的结解开了,病症方能痊愈。她一路走过抄手游廊,进门便见房门掩着。
母亲今日还没起?不该啊?
赵宣推了门,坐到床边,扳过长公主的身子道:“母亲?醒了没?您的早膳还…………啊!啊…………啊!!”她猛的后退,跌坐在地上。胸膛剧烈的起伏,指尖死死抠入地毯里。双眸瞪得极大,泪水一点一点蓄积。
赵宣腾出一只手死命的揪着自己的衣领,“呼……呼……呼…………”她艰难的吞咽着唾液,缓慢爬起身,朝外头思喊:“来人!快点儿来人!呜……哈……!”
“快点儿……来人啊……”她扶着门框的手缓缓滑下,整个人蹲在门边,将头埋在双腿之间。
言隰闻声赶过来,拉赵宣她也不起来。只好先进去瞧瞧长公主。她伸手,所触是一片冰凉,僵硬的身子和一双无神,却又不肯闭上的眼睛。
冷汗,只瞬间便爬满全身。她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公主…………公主她…………
赵宣抬起头,那一张纵横这泪痕的脸上,悲痛道扭曲。她与言隰远远的对望着。良久才张了张嘴。
细若蚊呐的声音却能叫人听清,她颤抖着说:“姑姑,母亲…………怎么还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跟上了,前面字数确实有点少
开始写回忆了,有点虐,但就两章。亲们忍一忍哈
如果明天评论超过五条,我就两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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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前世(下)
十三、前世(下)
言隰躲闪着目光,紧抿唇瓣。心脏跳动的太快,似乎快要突破胸膛而出。脑海内,却又生出另一番死寂。
“我,我…………我去练大字,不然母亲少不得要说我的。”赵宣撑着地面爬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上一句,扭头便夺门而出。在台阶上一脚踩空摔在地上,也不敢稍作停留。拍拍衣袖上的灰尘,把蹭破皮的掌心掩在宽袍下,仓皇离去。
她一路奔到东跨院,从里头把门锁上。翻腾出纸笔来,铺在案前。用小毫的笔尖沾上墨汁,悬在宣纸上空的手却斗个不停。压腕,落笔不成书…………
歪歪扭扭的墨迹蜿蜒自毛毡上。
“呜…………,哼哼……啊呜…………”赵宣将笔砸在地上哭腔道:“读什么圣贤书?!读什么?啊啊…………呃……呜……!”
染香几个在外头急坏了,偏门又上了锁,只好拍门说:“姑娘好好的怎么哭了?快开开门,奴婢们给您打盆水净面。”
赵宣走过去,用指尖轻碰那门上的铜锁,哑着嗓子问:“兰溪院那边……”她哽咽“传来什么消息没有?”
染香与昭娘对望了一眼,朝里头答:“能有什么动静?不过是言姑姑急急出了一趟府。可是姑娘又与长公主殿下闹别扭了?”她推了推门,里头没有动静。要是赵宣在屋里有什么好歹,她们第一个便逃不了罪责。
姑娘平素里时常这样,怕不是又有什么不快活。这国公爷,大少爷刚刚离京,太后娘娘仙逝,最是不能叫长公主难受的时候。可得好好来劝。
赵宣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重重的将半边脸都扇的偏向一边。昭娘一听见声响,便招呼婆子过来,几下就撞开门。呼啦啦的涌进来一大群奴才,围上前嘘长问短。
赵宣丝毫不应,只颓废的跪坐在地上,双眸呆滞。一张脸上血色尽失,绾好的长发被拉扯的凌乱散落。
染香朝昭娘使了个眼色,昭娘便悄悄退下去。留着一室的人和失了魂似得姑娘。
昭娘出了东跨院后,疾步往兰兮院赶。要治住大姑娘,恐怕只有长公主殿下行。这一路,愈走便愈发蹊跷,不见有奴才在门口守着传话,也不见洒扫丫头,更是连说话声都听不见。她在院里站了半晌,不见有人出来,索性自己闯进去。
“吓!…………”昭娘推开门,里头跪了一地的奴才,从门口一路跪倒里间。
“昭娘?!”
昭娘听见有人喊,回头就见言隰站在门外,也不跨进来。身后还跟了几位太医。面色有些苍白无力。她快步讲昭娘拉出去,对着太医道:“大人们先行进去吧,奴婢一会儿就到。”
昭娘被扯得踉跄,磕磕绊绊绕道假山后站定。她作势要福礼,蹲了一半叫言隰扶起来:“大姑娘那边?”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讲:“公主殿下…………”
“薨……了…………”
昭娘的指甲蓦然陷入掌心,吸到一半的气儿生生卡在鼻腔。整个人剧烈的咳嗽起来,用拳头锤了几下胸口才好。半天也没有憋出话来。
言隰仿佛瞬间老上十几岁,没了往日的精神。她苦笑说:“老了,老了,公主殿下不等我这个奴婢,我却是不能不忠。到底是要追随着公主一辈子。只千万叮嘱你,看好大姑娘,她是纨绔了些,但决计要有个风风光光的下半辈子。”
昭娘咬着下唇,连连点头道:“姑姑指教,奴婢铭记。”言隰说了这一长串话,轻舔干裂的唇说:“你在姑娘身边伺候,时时都要记住。这个世上出去国公爷与大公子,任何人都不要相信。只有自己才是最安全的。”她后退了几步,有些站不太稳。昭娘刚想上前扶,她已靠上了一边的假山,慢慢的往回走。
昭娘目送她进了屋,才神魂不定的向东跨院跑。怪道说大姑娘今儿怎么这样不对劲,原是……原是…………
恭顺长公主自嫁进国公府,便没有摆过谱。除了对着二房要冷淡些外,一直都是平易近人。一路扶持三房,偶然也同丫头们一起聊聊天。如今去了,不说大姑娘,便是寻常奴婢也要痛心落泪。
东跨院里依旧乱的很,赵宣大约哭累了。干坐在地上,小声抽泣。至于下人,远远的站着不敢做声。昭娘瞧瞧进来扯了扯染香的胳膊耳语说:“染香姐姐,长公主殿下…………薨了!”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抖得厉害。
染香徒然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气,眼泪便出来了。不相信一般,反揪住昭娘问:“这话……是听谁说的?!”昭娘被吓到,答说:“姐姐别激动。我哪里敢乱编?是言姑姑亲口讲的,太医都到了。”
她的声音本不算的,但在这安静的屋内就格外刺耳。赵宣骤然转头,顺手拿起矮凳砸过来说:“你们都在骗我!都在说假话!我…………我要去找言隰问清楚!”她撑着地爬起来,拨开众人便要往外走。
染香不敢拦,只得叫上几个人在后头跟着。一路到兰兮院,赵宣见了人便揪着问说:“言隰呢?言隰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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