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鹿想起了许竹,这个寒假他现在一定在复习功课,偶尔会看向迷鹿的那个窗子吧,看见迷鹿的房间一个人也没有,会突然惦记她吧……
韩秀芝的声音是那么可怕,迷鹿想挣扎,却被一个女生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另一个女生一棍子正中耳朵的方向挥去!
迷鹿像站不稳的玩具一样倒下来,耳膜一阵刺刺的疼,听见“嗡嗡”的声音充斥在耳膜,然后感觉到自己的右耳流血了,又痒又疼地流向脖子处,凉飕飕的空气将血液的味道变得很淡。
雪又下大的,地面上的雪积得很厚,跌在地上时也没有觉得多疼,反而是觉得很冷,又白又厚的雪染上了自己的血液。浅色总是将深色的东西液衬托得更加明显,与巨大的惊骇。
因为自己不够坚强,因为那些疼痛太过顽固,巨大,生生不息,才让自己忍不住将眼泪暴露出来,在这风雪的天气里,眼泪像冰雹一样,沉沉落下去。
大片的血液从迷鹿的身上流出来,滚烫的,融化一点那些苍白的雪。背部传来刺骨的疼痛感,一脚又一脚往自己身上踢。在冬日,连呼吸都特别困难,只想要温暖地躺在被窝里睡觉,然后喝一杯热牛奶。
许竹干净温柔的脸像冬日的阳光一样,笑容往自己的心上散开,他会对自己微笑,会暖和地握住自己冰棍一样的手。就算自己冷得掉鼻涕,也会温柔地递来纸巾。
好想他……想告诉他,自己现在又冷又疼,可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迷鹿在挨打之下精神有些恍惚了,天气冷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连感官都被冻麻了,那些很有力的疼痛,经过那些刺冷的风慢慢变成麻木,像是已经僵成一团,而疼痛是沉闷的,让她差点忘记了……她还活着。
雪红成一成,右耳里像杂音一样拉成一条刺耳的线,不停响起。最后,听见了白阮非的声音,他说,向壮子,你怎么了?向壮子,别吓我!说话!看我!
看我啊,向壮子……
迷迷糊糊中,看到光线揉进自己的瞳孔里,渐渐看清楚白阮非的脸来,就像一束冰冷的光线揉在白阮非苍白惊吓的脸上,那是迷鹿第一次见到没有一点血色的白阮非,像吸血鬼一样。巨大的风雪飘在他身后,白洁,美丽,悲凉,要覆盖整个世界。
瞳孔里最后一道光线……是白阮非逆光的身影,如同帮自己挡去了整片放肆的风雪。最刺眼的,仍旧是白阮非那张煞白的脸。正手忙脚乱地抱起昏迷过去的迷鹿。
在那之前,白阮非用力地将巴掌甩在了韩秀芝的脸上,他再也不想见到她这张恶毒的嘴脸,至于那些打人的女生,白阮非在赶来时就火速报了警,随后警察将她们抓了起来。
而现在对于白阮非来讲,要不是自己感到不安,而去追向迷鹿的话,估计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他的感觉是对的,向迷鹿出危险了,这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就像心灵感应一样,他的心脏一阵抽疼。
因为看到向迷鹿整个人倒在雪中,浅色的背景在自己视觉中,强烈衬托她身上那些血水有多鲜艳,明亮。触目惊心。
冬日那么苍白荒凉,一瞬间被这种刺眼的画面,给占据了。
那是以后回想起来,仍会觉得胸口拧成麻花一样的疼痛,记忆中,向迷鹿仿佛死了一样,瞳孔没有一点光,血水四处流淌,仿佛要吸引苍蝇一样。
变成蛆虫,在那美丽又虚弱的脸上。
冬日,所有哈出来的白气,就像冰块一样冷。
他应该早点赶到她身边才对,不要让她流出那些血液,不要让她冷成一团,应该快点来救她才对……如果下次还这样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一定会马上救她,一点血也不能让她流,他明明知道韩秀芝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会那么容易放手?
但他在心里想,决不会有下一次的,因为,他想要守护她……看着她带血的脸,他的视网膜一阵模糊。
向壮子,向壮子,对不起……
迷鹿躺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外面仍旧下着大雪,而白阮非正在温柔地注视自己,有些憔悴,但她知道,比起憔悴、虚弱,自己更胜一筹。
迷鹿的右耳失聪了,或者只能够听见微微的声音,而只靠左边的耳朵才能够听清楚,所以白阮非靠近迷鹿的左耳,说:“我把你救活了。”
迷鹿身上都是绑带,尤其背部绑得像胸罩一样,另迷鹿有些尴尬。“我现在变成这样了,肯定是不能回家,绝对不能让我爸妈见到我这样,否则他们还真以为我去S市读书,进去是文盲,出去是流氓……”
白阮非被她的话逗笑了,“我说你啊,都伤成这样还能开玩笑?”
“不是玩笑,我要到你家借住一会儿……”迷鹿动了动,觉得还是有些疼,皱眉说,“我真没想到韩秀芝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她笑起来那么甜,像花一样。”
“不是你们说吗?女人心海底针,身为同样的女人你也不防备一下?”
“喂,对着花一样的女生,谁会想到她是个食人花吗?而且……”迷鹿生气地说,“她还以为你喜欢我,怎么可能吗?我被打的莫名其妙,特别冤枉!”
白阮非的眼睛黑漆漆的,抬起漂亮的脸,甚至小声说了一句“她没有说错,我的确喜欢你”,却被医院突然喊抢救的声音给掩盖过去了。迷鹿什么也没有听到。
真正爱上一个人,会变得胆小的吗?……是的,白阮非有生之年感到了害怕,紧张,不安,第一次思前想后,万一她拒绝了怎么办?
因为,她的心里住着一个人,而自己真的可以从她的心上,用力扯出那个人吗?她会痛苦吗?自己真的可以替代那个人,而住在她的心上?也许当住进去才发现,哪儿也不合适,特别宽或者特别窄,因为那个位置从一开始就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而自己,只是自欺欺人地霸占那个不合适的地方。
白阮非听见迷鹿说:“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白阮非回头去看,护士匆匆忙忙的,“好像是有一个人大出血了,需要输血抢救。”
“哦。”
迷鹿淡淡地回应,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有下文的了,或者不再出现在视网膜里,除了……许竹……他煞白的脸从门外一闪而过。
命运充满巧合,充满一次次的意外,惊异,而这些,总会在某个时候连系在一起,成为时间,一点点告诉我们答案。
许妈妈被人打了,打她的是一个有夫之妇,而理由居然是“勾引她男人”“狐狸精”之类的。
那是几乎发生在与迷鹿被打的同一个时刻,许妈妈从漂亮的五星酒店下来,对面有一辆汽车冲她招手,“小姐,打车吗?”
雪下得很大,冰冷的空气像刀一样在割,许妈妈没多想就坐上去,不是去“花椒镇”,而是报了一个租房的地方,许妈妈在S市最繁华的地方工作,要“招待”最有名声实力的人,而这些人都是上了岁数,有妻有子。刚坐上去,就开始补一下妆,拧出迪奥999的口红,往嘴唇利索地涂一遍,再用纸巾抿一下。
“你好漂亮哦。”
车内的光线很昏暗,没有发现旁边坐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开口才发现她在那里一直盯着自己,令她有些惊吓,不过她还是礼貌平静地回:“谢谢。”
“你身上的香水很好闻,是什么牌子的?”
“香奈儿邂逅,粉色那一款。”
微笑地答一下,车辆已经进入到强光的区域,突然的黑暗被白调的光照开了,让许妈妈看见这个女人大概接近五十多岁,染着大波浪的金发,脸上是很厚很厚的妆,最白的色号,就像刷墙那样,她也许想营造出满满的胶原蛋白那种,所以高光打得十分得多,而造成脸部有些诡异。
而且脸上的腮红十分粉嫩,大面积地扫在苹果肌上,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她应该是个不服老的女人,而且十分爱美,然而粉底再厚,仍然看出她上了年纪,那些皱纹怎么遮也遮不了,反而被她弄成白白的几条线。
已经卡纹的妆容。她笑起来更加明显,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尤其当车辆进入黑暗地段,大块的黑暗突然包裹着她那张诡异的脸,只有车灯泛出橘色的光线。
“司机,错了,你这是要去哪儿?我那个地方不是朝那转的……”
许妈妈转头才发现司机偷偷换了方向开,开向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是S市的哪?别的我不给钱的!”许妈妈一开始以为司机想兜远路宰乘客,可后来才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旁边的女人寂静地看着她,然后缓缓开口:“我要带你上黄泉路。”
她说这句话时,笑了,笑声像是往自己的神经多塞了一片黏稠的血液,太阳穴发疼,在黑暗中连司机的脸都特别阴森,皮肤上的冷又多了一层。她没有多想,就示意让司机停车:“钱我给你!司机,我要下车!”
可是车辆还是照样行使,司机像是听不见一样,只有那个女人,突然朝她展示自己那张像发霉一样的脸,然后鲜红的两片唇开开合合。
“你知道酒店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许妈妈保持镇定,美丽至极的脸还是被突然一闪的强光揉得很煞白,听见那个女人讲到“他是市长”时而瞬间瞳孔跳了跳,她抓往LV包,指甲掐进去,贵的东西一分钱一分货,没有丝毫抓痕。
而接下来那句“而我是他老婆”,就差点使她心脏陷进了肺里。车辆一下子进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出来时又一道光线射过来,虚弱的光线,根本看不清楚什么。
许妈妈所谓的工作就是当有钱男人的情妇,而不仅是有钱,还是要有一定的地位,而绝对不会公开的那种。所谓的地下情妇。而这些男人通常表面正正经经,对家庭、儿女很照顾,沉稳、内敛,对妻子恭恭敬敬,实际背地里是个需要迫求刺激的老男人,通常性变态、重口味,脱下那西装革履,就是一个只剩下欲心的野兽。
他们通常为了捂好昨晚的事,会下很大一笔钱,他们比她还要害怕露出马脚。许妈妈今天的“客人”就是市长,那个戴眼睛喜欢玩绑腿游戏的老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恶心。许妈妈缺钱,而一个女人赚钱最快方法的就是身体,而让钱膨胀的方法就是美丽。
这其实是许妈妈最后一次做这种事了,市长也是她冒风险最高的接待客,不过也比之前的还要大方,这笔钱足够她金盆洗手。
以后……就和许竹待在一块,看着他那张像极了那个人的脸,就心满意足了。已经挣够了那些学校的费用,老了,可以去开家服装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如今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饿不冷着。
如果……市长太太没有出现的话,没有查出一切的话……一切应该是这样平稳地进行着,时间的齿轮一点点重合,推去。所有的事情,都应该一如往常。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那个市长太太将车停在草丛里,叫人打她,许妈妈美丽得不可方物,让打人的硬是下不了手,那么像玫瑰,那么像开在白雪中的玫瑰。
“贱货,我并不是想要杀你,那会有失我的身份,我只是……”市长太太的声音,“我只是想让你变成植物人,或者丑八怪……”
冬天的雪落在她美丽的脸上,冷冰冰的,一下子化成水,像颗粒一样四处飞散在世界,美丽缥缈。“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丈夫?”许妈妈冷笑,“他是不是自愿的?”
就在这时,一巴掌闪在她眼前,用力极了,她的嘴角出了血。“你没有资格管这些!”市长太太咬牙切齿地说。
许妈妈海藻一样的头发乱成一团,乱成颓废与荒凉。
喉咙里的血干呕着,身体发疼,看不清楚有多少人围在自己面前,看见一个苍老又悲哀的女人不停疯狂甩自己耳光。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失败?……他不爱你,他只是需要一个美丽的女人,发泄他的欲望,而对于你,你只是一个生子的机器!只是为了有个后代!而不是为了有你!因为他根本不爱你!不爱……一点都不爱……”
许妈妈突然笑了起来,带血的嘴唇,漂亮又勾人的眼睛,让人看了一阵冰凉,雪继续无情下起来,越来越大。风雪中,许妈妈眼神悲凉。“你这个女人疯了吗?”市长太太恼羞成怒,一气呵成,“我要杀了你!”
市长太太从包包里拿出一把剪刀,用力刺去许妈妈的胸前,拔出去的时候,血液快速流了出来,渐渐浸湿整个胸口。冬天的雪落在血液中,刺眼,恶心,悲伤,雪褪去那层白,还剩下什么……
许妈妈用力咬紧嘴唇,煞白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巨大的痛苦袭来,像永远不会结束的黑暗,眼前浮现那个男人的模样,那个人语气冰冰的,还是依旧……不爱她……
如果不是有人及时出现,她恐怕就死了,死也好,那时候要是死了,真相也一定同她一块死了,不用被悲伤、痛苦一同曝光,不用看着他悲伤的眼眸,将自己的心脏拧成荒凉的城,寸草不生。
……
……
向迷鹿出现在许竹的面前时浑身是伤,而她却一脸担忧地看着完好无损的许竹,紧张地投来扫描一样的视线:“阿竹!阿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会在医院里的?……”
许竹怔了怔,向迷鹿的纱布包着像胸罩一样,漂亮的脸有淤青,“你……怎么了?”
对,反而是她怎么了,迷鹿突然想起她刚从阎王爷那里兜了一下风,而手忙脚乱地想要逃跑,自己刚才被事情冲昏了头脑,完全忘了自己跟木乃伊一样,连疼痛都回避三尺。
“迷鹿……”他抓住向迷鹿的手腕。“那个……我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在冰冷的医院里,是多么不搭。
许竹想要说什么,而看见她身后的白阮非。黑色的风衣,黑色休闲的紧身裤,过分修长的腿,整个人在背后凝望着向迷鹿。
医院的光线又冰冷又苍白,揉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眼睛里没有光,而觉得恍惚,神秘,只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视野里的人只有向迷鹿,不能再多,平稳,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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