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道:“自然也要他进去住,只是我听今日敏儿说的有道理,珠儿天分本不及宝玉,却也是年纪轻轻的便有了出息,可见自古刻苦才是要理,你是他母亲,旁人再不带着他好,你总要拦着的。”
王夫人嘴里发苦,她有了一个当贵妃的女儿,怎么就不想要一个当状元的儿子呢?但是当年贾珠去的早,实在让她心痛无比,便对幼子溺爱娇惯了许多。
贾母想了想,又说:“元春本说了叫琯琯和黛玉也同样入园住的,如今她们虽然要搬出去,却还是要留下院子来。”王夫人忙称了是。
两人既然是不常住,自然就同住在了一处,黛玉爱那凤尾竹吟细细,指名了要潇湘馆。随后姐妹两个,就随着父母一起搬出了贾府。新的宅子林琯玉早就托人在外头看好了,如今一应修饰也都竣工,许多地方都是黛玉亲自画的图纸,或是亲手布置的,自然风雅又有趣。
林如海携着妻子的手在府上逛了一圈,实在喜欢得紧,连连称赞,又说:“我最喜欢书房前那一片菖蒲,夏日到了,当窗读书,实在是妙。”
其实这还是小何说的,黛玉本要问他哪些好看的中药可以拿来装饰屋宅,但是他却说药性烈的中药久医成毒,只是说了几种瞧着清爽的草药。菖蒲除了夏日驱蚊之外,在油灯旁放上一盆,也可免了灯烟熏眼之苦,可谓细致入微了。
贾敏则最喜欢家中那一幅墨兰图,人到中年,总是会喜欢俗气一点的东西,什么百子千孙图之类的,但是贾敏本人一直都很有情趣,喜欢这些柔弱而坚韧的东西。
……这是王颀从他库房里拿的,具体的介绍林琯玉没听懂,不过贾敏果然很喜欢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日万太艰难了……
我后面两天要出去一趟,周四回来继续……
☆、第七十章 岳父摊牌
昭昭年纪小, 自然是跟着父母一起住的, 林如海公务繁忙, 他是皇帝心腹, 刚刚走马上任,自然有许多事情要交接, 便将儿子交给了黛玉。
黛玉文思敏捷,才高八斗, 连林如海都说要是她是男儿没准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只是教一个幼童倒并不为难。何况林昭玉是林家上上下下都盼望了多年的男丁,她对这个弟弟实在喜欢得不得了。原本贾家还说要接她们常常过去玩,林琯玉惯常是不去的,这会儿连黛玉也脱不开身了。
这番与林家的船只同来的还有甄英莲。
这甄英莲身世坎坷波折,身为富人家的女孩儿, 却幼年被拐, 在人贩子的白眼中长大, 却依旧生就一颗温暖柔软的心,到了后头历经被卖惹出官司, 再到寻到母亲重重波澜, 比说书先生的戏还要精彩几分。只可惜后来封氏寻到她后,母女俩过了些安逸的日子, 封氏在当年就有些油尽灯枯之相,也终于是去了。所幸去世时女儿在身侧,也有贾敏陪伴,走得还算是安逸。
贾敏怜惜她, 将她收了义女,故这番也随着一块儿入京了,只是随着林家姊妹一块儿住,一应待遇也同她们相仿罢了,她爱读书,便只是整天黏着黛玉。
这天两人才说完竹林七贤,携手说要去后院里的竹林逛逛,忽然听见前头一声怒喝:“你给我滚出去!”
黛玉忙回身,果然见到一袭红色的影子翩翩从前头过来——之所以是翩翩,是她压根没有好好地走路,说飞檐走壁也不为过。英莲瞪大了眼,看到这红衣服的美人儿落在跟前,行云流水般顺势往最粗壮的一根竹子上一靠,那竹子软而韧,将她牢牢地托住了,把红衣衬得愈发鲜艳。
美人神色很冷漠地把一盒东西往黛玉手里一抛,黛玉接住了,定睛一看,桂花糕。
她哭笑不得地说:“姐姐,这是怎么了?”
林琯玉言简意赅地说:“溜出门被他的侍卫看到了,陛下正和他在酒楼上,他叫侍卫来抓我。”
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被撂倒了。
林琯玉很冷漠地一摊手,说:“这怪我吗?你爹骂了我一路呢,用典深刻,字字隽永,跟王姐姐做八股文一样严谨。”
黛玉忧心忡忡地说:“姐姐出去做什么呢?”太上皇刚刚驾崩没多久,满城都是一片凄凉景象,全国上上下下都是百日之内不得作乐的,这时候哪怕出去,又有什么好玩的?
林琯玉笑眯眯地说:“吃~肉~呀~”
黛玉脚下一滑。
其实大家并不是都不吃肉的,换句话说,老百姓们私底下守国孝并没有那么规矩森严,最严谨执行的应该只是皇家,其次是国皇亲国戚和大臣家中。林家就是这样,足足一个多月没有吃荤腥了。
毕竟只是口腹之欲,要是这都忍不过,被人参一本,那可真是有趣了,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林琯玉站直了身子,对她一弯眼睛,施施然去了。英莲说:“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琯姐姐真坦然呀~”
黛玉说:“她就是馋。”
……
前头林如海骂完女儿,犹不解气。
虽然看到林琯玉的时候,他也正在和皇帝喝酒吃肉(皇帝实在受不了了才出来觅食的),但是这和看到亲女儿和王颀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比起来,都不算是事儿了!
而林琯玉这没心没肺的,完全不知道她爹在气什么。
林如海刚想叫去请夫人过来,就听到有人说王颀求见。
林如海眼皮子一抖,“滚出去”和“请进来”两个念头在嘴边翻滚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生生吞下了前者,说:“让他进来。”
王颀被他身边的人引进来,这少年人生得有几分像王子腾,但是眉眼精致远胜其父,面目苍白、俊秀,站在那里的时候,连身后的光都显得黯淡。他行了一礼,说:“伯父。”
他行的是晚辈礼。
林如海把视线放在手边的书上,良久,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哪怕看他一眼。
王颀始终不亢不卑地站在那里行礼,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愠怒的神色,甚至显得舒缓。他在试图当一个讨人喜欢的小辈这方面一直很有心得。
林如海终于放下了书,他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颀垂手而立,他说:“我不知道。”
林如海听到这里还不惊讶,不过他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你教过她读书。”
王颀淡然的脸上露出狼狈的表情。
那时候林琯玉才十岁出头!是个麻烦精!身上最出色的就是那张脸和她惹麻烦的本事了!他为什么要喜欢她?!
……虽然她现在除了长高了一点之外也没什么变化。
林如海看他半天不回答,颇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审视他。
王颀默默地摇头。
林如海松了一口气,心说:还好不是,那也太禽兽了!我喜欢夫人,那也是在她及笄后的事情了!要不然我真该怀疑自己请先生的眼光了!
他松了一口气之后,语气并没有变得和缓多少。但凡当官久了的,都是不怒自威,林如海往日惜材,在年轻的官员面前甚至会有意收敛,但是此刻他锐利的视线盯着王颀的时候,却是毫无保留的、充满深意的,一种仿佛五岳般的沉重。
王颀轻轻地掀了掀眼皮,对上了他的视线。
林如海道:“依我对琯琯的理解,她也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我冲她发脾气,并不是因为她在孝期吃肉,而是因为她肆无忌惮地和王颀混在一起。只有琯琯这样的小姑娘才会觉得王颀不坏,以我看来,王颀亲姐是贵妃,从小玩到大的两个皇子一个有意藏拙一个有意张扬,都不是好人,他也绝对不能算君子。
她看到的王颀可能脸黑但是心软,对她百般纵容,她一个小姑娘,什么也不懂。
王颀在他的示意之下坐在了一边,他淡淡地说:“您并不理解她。”
林如海看着他,一言不发。
一个年轻的男子,性子凉薄,眉峰锐利,这不是多么好的面相。
王颀继续说:“琯琯不像二姑娘,她生性贪恋自由,广阔威严的紫禁城困不住她,寻常人家的深宅大院也困不住她。”林如海说:“那你呢?”
他很轻微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一点儿温柔的神色,说:“我……我不想困住她。”
林如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终于不再说女儿的事情,转而问:“我听说你是百年来最年轻的举人了,为何上回春闱不曾参加?”
王颀道:“我父亲仍然在朝中,是陛下心腹,我姐姐是后宫宠妃,我无论做什么,都不是王颀了。”林如海笑着叹息:“寒门子弟听闻,不知要写出多少骂你的话来。”
王颀轻蔑地说:“燕雀只是燕雀,因为飞的太低,除了质疑苍鹰的影子遮住了阳光之外,难以见到真正的世界之大,可这对苍鹰来说又有何妨?”
平心而论,林如海很欣赏他。
他让人送走了这位让他喜怒参半的后辈,忽然回头问:“都听见了?”
屏风外留出一截红色的裙摆,林琯玉转出来。她皱着眉,神色很纠结,很茫然地说:“他……”林如海看看懵懂的女儿,笑着说:“他家的烤鹿肉虽然好吃,你女孩子家家的叫人送来也罢,以后还是少去。”
叫这臭小子过来还差不多。
王颀走在外头,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那一截红色的裙摆。二十七日的孝服期过后,他就送了她一条这样的裙子,她穿红色特别美。
何赤暇和他迎面碰上了,对他很轻微地扬眉,说:“何事叫你如此开心?”
王颀颔首,反问他:“何先生是来?”
何赤暇说:“送药。”
王颀看他往林如海书房去了,有些奇怪。
他甚至在脑海里想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林黛玉只比琯琯小两三岁,又是惯常和何赤暇走得近,他这番来,不会也是……
他顿了顿,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何赤暇手中拎着药包,进入林如海的书房,熟门熟路地在他跟前坐下了,拆开了那些药包。里面出人意料的,并不是什么药材,而是一些晒干了的药渣。
“太上皇去世的前几年用的药都有问题,”他说话一向直言不讳,也不管林如海变了脸色,只是自顾自地说,“这种毒药十分罕见,药效甚微,并不容易发作,但是长年累月的下来,壮年男子也会被掏空,何况太上皇那样一个老人。”
林如海盯着那药渣,手指颤动了一下,又问:“最后几年是哪个太医主治太上皇的病?”
何赤暇缓缓道:“就在太上皇驾崩后,皇上便命令当时所有相干的太医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抱歉抱歉抱歉晚了这么多
明天日万,应该早中晚都有一章,为表歉意,明天三章留言给大家发红包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哭唧唧
☆、第七十一章 俗与不俗
林琯玉坐在房屋上, 果然听见下头茶盏被掼到地上摔碎了的声音。
她叹了一口气, 往后一仰, 在陡峭的屋顶上躺下来。身下的瓦片颇有些硌着骨头, 她却恍然未觉,全神贯注地听着屋子里头的动静。
林如海说:“……此事当真?”
何赤暇觉得最近碰见的质疑自己的人愈发的多了, 只是他并不会为此对林如海生气,他只是很严肃地点点头, 说:“千真万确。”
林如海说:“你怀疑是皇上对太上皇……?”
皇帝其实真不算什么孝子, 但是做出这种事情来,让天下学过礼仪廉耻的莘莘学子情何以堪?让被先帝钦点了的探花林如海又情何以堪?让代他在太上皇身边侍疾多年的九皇子水澜又情何以堪?
林琯玉终于听出来他们在说什么了,她脚下一滑,面无表情地扶住了。楼下何赤暇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 又对林如海说:“伯父打算如何?”
林如海摆摆手, 显然是不想再说此事了。他说:“玉儿在后头, 你去给她看看。京中气候不比江南养人。”何赤暇听到这里,很轻微地笑了一下, 反问他道:“那伯父为何要应召进京?圣旨并非是非接不可的, 陛下一贯很能体谅臣下。”
林如海道:“陛下是个好皇帝。”
何赤暇没再说话,他对政事其实并不怎么上心, 哪怕是帮着北静王对付忠顺王,也只是出于一些旁的考量。
他走出林如海的书房,恰好见到林琯玉站在下面,看到了他, 她微微笑了笑,敛裾行礼。何赤暇也笑了,他道:“方才王颀来过?”
林琯玉皱了皱眉,说:“你不必岔开话题。你的意思是说,老圣人驾崩,后头是圣人动的手?”
何赤暇奇道:“你管这个做什么?”
她道:“我是担心我爹,他那个迂腐的性子,知道了不会出事吗?还是他当初就有了怀疑,才托你查看老圣人的药渣?”
何赤暇不否认,他道:“伯父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水溶、水澜、王颀,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贾家更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琯玉还想要问,被他用一句“我去看看小四”堵住了,噎得险些没翻个白眼。
黛玉正在接见外祖母派过来的老嬷嬷,不耐烦地回着一些对方询问自己起居的话,说到后头,她蹙起精致的眉峰,说:“我在自家,怎么会受委屈呢?劳烦妈妈回去告诉老太太,我一切都好,改日回去问她请安,还请她老人家不要嫌我烦才好。”
老嬷嬷忙笑道:“姐儿最是孝顺不过的,还有二爷也托老奴带了东西过来。”
黛玉问是什么,老嬷嬷就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盒子来,说是二爷磨出来的胭脂。黛玉幼年的时候也收到过这样的礼物,如今没想到这个年纪了,贾宝玉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想要发作,又觉不妥,冷了脸说了一句“难为他有心”,却没叫身边的丫鬟接过来。
老嬷嬷见她不接,便含笑催了一句:“姑娘?姑娘实在不必腼腆,姑娘和二爷是咱们看着长着的,是打小的情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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