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副气愤不已的样子在监栏院一干太监面前丝毫没有被人看出什么破绽,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因为小肖子一直是在李栓的手下做事,谁能想到是他下的手呢?
李栓随即又装腔作势地盘问了一些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这种事儿在宫里头是不会细查的,更不会拖延,李栓倒是一副心急的样子,若不是事先知道,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身上。
小仨儿见到林殊今天还是受到了刺激的,便道,“先回去罢,此事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就听见前头传来了一个响亮而尖锐的声音,“就是他!”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往这边看过来,林殊和小仨儿具是一怔,停下了步子。就听见那人继续说道,“就是那个新来的林殊干的!”
小仨儿闻言瞬间沉下了脸色,“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林殊没想到这人还能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不可置信地朝那边看去。
说话的那人林殊认识,正是和小肖子关系不错的小桩子,那天拿弹弓打的人除了小肖子就是他了,他一样是李栓手下的人。就听见他颤了颤脸上的肥肉,一双眼睛带着怨恨继续说道,“林殊本来就和小肖子有过节!今天下午小肖子还去找林殊了!找了林殊就不见了,不他还是谁?!”
他这句话一出,本来有些不相信的人都有一些动摇了。
李栓露出一个吃惊地表情,讶然道,“小梳子你怎么……”
“李栓!”小仨儿这句话可以说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了,一张脸压抑着怒气。
“哟哟哟,三哥儿这是要拿东缉事厂行走的名头来压咱家?”李栓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东缉事厂的人就能滥杀无辜了?那林殊还不是你们东缉事厂的人,就能这么办事?”
“这还是在宫里呢,就能目无王法了?”
这句话说的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东缉事厂在大庆一手遮天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但是谁敢在他们面前这么说啊?这可以说是非常胆大包天了。
小仨儿被气笑了,冷笑一声,“李小管事当真是厉害了……”
林殊倒是冷静下来了,让小饼子他们去找秋风姑姑,罢了,这才转过来大声朝小桩子问道,“你说你下午看见小肖子去找我了?可是你亲眼所见?小肖子找了我之后去了哪儿你可知道?小肖子今天下午穿的可是现在这身衣服?”
不等那小桩子回答,李栓就冷笑一声,“林殊你又是什么个玩意儿?这儿是你给咱家说话的地方么?来人啊,给咱家把他拿下!”
“谁敢?”小仨儿上前一步,挡在了林殊之前,,一张脸可以说是阴沉得可怕,和平常那个时时带着笑的人判若两人。
“看来三哥今儿个真的要保定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了?这东西给了三哥什么好处,莫不是学那些兔儿爷,也是,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模样……”
“闭嘴!”
李栓冷笑一声,“咱家看该闭嘴的是你罢,不过是一个洒扫的下贱东西,还敢跟咱家杠上……”
“那,本官的干儿子,”不远处传来一个倨傲而慢条斯理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好听,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意味,却让场中为之一顿,“够不够和你杠上?”
认出这个声音是谁,场中呼啦啦立马跪下了一大片,“督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栓哪里想得到这位竟然来了,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季星河穿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从对面的银杏树下走到李栓面前,目光微敛,冷冷地问道,“够不够?”
李栓这才回过神来,一张脸抖得不成型了都,当东缉事厂和季星河划上等号的时候,才让人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不可抑制的恐惧,李栓赶紧给他砰砰砰地磕头,“督督督主,督主,奴才在和小梳子开玩笑呢,开玩笑开玩笑……”
“开玩笑?”季星河微微侧了侧头,勾起了嘴角,足下的靴子却轻轻碾上了李栓放在地上的手,慢慢用力,“开玩笑,呵。”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从李栓放在地上的手传来,李栓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牙,一张脸煞白得可怕,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滚落,他却不敢发出一丝的呼痛声,因为宫里的人都知道,季督主最讨厌噪音了。
场中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和李栓有些大的痛苦的呼吸声,,以及,那分筋错骨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惊变
鞋子从十指上一一碾过,然后施施然地离开,没有理会李栓痛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他一步一步地朝林殊走去。
或许是他身上带的戾气是前所未有的重,林殊忍不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他挑了挑眉,或许是刚才他给给人的印象太过深刻,林殊迎着他的目光,忍不住别开眼,低下了头。谁知眼前一黑,肩膀上传来重量,被一片温暖给包围了,她吃惊地抬起头来,扬起了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小嘴微张,有些讶异的样子。就看到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淡的,目光却没从她的脸上移开,“天寒,出来怎的不加件衣服?”
肩膀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整个在寒风中冻得僵硬的肢体都渐渐回暖了,让她一瞬间忘记了刚才的害怕和惶恐,忘记了刚刚面对的死亡,不知为何,看着他,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带着小酒窝的笑来,“忘记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替她拢了拢披风。
“督主!”原是李领事和秋风都赶到了,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季督主竟然也在,大吃一惊,连忙跪下行礼。本来还算宽敞的后院被这些人乌压压地一跪,都显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起吧。”他淡淡道,目光在秋风身上停留了一下,“这位便是秋风姑姑?”
秋风有些受宠若惊地答道,“奴才不敢当……”
季星河移开视线,问道,“何事?”
秋风不敢拖延,只好答道,“是……是这位李管事贪墨害命一事,奴婢奉大殿下命前来捉拿他……”
李领事一听,急了,连忙说道,“督主,李栓贪墨不假,但是绝对没有做害命之事,督主,网开一面饶他一命吧。”
“老东西,你胡说什么?谁贪墨了?!”李栓见到李领事直接揭发了他,忘了自己刚才的恐惧,满心只有愤怒,也不管是什么场合了,直接朝他吼了出来。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什么?若不是为了掩盖真相,何必杀了小肖子灭口?”秋风冷笑一声,拍拍手,后面就有人抬了几箱子东西上来。
打开箱子,里头除了有问题的账本,还有的就是劫下的那一批货,最重要的,是小肖子之前送来的物件。
秋风恭敬地朝季督主行了一礼,“督主,请过目。”
言毕又目光有些冷地看着李栓,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李栓却丝毫没有露出一抹慌张的神色,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了,突然间朝秋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往前扑了过去,抱住了李领事的大腿便开始嚎哭,“爹,爹,孩儿错了,孩儿不该的……”
李领事没想到他还有这一出,吃了一惊,想要掰开他的手,但终究是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嚎啕大哭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这逆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那李栓哭道,“爹,孩儿会照您的话做的,这件事别把孩儿推出去……孩儿不是您亲生的也是您养大的,虽然把孩儿送到了宫里头孩儿也没有恨您啊……孩儿帮您做了那么多,您不要推我出去,不要,不要……”
他一边说一边崩溃地摇头,看上去就真的好像是真的一样,李领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其余的人是被这事情搞懵了,知道的人则是被此人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
“放肆,简直是口无遮拦,无凭无据的,他可是你的亲父亲,你这……”秋风忍不住斥道,一双柳眉都竖了起来。
不可置信、失望和悲叹,李领事原本气势汹汹地样子一下子颓了下来,扶靠住了一旁的树干,仿佛做了什么决定,眉眼一塌,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不用了。”
“就当咱家没有过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狼崽子吧……实不相瞒,这事儿,是咱家示意他去办的……”
那李栓闻言一喜,秋风却变了脸色,“李领事……”
“不必多言。”李领事摆摆手,把李栓抱着他的已经不成形的手掰开,拽拽自己的衣摆,一掀曳撒,跪了下去。
他膝行到季督主身前,开始砰砰地磕头,“求督主惩罚……”
季星河直起身子,淡淡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溺子有罪,罪不至死,那便罚俸三月罢。”
李栓一听,极了,忙道,“大人,证据确凿,账上盖章的都是他怎么……”
“拉去慎刑司吧。”
李栓以为他说的是李领事,顿时喜上眉梢,谁知那两个孔武有力的随从一上来便把他给架了起来,他才忍不住惊慌失措起来,大叫道,“大人,大人,不是奴才不是奴才,奴才有证据,有证据,这都是李领事干的,和奴才没关系……”
“证据?”他露出了一个有些阴冷的笑,轻嗤了一声,莫名得让人毛骨悚然了起来,“好好伺候着便是。”
两个随从随即称是,拖着李栓走了,李栓还在慌乱得大叫着,手指扒拉着地板,想要挣脱,却只留下几条染血的痕迹。
真是可笑极了,东厂什么时候要和这种人物讲证据了?在绝对的权利面前,这种小伎俩简直是找死。
李领事瘫坐在地上,掩面开始哭泣,“娘娘,奴才对不住您啊……”
秋风有些不忍心,毕竟李领事是个忠心耿耿的人,除了儿子这件事,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但是这亲情二字,也却不是能随便割舍下的。
“回去罢。”季星河转过身,垂下眸子,对林殊淡淡道。
林殊应了一声,今天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看到了死去的小肖子,看到了哭泣的李领事,心中有些百味陈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orz,作者菌明天请假一天,真的超级忙,再这么熬夜可能会猝死(┯_┯)
☆、解决
她的声音低低的,有些闷。
季星河把手掌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林殊正低落着,感觉到额头上窗来暖暖的触觉,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就被遮了个正着。
就听见头顶那个男人放缓了了说话的语气,轻声道,“还记得我说的么?回去好好睡一觉,嗯?”
林殊心头一颤,从他挡了她大半张脸的手掌里挣脱出来,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有些湿漉漉地看着他。
季星河轻声笑了起来,眼角的笑纹敛起一个温和的弧度,“虽然还是个小孩儿,但是也要学会坚强了,知道了么?”
他说的是今天的事,她就像个初涉世事的小姑娘,未见生死,未历险恶,有那种不合时宜的天真和善良,她本可以很快调整好自己,可是,在遇见他之前,她从未这么不坚强过。
林殊没有反驳他,用力点了点头,举起袖子把那一点点眼泪擦干净,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大人,我进去了。”
季星河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看着林殊跑到了门口,再回过头来冲他挥了挥手,笑得像个小傻子。
季星河冲她颔了颔首,嘴角的笑意一直勾着,说不出的温柔。
林殊走到门后等了等,又忍不住从门缝偷偷地朝外面看过去,却看到那颗大大的银杏树下面,那人依旧站在那儿,眉目如画,说不出的好看。
林殊赶紧收回眼来,靠在了门上。
她怕她再看一眼,她会舍不得离开。林殊擦擦眼睛,头也不回地往里院跑去了。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了吧?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么戏剧化的结局画上句号,季督主一句话,就给这件事盖棺定论了,李栓贪墨、谋杀罪名坐实再无翻案的可能。而李领事也因为包庇,始终不能继续担任重华宫领事一职了,这些大权就自然而然地交给了秋风姑姑。大皇子龙子之身,重华宫的琐事是不用管的,凡事给他过目由他裁决便是,当务之急,便真的是给重华宫找个女主人了。而秋风姑姑,无疑是所有人眼中的最佳人选了。
李栓平常在重华宫就不得人心,欺压人的事没少做,重华宫的人都忍着让着,他这一落马倒是着实有些大快人心。
然而这件事情既然闹到了季督主的面前,就不会是简单地算了。宫中赌博的事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若是不闹到台面上去,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是这广储司行事嚣张,颇有一些肆无忌惮的意味,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在督主眼皮子底下犯事,恐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果不然,没过多久就传来几位大太监被赐死的消息,没什么悬念地,广储司就换了一波血。这一手可以说是雷厉风行,不过是一日之内便将广储司翻了个个,一时间宫中人人噤若寒蝉,都是知道是赌博之事的缘故,宫中的赌具都不敢留了,生怕像是先帝那般来一个大清洗。
与三公子说好的日子就在下周了,林殊也不去演武场了,成天躲在监栏里头抄《辞海》,前些日子练箭耽误了许多,林殊只好加班加点地赶过来。大皇子正烦心自己母妃操心的那码子事,倒是成天约着尉迟兄弟去演武场撒气找事 ,顺便躲开秋风。说起来他堂堂皇子殿下着实不必这般,可谁成想这孩子从小就心眼实,着实不像是皇家的人。
于是金儿也就顺理成章地闲下来了,成天坐在林殊对面和她唠嗑,林殊在一边写,金儿就坐在对面看着和她唠嗑,有几次还被尉迟大公子见着了,害的林殊被他冷冷地看了好几眼,和去了一回冰窖没什么区别了。
这一日,林殊终于被金儿七拽八扯地去了御花园,手里还鬼鬼祟祟地拎着刚出笼的水晶虾饺。原因无他,尉迟公子和大皇子在御花园里头议事。最近事务比较繁忙,尉迟大公子都没有时间去小厨房了。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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