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摸着袖子里的小木雕,缩了缩手,道,“太师说的是……”
“记性这般差,”他放下手里的茶,淡淡道。
乍一听他这话还以为他在怪罪人,但是借着月光看到他那一抹笑,才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好。
林殊看着他,有些走神,目光往他手里头的茶杯看去,她知道这茶是白天盛的,已经凉了,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喝茶,无论是热茶凉茶或者好茶歹茶。有茶的地方无论如何他都要端上一杯,看上去,给他下毒似乎挺容易的?
“想什么呢?”季星河往她头上敲了一个爆栗,这一敲用了点力,林殊疼地“哎哟”了一声赶紧捂头,有些委屈地朝他看去。
想来她呆在这儿这么晚是为了见到他,困得睡着了也是因为给他做木雕,他不光笑话她还竟然……!
那种湿漉漉的带着控诉的小眼神儿把季督主看得一乐,笑道,“怎么,不想出去玩了?”
季星河在林殊睡着没多久就过来了,看到那小孩眼底下一片乌青,也就摇摇头,没有叫醒她,自己倒了杯茶,一直看着她睡地流口水的样子,倒是挺有意思的,一点也不觉乏味。只是见这小孩一下又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就忍不住手痒痒。
林殊听到他这话,自己的脑门疼也不管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失笑,起身,拍拍她的脑袋,“走吧。”
林殊赶紧起来,袖子里的小木雕被她攥在手心里,小跑着跟上了季太师的大长腿。
林殊想问他,为什么他不等大皇子二皇子他们,但是看着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眉梢那抹料峭的冷意都散了不少,还是没有问出口。
每年五月的下九,临安的百姓们都会去城南的明公龙王庙祭拜。一到这个时候,庙前那条长坊街,连着四通八达的小街巷子,都是人山人海,热闹得和上元节“花市灯如昼”一样。虽然没有灯会,下九那晚却有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儿摆出来买,捏十郎,葫芦丝,叫卖声声,卖花姑娘穿梭其中,长坊街旁的泗水河静静流淌,潋滟的波光都如同染上了昏黄灯笼的脂香,倒印着车水马龙。
临安民间还有习俗,少男少女们在会这一天晚上出来,去庙里祈福挂红绸,以祈求一段好姻缘。
从小在临安长大,林殊来过很多次下九庙会,每年在庙会上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贩们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因为囊中羞涩,林殊次次都是东摸摸西摸摸,再恋恋不舍地放手。她最喜欢的是在长坊街旁,泗水河边上点灯,每当那长长一条亮起,连同着潋滟的倒影,恍如置身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小天使们,作者菌没想到军训这么变态,身体不好状态很差,晕了几次了……更新orz我知道隔日已经很那啥了,现在又请假,真的十分抱歉,九月剩下几天暂时缘更,国庆恢复|????)っ? 谢谢休也小天使的雷、谢谢十年航海、迦一、还有留言的少女们,笔芯(?°з°)-?回来给你们发红包哟(?ω< )★
☆、游街(置换后)
泗水河里躺着许多画舫,雕栏画栋,精致大气。乘船游湖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大部分是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的玩意儿。更有风流公子哥儿,倚船谈笑,便引得岸边姑娘们投手绢掷香囊,好不热闹。
在众多画舫间,有一栋显得格外低调,半只船身隐在黑暗里,却占了一个极好的角度位置,将美景尽收眼底。
画舫晃悠着靠近岸边,从画舫上下来两人,一高一矮,高的穿了一身黑衣,丰神俊秀,惹得街上少女们频频回头,却碍于过于冷峻的气质不敢上前;矮的那个生得玉雪可爱,唇红齿白,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人身后,乍一看似乎和那男子有几分相像。单看那样貌和不俗的气度,便知道不是一般人。
两个人从桥上下来,便直接站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刘公龙王庙前排起了两条长龙,全是今儿晚上来祈福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队伍的两侧都有一排一排的商贩和卖艺的,嘘声欢声,人声鼎沸。
“这位老爷,要不要给小公子买个祈福袋?小的这里的福袋,样式好看,放在庙里受过好几个月的香火,保管龙王喜欢!”
那一声老爷喊出来,林殊回过头来,就看见那个买福袋的小摊子边上站着一个憨厚的中年人,殷切地举着一大串红红绿绿的福袋。
林殊从来没有想过季督主会和“老爷”两个字挨边,“老爷”更像是林尚书那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才对。或许是因为他上位者的气势,让人忍不住忽略了他的年龄。
那福袋是去祈福的人都会要的,挂在庙里的树上,还要装上祈福的话语。富人家是自己请人做的,拿上好的料子,请云熙坊的绣娘。至于普通人家,有自己缝的,有直接买街上的。
那小老板拿着的福袋不算精致,但是花纹非常讨巧可爱,绣的是祥瑞神兽,正在憨态可掬地拱手,林殊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出人意料的是,身旁那人也蹲了下来,拿起了那个福袋,端详片刻问道,“多少钱?”
“不多不多,看您俩面善,就收您二两好了!”
林殊听到这话,连忙收回手,扯了扯季星河的袖子,生怕他没有市井生活的经验,被人坑了。二两银子都抵普通人家三四月的开销了,这么一个小福袋,小老板估计就冲这些贵公子出手大方去的。
季星河拍拍林殊的手,修长而带着玉质骨感的手指拎起两个绣了团云和锦彩的福袋,淡淡道,“粗麻、针脚混乱,明显赶制出来的,两个,最多五百文。”
小老板没想到这贵气十足的人竟然会和他讨价还价,“不是啊,大人,您瞧这生意也难做,咱们小老百姓还要过日子,这样吧,一两,两个都亏本给您了!”
季星河放下福袋,施施然起身,对林殊道,“走吧。”
林殊点点头,赶紧跟上,还没走两步就立马被那小老板拉住了,“诶诶,您瞧小公子不是挺喜欢这个的麽,五百文就五百文!您拿好……”
说着就把福袋往林殊手里塞,林殊也不知该不该拿,“大人,这个……”
前头那人停了下来,偏头笑道,“拿着吧。”
说着,手下把锭银子一抛,小老板赶紧接住,结果是个沉沉的银锭子,他惊喜地用牙一咬,抬头高兴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大人,五百文,没找钱呢……”林殊跟在他的身后小声道。
他的步子大,这两条队伍排得不整齐,人来来往往的,林殊一下子就被人给冲散了,她生怕把太师弄丢了,踮起脚尖往前头看,喊道,“大人,大人你在哪儿?”
没留神就被人推着往前头一撞,撞到了别人的身上,被人扶了一把,那人无奈道,“走路小心点。”
“大人!”林殊听到这声音惊喜地抬头,“小的还以为您不见了呢!”
“手。”季星河低头看她,垂下长如鸦羽的睫毛,遮住了他眸子里的情绪。
林殊“啊?”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傻乎乎地抬起了自己的爪子。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只小小的爪子,包在了手心,握紧。
那声音从头顶传来,低哑好听,“跟紧一点,不要被拐走了。”
他的手掌很大,五指修长,将她的手包得严严实实,掌心还有暖暖的温度,把她有些冰凉的手指都捂热了。
林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手指刚刚蜷了起来,就被他偏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被他看得一个哆嗦,立马就老实了,乖乖地缩着脖子任由他拉着,嘴里却还小声地嘟囔着,,“大人,小的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被人拐走的……”
“聒噪。”他简短地评价道。
林殊立马就闭上了嘴巴,热气从手指一直传到面颊,林殊忍不住吐了口气,低着头跟着他上前头排队去了。
每年春夏,横贯临安的丰陵河因为绵绵的雨水,河水猛涨,总是会淹没许多建筑,两岸的居民深受其害。后来有一个叫刘明的大官被到了临安,修了河坝,建了长堤,从此丰陵河水患大治,而那位大官则在视察大堤时不慎落水溺亡。民间传说他是龙王九子之一,下凡来克服业障造福黎民,而那落水溺亡则变成了功德圆满后被龙王召回。
为了纪念这位大官,人们便在丰陵河边上修了这座刘公龙王庙,年年参拜,香火不断,每年的五月上九,也就是当初传说中刘公归海的那一天,大家都纷纷去庙里祈福,以祈祷平安顺遂。
季星河牵着她,随着队伍缓慢地前进,人群很拥挤,被人推搡得东倒西歪,他很少来这种场合,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嘴角还勾起了一抹笑,伸手将林殊拉到他前头,把她和人群给严严实实地隔开了。
排了许久的队,他们才进了庙。
刘公龙王庙里头比外面松泛多了,正中一个巨大的赤木金睛刘公龙王像,上有一块牌匾,写着“光义济世”四个大字。
他们取了几支香,和所有来这里祈福的人一样,在刘公雕像前拜了几拜,上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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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休也小天使的地雷
☆、福袋
“许个愿吧,很灵的。”一个布衣的妇人笑着在她旁边轻声说道。
林殊下拜的身子顿了顿,闭上眼,想了想,默念道:婶婶一家平安;公子仕途平坦;大皇子一直开心;她自己要平平安安直到退休在金行街上当老板……还有季太师要长命百岁,开心得时候多一点……
上好香了,两个就从炉前让开给后面排队的人,走出了正殿。
“大人许了什么愿?”林殊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有许愿。”他牵着林殊往庙的后山走去。
龙王庙后面有一大片杏花林,此时花开到荼蘼,青年男女们穿行在杏花林里头来来往往,地上铺满了落英,空气都带着潮湿的香气。
“为什么不许愿呢,不是很灵的麽,要是实现了呢?”林殊跟着他的大步子,问道。
“许愿?”他突然轻笑出声,停下来,低头,一双落满了星子的双眸专注地看着她,“到了。”
林殊这才发现自己一路跟着已经到了龙王庙后山的山顶。
眼前便是一株巨大的杏花树,遮天蔽日的枝冠肆意生长,枝头的杏花开得正好,由浅至深错落有致,树枝上高高低低地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福袋,有的年代久远,已经掉了色,织物都黯淡无光了,有的还是新挂上去的,好看又打眼,装着一个个祝愿与祈祷,和这颗老树一起变成永恒。
春华,秋实,夏花,冬雪,直到这些福袋的主人都已经老去死去,一生的悲欢都已经尽了,而这些祝愿的心情还挂在这个树梢,和杏花一起看朝升日暮,杏花落了,来年,又是一批新的欢喜的人们熙熙攘攘地来。
“好美啊……” 林殊看着这片花海,忍不住张开了嘴惊叹道。
树下有案几,不少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写着福袋里的条子,她扭头道,“大人,咱们也去挂吧!”,她说着还扬了扬手里刚买的福袋。
见他颔首林殊立马笑弯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福袋,找到了一张空的案几,那每张案几边上都是有一位书生的,许多平头百姓并不会写字,就有这些书生代写,不收钱,只当做个善事还能赚个名声。
那案边的书生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生得不错,就是长了一对关公眉,看上去显得严肃极了,身旁的几位书生摊子上都有不少怀春少女围着,就他这里冷冷清清,恐怕也怨他那面相。
林殊冲他作了个揖,拿起墨砚台上的笔捞起自己的袖子就想要开写,却被那书生一把拦住了,“黄口小儿,不得胡闹,你可知这宣纸几两一叠?可是你能乱画的?”
没想到这个书生长得凶,性子也的确凶,林殊连忙解释道,“这位先生,小生也跟着大人学过写字,这几个字还是写得的……”
谁知这位先生直接把纸一收,压在墨砚下面了,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林殊没辙了,只好过去搬救兵,“大人,您看……”
季星河问她,“想写?”
林殊点点头,本来没有那么想写的,被人那么一瞧不起就激起了几分小性子,“大人,这人也忒得瞧不起人了……”
季星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朝那边翘着二郎腿的书生道,“这位兄台买的可是墨许斋的宣策这价格可不低,怎么拿来写这个?”
那书生冷嗤一声,“挂在上头两场雨就淋干净了还祈什么福,那龙王哪有这么大的神通,左右不过是用来练字……”
“左右不过是用来练字罢了,给在下这小童一用又如何?瞧着兄台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在下就用这一两银子和兄台换一张可好?”
那书生撇头,“黄白之物罢了,何足惜?”
“五两。”
“这个……”
“八两。”
“成交!”那书生立马坐正身体,从墨砚下抽出一张宣策放到林殊面前,“写吧写吧赶紧的做完还要回家睡觉呢……”
林殊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堂堂正正的书生这么好收买,和他先前那副清高样儿完全变了一个人,愣了一下就顺势接过笔开始写字了。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免贵姓许,三百年前和那许士林是一家,小字端方,这位老爷叫在下端方便好,”那书生换了一副表情,笑眯眯地和季星河攀谈,那八字眉都变得喜感起来。
原来这许端方是江南人士,上西京临安赶考来的,赶得是秋闱,却提前了小半年,就是为了多呆呆赏赏临安的风景人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本没打算考上,就当临安半年游,若是有幸考上,估计一两载又要外放,也不过是临安年假游”。
“兄台谈吐不凡,可不曾想过自己留京干出一番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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