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交通拥挤,看来朱老肯定得在北边过年了。
方晨雨打起精神和沈绍元他们做过年准备,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张罗着,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连有些不喜欢和生人交流的彤彤都交了几个新朋友,偶尔还当个小老师有模有样地教小朋友们画画。
这边喜气洋洋,别的地方却暗藏硝烟。龙丽雅忙到年尾,到镇上陪了沈绍元他们几天,才启程回龙家那边。
龙老爷子向来疼爱龙丽雅,哪怕她闹着离婚和沈家那边翻了脸,龙老爷子对这个女儿还是非常关心。见龙丽雅一个人回来,龙老爷子拧起眉头:“绍元今年还是回沈家?彤彤呢?你把她送去方家那边了?”
“没有。”龙丽雅这两个月忙归忙,却比前些年振作了许多。她坐到龙老爷子身边说,“她想和她姐姐一起过年,我就让她去了,反正她回来这边也没什么意思。爸,我亏欠彤彤最多,我想她开心一点。”
龙老爷子绷着一张脸:“平时大家都忙,也就过年能聚聚。感情是处出来的,你过年都不带他们兄妹俩回来,以后我不在了小辈们还能有多少情分在?”
龙丽雅不吭声。她生性好强,兄弟姐妹里头没一个喜欢她的,连带沈绍元和彤彤也和其他同辈不和。她就是觉得留不下多少情分,才决定让沈绍元和彤彤任性一次。
安静了好一会儿,龙丽雅说:“晨晨她真是个好孩子,绍元和彤彤都很喜欢她。自从她们住到一起之后,彤彤越来越开朗了。爸,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把晨晨带回来给你看看。”
龙老爷子说:“再好也是别人的女儿,隔着一重。你现在天天忙,立平更不用说,连人都见不着了,绍元和彤彤以后能和你们亲近吗?”他叹了口气,“前不久你厂子还出了批问题车吧?”
“已经解决了。”龙丽雅把问题车的处理方案给龙老爷子说了一遍,又说起和郑鸿钧的合作。
龙老爷子这才稍稍放心:“有关家背书,那就放手去做。别看关家不显山不露水,他们根底扎实得很,而且都是做实事的人,往后有什么疑惑可以多问问他们的意见。”
父子俩正说话,桌上的电话响了。龙老爷子拿起听筒,只听那边传来彤彤软乎乎的声音:“爷爷,新年快乐!”
龙老爷子一怔,想到前两年彤彤回来时怯生生的模样。那会儿彤彤总安安静静地躲在龙丽雅的身后,黑漆漆的眼睛里写满警惕和不安,看着就让人心疼。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已经带上几分小女孩应有的轻快。
龙老爷子莫名有点明白龙丽雅为什么会一个劲地夸那个才十四五岁的继女。龙老爷子说:“是彤彤啊?你今年不来看爷爷,红包可就没有了。”
“我不要红包。”彤彤说,“我刚才放了鞭炮,今晚我要放烟花,爷爷那边不许放鞭炮和烟花!”
“怎么不许放?”龙老爷子说,“我们这边有大型烟花会,可壮观,比自己放好看多了。”
“自己放好玩。”彤彤坚持己见。
一老一少聊了好一会儿,那边又换成了沈绍元。龙老爷子听完外孙和外孙女的电话,心情终于转晴,对龙丽雅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听着觉得彤彤确实活泼多了。”
……
首都,沈家。
沈锦程正在挨训。
沈锦程觉得自己挺委屈。早年他花心,喜欢玩,别人不也这样玩嘛,大家都一样过,结果老婆和他离了婚。离了也好,沈锦程觉得自己这样的性格和老婆本来就好不了多久,离了婚可以大大方方地游戏花丛也挺不错!
结果呢,老婆再婚了,带着他的儿子嫁给了别人,其他人就催他结婚。照沈锦程自己说,他这样的人结什么婚啊,结了还是得离,不如不结了,左右他儿子也有了不是吗?
他被外面的女人坑了几次,对方都骗他说怀孕了要嫁给他,他每次都觉得不太对,仔细一查,发现这些女人不是给他戴绿帽就是装怀孕骗他!真是气死人了!
沈锦程想玩儿,不想养孩子,更不想帮别人养孩子,于是他偷偷跑去做了结扎手术,把自己给结扎了!方便,快捷,一次性杜绝所有后患,可以放心玩啦!
沈锦程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家伙。
年三十这天天气晴朗,沈锦程正考虑约个女孩出去玩跨年呢,没想到有个女人不知怎么找上了沈老爷子说她怀了他孩子!沈锦程当时就怒了,又来这招,又给他戴绿帽!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锦程把自己结扎的事情在沈老爷子面前嚷嚷出来。
沈老爷子气得一趔趄,差点没昏过去。他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儿子来?本来沈家人丁就单薄,这混账小子居然把自己给结扎了!!!
“什么时候的事?”沈老爷子定了定神,“时间不长的话可以恢复的,你马上给我去医院!”
“没用的,好些年了,接不回去啦。”沈锦程无所谓地说。
“给我跪下!”沈老爷子一拐杖捶沈锦程腿上,把沈锦程敲跪了,唾沫横飞地骂起人来。要不是手哆嗦得厉害,他怕是会抄起拐杖打死这个混账儿子。
沈锦程挨了一通训,扎扎实实跪了快两个小时,才想起有件事儿还没说。他说:“老头子,绍元说他今年不回来过年了。”
沈老爷子又想打人了。
“我要有你这样的爸,我也不回来了!”沈老爷子骂道。
沈锦程没辩驳,儿子的优秀他是看得到的,这两年来家里人的态度转变他也晓得。就连沈老爷子现在也很看重他儿子,甚至还想用他儿子去联姻。
沈锦程当年就是被推出去和龙家联姻的。也不算联姻,沈家比龙家要高出许多,老爷子觉得他不着调,要找个厉害媳妇拴着他。老爷子大概没想到媳妇会那么厉害,抓到他婚内出轨立刻就提出离婚,压根没有想过忍气吞声和他过下去。
沈锦程觉得龙丽雅是个好女人。
沈锦程觉得沈绍元是个好儿子。
相比之下,他绝对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沈锦程知道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有多烂。沈锦程笑嘻嘻地说:“不回来挺好的,拿了你们越多东西,要背负的责任就越大,还不如不拿。”
沈老爷子说:“你怎么知道他和你一样没出息?”
沈锦程说:“我的儿子我自然知道。”见沈老爷子一个眼刀扫过来,他终于敛起不正经的笑,“以前他想回来,我没拦着也没劝过;现在他不想回来,我也不会拦着不会劝。反正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手里的东西以后全是他的,哪用回来等你从指缝里漏那一丁点东西。”
“你认真的?”沈老爷子严肃地看着沈锦程,仿佛从来没认识过这个儿子。
“当然是认真的。”沈锦程说,“老头子,我也劝你一句,该管的人得好好管管,看看大哥小妹他们都被你纵成啥样了。我也就爱睡女人,他们啊,啧啧,我就不说了,我不信你老人家不知道。”
沈老爷子脸皮抖了抖,骂道:“你可以滚了。”
沈锦程麻溜地滚了。滚到门外,沈锦程碰上了他大哥。他又嬉皮笑脸起来,好心地警告他大哥:“哥啊,你要去找老头子吗?哎我劝你别去,老头子眼下心情不好。真不知道他一把年纪了,怎么骂起人来还这么厉害,脸不红气不喘,一口气骂两小时也不费劲!”
沈锦程大哥没理他,径直去敲沈老爷子的门。
沈锦程没再说什么,下了楼,走出门,看着门外翻飞的雪花。首都的冬天白雪皑皑,吹来的风也冷飕飕。他站了一会,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冻得不轻。
“阿锦,怎么打开门站在那,不冷吗?快进来烤火暖暖,大冬天的,冻病了可咋办?”在家里帮佣了大半辈子的张嫂边拉着沈锦程边招呼。
“没事儿,我还年轻着呢,身体好!”沈锦程口里这样说着,却还是和张婶一起坐到了火炉边伸出手去烤,听张婶念叨他们小时候多喜欢围着火炉玩,又暖和又可以烤东西吃。那时候他们兄弟几个感情多好啊,有架一起打,有祸一起闯!
沈锦程说:“是啊,那时候多好。”
这人啊,一长大就不可爱了。
……
省城有省城的热闹,镇上也有镇上的热闹。到了晚上,镇上有个老传统,舞龙。镇上怎么数都只有一条街,长长的金龙从街头舞到街尾花不了多久,可全镇的人都出来看热闹,舞龙的时间也感觉无限拉长了。
小孩子最喜欢这样的热闹,彤彤被方晨雨拉着去看,小脸都兴奋得红通通的。她准备明天打电话告诉曦曦,曦曦肯定会很羡慕!
再晚一些,方晨雨就带着彤彤去放烟花。彤彤还小,主要还是沈绍元这个男丁帮忙放。沈绍元以前没玩过,他把做工不算精美的烟花点着了,让那细细长长的长筒对着天空。
嘭!
绚丽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
沈绍元悄然转头看去,只见方晨雨和彤彤都抬头看着天上展开的花儿,眼底映着烟花的亮光。他收回目光,也看向那从自己手中绽放开的光焰。
旧的一切已经远去。
新的一年要开始了。
第六十一章
年初八, 方晨雨一行人准备回省城。方晨雨又去了那后生家一趟,想问问有没有朱老的消息, 没想到门一开就看到那后生。方晨雨喊道:“忠顺叔!”
朱忠顺和朱老同姓, 祖上却没什么关系,只能勉强算是本家。他为人老实、做事踏实, 在镇上是有名的老好人。见方晨雨来了, 朱忠顺说:“是晨晨啊,我正想去你家一趟。”他把方晨雨请进屋, 说起北上的见闻。
朱忠顺说,他们到北边的时候公墓那边正好移骨。有些随葬的遗物早被分拣出来, 等着家属认领。没什么贵重的, 无非是些贴身的纸笔啊徽章啊之类的, 那些家属都很激动,一把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华发初生的中年人,全都哭成一团。
朱老也领了东西, 是好些早就腐朽了的信,上面的字早没了, 纸张也破破烂烂,再晚些大概看不出是信。还有能证明他身份的徽章,这东西埋了那么多年都没坏, 被挖出来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金黄。
朱老和别人不一样,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哭,只安安静静地看着遗骨入土, 安安静静地去墓前看了几天。大过年的,墓园里没什么人,呆在那里怪渗人的。朱忠顺没靠近,远远地站着,却没觉得墓园静得可怕,只觉心里有一种浓浓的悲伤。
朱忠顺以前不明白朱老为什么一辈子守着别人的油店,这一刻却忽然有些明白了。有的人看起来热情,但热情来得快退得也快,再去看时只剩下冷透的残灰;有的人看起来冷淡又木讷,实际上却比谁都重情,说了一辈子不忘,那就是一辈子不忘。
朱忠顺说,那几天他就觉得朱老要不好了。
果然,再过了两天,朱老就进了医院。朱老走不动了,再也没法去墓园那边。朱老在纸上写字,让他看。朱老的手也已经不稳,写的字却还是很整齐,朱老写了,让他帮忙跑个腿,买个墓地,就在他朋友那附近,生前没见着,死后离得近一点。
朱忠顺心里难受,还是照办。年二十八那天晚上,北边又下起大雪,他出去买饭,回来时见到朱老站在窗前,背影很孤单。窗是开着的,冷风冷雪吹进来,冻到了骨子里。他忙去关了窗,让朱老躺回床上,朱老还是没说话,也不愿吃饭,而是给了他两封信,信上写着“方晨雨亲启”,另一封则是“朱忠顺亲启”。
朱老让他明儿再开。
朱忠顺说:“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大过年的,丧事不好办,很多人都不愿沾晦气。朱忠顺不怕,他觉得朱老是个好人,一辈子都挺好,前前后后忙了几天,又是找人又是张罗,总算让朱老入土为安。
朱忠顺叹着气,把朱老留的信给方晨雨。他说:“我也是回来路上才拆信,给我的信没写多少东西,只有油店的屋契,算是把油店转给了我。不过里面提了一点,说他的书都留给你,明天我去打扫一下油店,你看看有没有空去搬?”
方晨雨心里发闷。她点头,拿着信回了家。躲进自己房间,方晨雨坐了好一会儿才拆信。朱老字写得很好,方晨雨以前就喜欢摹朱老的字,一笔一划她都认得。
朱老信上没说太多东西,只是和她这个“小友”道别。朱老说,人老了是会有预感的,到头后能预感自己没多久可活。他说,朋友一直嫌他没趣,小时候他在读书,朋友便来闹他,说他读书太多会读成呆子。事实上他这一生也确实过得无趣,他母亲去得早,和兄弟姐妹不亲,读书能让他得到慰藉。再后来,他有了一个朋友。
朱老信里说,原以为朋友有那么多相熟的人,他也不过是其中最不足为道的一个,没想到朋友临去时贴身带着的是他的信。据说那信与他用命拼来的徽章放在一起,藏得很仔细。傍晚的时候他小睡了一会,梦见朋友来了,朋友又骂他怎么这么傻,书有什么好读的,不如趁着天气晴朗出去玩。他想,大概是朋友来接他走了。
方晨雨看完信,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第二日,方晨雨去朱老家搬书。书很多,捆成一垒一垒都得搬好几趟,朱忠顺帮着把书搬往方晨雨家。后面沈绍元和杨铁头也去帮忙才把书全部搬完。
方晨雨准备弄辆车把书运去省城,这是朱老留给她的,许多书都挺宝贝,在外头根本找不着。沈绍元说:“我可以叫车进来。”龙丽雅的厂子就是造汽车的,沈绍元认得不少开货车的人。
沈绍元很快把车联系好,彤彤也如愿看到了曦曦说的盘山大公路。这路确实壮观,山上山下绕了好几圈,转得人头都晕了。好在四个人里没一个是晕车的,哪怕一路上路况都不好,她们坐到省城也没吐。
彤彤跳下车,觉得屁股疼。她小脸皱成苦瓜,却还是坚定地要帮忙搬书。听到动静的曦曦跑了出来,外面跟着关峻,见方晨雨带回这么多书,曦曦眼睛都睁圆了,也自告奋勇要来帮忙。
几个人把书搬完了,方晨雨转头对关峻说:“谢啦!”
关峻说:“帮把手而已。”他邀请,“姑姑回来了,抱着两个刚足月不久的孩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双胞胎吗?”方晨雨惊奇。
“对。”关峻说。
“听说这个是遗传的。”方晨雨边和关峻往外走边问,“你们家是不是很多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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