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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走他的心——容光

时间:2018-03-14 14:22:57  作者:容光
  第二件,她周末与问题学生,陈郡伟同志,进行新学期的第一次补课,庄淑月欢天喜地要给她涨工资。
  路知意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陈郡伟的补课费已经很高了,而他的英语水平其实挺不错的。
  她推辞说:“庄姐,您给补课费已经很多了,没必要再加了。”
  庄淑月说:“那怎么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小伟上学期期末进步那么大,这是你应得的。”
  “可是这是他自己努力,我确实——”
  两人正打拉锯战呢,陈郡伟忽然插了句嘴,不耐烦地指指桌面上的期末试卷,“给你你就拿着,啰嗦什么?有这功夫,赶紧做正事。”
  路知意一顿,看他片刻,啼笑皆非,只得向庄淑月道谢。
  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老师和学生。
  她与他面对面坐着,问:“怎么突然之间醒悟了?”
  陈郡伟说:“太无聊了。”
  “什么太无聊了?”
  “明明是天才,非要装疯卖傻扮智障,扮太久了,我累了。”
  路知意笑了,“能问问是什么让你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吗?”
  陈郡伟一抬头,就看见她目光轻快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明亮夺人,透着一种欢快与活泼。
  是什么改变了他?
  也许是她留给他那句话,也许是那次与陈声吵架。
  他忽然一夜之间想通了。
  无知总该留给年少,轻狂也早该抛在脑后。他十六岁了,这么一路叛逆过来,猛然抬头,才发现眼前的人也不过大他两岁,却在为生计奔波,为理想奋斗。而家中还有个更为出色的兄长,从前他总以为陈声用光芒密密麻麻把他困在了黑暗里,后来才发现,作茧自缚的明明是他自己。
  陈声也好,路知意也好,他们都比他耀眼,比他洒脱,比他肆意。可原因与皮囊无关,那种耀眼纯粹是因为他们在为明天认真地活着。不是草率而随便地活着,是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明月,脚踏实地活着。
  万千思绪奔腾而过,最后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一句话。
  他把手伸出来,摊在半空,问她:“我的巧克力呢?”
  路知意笑了,从背包里拿出来的路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陈郡伟。
  小孩蓦地一顿,“怎么跟之前的那个不一样?”
  “之前那是圣诞礼盒,现在没有了。”
  “……”
  陈郡伟看着手里的咖啡色礼盒,这一个沉稳得多,不再红红绿绿喜庆无比,也没有了幼稚的小熊形状。
  可他却撇撇嘴,觉得还是前一个更顺眼。
  当晚,路知意补课离开后,陈郡伟去了老宅吃饭。
  陈家人都很孝顺,家中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无要紧事,个个周末都回老宅,一家人热热闹闹陪老爷子吃顿饭。
  长辈们吃过晚饭,还在桌上聊天,兄弟俩很有默契,双双离席,去了阳台上透气。
  陈郡伟欢天喜地跟陈声炫耀,“我家教又送了我一盒巧克力。”
  陈声扫他一眼,“所以呢?”
  “所以我有你没有。”
  “……”陈声嗤了一声,“把你当小孩子哄,动辄送巧克力这种东西,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陈郡伟当然不会说这是自己要来的,只耸耸肩,“是啊,我也不知道她干嘛总把我当小孩子哄,可能我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吧,她忍不住想宠我。”
  又凑过去,贱兮兮添油加醋,“她可没宠你啊。”
  宠?
  宠你妹啊!
  一个宠字,成功令陈声皱起了眉头。
  他把视线从瓜田里收回来,打量陈郡伟片刻,不冷不热问了句:“你脑袋里打什么歪主意?”
  陈郡伟笑了笑,“我打什么歪主意了?我怎么不知道?”
  陈声看他两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小子心里有鬼!”
  “鬼没有,人倒是有一个。”陈郡伟大言不惭。
  这话叫陈声眯起了眼,“什么意思?你喜欢她?”
  “你管我?”
  “她是你家教!”
  “家教的诱惑,刚刚好,很潮很时尚。”
  “时尚你——”他忍了忍,把脏话咽了回去,“陈郡伟,她比你大两岁,为了生计跑来教你这不成器的家伙,你少在她身上动什么歪脑筋!”
  陈郡伟咧嘴笑了,“我说哥,你发现没,你每次提起她,情绪都激动得很不寻常。”
  “不寻常你——”妈字又吞了下去,小婶婶就在屋里,他陈声尊老爱幼懂礼貌,不能在这爆粗口,最后只能不耐烦地推了把陈郡伟,“你给我离她远点!”
  陈郡伟冲着往客厅里走的身影闲闲地喊了句:“她可是我家教呢,离远了,怎么讲课啊?”
  陈声霍地回头,“你以为她非教你不成?”
  “哟,难不成你还打算高薪挖走她?那你打算让她去教谁啊?教你?你一大三的师兄,让大一的师妹去教你?教什么?教做人吗?”陈郡伟一个问题接一个。
  陈声干脆走了回来,重新站到阳台上,把玻璃门重重合上。
  他居高临下盯着陈郡伟,一字一句地说:“你别惹她。你敢乱来,我扒了你的皮。”
  陈郡伟笑开了花,“哟,你扒了我的皮?我好怕呀!”
  从他面前钻了过去,重新推开门往客厅里跑,边跑边叫,“你来呀来呀!”
  陈声:“……”
  他为什么摊上这么个智障弟弟?
  
  周末,路知意继续去给陈郡伟补课。
  而她还在半路上,陈声这不速之客就先她一步到了陈郡伟家中。
  陈声越想越不对劲,烦躁了一晚上,第二天眼看着快到下午两点了,干脆提前半小时去找陈郡伟。
  他并没有深究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满脑子都是昨天夜里和陈郡伟的对话。
  那小子对他家教动了歪脑筋。
  二世祖,混世魔王,不学无术,挥霍无度,这些就算了,当哥哥的看在他家庭不够美满,成长过程缺失父爱的份上,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可如今倒好,这家伙居然对大他两岁的家教有了坏心眼,这算什么事?
  陈声越想越气——
  于情,他是路知意的师兄,哪怕口口声声说两人之间是塑料友情,可朋友二字,实打实地在他们脑门上戳下了印章。他不会放任不理。
  于理,陈郡伟是他堂弟,两人从小打打闹闹长大,他有心要把这小子弄上正轨,绝不能走岔路。
  于是隔天下午,陈声理直气壮杀上了门。
  来开门的是陈郡伟,一见他站在门口,愣住了,“哥?”
  陈声往里走了两步,门也没关,鞋也没脱,只因室内地暖太足,不耐烦地脱了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问他:“你妈呢?”
  “加班啊。”陈郡伟莫名其妙,“你怎么来了?”
  陈声看了眼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两点了,一会儿路知意来了,他可没机会再教训这小子,遂拉着陈郡伟就往卧室走。
  “哎哎,有话好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闭嘴。”
  陈声把卧室的门虚掩上,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可他是怀揣着菩萨心肠而来,一方面为了弟弟不误入歧途,一方面为了路知意不被人荼毒……这样想着,腰板也直了起来。
  陈声站在书桌边上,看着陈郡伟整整齐齐摆在桌面的英语书和一摞试卷,开门见山,“我问你,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哪些话?”
  他不耐烦地拿起那本英语书,在半空晃了晃,“你说呢?”
  陈郡伟的目光落在那硕大的English一词上,扯了扯嘴角,“哦,你是说我要追我家教这事?”
  陈声面无表情盯着他,把书卷成一卷,颇有他敢胡说八道就锤死他的征兆。
  陈郡伟从他手里一把夺下课本,一边撇嘴一边抚平边角的皱褶,“说话就说话,别动我书啊。要不路知意又该说我不尊重知识,藐视课本了。”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成功令陈声心口一堵。
  “少跟我东拉西扯的,说,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陈郡伟说:“我能打什么主意?我不就喜欢她吗?喜欢一个人,用得着打什么主意?大不了等她越来越喜欢我了,感情升温到一定程度,我俩情难自禁,就这么在一起了呗。”
  陈声:???
  在一起?
  那股困扰他一晚上的无名怒火,在此刻犹如火上浇油,熊熊燃烧起来。
  “陈郡伟,你在做梦吗?她是你家教,大你两岁不说,你俩一个大学生,一个高中生,你一个人在这意淫个什么劲?”
  “两岁算个屁啊。”陈郡伟嗤笑一声,“大伯母不也比大伯伯大几岁吗?要是他俩为了这个就不在一起了,今天哪来的你?”
  陈声一滞,眼神更阴沉了。
  “你妈为了让你好好高考,给你左一个家教,右一个家教地请。你就这么报答她的?家教是请来让你专心学习的,不是让你用来当消遣找乐子的!”
  “谁不专心学习了?谁拿她当消遣找乐子了?”陈郡伟从那摞试卷里抽出上学期的期末试卷,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我这不是开始努力了吗?她说的话我都记着呢!你也说她家里穷,我为了让我妈给她涨工资,考前还他妈背了一宿单词,我怎么就消遣她了?”
  下一秒,陈郡伟笑了两声,目光落在陈声面上。
  “我说哥,你该不是自己看上她了,可她看不上你,你担心我近水楼台先得月,跑这儿来跟我发气了吧?”
  像是一只胀鼓鼓的气球,前一刻还气焰嚣张、理直气壮,这一刻就被人戳破了,可陈声拒绝承认。
  他这人,从小到大都我行我素,而家中长辈皆是知识分子,尊重自由,尊重个人选择,因此他的想法只要不过分,总能被接受。
  也因此,他活得太顺,时常由着性子来。
  幼年时,隔壁的男生拿着变形金刚耀武扬威来他面前炫耀,他转头就跟陈宇森要了一只遥控飞机,站在自家阳台上操控着,让那飞机在隔壁阳台上盘旋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本能驱使,他并不知道这叫攀比心,虚荣感。
  初中时,他去了最好的中学,最好的班级,班上关系户不少。
  陈家人低调,陈声是自己凭本事考上的,家中并没有帮忙。因此,班主任并不知道他的背景,见天地宠着那几个关系户。
  “你们大家看看吴成明,人家这数学作业,长期都是一个不错,压轴题也做得无可挑剔。”
  ——呵,家里请了百八十个家教,每天辅导着写作业,还能有错?
  陈声冷眼看着,转头一言不发下苦功。
  初一下学期,他拿了全国奥数竞赛一等奖,而那吴成明连复赛都没进。
  这依然是本能驱使,他并不知道这叫要强,不服输。
  一帆风顺成长起来的人总这样,心里想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过多考虑缘由。也因此,陈声听完陈郡伟的质问,几乎是下意识就冷笑一声。
  他说:“你在做梦吧。她看不上我?她凭什么看不上我?要是我真喜欢她,她欢天喜地还来不及,会看不上我?”
  陈郡伟:“你也太好笑了吧?凭什么你看上她她就会欢天喜地?你哪来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他们明明在说陈郡伟的问题,怎么说着说着就扯他身上来了?
  不行。
  得想个辙。
  陈郡伟怎么能打她的主意呢?
  必须打消他这念头。
  最后,陈声不耐烦地往椅子上踹了一脚,“不就一高原红吗?相貌平平,顽固不化,还他妈死要面子,你到底喜欢她什么?还是说你同情她,想帮她,帮着帮着就以为自己喜欢上她了?”
  陈郡伟:“你敢说你不喜欢她?”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一点也没有?”
  “半点都没有。”
  “那你这么关心我和她的事干什么?”
  “我——我这是怕你被她扰乱了心神,到时候成绩下降,高考失利!再说了,她一大山里出来的穷孩子,你俩八竿子打不着,你少在这想些有的没的!给我安分一点,让人好好脱贫致富,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将来各走各的路不好吗?”
  说急了,说烦了,火大了,陈声开始口不择言。
  “陈郡伟,你知道她在家养猪吗?你敢跟人说你喜欢上一个养猪的家伙吗?”
  “她要是让你帮忙喂猪,你能欢天喜地帮她喂吗?”
  “你知道她一双鞋都快穿烂了,还死活不换吗?”
  ……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只要能打消陈郡伟这愚蠢的念头。甚至话音一落,陈声就已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兄弟二人在房间里幼稚地争执,虚掩的门压根关不住那激烈的声音。
  没人发现门外站了个人,定定地立在那,被屋内的争吵震得耳膜发胀,奇怪的是,被震碎的却好像是另一个地方。
  路知意没有迟到的习惯,提前到了十分钟。
  大门没有关好,她以为是庄淑月给她留的门——毕竟以往也有过这样的先例,漂亮妈妈总是很善解人意,在她来之前就备好水果、咖啡,留好了门。
  她换好了拖鞋,侧头一看,发现门口的衣架上挂了件棒球服,顿时一怔。
  这衣服,怎么和前几天陈声在澡堂外面给她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陈郡伟的卧室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不明就里往里走,可越靠近,心跳就越快。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却又因为太过巧合,叫她不敢随意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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