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我去不了。”夏木不假思索立马说,很快又补了一句,“让夏岩陪你去吧,她比我更会应付那种场合。”
夏岩是夏木的姐姐,夏志国的大女儿,一家银行行长。
“夏木,你为什么总是不理解爸爸的心意呢?”夏志国叹口气,“我知道让你从战场上回国后你就一直不开心,但我不让你搞新闻是现在的大环境不允许——”
“我懂。”夏木插声,“但我还是想做,你别管了。”
电话那头停了两三秒钟,夏志国说:“好,也没别的事,那你就注意安全,”稍许,加了一句,“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嘟……嘟……嘟……的声音在夏木的耳畔响起。
这一次是爸爸先挂电话。
夏木咬咬唇,心里隐隐地酸,她敏感地觉察到爸爸的语气中透出的失落,唉,真是越长大越不知要怎么和爸爸聊天了,本该是最亲的人啊,怎么竟如此生分了呢?
放下电话,她把头埋进被单,闭起眼接着睡觉。
有些思绪飘忽进脑海里,爸爸、妈妈、车祸、继母、夏岩,交替上映,没完没了。
夏木双手插.进头发,摇摇头,现在可没空想这些事,要把它们全逼出去,只想睡觉的事,那些烦心的事以后再说。
脑子里放空,放空,想像她是一片云,舒缓,轻盈。
熬了一夜,着实困了,不知不觉地,她睡着了。
恍惚间,她神随心动,只见奇花异草开遍眼前脚下,瑞鸟祥云环绕,处处春光旖旎,宛如到了一个神仙世界。
微风拂过,花瓣垂下,她衣袂飘飘,神清气爽。
一匹雪白的骏马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像一道烟般跑开。
打马、观花、听风,好不惬意。
……
突然,眼前是万丈深渊,她胯.下的白马化成一道光飞走。
瞬间她跌落马下,周遭的一切美景开始变幻,失去颜色,越来越阴森恐怖。
“不要走!”她撕心裂肺地喊,竭力地伸出手去抓那道白马化成的光,光又如何能抓的住,只是枉然。
夏木的脚下没着没落,一路往下掉,她感觉到室息、绝望、无力挣扎。
眼看着那道光渐渐消失,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黑暗,可怕的黑暗,没有一丝的光亮,到处都是水,水彻底地淹没了夏木。
徒劳无功的挣扎令她精疲力竭,她不再呼喊挣扎,准备向死神缴械投降。
下坠,下坠,压迫,压迫,意识逐渐远去,在她的耳畔,水的咆哮声时而清晰如雷鸣,时而模糊似渺音……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有谁在轻声地唤她,“把手给我。”
她本能地伸出冰凉的手,稳稳地落进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中。
冷与热的温度,在两只手间传递。
眼前一片亮光,她慢慢睁眼,一张男人惊艳的脸映入眼帘。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她喃喃,“我怕。”
“我不走,”他的脸明亮,“留下来陪你。”
一声炸雷响,夏木的脚下一蹬,醒了。
原来又是梦。
我的马不见了!
心痛的感觉如此真切,以致于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感觉眼角一片濡湿,伸出手去摸,满脸的泪,湿了发丝,染了枕巾。
多少年,她都在做这个梦,而且不出意外,那个男人又出现在她的梦中,缠绵悱恻。
夏木看看手机,下午三点三十四分,还早呢,她整整头发,侧过身子,蜷成S形,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胳膊。
又是几声炸雷,如天公的战车快速驶过,响彻云霄。
噼里啪啦雨打玻璃窗的声音伴随着轰隆隆的打雷声灌入她的耳朵。
天在下雨。
是老天爷的眼泪吗?
她欠起身从床头柜上抽出纸巾擦拭掉眼角的泪痕,自嘲一下,或许只有在梦中,她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流下泪珠,毕竟在其他时间,还要维护她坚强独立的人设呢。
房间中弥漫起一股闷潮之气。
雨声更大。
夏木翻身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大雨倾盆。
她打开窗,冒雨探出头去一看,那两辆悍马还在客栈门口。
往上看去,天空是昏暗的暮青色,雨线不断,一串串向下流淌着,雨水带着一股甘甜,流进她的嘴里。
小城的水有些涩,刚来时,夏木不习惯,会往水中放几粒粗陋的茶叶,水就会变得又苦又涩。慢慢地,她适应了小城水的味道。
对比之下,雨水,是微甜的。
一道闪电劈天裂地而来,照亮了昏沉沉的天,咵嚓嚓紧跟着一声响雷,雨点更大了,从天上倒下来砸向地面。
夏木回头,关好窗户。
哦,对了,她得上趟山,提醒虎穴寺的僧人们提高警惕,原野他们几个人开着车跑了几千里的路程,看样子也不像是旅游观光团,他们来小城的目的绝不单纯,她怕他们会连夜突袭虎穴寺。
她换上一件白色衬衫,黑色铅笔裤,长发在后面挽起一个髻。
出门前她照照镜子,衣服干净清爽,但神色有些绷着,她伸出手抚抚额头,轻轻拍拍面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气:放轻松,夏木,笑一笑!
这一招还颇为有效,淡淡的笑容浮上脸颊,她顺手带把伞出门了。
夏木刚到走廊里,恰好对面的门也开了,原野出现在门口。
原来,原野就住在她的对门。
两人对视一眼,夏木的眼神简单直白,原野则含蓄,带着研判的意味看着夏木。
“野哥,你在我的房里装摄像头?”夏木单刀直入。
原野闻言后,心道她还挺细心谨慎,不简单,“欠你两次。”
“你监控我?”她问。
他看她,“不是监控,就是对美女感兴趣。”
“你到底想看到什么?脱衣舞?裸女?你的想法很猥琐,手段更是LOW爆了。”夏木嘲讽着原野,她感觉原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她想激怒原野,看看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个他。尽管嘴里这么说着,但职业敏感性使她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她房间中的摄像头不是为偷香窃玉,而是用来监视她的行踪,极有可能他和她是为着同一个目标相聚于小城的,未来,她将与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转念一想,既然如此,何不与他拉近距离?!
“如你所想,男人对女人总是有兴趣和想像,”原野的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气恼,“已经看了,我知道,你不接受道歉,那你想怎样?”
“容易,你也脱了,给我看一次,这样才公平。”她用充满兴致的眼神看着他,声音软软地说。
“真想看?”他没有动,审视着夏木,问。
“想。”夏木说着话,人已经靠过来,伸出手摸向原野宽阔的胸膛,隔着衣服,摸到他强健的胸肌,触感硬硬的,指尖温热。她的一双眼秋水流波,媚眼如丝,摄人心魄,又长又翘的睫毛像小把小扇子,更趁得她灵动秀气。
原野愣了下,他没有想到,在这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城里,竟然能遇到如此直接的一个女人,她的手指触过的地方像是点燃了火种,热热的,痒痒的,这女人真会搓火。
他笑一下,声音柔了些许,“你对我,有兴趣?”
“真正的男人,女人都有兴趣。”夏木的眼神带着风情。
“真正的男人?那其他男人呢?”原野笑了。
“太软。”夏木笑着说。
“太软?”他睨着她。
“我喜欢硬汉。”她笑。
“那你见过几个硬汉?”原野追问。
“十几岁时见过一个,那时,我溺水,他奋不顾身地跳入洪水中救了我。”夏木说着话,紧紧地盯着原野的眼睛,捕捉着他眼神中丝毫的情绪变化。
“多年前发生的事,你还记得他?”原野的眼睛中波澜不惊,问道。
“当然,救命之恩终身难忘。”夏木静静地看着他说,“而且,他和你长得很像,是你吧?”
“荣幸,我长了一张英雄脸。”他爽朗地笑了,那张笑容与她记忆中的笑脸重叠,轻易就暖到了夏木的心上。
夏木踮起了脚尖,把嘴凑到他的耳畔,轻声说,“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就是你,是有什么秘密吗?”
这一瞬间,他低头,“我说的都是真话,是你不信我。”
他的声音在耳朵边绕过,她不再执着于真真假假的他,笑了,“你说的,我都信。”
第5章
你说的,我都信。夏木说。
原野反问,“是吗?”
“嗯,我会一直把你放在心上。”她吐气若兰,娇音俏语。
女人的温柔,男人永远无法抗拒,这一瞬间,他的心还是颤了一下。
深深地看她一眼,原野旋即笑道:“难得,你是一个长情的人,那个男人救了你也算值得。你叫什么?认识一下。”
他不肯承认他就是那个救了她性命的人,那时不承认,现在还是不肯。
夏木不想再去猜他的理由,便接住话头,“姓夏,名就算了。你呢?”
“原。”他简短回答。
“原,野哥,原野?”她试探着问。
“随便,名字嘛,代号而已。”他淡淡地笑,“夏小姐,是为什么到小城来?”
“小城故事多,”夏木看着他的眼,温柔地说:“你信么?或许我是为你而来。”
“我是正经问你。”原野说。
“我不正经吗?”夏木笑,“是我的哪句话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是我让你脱衣服吗?说到这个,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让我看?”
“改天一定满足你。”这女人不走套路啊,原野也无奈。
“今天不行?”她笑问。
“不行。”他说。
“怎么不行?”她追问。
旁边的房门开了,黄毛和大痣出来,看着原野和夏木。
大痣看到夏木,脸色不太好看。
“身体不行。”突然,原野勾起嘴角痞痞地笑。
听到这话,黄毛和大痣哄笑起来,插科打诨,“行不行啊”、“上啊”、“身体不行”。
瞬间,夏木红了脸,瞅一眼原野,扭头便走。
原野带着黄毛和大痣越过她,他们走得很快,像一阵风。
出门后,黄毛为原野撑起一把大黑伞,护着原野几步上车。
雨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洒落。
夏木伸手拦车,下雨天哪里有车?
悍马的车窗落下来,原野探过头来,“夏小姐,你去哪里,我送你。”
夏木冲他摆摆手,她要去虎穴寺,不能叫他一起。
悍马像匹脱缰的野马,飞驰而去。
等不到车,夏木挽起裤管,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虎穴寺的方向走去。
她走路时鞋跟提起的泥水会落在脚腕上。
小城的街道泥泞,街道两边的人家把家里的花草搬出来吸收雨露,还有人在房檐下放上盛水的器皿。
夏木明白,西北干旱缺水,只要不是农忙季节,大人小孩都喜欢下雨天。
夏木也喜欢雨天。
雨珠打在院里的积水上,吹起了一个个透明的水泡泡,移动着,漂浮着,小娃娃们在院里戏水,拍手欢笑,用手里的木棍去戳水泡泡,一下破裂,欢笑声又起。
潮湿的泥土味在空气中发散着。
走在小巷的青石板路上,夏木的思绪又绕回到原野的身上,她感觉他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在黄毛大痣几个人面前,他是一副样子,刚才在房门口相遇,只有她时,他又变了。
不知当他独自一人时,会如何自处?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呢?
他原是警校的学生,怎么会跟黄毛、大痣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他到小城来干什么?
猛然,她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靠近他,了解他,探知他的心,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当她不知不觉地开始在脑海里琢磨起他时,就已经被这个人深深地吸引住了。
下雨刮风的天气,街道上没什么行人。
想着他的时间,路变短了,雨幕中能看见虎穴山了。
尽管打着伞,但夏木的浑身依然湿透。
到了山脚下,夏木抬眼看看山,开始往山上蹬,这时她才发现,雨中登山不是想像中那么简单。
山是土山,小道上铺着一些石板,经年累月,石板表面磨光,土遇到雨水就成了泥附着在石板上,泥很滑,走一下滑三步。
夏木是属于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不管是什么困难,她都有征服它的欲.望,用夏岩的话说,是一根筋。
如此,她把伞收起来,将包斜挎在背后,手脚并用,往山上艰难行去。
不一会儿,她的手上,膝盖上,都是黄泥。
又用手去捋脸上的雨水,泥水沾染过后,她的脸也成了小花猫。
有了手的帮助,夏木的上山路变得轻松些许。
不过她的样子极是狼狈,幸好她自己是看不到的。
一步,两步,三步,一步步向上而去。
这段路竟走得她气喘吁吁,脸上往下流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当她再抬眼看时,曙光在前,已经能看到虎穴寺悬在山腰处的山门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往上走吧。
猛然间,夏木身侧的山坡毫无预兆地唰啦啦轰然倒下,眼看她就要被埋在这处塌方下,她眼疾手快地伸出左手抓住旁边断崖上的藤蔓,试图借助藤蔓的力量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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