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得有人气的,没人在的话它怕是没几年就塌了。
道长爷爷还会不会回来呢?
要是道长爷爷回来的话,倒是可以问一问他那长生莲是怎么回事。
“晨晨?”沈绍元喊了一声。
“走吧,回去了!”方晨雨说,“早些年的时候总有人来找道长爷爷,道长爷爷都没理会。直到有一次一批人找了过来,也不知他们和道长爷爷说了什么,道长爷爷好几晚没睡,过了几天才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我。我觉得道长爷爷肯定会回来的,哥哥你说对吧?”
对上方晨雨灿亮的眼睛,沈绍元只能说:“对,会回来的。”
方晨雨没再说话。
彤彤也没说话,只轻轻抓住方晨雨的手。彤彤还小,手也小,软乎乎的,没什么力气。
方晨雨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有人说道长爷爷可能是出海时出事了,有人说道长爷爷可能是发达了忘了他们这穷镇子。比起前面一种说法,方晨雨倒宁愿是后一种。
又过了几日,镇上开来辆奇特的车子。这车子像车又像房,有着大大的后车厢,后头弄得像个杂货铺似的,车门一敞开,露出个摆满了各式各样糖果的橱窗。
没等众人弄清楚这“移动糖果店”是怎么来的,车上已经跑下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小女孩开心地嚷嚷:“彤彤!我来找你玩啦!”
屋里正在学包饺子的彤彤听到声音跑出来一看,只见曦曦穿着可爱的格子裙,欢欢喜喜地朝方晨雨家跑来。方晨雨也讶异,擦擦手走出来,只见两个小女娃顺利会师,不远处的车子旁,关峻也下了车,站在那辆奇特的车子旁望过来。
“师兄?”方晨雨着实惊讶了。
“曦曦一直吵着要过来找彤彤玩。”关峻走到方晨雨身边解释,“正巧弄了辆房车,叫司机帮忙开过来玩玩。”
“进镇子的路可不好开。”方晨雨弯下腰和曦曦说话,“路上是不是颠簸得厉害?”
“是呢是呢!硌得我屁股老疼!哥哥还不许我动!”曦曦立刻告状,“不过好玩!我一路上看到周围可多山了,还有盘山大公路,哇,一圈一圈地转,比游乐场的过山车还厉害。”
彤彤被曦曦说得心向往之。
曦曦拉彤彤去看她哥给她弄的糖果车。曦曦说:“哥哥跟我说,来回油钱很贵,要我把这车糖果卖完才能赚回来!哼哼,彤彤你和我一起卖好不好!”她麻溜地从旁边拿出本账本,“你看看,我们可以在这上面记账!”
方晨雨也好奇地看着那“移动糖果铺”。她对关峻说:“小时候镇上的杂货店没有什么可买,糖果饼干都得过年才有,我们经常盼着有蹬着自行车卖东西的叔叔过来。你这一车子看着好壮观!”
关峻说:“有人开的糖果店维持不下去,要关门了,我就顺便把他的存货买了下来。这车子是我一个朋友改装的,他想法很多,他父母都拿他没办法。我想着可以来这边玩几天,干脆让曦曦和彤彤锻炼锻炼。车子里空间大,晚上我们可以睡里面。”
关峻做事一向周全,方晨雨觉得样样都挺好,在一旁瞧着曦曦热情地给拿着零花钱过来买糖果的小朋友们递糖果,彤彤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负责记账大业。
到晚饭时间,杨铁头做好饭,绷着脸邀请关峻兄妹俩进屋。来者是客,人家千里迢迢过来玩,杨铁头再警惕关峻这大尾巴狼也不得不客客气气地招待一番。
“累不累?”方晨雨关切地问彤彤和曦曦。
“不累!”曦曦活力十足。
“不累。”彤彤眼睛也有点亮。
“明天换我写!”曦曦对彤彤说,“记账可累了,我们轮流来!”
别看一车子糖果看着壮观,关峻价钱订得不高,比在省城买要实惠,种类又齐全,不少家长都被小孩子磨得半信半疑地过来瞧几眼,买点回去藏着过年吃。这半天闹腾下来,糖果已经没了一小半半,曦曦和彤彤也在镇上刷了个脸熟,傻小子们暗地里都喊她们“糖果小公主”,女娃儿们则非常羡慕她们身上漂亮的小裙子。
“晨雨姐姐,我听说明天是集市日,大家都要来赶集!”曦曦开心地说,“集市日是怎么算的啊?明天我们是不是可以卖出更多?”
“对。”方晨雨说,“集市日人可多了,路上都是摆摊卖东西的人。我们镇上逢八是集市日,各个村子的人都会出来,趁着集市日卖掉自己的产出、买一些必需品。以前交通不方便,出来一次不容易,所以大家约好一个日子出来统一交换比较方便。”
“原来是这样!”曦曦说,“那我们明天说不定可以把糖果都卖完!”
彤彤指出一个事实:“卖完你们就要回去了。”
曦曦:“……”
晚上,曦曦和关峻睡在车上。曦曦在暖烘烘的睡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骨碌爬起来,拉着关峻的胳膊央求:“哥,我们别那么快回去好不好?难得来一次,都没好好玩呢!”
关峻把书翻了一页,不置可否。
曦曦在一旁磨来磨去,关峻才把看了一半的书合上,再次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曦曦心满意足地钻进睡袋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了。
关峻听到妹妹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拉开车帘,看向不远处亮着灯的小房子。他注视了好一会儿,那小房子里的灯光才暗下去。
关峻拉上车帘,放下手里的书,关了灯,钻进自己的睡袋里闭上眼睛。
他一向是个认真且自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哥:好的,勉为其难地多留几天
第六十章
清晨。
曙光初现。
关峻一向醒得早, 下了车,找方晨雨借水洗脸刷牙。当了半年邻居, 关峻对方晨雨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 掐着点出现,两个人就一起刷牙。
杨铁头也起来了, 走出房门一看关峻和方晨雨站一块, 心里免不了又来气。
这混账小子,登堂入室得太理直气壮了!
想到关峻那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杨铁头脸皮抽了抽,又倒回房间里去。懒得理了!免得气死自己!
曦曦和彤彤刚到新地方, 睡不习惯, 揉着眼睛爬起来找人。于是两个人刷牙变成四个人刷牙, 气氛和谐得很。
方晨雨洗漱完毕,拿小毛巾给彤彤擦脸。彤彤见曦曦自己动手,抿了抿唇, 也说:“姐姐,我长大了, 可以自己洗脸!”
“好啊。”方晨雨笑着把毛巾递给彤彤,看着彤彤用她那嫩乎乎的小手仔仔细细攥着毛巾擦脸,明明是能呵出白气的冬天, 一张小脸愣是被她擦得红通通的。擦完她还学着曦曦自己把小毛巾洗了洗,和曦曦的小毛巾挂在一起。
方晨雨领着彤彤和曦曦绕着镇子晨跑,关峻自然也跟着。这个点很多人没起来,但也有为了准备今天的集市日特意早起的, 远远瞧见方晨雨和个男生一起跑步,都有些晃神。
这难道是晨晨的对象?再一想,不对啊,晨晨才十四五岁呢!哪有那么快处对象啊!再仔细看去,人家还带着两个小女娃呢!那两小女娃不就是自家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昨天总念叨的“糖果小公主”吗?
原来是带小孩过来玩的!
方晨雨不知道镇上的人猜测她和关峻处对象,她领着关峻沿着河岸跑到镇中学那边,远远见到老校长在给菜地浇水,喊了一声:“校长!”
老校长直起腰,见方晨雨领着个英俊男生过来,还带着两小孩,差点以为他们是一家四口。等想起方晨雨才上高一,恍然回神,笑着应道:“是晨晨啊!又出来跑步?”
“对啊。”方晨雨说,“师母又腰疼了吗?”
“可不是。天冷了,老毛病又犯了。”老校长说。教师工资不算高,学校里大部分教师家属都会在学校附近弄点菜地,不求收成多少,能供自己吃就可以了。平时这菜地都是老校长妻子来料理,只有老校长妻子身体不爽利时才会由老校长来弄。
老校长把最后一瓢水浇完,领着方晨雨和关峻去看学校的新宿舍楼和新教学楼。他感慨:“那位好心的段先生真是大手笔。”
关峻顿了顿。他家境也不错,可他还小,还做不到说建楼就建楼。他只能说:“确实大手笔。”
老校长一个劲地给方晨雨说这两栋大楼有多宽敞、多漂亮,哪怕它还只有丑不拉几的水泥外墙。末了老校长感慨说:“有了这么两栋楼,以后派过来的老师会愿意留下的吧?”
关峻抬首看去,看到老校长眼底满含期盼。
临近年末,工人们停工返乡去了,学生也早早放了假,学校里安静得很。方晨雨跟着老校长逛了一圈才和关峻他们一起往回跑。
“你们出去晨跑也不叫上我。”沈绍元见他们回来了,不由谴责了一句。
“哥哥你没醒!”彤彤说话永远直接得很。
“……”
集市日这天,镇上难得热闹一场。街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有的挑着担随地一摆,有的扯了张防水布,有的蹬着小三轮,什么都有。曦曦和彤彤早早张罗好糖果摊子,把糖果都卖了出去,分了钱从街头逛到街尾,吃了不少镇上特有的小吃,心满意足地回家听广播里的唱歌频道。
小镇上没台好的彩色电视,小孩子也不嫌无聊,第二天就拉着方晨雨去周围的松林逛。冬天落了一地的松针,曦曦在松针底下扒拉出一堆松果,开心得很,拉着彤彤在那摆弄,想要挑出最好看的带回去。
“这边空气不错,水质也好。”关峻说,“听说裴镇长真张罗着要弄旅游项目,我觉得挺不错。”
“这边坐火车的话其实还算方便,就是缺个把人吸引过来的噱头。”方晨雨也听裴文静说过这件事,“上次抓到个文物走私团伙,裴叔叔说有专家已经注意到太溪谷的价值,回头可能会过来展开考古工作。”
关峻点头:“这个我爸爸也听到过,应该能成。”
方晨雨正和关峻聊着,忽然注意到一个人影从松林深处走出来。她眼尖地认出了对方,开口喊道:“朱爷爷!”
原来正是开油店的朱老。朱老年纪大了,走路拄着杖,脚步放得很慢。他见了方晨雨,微微颔首,又看了眼两个正在摆弄松果的小女娃,还是没说话。
“我带彤彤她们出来玩一下,她们一直住城里,挺少到外面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干什么都觉得有趣!”方晨雨说。
朱老点头。
他站在一边歇息了一会儿,看了眼曦曦和彤彤稚气的脸庞,莫名地想到方晨雨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的方晨雨也这么小,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别的小孩觉得他古怪,怕他,离他远远的,她却不怕,能搬张小板凳陪他看书。
又过了一年啊。
小女孩都长大了。
方晨雨见朱老有些出神,不由说:“昨天集市日,朱爷爷您肯定很忙吧?”
朱老摇摇头。镇子都这么大,能忙到哪里去。换了新机器后也不用他看了,来榨油的人自己把花生倒进去就好。说是这么说,他脸上却带着点疲色。
他约莫真的老了,这段时间还有人想把孩子塞到他这里来当学徒,指不定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彻底歇着了。
朱老休息好了,摆摆手和方晨雨道别,转身走出松林。南方不下雪,冬天的空气却湿冷透骨,他一路踩着松针慢慢往回走,松针下藏着的松枝在他脚下卡吱卡吱断开。
曦曦和彤彤都忍不住停了一下,见朱老走远了才小声讨论:“这个爷爷怪怪的。”彤彤说:“是有点怪。”
方晨雨没和关峻说什么。傍晚她一个人出了门,去油店那边找朱老说话。朱老坐在那里看书,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堆满皱褶的脸庞上。他已经不年轻了,在油店里待太久,身上一股子油味,但看书的样子依稀还像年轻的模样,专注又认真。
“朱爷爷。”方晨雨拉了张椅子坐到朱老身边。
朱老放下书,看着方晨雨秀气的脸。
“朱爷爷好像不太开心。”方晨雨说。
朱老还是摇头。
今天是他朋友的忌日,他去山里看了看。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天,毕竟是信上得来的消息。听说那天下着大雪,大家都扛不动,最后拼尽力气就地埋了。山里立着的是朋友的衣冠冢,那会儿也没照片,他刚才仔细想了很久,发现有些记不清他朋友的样子。
他没离开过镇子,也没看过北方的雪,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没做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没和什么人成家生子。
仔细想想,他这个人其实挺没用的。
朱老不愿交流,方晨雨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陪朱老坐着。
到暮色降临,朱老站起来拍拍门板,示意说自己要关门了,让方晨雨快回去。
方晨雨只能说:“那我改天再过来看您!”
朱老未置可否。
又过了几日,方晨雨听说朱老的油店暂时关门了,朱老带着个镇上的后生出了远门,快过年了,也不知去了哪。方晨雨听到这个消息时,关峻和曦曦已经回了省城,家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
方晨雨正洗豆子熬粥,闻言跑出门去油店那边确认真假,却发现油店果然门窗紧闭,再没了平时机器运转的轰鸣。
方晨雨问了邻里,才知道前不久朱老接到封信,说是北边发现了一批骸骨,身份确认了,是朱老那位老朋友。上头决定把这批骸骨移进公墓,让他们体体面面下葬。
“朱爷爷身体受得住吗?”从他们这边到北边去,坐火车可远了,至少得一两天才能到。方晨雨有些担心,心里隐隐明白朱老前些天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不对劲。
口里说已经忘记了,心里到底还是忘不了。
杨铁头说:“都这个岁数了,有什么受得住受不住的?”杨铁头回完了,心想,朱老大概也没想着要回来了。这话不能对方晨雨说,方晨雨听了会难过很久。
方晨雨隔天就去那后生家里问对方有没有打电话回家,等确定朱老到了北边、精神还不错才稍稍安心,记下了他们落脚那个旅馆的电话。
45/80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