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笑了笑,有些释然了,不是这样么,就算没安什么好心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至少对她那么好不是么?体贴入微,心细如尘,委屈至极却不言不语。
林殊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季太师,想到他那天说的话,不知道为何又有了一点眼酸。季太师把那把小弓配套的箭只给她送过来了,很漂亮的金色,林殊每一根都仔细认真地擦过了。
她的箭术练得已经有模有样了,听大皇子的话,估计是能在射声卫里头当个冲头的水平了。可惜啊,终究不能去射声卫了。
“林哥哥,大殿下要您随他一起去前殿呢,听说是林三公子来了呢。”小饼子来不及敲门,匆忙赶过来通报,在门口气喘吁吁地答道。
林殊放下擦弓的布,林三公子?三少爷来了?听到这个过于熟悉的称呼,林殊有种恍然隔世一般的感觉,她赶紧收拾好,和小饼子一同出去了。
前殿的门掩着,门口那儿有当班的小太监守着,见着她连忙进去通报一声,才把她带了进去。
林殊隔着重重的帘子,看到里头坐着的那个高大的青色身影,有一种陌生又亲切的感觉,恍若隔世。
“大殿下,三公子。”林殊行了一礼。
里头大皇子应了一声,便让她去沏茶了。
他们还是在下棋,大皇子最近棋艺进步了不少,原本毛毛躁躁的少年郎开始有了一点青年的稳重,飞扬的眉眼张扬依旧,却有了一丝沉稳的意味,这都是看得见的变化,叫人欣慰的同时,忍不住也有些唏嘘。
林晟睿手执白棋,把黑棋的下一步路给封死,“大殿下近来过得可好?”
大皇子郁闷地拿着黑子敲着自己的脑袋,“有甚子好与不好?”
三少爷笑了笑,绕开了这个话题,“听说近来娘娘正准备着给殿下物色人选,准备给殿下找几位良娣了?”
大皇子一愣,有些含糊地搪塞了几句糊弄过去,“怎么连三舅舅都来打趣我?”
三少爷摇摇头,“也是时候成家了,一眨眼,小孩儿都要长大了。”
大皇子有些不服气地问道,“三舅舅您都这么大了还没有成家本宫有什么好急的……”
三少爷摇摇头,从容地将白子落下,“大殿下可与我等不一般,天下未定,以何为家?”
“倒是大殿下才要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这才是关系到天下稳定和民生大计的大事。”
“殿下,茶来了。”林殊站在外头通报道,得了应许这才进来。
三公子依旧是那副清清俊俊的模样,眉眼疏朗,谦谦君子,朗朗士人,再适合不过,倒是不知为何,也清减了些许。
“大殿下,这小子倒是叨扰了许久,可未曾做些什么错事吧。”他笑着把林殊沏好的茶拿起来抿了一口,笑道。
林殊沏好茶就习惯性地站在了三公子的身后,听着他有些亲昵的口气,不知为何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小梳子啊,他若是走了,本宫才要心疼许久嘞,这小子不知为何那一手箭术天赋卓绝,回去后三舅舅恐怕要多了一个神弓手了……”
三少爷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只是笑了笑,“还要感谢太师教得好了。”
林殊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句话有些莫名的心虚,的确,那几封信里头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季太师的任何事……到底出于什么心情呢,林殊自己也不清楚。
三公子来宫里的时候不多,此番不过是来看看大皇子,顺便看看被他落在重华宫的小书童罢了。
手谈几局,明着暗里提点几句便又要走了,大皇子有点依依不舍,但是他又不能在宫里久留,只好让林殊送他出去。
林殊跟着三少爷,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那本《辞海》,问得林殊心虚不已,没敢把自己是最近才赶出来的事实告诉他 。
“月中便可以回去了,来接你了,可没有把你这小子丢在这儿。”他含笑道,“至于那学弓之事,隐而不报?”
林殊倒是小声地答道,“您不是没问么?”
“胆子倒是变大了。”他哼了一声,却没有责怪的意思,“等着来接你回去罢,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失言过?”
林殊一愣,想起自己走的时候做的蠢事,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露出两个甜甜似的酒窝,看上去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搓一搓。
三少爷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收拾好东西,不多时就要走了,你住的地方都给你打扫着呢。”
林殊用力地点点头,心里头暖暖的,是啊,她还有地方可以去,三少爷真的会来接她了……
送走了三公子,林殊心头还是有一点雀跃,大象居的日子舒服安逸,又自在,除了会被三公子要求写大字之外,哪哪都好,有和她熟悉了的朋友们,有她看了很多年的风景,有她熟悉的味道,有她自在的记忆,刚来的时候,她夜里总是梦到这些,现在终于要回去了……
她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个人,如果不想的话,一切就都那么顺畅美好。这里只是她一个暂时停留的地方罢了,遇见了一些人,最终她还是要走的,虽然有伤感,但是还是一切都是那么的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没过两日,重华宫里头就出了一件大事,把林殊那份混乱的思绪都打断了。
无他,就是前日里秋风姑姑被大皇子从寝殿丢了出来。
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秋风姑姑虽然大伙儿都叫她姑姑,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二八年华的俏姑娘了罢了,女大三,抱金砖,贵妃娘娘把自己得力的大宫女调过来谁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找了个放得下心的给大皇子启个蒙罢了。
大皇子的年纪不大,但是按照皇室的惯例也该有几房通房了,大皇子不急,端贵妃可是急了。可谁曾想这第一夜大皇子就能把人给丢了出来,听人说吓得脸都变色了,大家不敢编排大皇子,但是八卦总是不长脚也走得比风快。
这么戏剧化的一幕倒是大家都没有料到的,倒是秋风姑姑是个人物,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做着重华宫的大宫女,倒叫别人不好意思在背后编排了。
但是对于秋风来说这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左右不过是大皇子没有开窍罢了,秋风既然是端贵妃派下来的人儿,就已经有了最大的保证。大皇子也是小孩子心性,恐怕还没有这般的准备,然而这么大的反应倒是叫人有些吃惊了。
☆、惊变
大皇子对秋风都有了一点儿愧疚的感觉,毕竟这种事儿最是女方面子挂不住,大皇子见着她都有一点不好意思,秋风却和没事人儿一样。
重华宫已经隐隐有了她是话事人的模样,可谓是手段了得,李领事毕竟年纪大了,秋风背后有端贵妃又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一来二去都开始架空李领事的权利了。
却说那李栓自从接到广储司的威胁后,平静了一段时间,又暗地里活络了起来,他那一笔巨款若是不做什么行动恐怕是没有办法还上了,到时候断手断脚,李栓心中惶恐,见到风声小了就再也憋不住了。
李领事发现这账目又出了问题,心下便知道是李栓这小子又开始动作了,当时便是又气又急,叫人把他叫了过来,狠狠地把账本摔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逆子,生怕自己不被抓住把柄是不是?”李领事气红了一张脸,怒斥道,“那秋风等着你撞上来呢,你就这么愚蠢地送上把柄去?你当这重华宫是你开的啊?!”
李栓连忙给他顺气,“就这么一笔,那边不是在催了么?儿子这不是急了……”
李领事忍住怒意问道,“多少?”
“还差几百两……”李栓顿了顿,接着说道,“黄金……”
李领事瞪大一双眼,差点一口老血都喷出来了,“你这,你这逆子!滚,给咱家滚!”
他没有给李栓机会,直接连拉带踢地把他弄了出去,“当初就不该养你这个死崽子!你就是这么报答娘娘的养育之恩的?没有娘娘你这逆子恐怕早就死了……”
李栓连滚带爬地起来,“爹,爹,救我,不救我就死了,我会被广储司的人弄死的……”
李领事直接一把“嘭”地把门关了起来。
门外的李栓知道这事儿八成是成不了了,脸上露出了一抹阴狠的表情,他暗地里呸了两声,骂道,“老东西……”
李领事纵然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但是总不想他就这么毁了,还是在暗中把账本的事替他掩盖了,只是这他自己都难保的情况之下,能盖多久还是一个问题。
不巧的是,李栓动作却越来越大,露出了许多马脚,甚至都不愿意去遮掩一下,有那么一点肆无忌惮的意味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最近的一批的货,却直接叫秋风截了下来。只是按兵不动,且看着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李栓不是鲁莽之人,可以说是谨慎有余,这般作为有些事出反常,怕只怕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甚至留有后招让人防不慎防。
各方各有考量,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微妙地保持了一种平衡。只是这其下的暗地交锋便不为人道了。
在重华宫最直观的感受便是,最近的往来节奏都显得有些加紧了起来。
李栓的动作越来越大,手底下给他办事的人儿都有些害怕了,小肖子明着暗着给自己主子提醒,李栓因着这个都发了好几次火,上头管事的气性大,下面的都不好做,他们只好把话都往肚子里吞。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广储司催得越发紧了,然而缺口还这么大,也无怪他这般铤而走险了,谁知不是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呢?只是这般作态,太不像李栓了。
小肖子害怕李栓事发,暗地里找到了林殊。
林殊先前与他有一些过节,但是这时候他能找的就也只有林殊了,他是不敢去找秋分姑姑的,怕是一去便没了命,只好来找林殊。林殊和小仨儿关系好,又是所谓的汀兰宫派下的人,肯定是和秋风姑姑关系不错,此事他们都清楚林殊有掺和进去,找林殊倒成了最好的选择。
小肖子是被李栓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给吓住了,数量和金额越来越大,大到一种让人咂舌的地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栓是要豁出去了,但是小肖子还是惜命的。
林殊也没成想他会来找她,她也不是个心眼小的,之前的事儿也就是一些口角的问题,没放在心上。倒是小肖子可以说是李栓的左膀右臂了,此时投诚可以说是来得十分及时了。
小肖子是暗地里找的她,没叫人发现,林殊只叫他安心继续待在李栓那边,她与秋风合计一番再做打算。
谁知那小肖子直接一把给她跪下了,拉住了她的裤脚,哀求道,“林哥哥你便行行好,把奴才交给三哥吧?只有三哥能救我了,那个李栓就是个疯子!他会杀了我的!”
林殊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镇定了下来,想起那个死得莫名其妙的张扎,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把他放回去了,这一放怕是又要去了一条人命。当下便带着小肖子找到了小仨儿。
小仨儿待在重华宫的时间不多,但是有几个时间是固定待在监栏院储散房里头的,林殊和小仨儿走得近自然知道。也是那小肖子运气不错,刚碰上了一个好时候,不然还真不好说。
简单把事情和小仨儿交代了一番,小仨儿沉吟一会儿便答应了,小肖子激动得差点给这两位跪下。小仨儿给他安排了个活计做,就跟在他身边,那李栓要下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秋风姑姑的知道此事颇有一些喜出望外,那小肖子可以说是一手参与了几乎所有的事儿,他这一倒戈人证物证便都有些易如反掌了。将小肖子安排到小仨儿身边可以说是十分稳妥了。
然而他这一倒戈也就意味此事不能再拖了,等到李栓反应过来做出应对时恐怕一切都已经迟了,秋风将此事与孙掌事商议一番,便决定,就是明日了。
林殊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转醒,便听到耳旁乱糟糟的议论声,“死人了死人了……”“就是前头,别提多磕碜人了……”……
林殊听到这个,困意都减了一半,连忙从床上爬了起了,死人了?
监栏院里头灯火都亮了起来,大伙儿都涌到后院去了,林殊也赶紧披上了大衣,匆匆地下床找鞋。
前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林殊心中莫名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赶紧上前,一边从人群中挤着到前头,一边说着“让让让让……”所幸大家都认识她,便都给她让开了,她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挤到最前头,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瞪大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具男性的尸体,被高高吊在了那株巨大的银杏树上,一双狰狞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生兀地突出来,死不瞑目地看着前方,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的尸体还算完整,那面相虽然变形得厉害,但是却还是可以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正是小肖子。
☆、诬陷
林殊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被小仨儿一把拉到了一边,“别看了。”
她听说过有人死去,许多时候还是她认识的人,但是却是第一次这么□□裸地直面死亡,这么血淋淋毫无尊严的,死亡。
她有些恍然地抬头问小仨儿,“他不是……怎么还是……”
小仨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半夜起来起夜,就在门口失踪了,再去找,人都凉了。”
按理说在小仨儿手下,那李栓怎么会有胆子动小肖子?这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得罪了东缉事厂,东厂和广储司能是一个级别的麽,若是得罪了东厂,那李栓可还想在宫中待着?可是李栓这般作为可以说是有些不计后果了。
林殊沉默了。小肖子没多久之前还在和她说话,现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温度,吊在了这棵树下。
这晌前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林殊抬头看过去,却看见李栓带着人过来了。
按理说他是应该来的,毕竟这监栏归他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该出面了,但是这人……是他派人下的手,他怎么能做到这么自然而面不改色地来处理这件事呢?
李栓赶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人去通知李领事了。他站在尸体下,摆摆手,喊人把小肖子放了下来,便道,“夜都深了,大家散了罢,此事咱家一定给你们查个明白,哼,敢动咱家的人,当真是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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