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督主在他离开的时候随口提到了一个叫林殊的小孩儿,从此他的工作就多了一项任务,汇报完宫中的机要事务,就要再加上一下那个叫林殊的小孩的一天。有时候她的一天实在泛滥可陈,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督主也不见得不耐烦。一边改着文书一边听着,不知道听了多少,却总是,有了一点点笑意。
十四知道这位叫“林殊”的小太监有些不同寻常,但是却不敢认真细想是怎么个不同法。十四明白,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不知道才为妙。
按照惯例汇报了宫里头的事务,又将林殊的日常如实地和督主描述了一遍,十四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子中拿出了本应该在小仨儿手上的信,递了上去,“督主,这是他要小仨儿转交给督主的。”
宽大的衣袖被卷了起来,他从文书中抬起头来。
十四将信封放在了督主的案几上,便退下了。
季督主不知为何,微微勾起了嘴角,将那个写了“督主亲启”四个字的信封拿了过来。拆开信封,目光从上面不算好看但的确是用了心的幼圆字迹上滑过,那一抹笑消失了。目光滑到信尾,他垂下了眸子,却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十四抬头看见他的表情,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退了下去。
他们都知道,督主总是挂着笑的,以至于都有了笑纹,但是也都知道,不同的时候的笑容的意味是不同的,若是那种生疏而客气的笑,那便是最好不过的,若是是这种笑……
季星河将这封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直到将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这才嗤笑一声,“小兔崽子。”
语气亲昵极了,却有一种暗藏的怒意压抑在其中。他将这封信折了起来,放在了烛火下面,火舌腾地升起,将这封林殊辛辛苦苦写了一个下午还打了草稿的信烧得只剩下了一把灰。他的眼神却是漠然极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字数比较少小天使们见谅,再熬一会儿可能要睡着了,撑不住了睡了先T^T
☆、离别
第三日,林殊早早地把东西收拾好打了包,背着小包袱天还没亮就从重华宫的偏门出去了。
夜色还没散,只有一个依稀的人影提着一盏灯,站在监栏院门口。这次接引她的人不是小仨儿了,而是那个冷冰冰的琳儿。她穿了一身白衣服,衬得一张冰雕似的脸看上去有点吓人。纵然琳儿是极美的,但是这般看上去着实有点吓人。
“跟我走罢。”琳儿的语气平缓而没有丝毫波动,林殊远远地应了一声,赶紧跟了上来。
两人穿过狭窄偏僻的小道,左拐右拐,林殊发现了,这不是去内务府的路,便问道,“琳儿妹妹我们不从内务府出去麽?”,林殊是通过内务府进来的,按理说也是该从内务府放出去。
琳儿面无表情地答道,“三少爷亲自来接你,还要去内务府?跟着便是。”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废话别那么多。
林殊已经领教了琳儿的脾气,没有在意这个。但是听到三公子亲自来接的话,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暖。
三少爷说一定会来接她,果然没有食言。大象居熟悉的一切又浮现在了眼前,那里规矩可没有宫里这么多,也没有那么多的小心眼儿,大象居就像三公子本人,自在而亲切。在那里林殊认识许多人,那是她如鱼得水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林殊在那里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还有两个,一个在外头,一个在三公子寝房的旁边,是值夜时用的。
三少爷身边少了她怕是很不习惯罢?林殊知道,三少爷是一个十分念旧的人,用顺手的事物从来不会丢,更不用说是人了。
林殊的东西不多,就把来时的东西和那把金色的小弓带走了,一个包袱,里头装的最多的就是金儿送的点心了。
金儿早就知道林殊要走,却没想到林殊会走得这么快,赶忙做了许多点心给林殊带上,都是一些稀奇的食材,还很贴心地少放了一点糖,味道十分好,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妮子连尉迟的点心都暂时放下了,腾出时间给她做吃的,林殊都有一些受宠若惊了。只是看到金儿有些红了的眼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林殊叹了口气,心情又低落起来。
穿过回廊和走道,此时正是冷的时候,寒风一阵阵把人吹得直哆嗦。穿过一个月亮门,便是一个小亭子。
“到了。”琳儿停下了步子。林殊发现,这里不正是汀兰宫后头的那个麽?想来是三公子今日去汀兰宫,打算走的时候带她一起回去罢了。
林殊找了个位子坐下,刚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就听见琳儿叫了她一声,林殊回头,却突然5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不够,晚上更一个3000+的补回来(┯_┯)
☆、再问
鸟语声声鸣起,伴着流水淙淙,一股青烟从竹间升起,被清晨微冷的风一吹,飘摇两下,就散了。
林殊是被一阵烤肉的香味给唤醒的。焦香掩不住细腻而缠鼻的肉味儿,就这么无孔不入地飘满了整个竹林。林殊起了个大清早,滴水未进,闻到这味道不由得饥肠辘辘起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一馋,也就醒过来了。
她一睁眼,就和那只死不瞑目、正在烤架上翻滚的小鹿对上眼了,把林殊吓了一跳。
只见那小鹿被烤得浑身泛着诱人的金黄,油香随着“噼啪”的柴火爆开,混着浓郁的肉香,把林殊勾得眼睛都离不开了,也无怪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儿,实在是这味道太香了。
她动了动,却发现她的手脚被应该是用来绑猎物的麻绳捆了个结实,她试着挣扎了一下,果然越箍越紧,她惺惺地放弃了,尝试着像虫子一样往前挪了挪,就在撅起的嘴快要够到那只香喷喷的小鹿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瞬间僵住了,缩了回来。
她当然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不正是那位督主大人么。
林殊窘极了,把脖子往衣领里面缩了缩,有些讪讪地转过头来,“太师……”
静默了许久,林殊才听到那人淡淡道,
“莫叫我太师。”
半倚在竹子上的男子半垂着眼,让人看不出眼中的情绪,嘴角倒是挂着一抹愉悦的笑,只是这笑有些让人捉摸不定。他少有地斟了半盏酒,放在一旁的红泥小蛊里温着。小仨儿在旁边打着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火候。
他的话让林殊想要说的全部堵在了嘴边,喉间涩涩的,林殊知道,终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但是,“也要坚强一点”不是么,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再作出依依不舍的态度来,是对太师的不尊重。
她不着痕迹地退了退,离开了那只香喷喷的小鹿。只是眼珠子几乎就粘在了这只鹿上面。
季星河没有搭理她,偶尔给这头鹿翻个面,让鹿的表皮更加焦黄均匀。
“咕咕。”
只有鸟叫的林子里突然响起的肚子叫声让林殊一呆,等想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忍不住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羞愧地低下了头。她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是,被人绑了起来?
那是琳儿叫了她一声后就被打晕了,再醒过来就是这副样子,被绑着丢在了这火堆边上。琳儿是督主的人?这怎么可能?
想到季督主嘴角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林殊莫名地有些怵得慌。
倚靠在竹子边上那人不紧不慢地翻动着小鹿,好一会儿才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道,“别急,马上到你了。”
林殊:啥?
林殊被他的说法唬了一跳,莫名地觉得,自己这个绑法和那头被架在火堆上的小鹿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明明不可能的事,被他这种淡然的语气一说,就好像和真的一样了,林殊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看着那只不断翻滚的小鹿,想起了自己的小白皮,要是也被烤成了焦黄微微泛着黑的样子,再撒一把孜然啊香油啊之类的,似乎……还挺好吃的样子。林殊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想来她可能是饿疯了,连自己都想吃了都……
“去了然亭作甚?等你家公子?”季星河没有去看她,目光盯着那只小鹿,淡淡道。
林殊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愣,忍不住低下了头,没有作声了。
这沉默恐怕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回去当个磨墨小厮?好将本官教的一身箭术忘个干净?”他浅笑道,声音的语气不徐不缓。
“奴才,奴才回去会勤加练习……”
季星河摇摇头,没有说话了。
修长好看的手拿过一旁的刀,在架着的小鹿上面划开了一道口子,切下了小鹿的后腿。漂亮的手指翻飞,做得极其熟练 ,撒上一点调料,那香味勾得林殊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他把小鹿腿递到她的眼前,刚好是她看得到却碰不到的地方,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留下来,就给你吃。”
林殊早就饿得不行了,这会儿香味就在鼻子底下勾动着她蠢蠢欲动的味蕾,说不想吃是不可能的,但是听到他的话,林殊只好强迫自己把眼神从那条香喷喷的鹿腿上移过来,喃喃地开口,“太师……”
“本官亲手烤得鹿腿,真的不吃么?”
林殊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摇了摇头。
“养恩,知遇之恩,本官都可以帮你报,”
“本官要的,不过是你一个人罢了。”他淡淡道,“即便如此,也要拒绝本官么?”
林殊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来,知遇之恩,养恩,这都不是她能还清的,他这般说,她真的忍不住动心了。但是她林殊何德何能得此青睐?那可是林府三公子,若由他来还,要付出什么代价呢?更何况,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而是,从三少爷将她从淤泥里头拉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这个人是她不能辜负的,三公子对她那样好,那好已经成了一道枷锁,将她脚踝上了一条链子。
林殊垂下眼眸不去看他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甚好。如此甚好。”他的声音最后如同叹息,“这便是最后一次了,拒绝了,那即使回头也无用,你可知道?”
林殊点了点头。
他将手中的鹿腿扔进了火堆里头,弹弹袖子,起身道,“小仨儿,送他回去罢。”
待脚步声远去,林殊才抬起了头,眼眶红红的,却没有哭。
小仨儿一言不发地蹲下来给她松绑,林殊同样沉默着。
“若是别人,恐怕刚刚就要去油锅里头走一趟了,督主这般用心,你这般,当真是没心没肺。”小仨儿第一次说话这么不客气,林殊没有反驳他,解开了手腕的绳子就自己去解脚腕。
然而或许是她的态度刺激到了小仨儿,他冷冷道,“是不是觉着自己有本事了,可以得到你家公子的重用了”
“你以为你回去之后还能拿弓麽?就凭你这一身的本领是督主亲手所教,那么穷其一生,你都不可能在林三公子那里碰一下弓。”
“你知道督主……”
林殊抬起头来打断他,一双眼睛通红而坚定,“我知道。”
小仨儿被她那一双眼睛看得一愣。
“林殊这一辈子不长,对林殊殊好的人屈指可数,无父无母,不知道什么叫亲情,也没有恃宠生娇的资格,只知道若是有人对小殊好一点,便要全力以报。三少爷待我不薄,我以忠诚相报;督主大恩,林殊赤贫孤身,便只好以命相报。他日若是有机会得报督主大恩,”
“林殊,万死不辞。”
林殊冲小仨儿行了一个礼,“三哥,来日再会。”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三哥,这一声三哥慎重而认真,是感谢,也是一种认可。
小仨儿愣在了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好像突然懂得了,这么大的孩子多得是,为何督主独独对她这般特别了。
“以命相报?”季星河轻轻阖起了双眼,叹息一声,“未免也,太小看本官了罢?”
这一声叹息在竹林里头如同那晨雾一般,被风一吹,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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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之事尚好,不劳三弟费心了。若说本宫有甚子苦恼便只是本宫那不争气的小峰了。”端贵妃半靠在鸾鸟戏重引枕上,云鬓花颜,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却更有一番风情。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帘子,相对饮茶。
林三公子年满十四之后便少来汀兰宫,男女大妨在宫中看得尤为重,这般垂帘是必要的。
“娘娘错了。”林晟睿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淡淡道。
端贵妃“哦?”了一声,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
“大殿下不是没有开窍,正是开了窍才是。”
“本宫那秋风儿可是顶顶的妙人儿,心性好模样好,若是开了窍,怎么会……”
“秋风虽好,却是您派下的人。”三公子笑道,“这小子才懂一点儿事,就要叛逆起来了,看来还是一个小孩儿啊……”
“说起来,本宫这小峰也不知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了,突然开始正经起来了,做事有模有样的倒有一个正形了,倒叫本宫有些欣慰了。”
三公子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她的话。能有什么药呢?
那是一个太单纯直率的孩子,最大的优点是不像皇室子弟,最大的缺点也是不像皇室子弟。如果没有人逼,恐怕永远也没法长大。这样的单纯直率自然是好的,但是他,姓祁。就算是现在这样,林晟睿知道,不够,远远不够,端贵妃知道,季星河知道,尉迟琅也知道,二皇子更加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茶冷了,端贵妃便差人换了一壶来,说是西域的贡茶,新泡的,味道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前头孙掌事却进来通报道,“娘娘,周木来了。”
端贵妃放下了手中的茶,隔着纱和林晟睿对视了一眼。
周木,他怎么来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晕厥。。。三千送上。。。作者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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