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那人淡淡地道:“还行。”说罢便走上来了,竟然是多日不见的王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我自己没眼看这时间线,大家别在意了,真的
☆、第七十三章 木石前盟(二)
却说林琯玉和王颀在东府的园子里头撞上了, 也不知是这两人有心还是无意。林琯玉见他穿着一身箭袖, 显然是方才打猎回来, 便问他下回去可否带上自己。
王颀不应她, 见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衣裳,愈发明眸皓齿的, 看人的时候眼神却又冷又厉,只是问她:“怎么把袖箭给出去了?”
林琯玉笑道:“偏你最不带脑子, 在林家也好, 在贾家也罢,哪里用得着这玩意儿,现在才九月呢,带着不方便的。我想这不如给那秦氏去藏在枕头下,反倒便利。
王颀微微挑起眉毛看她。林琯玉这才发觉自己说话不大客气。说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一开始见到王颀的时候只瞧见他那张好看的脸, 后来慢慢的觉得他的脸再好看也抵不过又阴又冷的性子, 到现在,反而觉得他这古怪性子有两分可爱。
她晃了晃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很轻地捏住了鼻子。王颀俯身过来, 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道:“琯姑娘的腰板愈发的直了, 用我送的东西卖人情,回了头来反说我没脑子。”
林琯玉眨眨眼,瓮声瓮气,“撒手。”
王颀岿然不动。
林琯玉又重申了一遍, “撒手。”
王颀在她踹过来之前闪身让开了,嘴角边居然含了笑。他懒洋洋地道:“别拔剑——在人家府上打起来像什么话?”
林琯玉冷笑道:“还有你不敢的?”说罢一抬手就抽出了腰间的软鞭,王颀见她要动真格的,挑挑眉也迎上来,三两下卸了她手中的软鞭,道:“一点长进也没有——”
林琯玉面无表情地反手一胳膊肘。
“……”他吃痛,侧身让开了。
林琯玉这会儿才笑了,“我有没有长进,你这个当先生的看来不甚了解。”说罢怕这睚眦必报的小人来报复,忙溜走了。
王颀不紧不慢地缀她后头,问,“你认识那秦氏?”
“当然认识,”林琯玉懒洋洋,“她是珍大哥哥儿媳妇,先头就见过两回了。凤姐姐也很喜欢她。”
两人才逛到园子里,林琯玉突然就像被掐住了嗓子一样,忽然闭上了嘴。王颀才问了一句“怎么了”,被她回身猛地捂住了嘴。
这动作让两人靠得极近,王颀眨眨眼,纤长的睫毛浓密又柔软,使得他的模样看起来柔和了很多。
林琯玉冲那头溜了一眼,示意他看。
王颀果然看了一眼,凤姐正和个男子说话。那人他也见过几回,知道似乎是贾家的家塾里头的老教师贾代善的孙子贾瑞。
凤姐背对着两人,贾瑞却是正对着两人的,因此面上的垂涎和痴迷一分不落地落尽了两人眼里。
林琯玉实在觉得辣眼睛,惨不忍睹地移开了眼睛。在她有限的“江湖阅历”之中,当然有暗通曲款这么劲爆的内容,不过忽然发生在她身边的人身上,还是有些震撼的。
王颀显然比她镇定得多。
他被捂着嘴,冷静地看了一眼那边,就又回过了视线,垂下眼看始终忐忑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的林琯玉。林琯玉回过神要松手,王颀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又被再次捂住了嘴。
他的嘴唇开了一半,极柔软湿润,贴在林琯玉的掌心,触感十分的……微妙。
林琯玉的耳根开始红了起来,故作镇定地对他“嘘”了一声。
两人听着那边贾瑞说些浑话,凤姐显然又羞又恼,到后头却平静下来,似乎极好笑,不咸不淡地敷衍着贾瑞。
她也知道,这些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这会儿既然色心起来了,她要是吓不走他,最终贾瑞嚷嚷出去一点儿,或者这会子发起疯来,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林琯玉和王颀按理说这会儿就该出去,可是一开始没出去,半路出去却显得刻意。何况两个人一个捂嘴一个人被捂着嘴,心思都有些微妙,不约而同地犯了蠢,看到凤姐三言两语地打发了贾瑞,才送了一口气。
等凤姐走了,林琯玉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她觉得有些不大自在,王颀看了她一眼,忽地笑道:“头一回见?”
林琯玉诧异道:“不然呢?……凤姐姐和琏二哥哥之间,总还算恩爱的。”
“凤姐姐自然不屑,”王颀道,“我是说你看的话本子。”
林琯玉瞪他一眼,“我看的都是正经的话本子,哪里有这种见了鬼的场面?”
他笑笑,问她:“八大胡同哪个姑娘最漂亮?”
她顺口说:“胭脂胡同第三家的灵素姑娘最好看,她会舞剑——”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脸色就像吃了几只苍蝇一样难看,王颀一脸“果然如此”,没好气地说:“哦,正经的话本子还介绍这个?”
她怒而反咬一口,说:“你怎么知道八大胡同,正经人?”
王颀咳了一声,说:“陪水溶见识过一回。”优怜往往是最合适的打探情报的人手,水溶手下有整整一支这样的编排有序的队伍,往日也都是在八大胡同内聚集上报的。
林琯玉翻个白眼,走了两步路,犹觉得不解气,回头冷冷道:“别跟着我!”
他挑挑眉,说:“是为了公事。”
林琯玉说:“哦。正经人。”
他失笑,跟上去,很不正经地搭住她的肩膀,说:“生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回似乎对于她的恼火很是感到愉悦,林琯玉甩了两回没能甩开他的手,终于彻底生气了,一把抽出了他腰间悬着的剑,自下而上地抵着他的下巴。她冷笑道:“这样都不怕,还不撒手?”
王颀道:“你知道在贾家,凤姐姐有多重的威势吗?”
林琯玉不明所以,“谁都不敢招惹她,连二……贾琏哥哥也怕她呢。”
王颀说:“那你说,为什么贾瑞还敢招惹她?”
林琯玉傻乎乎的跟着他问:“为什么?”
王颀往剑尖上看了一眼,再看她一眼,笑了笑,嘴唇很轻微地动了两下。
林琯玉手一抖,把剑收回去,转身跑了。
王颀也笑,他单只手扶住了身边的假山,慢慢用另一只手遮住了眼睛,笑得弯了腰,许久才喃喃地道:“……麻烦精。”
而另一边,林黛玉和迎春下着棋,两人棋力相当,那棋盘上白龙黑龙成交缠之势,久久不分胜负,黛玉之间拈着棋子,一手托着下巴,微微蹙眉。
其余众人也有在看的,却唯独贾宝玉笑道:“妹妹若是没字,我想到一个,我见妹妹眉尖若蹙,颦颦二字作字倒是极妙。”
黛玉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众人虽有觉得不妥的,但是并不说出来,林黛玉扭过头,漫不经心地落了子,没有接贾宝玉的话。反倒是一边和贾母说话的贾敏手一滑,把个茶杯摔得粉碎。
她森然道:“宝玉,你妹妹年纪大了,这样的玩笑话,不可再说了。”
王夫人很不喜欢她,何况她用这样的脸色对着自己的儿子说话。她开口呛声道:“贵妃还在家中时,难免多宠爱了他一些,现在有些淘气,黛玉别见怪。”
贾敏一笑,说:“哦,贵妃……”
王夫人见她不说话了,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不由坐直了身子。
贾敏却招了招手,叫林黛玉到身边来,笑道:“前几天你们到穆贵妃宫里,有没有去拜见贾贵妃娘娘呢?”黛玉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低着头,温柔地道:“贾贵妃告病了数日了,我便未曾去打扰。”
宫里头的告病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真病了,另一种是失宠之后赌气,不想见人。
贾宝玉急道:“好好的,姐姐怎么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贾敏道:“宝玉,慎言。宫闱之事,不是你一个外男该打听的。”
然而贾宝玉却觉得很委屈也很难过,他看了看母亲的脸色,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不能打听呢?天家竟然严苛至此,连伦理人情都不顾及了吗?母亲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那头袭人见大神打架,此时见气氛僵了,忙笑着岔开了话,道:“宝玉怕不是乏了,可要去歇息?”
贾宝玉不见黛玉回自己,正是闷闷,见袭人温柔可人,开心几分,便应了去了。可见那客房挂着“燃藜图”,心中却不甚自在,非要换个地儿,众人只好哄着他去了另一间摆饰华美的屋子,说来也巧了,恰好是在那病了的秦氏的隔壁。
贾蔷才从林琯玉那边过来,就去见了秦可卿,他有些不自在,秦可卿却当他是亲弟弟一般,笑道:“我听说隔壁要遣散了戏班子了,你那位龄官姑娘可怎么办呢,是否要我说几句话?”
贾蔷低着头,觉得鼻子很酸。他鼓起勇气,说:“您的病情,我都知道。”
秦可卿一怔,抬头看他,见到这个孩子渐渐泛红了的眼圈。她叹息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和我弟弟很像,可他没有你这样懂事,更没有你这样命苦。倘或是住不下去了,我叫人给你些银子,你换一处地方住可好?”
他冷冷道:“您知道,这本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他们……只要我还在京城,他们怎么会找不到我呢?”
秦可卿苦笑道:“如此,你说该如何呢?你不妨远远地避开了去,你是男儿,总有个盼头的。我只能装病,在此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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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木石前盟(三)
贾蔷等秦可卿睡着了, 才出门, 就在花架子下头瞧见了林琯玉。他眼眶还有些红, 唯恐她瞧见了嘲笑, 背过身摸了一把,果不其然听见后头她嘲笑道:“怎么哭了?”
贾蔷呵呵, 说:“你脸怎么那么红?”
两人对视片刻,纷纷扭开头, 表示对此不想再提。贾蔷说:“我打算在外头换个宅子住, 把龄官接过来。”林琯玉颔首,多问了一句:“你嫂嫂呢?”
贾蔷摇摇头,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东西。他道:“现在是国孝期间,他们尚且还不敢……”林琯玉说:“她自己怎么想的呢?”
秦氏的身份一直很古怪,当初她知道贾母喜欢秦氏甚至远超于凤姐之后, 问了王颀一句话, 王颀却说她是秦家从养生堂抱养的, 更有趣的是,她出身平民, 却能够嫁给宁国府的长房长孙, 这门亲事倒不是贾蓉自己结的,而是贾珍提出的。
林琯玉那时候还不懂, 直到后头有一回听见宁国府的下人焦大骂了一句:“每日家偷鸡摸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里藏!”
……她为此还特地问了许多人扒灰是什么意思。
因此, 也就知道了为什么贾蔷一个正经的宁府玄孙,要住在外头了。
贾蔷脸色十分不好看,他躲在花架后,神色复杂,良久才道:“……说句实话,大户人家的龌龊事,琯姑姑你只是没见到罢了,外头人都清楚得很呢,她能怎么办呢?秦家上上下下都靠着她,你看她那个弟弟,像不像宝玉?”
林琯玉说:“如此说来,竟是无解了?”
贾蔷垂下眼,似乎是很轻微地叹了一口气,“觚不觚,觚哉!觚哉!”
“……”林琯玉说,“好好的怎么又叫起姑姑来了?”
贾蔷:“……”
他看了林琯玉一眼,约莫是觉得眼珠子疼,没一瞬又移开了。两人才从花架后头走出来,几个小丫鬟正在走廊上瞧着猫儿狗儿打架,见了贾蔷也不怕,只是笑嘻嘻地问好。晴雯、麝月、秋纹三个丫鬟坐在外头。见了林琯玉过来,三个丫鬟忙也问好。
林琯玉奇怪地问:“怎么在外头?”
晴雯胆子最大,只是冷笑道:“有眼巴巴地怕我们抢功劳的,自然撵了我们出来。”林琯玉猜想她是指袭人,不过她和贾宝玉没什么交情,自然和他屋子里头的丫鬟们也不熟悉,倒是不置可否。
不过她还是没忍住多看了晴雯一眼。她倒是不怕。
林琯玉还没说两句话,身边的丫鬟便找来了,只说要用饭去,林琯玉看看,命人进去叫宝玉,自己提起裙子才要走,忽然听见里头闹哄哄的起来。她奇怪道:“怎么起个床都这样大的动静呢?”
贾蔷道:“我去看看。”
他进去后,里头的姑娘们愈发的吵闹起来,依稀还有晴雯尖刻的声音。林琯玉心里不安,亲自进去瞧了一眼,贾蔷白着脸来拉她出去,道:“不过一点儿小事,还先去禀告了大人们才好。”林琯玉并不上当,冷笑着反问:“小事又何必拦着我?”
说罢喝令众人都闭嘴,自己亲自进门去瞧了。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床上贾宝玉只盖了一层纱被子,地上还有个慌慌张张披了衣服的人跪着,显然还没来得及穿好,露出了一片布满红痕的背,屋子里透全是暧昧的气息,林琯玉被这味道一熏,差点没站稳脚。贾蔷没拦住她,急得想杀人,又不敢叫不靠谱的下人出去报信,一时也屏息不说话了。
林琯玉看了床上的贾宝玉一眼,冷着脸道:“教训的话,我懒得说你,你先去穿好了衣服。”剩下的秋纹麝月慌慌张张上前去,晴雯却不动弹。
林琯玉觉得脑门一抽一抽的疼,恐惧和绝望劈头盖脸地罩下来,连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了。
这是国孝!连皇帝都不能幸妃嫔的,我连穿红衣服都只敢在家里穿!你倒好,跑到宁国府,白日宣淫!你知不知道,他们府上的下人,连秦氏和贾珍贾蓉的事情都敢编排,你中午干的好事,不到晚上就能传遍全京城?!别说你爹那个五品小官了,我爹都要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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