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也跟着笑了,然后叹了口气说道:“里面的小姑娘说回家,就是想明天送她妹妹去上学,真是可惜啊,明天她妹妹不管怎么等,只怕都等不着她姐姐送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看见阿雪小天使说"独宠"这个名字的文竟然有两三页之多,好忧伤,还以为自己起的这个文名多独特呢。我干脆还是改回原来的“毒宠”好了,(⊙o⊙)
☆、11
王世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收起来,隔着医院的门,他看见脸上脖子上被咬得全是一圈圈儿青紫红肿牙印的少女,摇了摇头说道:“就算她去了,她妹妹看见姐姐这个惨样,还能有心好好学习吗?嘉南中学里强手如林,省里最好的学生都在那儿,你嫂子姐姐的那个孩子,脑子那么好使,在嘉南中学也只能念个平行班,那种学校全力以赴都不见得学习成绩什么样儿,哪还架得住分心?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去。”
年轻的警察听了,点点头,等头儿走了之后,他走到葛晴身边,对她说了领导的决定。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从进了医院之后,神色始终镇定异常的少女,眼圈儿立即红了,脸上肌肉因为悲伤都颤抖了起来,那哀伤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痛。
年轻的警察没想到这女孩儿竟然会这么伤心,立时慌了手脚,连忙问道:“你别哭了,就是送妹妹上学送不了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你哭个啥啊?”
葛晴仿佛没有听见,头低着,眼泪扑簌簌地掉在医院雪白的床单上,肩膀不停地颤抖。
小警察不知道怎么办,手忙脚乱的,这时候听见头儿从身后走了过来,两个男人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哭泣的少女,直到后来,年长的才开口对她说道:“给你妹妹打个电话,说你半个月以后去看她,你身上的伤,起码得半个月才能看不出痕迹。”
床单上扑簌簌掉眼泪的声音停了,她始终低垂着头,两个警察看见她从身子底下拿出手,一下一下地抹拭着脸颊,抬起脸的时候,她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的痕迹,要不是白皙的脸颊微微红肿,还让人误以为刚刚伤心欲绝的女孩是个幻影呢。
“要半个月吗?”她问。
两个警察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年纪很小,可是她的言谈举止间,却一点儿少女的青涩和稚嫩都没有,刚刚分明流泪了,可偏偏要等脸上的泪水擦干了,才肯抬起头。坚强倔强,完全不是十五岁少女该有的样子,这世上很多历经风霜的女性,能有这样稀有的特质的,也不多吧?
王世强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是有女儿的人,跟病床上的女孩儿差不多大,看着眼前遭罪的姑娘,想到自己捧在心口都怕烫了的女儿,心里油然而生疼惜,当警察半辈子,第一次安慰当事人:“伤口都不深,半个月应该能好利索。”
葛晴沉默地听着,好一会儿嗯了一声。
她垂首的姿态看去十分脆弱,身上斑斑点点的咬痕,让人不忍多看,王世强内心叹息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年轻人跟在后面,到了门口,年轻人见头儿停下了脚步,隔了一会儿听见吩咐说:“赶紧去查,如果是正当防卫,尽快把这女孩儿放了,一分钟都不许耽搁。”
年轻的警察嗯了一声,连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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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婷捧着手里的五千块钱,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不知道繁华的大都市什么样,不知道姐姐做的是什么工作,竟然会在短短的两个多月,积攒下五千块钱,姐姐每次电话打到隔壁陈大爷的手机上,总是听得多,说得少,她本来就话少的毛病,在用话筒联系的时候,显得更加明显了。
她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暑假七十多天,自己在家里有没有好好预习高中的课本?
葛婷拿出课本,这些高一的课本,都是外婆从镇子里别的人家借的旧的,葛婷整个暑假都在预习,她学习的天资不如葛晴,想到优秀的姐姐是牺牲了怎样的前途来供自己继续求学,她内心中就是一阵焦虑,仿佛一只被无形的鞭子用力抽打不停地向前奔走的驽马一般,明明知道能力不逮,还是要勉强着自己,竭力向前奔跑。
姐姐很辛苦,那种辛苦是在家苦读的她所无法想象的,所以不管读书读得有多累,整个暑假,她连一分钟也没有懈怠过。
五千块,姐姐用了一个暑假赚到了五千块,她都在外面做什么呢?是像电视里那些打工妹一样在工厂里干活吗?流水线上,给人做鞋、做衣服、组装电器零件?她那样闷不做声的性格,只怕除了付出辛苦赚点儿血汗钱,别的很难赚到钱吧?
如果当初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自己跟姐姐都去打工,现在是不是已经攒够开学的生活费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明天她就开学了,她将钱夹在英语书中,整理行李,小小的包裹弄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中午吃过午饭之后,她就在村子口等着,村子里的留守老人、孩子从这个街口经过,看见她,都问她在干什么呢,她就抿嘴笑,说自己在等姐姐。
“等你姐就进屋子等啊?站在这儿干啥呢?”隔壁邻居的陈大爷问。
“我想早点儿看见她。”她笑了,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弯弯的眉毛,雪白的牙齿仿佛珠贝一般,即使穿着蔡婆婆给她做的黑色大袍子,也掩不住她明艳的秀色。
有着那样一言难尽的出身,有着这样天资难掩的秀色,看见她,就能感到她跟这个村子里别的土生土长长大的姑娘不一样,现在果然啊,凤凰就是凤凰,虽然不巧落在鸡窝里,终究还是飞出去了,省内第一高中嘉南中学,即使有计划内录取名额,本镇的中学也十多年不曾出过一个嘉南中学的学生了。
葛家女儿到底从哪里野来的这两个女娃?这聪明法,既不像葛老太婆,也不像老太婆的那两个女儿,八成是像她们那不知道姓啥的爹吧?
葛婷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月亮爬上树梢,也没有等到姐姐,她心里失望极了,眼睛通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蹲在村子口哭什么,等到晚上快八点她终于回家了,迷迷糊糊地钻进自己当初和姐姐住的屋子,坐在炕沿上,顺手拿起姐姐在家时穿的黑褂子,发起呆来。
不是答应了说晚上七点左右到家的吗?
还说会从大柳树的那个方向过来吗?
她聚精会神地发着呆,连时间都忘了,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却没有抬起头,不一会儿隔壁陈大爷手里拿着手机进到屋子,不太高兴地说道:“你这孩子咋不答话呢?叫你你没听见啊?”
“我没听见。”她实话实说地答,脑子里有点儿浑,不知道是因为站了太久,还是整整一天没吃饭,只感到浑身都没有力气,原本有些期待的明天的开学,现在也完全提不起兴致了。
如果没有姐姐陪着,去念这个书,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有些茫然地想到。
“你姐姐来电话了,你没在家,我说你……”陈大爷话都没说完,葛婷就已经将手上的黑布褂子丢下,从炕上一下子蹦到地上,有些激动地哭道:“我姐姐来电话了?”
“来了,你哭啥啊?你看你这眼窝子浅的!”
葛婷无心理会陈大爷的话,伸手抹了一下突然迸出来的眼泪,接过陈大爷的手机,看见最上面的来电显示,果然是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姐姐的号码,她感到自己抽紧的喉咙一阵放松,所有的担心和难过瞬间消失了大半,她立即拨了回去。
“你打过去,让她打回来,我这话费不多。”陈大爷叮嘱。
葛婷嗯了一声,电话铃响了五声之后,她挂断了,隔了不到一秒钟,手机铃声就响了,她听见姐姐的声音在话筒那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喂?”
葛婷的眼泪又掉下来了,还真是能哭啊,明明从小到大,她最擅长的就是笑来的,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哭的日子要渐渐多了啊?
她眼泪扑啦啦地掉,她的声音也带着哭腔,隔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咋不回来啊?”
“坏人不给假呀。”她听见姐姐的声音很低,也很轻。
“啥坏人?”葛婷有些紧张地哭着问。
“不给假的人都是坏人。”
葛婷哦了一声,有一瞬间,她还以为姐姐是因为在外面遇到了坏人,这才没法赶回家,不然以姐姐的个性,只要答应了送自己开学,不管千难万难,她都会回来的。
毕竟,这本该是她们两个人的开学,姐姐的心底深处,也很想去看看那所声明显赫,明明考上了却无缘成为其中一员的学校吧?
“那我自己去开学啊?”
“自己去吧。”
“那可就太没意思了。”她叹了一口气,发自肺腑地说道。
电话那边儿姐姐没有说话,葛婷知道姐姐不回答,就是赞同自己这句话,其实不但开学变得没意思了,过去的一个暑假也没有意思,生活中的一切都因为姐姐的离开变了味道,原本,她们就是一起的,时间空间命运将让她们俩从小到大相依为伴,分开,独自孤单地一个人面对各自的世界,实在太过陌生了。
她们还不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这个小可怜,动都不动一下,可恶的家伙呀~\(≧▽≦)/~
☆、12
“那你啥时候回来啊?”葛婷问道。
“两个星期,到时候我去你学校看你。”
两个星期,学校邮过来的作息时间表里,自己每个周日的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她想到到时候可以跟姐姐一起玩一整个下午,心情激动,高兴得险些笑出来,捧着电话又说了一会儿,越说姐姐的话越少,她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是疲累,葛婷心想姐姐或许是工作了一天想要休息了,就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她将电话还给陈大爷,因为通了电话,心情不再低落,接着收拾自己上学用的东西,等外婆终于从市场收摊回来,除了一些卖剩下的蔬菜之外,今天意外地提回来一条鱼。
进门外婆就问你姐姐呢。
“她没回来,说坏人不给假。”葛婷看见鱼,有些高兴,她很喜欢吃鱼,不过因为鱼要花钱买,而青菜家里每天都有卖不掉的,所以从小到大,她吃鱼的次数屈指可数,外婆今天会花钱买鱼,绝对是因为姐姐今天回家,而自己明天,也要离开家了。
外婆听了“坏人不给假”这一句,手里的鱼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浑浊疲累的眼睛盯着葛婷,像是头晕一般,猛地跌坐在门前的木椅上,气息微弱,像是要昏过去一样。
葛婷吓坏了,扶着外婆着急地道:“你怎么了?”
外婆没回答,面如死灰,发了好半天呆,才从椅子上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进后面的灶屋,闷头做晚饭。
晚饭依然十分丰盛,全都是葛婷爱吃的,连最麻烦的拔丝土豆外婆都做了给她,葛婷吃得很饱,可是看外婆只是拿着筷子发呆,根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她有些担心地放下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是怎么了?姐姐电话里像是累了,外婆也累了吗?
饭后,她懂事地不让外婆动手,自己把桌子碗筷灶台擦得纤尘不染,等到全都忙完了,已经快要十点了,外婆最喜欢在晚饭后看一会儿电视,可是今天晚上外婆的卧室,却黑乎乎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葛婷纳闷地走进去,只见外婆坐在炕头上,手里拿着一只方方正正的手帕子,好像在发呆,听见她走进来的声音,外婆眼睛才抬起来,然后突然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葛婷轻轻地走过去,坐在外婆旁边,眼睛有些胆怯地盯着她,眼前苍老的女人面色黯淡,呼吸间有岁月沉淀过的死灰一般的味道,声音也沙哑得让人心痛,很低很低的音量,像是耳语一般地对她说道:“婷婷,你觉得外婆长得好不好看?”
满脸皱纹,太阳晒的斑点密密麻麻地遍布皱纹纵横的脸,乌黑的唇色,稀疏的牙齿,一双手仿佛经霜的老树枝一样,哪有一点儿好看的影子?
葛婷不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丑吧?”
“不丑。”葛婷小声回答。
“丑就是丑,这有什么。”外婆说到这里,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好半天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说起了往事:“我以前遇见你外公时,可不长这样!”
葛婷从未听外婆说过外公,在她心里,这个家就是外婆,外婆就是这个家,以往外婆曾经嫁过人,曾经生过小孩,而那两个小孩里的一个,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这件事,她几乎从未考虑过。
“那时候我家里的人,全都劝我不要跟他跑,我不听,觉得自己多对,别人全都错,就那么一分钱都没要,就跟着你外公跑到这儿来,然后——就遭了一辈子罪!”说到这里,外婆用手里的帕子抹了抹眼睛,使劲儿地哭起来。
葛婷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外婆会这么伤心,她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和姐姐都要离开家,外婆想起过世的外公,难过了吗?
一定是这样吧?
“外婆,你以前一定好看啊,外公也一定是因为喜欢外婆长得好看,才跟你结婚的吧?我和姐姐长得都不丑,肯定是因为像你呀?”她乖巧地说着话,想淡化分离带来的伤感。
这句话似乎说进了外婆的心里,外婆悲伤的眼神微微淡了些,但涌上心头的往事却没那么容易淡忘,她想到过去,再看着眼前,说道:“你们俩跟我年轻时候是长得一样,你向来会说话,刚才的话不见得真相信。你去那边儿柜子底下,金粉色的那个包袱里有个铁盒子,你把它拿来。”
葛婷依言走过去,翻出外婆柜子里的盒子,走回来递给她,只见外婆从里面翻出一个泛黄了的信封,信封内是一大堆的零零散散纸头,破旧不堪,她从其中一个纸片内掏出一张四寸大小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看样子有一些年头了。
外婆手拿着照片,看了半天,神情里全是回忆,半晌她将照片递给葛婷,葛婷伸手接过,只见上面是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年轻姑娘,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女孩儿不超过二十岁,眉目英秀,薄唇翘鼻,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葛晴留长了头发跑进了相片里。
“这就是我年轻的时候。”外婆说道。
葛婷简直不能相信,她惊讶地看着照片,无论怎么发挥想象,也没办法将眼前满脸橘皮的幡然老妪与照片上满面春风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走错了路,看错了人,就会活得像我这样。”外婆声音平淡地说道,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艰难,回想过去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毫无感觉,她并不哀叹自己的命运,到了这个年纪,她早就知道叹气毫无意义,如果过去的人生是一个泥潭的话,她现在最应该做的,并不是对着过去搜肠刮肚地懊悔,而是如何让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就看好的女孩,过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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