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智商,有美貌,她才十五岁,只要教导得当,选对了路,未来她可以活得很好。
女人,一辈子没钱,还不如死了算了。
“外婆你受苦了。”葛婷声音轻轻地,十分乖巧地说道。
外婆听了这样的安慰,抬起苍老的眼睛,看着葛婷,她从这个女孩乌黑发亮的眼睛,看到她嫣红丰满的嘴唇,鼻子脸蛋甚至耳朵,无一不完美,雪肤花貌,单论容貌绝对比自己年轻的时候漂亮,也比葛晴漂亮,加上心性聪明,个性乖巧,不像自己和葛晴一样沉默孤僻,也不像她妈妈姨妈那样蠢笨肤浅,三代人五个女性,最有可能从这穷窝里飞出去,飞得高高地,一滴点都不会被穷窝的泥浆溅上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到了外婆这个年纪,她深深地知道,女人一生命运的好坏,跟长相有些关系,不过关系并不太大;跟出身有些关系,不过关系也不是特别大——
最最关键的东西,在女人的里子上。
是不是真的聪明,是不是在人生的每一个决定命运变化的节点,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这个是最关键的。
“是啊,受了太多苦了,你就要去上学了,我有几句话现在跟你讲,你就当是我的临终遗言,刻在你脑子里,记得牢牢实实地,一辈子都别忘了,听见了吗?”
葛婷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外婆,嘴唇因为惊讶都吓得白了,临终遗言?
这是什么意思?
看见这孩子听见“临终遗言”几个字,竟然吓成这个样子,外婆心中喟叹,过去岁月里拖着年迈之躯抚养两个小婴儿所吃过的苦头,似乎也并没有白吃吧?
她甚至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葛婷的头发。
这样温情的举动,在这个家庭里从未发生过,葛婷有些不太自然地稍微躲了一下,嘴上说道:“外婆你干啥呀?”
“你没见过你妈,你妈长得也好看,没有你好看,不过真不丑。可是她啊,现在在城里过得很惨,跟着一个又一个男人,住在马棚一样的房子里呢——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惨吗?”
葛婷从未听外婆说起妈妈,也从来都不敢问,她一直以为自己妈妈活在很远的地方,或者已经死了,这时候心头一震,隔了好半天才嗫嚅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她蠢,蠢得像头猪。”外婆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带着深深的厌恶,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她的不齿显然深入骨髓。
葛婷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女人就怕蠢,长得跟个天仙似的,没脑子,也是白扯!见个男人就张开腿让人家祸害,被人家搞大了肚子,生个猪一样的孩子,没用了,就被踢出门了,成了破鞋一只,好男人哪个瞎了眼睛要她?这样没脑子的女人来来回回就只会找个两条腿的癞蛤/蟆一样的男人,你妈就那样,你姨妈也没好到哪里去,全都一样蠢,活得像两个大傻子!”外婆越说越气,怒火烧得她说话仿佛刀子,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连连用手捶着身子底下的炕。
恨,外婆的恨,太过汹涌,如果自己的妈妈在跟前,现在外婆能掏出刀子杀了她吧?
葛婷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所以,你一定不能活得像你妈一样,知道吗?”外婆转向她,声音变得意味深长。
“我知道,我不会找男朋友的。”葛婷说道,她早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似乎因为特殊的家庭氛围,她心中竟然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对异性的好奇之情,现在每天思念最多的,竟然只有姐姐葛晴而已,她想了想说道:“我跟姐姐一样,都不喜欢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五一劳动节,收藏小可爱就开始成长了,O(∩_∩)O
☆、13
“你错了,你跟你姐姐不一样。”外婆突然说,她的声音十分低,像是说到了什么重要的、关键的秘密一般,一个晚上的情绪堆积,似乎都为了这一刻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她的声音很低,也有些沙哑:“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讲的,你把我接下来的话当成我的临终遗言,去了学校,就按照我说的做,听见了吗?”
葛婷呆呆地看着外婆,一老一小目光相对,她脑子里糊涂一团,心中的念头纷至沓来,竟然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你到了学校之后,除了学习之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去了,就开始准备……”
“是跟老师搞好关系吗?”葛婷希冀地问,乌黑的眼睛看着外婆,内心中隐隐希望,这个就是答案,这个就是外婆心心念念想要自己做的。
而不是任何——别的事!
“那个也重要,不过这个世上,也找不到不喜欢你的老师……”外婆说到这里,语气加重,突然伸出手用力抓住葛婷,低低低嘱咐说:“是钱,孩子,是钱!”
“——要我去赚钱吗?”虽然赚钱不容易,不过她内心却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你能赚什么钱?你们封闭学校,每天读书的时间都不够,你怎么赚钱?”
“那你刚才说赚钱?”葛婷不懂地说,被外婆抓着的地方有些疼,心里慌乱异常,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我没说让你去赚钱……”外婆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吓到了孩子,稍微用手拍了拍葛婷的胳膊,安慰地说道:“你知道没钱,你就不能念书了,对不对?”
“是啊。”葛婷茫然地答。
“你知道为了让你念书,你姐姐自己都不念了,出去打工,不到三个月,给你邮了五千块钱,对不?”
葛婷嘴角微微颤抖,点了一下头。
“这是多大的恩情,你懂吗?”外婆盯着葛婷,问道。
葛婷头猛地垂下,眼泪掉在裤子上,发出噗噗的响声。
“你不能指望你姐姐一辈子,尤其——现在她还出事儿了。”
一句话仿佛石破天惊,葛婷猛地抬起头来,不太懂地问外婆:“出事儿了?”
外婆神情凄然,想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外孙女,想到她过去的三个月在城市里吃了怎样的苦,才能赚到妹妹的学费,忍不住擦着眼泪叹息道:“我养大的孩子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今晚上没回来,就是出事儿了。”
葛婷乌黑的眼睛停留在外婆脸上,一言不发,整个身体都僵了。
“要不是出了事儿,她就算爬,都会爬回来。”外婆说到这里,昏花的眼睛看着葛婷,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说道:“如果不是晴晴出事儿,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你到了学校,看着哪个同学有钱,巴结上他,要也好,借也好,哪怕给人家当牛当马,你也争取把书念完。”
葛婷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像纸一样白,目光怔怔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肩膀上多了一双手,她看见外婆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无可闪避,也无处闪避,只能直愣愣地被外婆盯着,仿佛被下了蛊一般听见外婆的声音低沉沙哑地说:“尤其是男的,你只要有些心眼,你想咋样他就会咋样。”
葛婷听着这些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噩梦,现实当中,外婆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吗?
从小到大,她不是都让自己和姐姐离男人远点儿吗?那些丑陋的发型,那些怪异的黑褂子,不都是因为男人,才让自己和姐姐如此打扮的吗?
现在为什么突然变了?为什么短短一个暑假,外婆推翻了过去所有曾经教导过自己的东西,甚至让——让自己——勾引起男人来?
那不就——不就跟她总是咒骂的自己的妈妈一样了吗?
“你害怕了?”外婆问着她,摸着她头的手微微用力,让她没法移开目光,脖筋僵硬地扳着,一阵不舒服的刺疼。
葛婷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眼睛被外婆盯着,想要闭上都不敢。
“说话啊?”外婆一毫也不放松地问道。
“我不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巴结别人,尤其是男……”
外婆扳着她的头的手猛地松开,已经厉声说道:“你这个没脑壳的样儿,要不是你明天就去上学了,我两个耳刮子打醒你!”
葛婷从来没有挨过大声,被这样恶骂,她眼泪刷地一下掉下来,当着盛怒的外婆,她不敢哭出声,剧烈地抽噎着。
“哭有个屁用,你要是辍学了,以后的日子有得你哭的!等你背着书包被学校赶回来,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为了你辍学在城里受苦受罪的姐姐吗?”
葛婷听见外婆提起姐姐,精神一震,呆呆地听着。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仔细想,想好了,再决定照不照我说的做。”
“什么话?”葛婷小声地问。
“你就想想,要是换成了你姐在学校念书,你在外面受罪,你姐会怎么做?她会不会为了减轻你的负担,做到她做不到的事?”
葛婷雪白的脸不知道怎地刷地一下红了,乌黑的眼睛闪过一抹激动的神情,隔了好一会儿,她点头说道:“我懂了,外婆,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不管想出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辍学。”
外婆盯着她的脸,盯了半晌方才说道:“懂了,就照做,你记住,虽然我让你圈拢男人,但是我可没让你向你妈学!不管你对面是什么男人,都绝对不可以张开腿,女人一旦张开腿了,就不值钱了,原本圈拢住的男人也都跑了——你要吊着他,听见了吗?”
葛婷的脸又红又白,十分的羞愤夹杂着一分的气苦,如果这是噩梦,到底何时才是醒来的时候?
“不要忘了,你自己是怎么来的,你要是活成你妈那个样儿,年纪轻轻随便对着个男人不自重,怀上孩子,你干脆就别活着了,也不要回来见我,我但凡看见你没有结婚、没有找到好男人就大了肚子,我就直接宰了你,我自己跟着你去死,就当白活了我这一辈子!”外婆的声音严峻至极,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直击葛婷的心口。
葛婷只能听着,不管愿意不愿意,她还是记住了这些话,这些原本无论如何都不适宜发生在外婆和外孙女之间的对话,因为穷,因为不光彩的出身,因为对未来有着太多太多的奢望和野心,而发生了。
发生了,记住了,行动了,更改了,一切都回不到原点,未来等到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想要回头时,却发现通向原点的路,早就消失在时间暗黑的隧道里了。
改变,几乎就从当下开始。
原本即将投入新生活的喜悦,现在全都烟消云散,她想到未来,心口甚至泛起一阵恶心。
她用手捂着嘴,开始剧烈地反胃,开始不过是干呕,但是像是刚刚听到的那些话体积太大,压得她无法消化,她踉踉跄跄地跑到后面院子,弯腰将晚上所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吐得胃里一干二净,胃酸开始上漾了,她才停止,靠着自家铁皮房的后山墙,剧烈地喘息着,双目望着仲夏之夜的天空,黑压压地,什么都没有,就仿佛她现在空落落的胃和胸口一般。
阴天了吗?北极星都不见了。
不像姐姐,她从来都没喜欢过天文,对天上的星星一窍不通,可是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姐姐曾经指着夜空的一颗星星说过,那就是北极星,永远不变,永恒地存在那里,以前的人迷失方向的时候,只要抬头看一眼它,就会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为什么在这样的晚上,它会消失不见呢?
她看着黑沉沉空荡荡的夜空,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外婆在屋内声嘶力竭地唤她,她才用力闭上眼睛,然后用力答应了一下,回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收拾好几本旧书和几件换洗的鞋袜衣裤,独自一人起床,独自一人做了早饭,安安静静地没有吵醒外婆,然后独自一个背着小小的包裹走出家门,赶上镇子口经过的第一班小客车,向着嘉南中学行去。
她在半路的胡家下车,从那里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了南亭下车,坐通向嘉禾区的城市轻轨,嘉南中学就在那里。
一路上经过的都市繁华奢侈,她从未见过,目光盯着车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摩天大楼和宽阔整洁的马路,看得越多,心中越是忐忑,这城市如此之大,如此繁华,超出了她的想象,陌生得让她惊恐,从小到大,她从未像此刻一般感到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本人作为读者,并不在意三观,基本什么书都看,但是作为作者,对每个读我小说的小天使,我还是充满了善意的,所以说起三观,这里郑重强调一下,本人所有的三观,都集中在葛晴同学身上(当然这也并不是说晴晴同学就伟光正了,没有人是完美的这本身也是正确的三观)。文中其他人物的人生观或许来自生活,或许高于或低于生活,这都是一种行文的方便,不代表本人支持其立场或行为。我知道小天使们一定分辨得清楚哒
☆、14
姐姐在就好了,姐姐没有出事儿就好了,那样她就会陪着自己一起来,自己也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她就在这个城市里吧?在哪儿呢?干什么呢?真的像外婆说的,出事儿了的话,又是出的什么事呢?
她眼泪又要流出来,用书包蹭了蹭眼睑,克制住泪水,想象姐姐处在自己的情境中时会怎么做,不知不觉心肠硬了一些。
中午的时候,到了嘉禾站,出了站口,找了半天八路车,满头大汗地挤上去,四十分钟之后,她总算站到了嘉南中学的门前。
漂亮又阔气的学校,即使心事重重,即使头上仿佛笼罩着黑压压的乌云,她对这个学校的第一印象,还是好漂亮,好阔气。
气派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所中学。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所念的初中,那破旧的三层水泥房子,那坑坑洼洼的操场,那一下雨就积水泛着恶臭的下水道,跟眼前所见,简直是一个在云上,一个在泥里。
自己竟然能堂堂正正迈入这里,成为这样的学校的一员,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她用力抱着书包,外语书里夹着姐姐给的五千块钱,全都因为这五千块钱,如果没有这五千块钱,读书,学校,前途,这些都会化成泡影吧?
她拿着报到须知,找到听涛楼一楼,交费第一关她就没过,因为没看见须知下面的一行小字:交费必须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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