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众人散了,吴文俊和她一道走了回去,权当解酒。
唐睿看到开学公布的保送名单,为他高兴,“老大,恭喜,事事如意,是不是正是人生得意时?”
吴文俊看了她一眼,垂眸看着地面,“也不是事事如意,总有些事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企及的。”
唐睿不明所以,“老大,你就是要求太高了,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啊,没必要每件事都那么认真,怪没意思的。”
吴文俊却笑了起来,“你第二次说我没意思,是不是以后不用在我手上干活,现在要起义了?”
唐睿笑不可遏,“也是,以后不用叫你老大了,说起来从大一到大三,我每天被你压迫,总要起义的,等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摇摇晃晃走在路边的台阶上,吴文俊不时扶她一下,很快又松开。
“以后有什么打算?”
唐睿收起玩心,跳下了台阶,“我在谋划一件大事。”
吴文俊打量着她,“赚钱?还是……结婚?”
唐睿给了他一记白眼,“庸俗,嗯,告诉你也可以,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先不要说出去。”
吴文俊一脸认真,点头同意。
唐睿悄声说:“我和苏辰准备去澳洲,万事俱备,只欠学分,所以,下学期,我可能就走了,是不是大事?”
吴文俊明显怔住了,“所以才一直找工作兼职,为了出国?”
唐睿摇头,“开始找工作兼职是为了谋生,嗯……我家那时出了点变故,我就只能自力更生了,然后才收了你的恩惠,为你卖命到今天,想来好搞笑。后来也是为了出国,现在终于要实现了,我每天晚上激动地都睡不着,我的人生简直是完美……不行,不能骄傲,其实也就一般般……”
她太过兴奋,一直自说自话,“老大,你说我要是家里没出事,还一直是那支温室里的花朵,我就不会结识你,也不会有后面那两年,更不会有现在。原来,一切的苦难都是为了今天的灿烂……人生真是奇妙……”
吴文俊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唐睿转过头看着他,“老大,你怎么了?”
吴文俊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眼镜取了下来放入口袋,一脸认真,“恭喜你,人生圆满。”
唐睿沾沾自喜,“谢谢。”
兴许是酒精的作用,他们那天晚上说了很多话,从相识讲到并肩作战,再到得偿所愿,最后各自相欢。
临上楼时,唐睿由衷地说:“老大,最后一次叫你了,虽然很矫情,但是我还是要说,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真的。还要说句废话,没事少抽烟,年纪轻轻,要学好,不要堕落。我走了,拜拜。”
说完,她径自跑上了楼,心情无比愉悦。
有未来可期,有知己在旁,有爱人相伴,人生,岂不美哉。
从那天晚上后,唐睿一直学期期末,再也没见过吴文俊。
兴许是被压迫习惯了,突然之间再也没有人召唤她去办公室,她倒有些空落落的。
这种情绪也是挺独特的。
听人说吴文俊去踏遍大好河山去了,唐睿有时也能在空间看到他发的各地美景,她一般会动手点上一赞。
是真心赞。
因为他的说说一般只有一张照片,照片拍摄手法极其刁钻,却又美得犯规。她想起自己仅有的拍照技术,便是出自他手。
有时,也会配一句诗词,颇有逼格。
唐睿猛然间才想起他也是秘书处的,随手能拿出杂志社编辑的名片,想是也曾是个文艺青年,也不知如何就被迫害成后来的模样。
她一时有些好奇,但也没有机会再问。
人生过客匆匆,不过又是一段得以铭记的时段而已。
末考完后,寒假便来了。
唐睿一面在等学校成绩公布,一面也在留意澳洲的招生信息。
只是,自从假期后,苏辰便没了消息。
她很多时候给苏辰打电话,苏辰都会很久才回给她,情绪也不太高。
唐睿询问过他原因,他只说忙着解散工作室,事宜太多,疲惫所致。
唐睿也就没有多想,只让他好好休息。
那几天,唐睿总是惴惴不安,不知是她太紧张,还是身体感应出了要发生些什么。
一直到成绩出来,她又给苏辰打电话,苏辰只说让她先申请,他等有时间再去申请。
唐睿有些气恼,“苏辰,你到底有没有重视这件事?什么事比我们出国还重要?”
苏辰却说:“我现在有点忙,你先申请,以后再说。”
说完,他竟然挂了电话。
唐睿简直难以置信,苏辰从来没有这样挂过她的电话,甚至对她的生气不闻不问。
唐睿越想越生气,于是自己先申请了。
她不免有些胡思乱想,难道苏辰不想和她出国了?可是为什么呢?不是放假前还说得好好的么?
难道苏辰……不喜欢她了?
她立马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催眠自己:一定要信任,信任很重要……他可能就是太忙了又紧张,没照顾到你的情绪……你别着急,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那个假期,她过的并不安稳,甚至整夜整夜地失眠。
苏辰也一直没有联系她,她几乎快要被自己的揣测所淹没。
于是,大年初六,她便借口学校有事离了家,乘车去了广东。
也许,苏辰发生了什么事,他也许生病了去不了,又不敢告诉她?
她还想着说:没事,我等你,明年我们再去也是一样的,不提前也可以。
一下了车,唐睿便给苏辰打电话,那边终于接了起来,唐睿甚至不敢说话,她害怕一说话,对面不是苏辰,或者苏辰又不见了。
他们沉默了很久,苏辰才缓缓开口:“唐睿,是你吗?”
唐睿一阵心酸,眼泪止不住地掉落,有委屈,有难过,有不解,有责备,情绪多的她自己都分辨不完。
她压下鼻音,镇定着心神,“苏辰,你为什么不联系我?我一直在等你。”
苏辰在那边咳嗽了一阵,唐睿有些担心,忙说:“你在哪?你怎么了?”
苏辰止住了咳嗽,又静默了几秒。
唐睿深觉煎熬,她不管不顾地说:“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是不想和我出国也要告诉我一句不是么?你要是想……想……想分手,也要给我一句话不是么?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到底什么意思?要死要活,你给句话,别让我在这……”
她说不下去,已经泣不成声,苏辰在那边似乎也在抽泣,唐睿隐隐听到了声音。
半响,苏辰嘶哑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他说:“唐睿,我现在在美国。”
他说,我现在在美国。
唐睿无比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但她还是重问了一句:“你说你在哪?你给劳资再说一遍。”
苏辰没有再回她,只是沉默。
唐睿已然被这该死的沉默逼疯了,她再次冷冷开口:“你再说一遍。”
苏辰终于开了口:“睿睿,你……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会回去找你的……你相信我……”
唐睿再次强制镇定了一番,“等多久?”
苏辰却又沉默了下来,唐睿简直快要歇斯底里,但她强忍着情绪,“一个星期?一个月?一个学期?一年?”
苏辰却轻声说:“我不知道,睿睿,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带你去澳洲,也没有办法回去陪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睿不解他的深意,“不知道的意思是多少年?还是……一辈子?”
苏辰急切道:“睿睿,我求你,别逼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背弃了我们的约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苏辰一直在重复那句对不起,唐睿却突然觉得好笑,这一番说辞多么像是痴男怨女的台词,她从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不管对于谁,哪怕那个人是苏辰。
她下了决心,缓缓说:“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没有谁对不起谁。苏辰,分手吧,我说过如果你放弃了我,我一定不会等你。我给了你期限,我甚至可以给你一年的时间,这已经是我的退让,你说不知道,我却没办法一辈子守着一个莫须有的承诺等待。对不起,我不喜欢等人,我也不喜欢模拟两可,我的感情从来都坦荡直接,我爱你,这辈子,我只爱过你,可是,你把它全部打碎了,我所有的梦想,爱情,未来,所有所有的,我没办法不恨你。”
苏辰依旧只是说着:“对不起,等我。”
唐睿没再多说,她直接挂了电话。
她慢慢蹲在地上,抱紧了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般,无助,彷徨,痛不可言。
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滋味。
原来,一个人真的会说变就变,苏辰真的不要她了,他去了美国。
她又是一个人。
如此又有什么意思?
那一刻,她真的想过自杀。
她缓缓走向马路口,却在最后一秒被手机铃声拉了回来。
屏幕显示竟然是吴文俊。
或许是鬼使神差,她接了起来,“老大,所有的梦想都没了。”
吴文俊顿了几秒,说:“什么没了?”
唐睿顿时坐在地上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吴文俊只问了句:“你在哪?”
唐睿看了眼周围,突然有些茫然,她几乎在呓语:“我好像来了广州,但我不敢确定,现在的我可能在做梦,我可能在做梦,也许,我醒来一切都会好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结束这个可怕的噩梦……”
吴文俊又问了句:“具体位置。”
唐睿神思恍惚,“好像是广州火车站……”
吴文俊没有挂电话,似乎在奔跑,气喘吁吁,“别做傻事,现在不是做梦,是真的,你要是做了傻事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想想你弟,他还需要你给他生活费,你还要照顾他,还有你的朋友,她们还在等你回家一起工作,还有我……你拿了我的东西还没还,我现在过来找你拿,你必须等我,等把东西还给我再动,你就坐在原地,等我两个小时。”
唐睿被拉回了思绪,终于清醒了不少,她开口说:“老大,我拿了你什么?”
吴文俊只说了句:“一定要等我,我保证两个小时。”
唐睿一阵迷惑,他却挂了电话。
但是,她真的傻愣愣地在路边坐了两个小时,一动不动。
诺言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不会变。
而唐睿在这一刻却只想狠狠抓住这个诺言,因为她知道,吴文俊绝对不会失信。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证明诺言是存在于世间的,它持久永恒,不是虚无缥缈,它从不背弃,不是随机万变。
两个小时后,她真的在马路边见到了吴文俊。
说来,可能有些荒唐,但她竟然像看到了天使一般,膜拜着眼前这个人。
原来,世界上有诺言。
只是,诺言的主体不是苏辰。
吴文俊缓缓走近她,冬日里,他竟然冒着汗。
唐睿在那一刻只是说了句:“你真的来了。”
吴文俊站在她跟前,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竟然对他笑了笑。
吴文俊却说:“比哭还难看。”
唐睿依旧傻笑着,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
吴文俊半蹲下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别哭了,丢人,我的形象全被你毁了。”
唐睿抬头看着他,用手抹了抹眼泪,“老大,我不……不能哭么?”
吴文俊皱着眉,而后又一脸认真说:“……能。”
唐睿终于放声大哭,哭得歇斯底里,完全不顾路人投来的奇异眼光,沉浸在悲伤的世界,不可自拔。
吴文俊忙低下了头,这辈子他都没做过这么失礼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睿终于哭累了,变成了抽泣,又慢慢沉默了下来。
吴文俊将她扶了起来,她却一骨碌又坐在了地上,一脸委屈,“脚麻了。”
吴文俊却失声笑了,“你真是个麻烦精,从招你进来第一天,你就没让我省过心,不是不积极,就是太笨,好不容易变聪明了一点,这一下又打回原形了。我当时脑子是热成火山了,才能招了你。”
唐睿才止住的眼泪,又一瞬间倾斜而下,“老大,你也嫌弃我……你是不是也后悔有我这个部下?”
吴文俊见她又哭,便急躁了起来,厉声道:“不许哭,我说过我做的事从不后悔,现在也一样。”
唐睿不敢再哭,只能小声抽泣,“我……不哭……”
吴文俊真是头痛极了,他扶额定神,“走,回学校。”
唐睿点头,跟着他走进了火车站。
吴文俊拿出手机来在网上买了票,又去取了票,唐睿跟在他身后,哪怕他挪一步,她都要跟着挪一步,唯恐她一不留神,吴文俊便也不见了。
检票,进站,上车,他们全程无交流,唐睿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他。
愣是吴文俊都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又知晓她此刻不过是将他视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吴文俊十分嫌弃火车上的卧铺,味道极重,他只能和衣靠在床边,心神不宁,又不放心,还是决定去看看唐睿。
然而,唐睿不在床上,他顿时慌了,唯恐她想不开做了傻事。
终于,他在车间连接处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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