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们所里人私下议论,都觉得这成灵异事件了。开发商也是病急乱投医,前前后后找了好几位“大师”过去看风水,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最近复工了一个多月,倒确实没听说再出什么问题了。
饶是如此,向来迷信的王永谦还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呆不住,尤其是为了工作方便,开发商给他安排的宾馆刚好在建筑工地附近。
马跃原本考虑的是从他们所男律师里挑一个过去接手,没想到陆依依胆子倒是大,更没想到的是陆依依对强女干案的抵触甚至到了宁愿去这么个邪门的建筑工地都不愿意接的程度。
“你瞎凑什么热闹呢,这还有个案子让你办,你哪有时间啊?”马跃直接拒绝。
“师傅,我是真不想接花案,再说我怎么在庭上说辩护词啊,那些器官和行为描述我根本说不出口的。要不还是让我跟王永谦换一下吧。”强女干案要想赢只能从两方面入手,要么能证明没有违背女方意志,不过要是没违背女方意志,人家也不会报案了。此外就只能证明行为或手段不构成强女干,这就要从行为本身入手了,必然会涉及一些性-行为和性-器官的描述。这也是马跃一开始操心的原因,担心陆依依脸皮薄,干不了这活。
马跃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想确定她是不是认真的在提这个建议。看到她神色坚毅,这才继续之前被一个电话打断的思想教育:“陆依依,当你选择当刑辩律师的那天起,就应该清楚自己有可能接到花案的。你当辩护人保护的是嫌疑人基本的辩护权,不是为了让他脱罪的,他最后构不构罪判不判刑,这是法院根据案件情况来裁判的,你要做的只是确保在整个案件审理的过程中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程序合法,最后的结果跟你没有关系。你有什么好抵触的?”
这话说的有点倒果为因的意味,站在他们辩护的立场上,最重要的是想方设法从各个角度证明检方的控诉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程序违法,从而最大力度为被告人辩护,如果他们都证明不了,那才是马跃话中所述。
不过他话中想表达的意思陆依依都能明白,然而还是选择拒绝:“师傅,你说的我都懂,但我就是不想接花案。”
刑事案件和民事案件不同,民事案件律师可以进行风险代理,比如一个涉及1000万的官司,民事代理可以直接定价标的物的30%,也就是打赢这场官司律师可以得到300万的代理费,如果输了则得不到。但刑事案件禁止这种代理方式,无论案件最后是输是赢,律师费都是固定且必须支付的。而且根据法律规定和职业道德要求,刑事辩护人采取的辩护方案和方式不受委托人左右,他们只需要从证据、事实和法律出发设计辩护方案,而不是根据被告人本身的意志。所以一个辩护人如果确认现有证据能够充分证明他的当事人构成犯罪了,那么即使当事人本身要求做无罪辩护,他也是不受约束的。
这些道理陆依依都明白,但人有时候就是奇怪的不受意识控制,再能清楚透彻的明白一个道理,但落实到实际行动上的时候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比如刻苦学习之于一些学生,完成计划之于拖延症患者,早睡早起之于很多现代人……以及为强女干案犯罪嫌疑人辩护之于陆依依。
话说到这种程度,就是没得谈了。马跃知道除非强压,否则陆依依是不会接这个案子的。
“你自己去和委托人沟通,看他们愿不愿意。”
“好的,师傅。”陆依依刚刚一直担心自己最后还是要继续处理那个花案的心终于放下。
匆匆回到自己办公室,刘勇和他父亲在看见她的时候立刻双眼放光,之前陆依依态度的变化他们也看出来了,后来出去许久,他们越等越忐忑,若说一开始还有点嫌弃陆依依看着年纪小能力可能不足的话,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们的心情就转化为担忧陆依依不愿意办理这个案件。
“你们好。”陆依依知道自己不用再处理这个案子,心情轻松很多,“是这样,我们这边有一个处理这种案件更有经验的王律师,愿意回来接这个案子,我也不隐瞒你们,我以前从来没办过强女干案,这个案子肯定还是交给王律师会更保险一些,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陆依依一边说,一边从王永谦的桌子上把他的律师卡翻了出来,交给刘勇翻看。
里面有王永谦办理一些案件的介绍,刘勇看着上面律师更加成熟的气质,和数据显示的高胜诉率,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就询问:“王律师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到,你们要是愿意的话,下午或者明天上午再来?”陆依依听到他们愿意,彻底放下心来。
三人约定好时间后离去。
陆依依雀跃的到了马跃办公室:“师傅,他们愿意。”
马跃认命的拨通了王永谦的电话。
“喂,师傅,你找到愿意过来的人了?”王永谦接起电话甚至等不及马跃发声便激动问道。
“依依愿意去,但是她这边有个花案,你愿意回来做这个案子的辩护吗?”马跃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我接她案子没问题啊,只是让依依过来不好吧。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后续谈赔偿还得去工地跟工人们沟通啊。”要是其他人王永谦自然能毫无包袱的立刻交接离开,但听闻对象是陆依依,他迟疑许多。怎么着也不能把陆依依往这个火坑里推啊,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
“她坚持要去,你要是愿意接手她那个案子,那下午就让她过去吧,你把手上的材料准备好跟她交接。”马跃没多作解释直接吩咐道。
等马跃挂掉电话,陆依依立刻对他说道:“谢谢师傅,又给你添麻烦了。”
“王永谦那个案子,你去了跟开发商要说清楚,他们还是要尽量满足工人的赔偿要求,刑事这边是不会再追究什么责任了,但是人家要是再走民事的话,一告一个准,他们没胜算的。”既然已成既定事实,马跃也不再继续为之前的事纠缠,很职业的就新案件跟陆依依说指导意见。
陆依依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将会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同时迟疑的问道:“要是开发商那边不同意的话?”
“那就不接这个后续了,本来之前的委托合同我们签的也就只是前面的刑事部分,后续赔偿这块还没签呢。”马跃知道她是怕所里到时候责备,因此直接给她一个准话。
有了这个承诺,陆依依对这趟湖城之行就没有任何担忧了。
马跃挥了挥手:“你先出去,我跟所里说一声,让他们跟委托人沟通。”他们这边自己决定换人,委托人不同意也是白决定。
陆依依知道自己给马跃找了不少麻烦,因此十分歉意的说道:“师傅又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心态你还是要自己调节一下。”马跃知道这种事还是要自己转变态度,别人说什么都是白搭。
☆、第十章
风华作为江城数一数二的大律师事务所,工作还是很有效率的。
一顿饭的功夫,两边委托人就都已经同意案子的人事变更。陆依依接到通知后马不停蹄的往湖城赶。
湖城和江城分属两个不同省份的省会,相隔却不远。
陆依依到达王永谦下榻的酒店时,他还在收拾行李。
“你怎么真过来了?”王永谦看到陆依依那张风尘仆仆的小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陆依依则不客气的随意坐下:“过来顶替你还不好,今天就能回江城了,偷着乐吧你。”
“你跟我说说到底为什么跑这来了,赶紧回去,后面这块我继续谈算了。”王永谦干脆停下手里的活,也不收拾衣物了。
“想出差啊。我都到我们所四年了,还没出过差呢,感受一下公款吃喝的待遇。”陆依依一边打量着住宿待遇一边随口说瞎话。
“回去回去,用不上你。”王永谦看她这不说实话的样,也懒得继续跟她掰扯,直接赶人。
“我不怕这些啊,谁都跟你一样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啊。快点收拾完带我去见见其他人,你就能功成身退了。”陆依依也不怕他冷脸。
“是这回事吗?你来之前是不是没想过这工作什么情况啊,一群人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你去跟人谈什么赔偿啊,不把你打出去就够对的起你了。我跟你交个底吧,这案子我们接手之前,开发商已经跟受伤工人把关系弄僵了,不然人家吃饱了撑的去报案啊。真是不好谈,我都一直往外缩想让所里把后续民事的这块直接拒了算了,你倒好,自己硬是冲着要往坑里掉。”王永谦在这耗了两个月,一个案子都还没完全了结。按照他以往的工作速度,这俩月都能处理五六个案子了。
“我不回去。我也跟你交个底,就你回去要接的那个花案,我不想办。”陆依依闷闷的说道。
“你听我的话,让所里把这个案子拒了,你那个花案我回去帮你打。”王永谦直接许诺。
“晚了,所里都已经跟两边沟通好了,我们再变卦算什么事啊。不过你也别操心这边,所里还没跟他们签委托合同,来之前师傅交代我,先跟开放商谈,这案子民事这边他们没有胜诉的可能,要是还跟之前一样拖拖拉拉不愿意赔偿的话,就让他们另请高明。”陆依依跟王永谦透了个准话,他的表情才放松些许。
“那要是这样,你等一会儿,我把东西收拾完带你去见项目经理。”王永谦知道所里的底线,不再像之前那样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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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律师你好,过来了。”项目经理苏佟一看到王永谦进来,就立刻起身相迎。要不是王永谦之前的努力,他这会儿还在看守所里蹲着呢。
“苏经理你好。”王永谦一边和他握手一边向他介绍:“依依,这位就是景泰小区这个项目的经理苏佟先生。”然后又指着身边的陆依依:“苏经理,这位是陆依依陆律师,她比较擅长民事案子,尤其是侵权这方面,她可是行家。我们所听说还有这一块的后续,专门把她给调过来了。”
对于王永谦这种脸不红心不跳睁着眼说鬼话的行为,陆依依是有些汗颜的。
“你好,陆律师。感谢你专门过来,辛苦了。”之前风华已经和这边沟通完毕,因此苏佟倒没因为陆依依看着脸嫩就轻视她,反而态度十分热情的招待她。
陆依依觉得刚刚因为晒了会儿太阳有点热的脸颊越发的烫了。
“你好,苏经理。”陆依依沉稳大方的和苏佟握手。再怎么不好意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总不能拆自己和所里的台吧。
到这里来的一路上,王永谦已经详细的和陆依依介绍了整个案件的情况,相关资料也都已经交给了她。因此这会儿放心大胆的让陆依依和苏佟单独沟通,只是偶尔在被问及意见的时候插两句话。
“陆律师,你看我们怎么定赔偿比较适合?”苏佟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苏经理,我能不能先看看你们公司和五位受伤工人之间的合同。”虽然之前已经从王永谦那边获取了信息,陆依依还是要看过合同上的条款之后才能给整个案子定性。倒不是不信任王永谦,只是出于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上的谨慎,在看到白纸黑字上的明文规定前,她没有任何发言权。
王永谦在一旁听到陆依依的要求,不由得露出赞同的表情,如果之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现在看到逐字逐句研读合同的陆依依,他的那些担忧已经消散大半,只要她保持这种细致谨慎的职业态度,相信不会在工作中出现什么大问题。
苏佟听到陆依依的要求,把早就准备好的合同交给她:“这几本是我们和几位工人的合同,这本是和劳务派遣公司的合同。”
他们公司拿下这块地的开发权之后,设计要开发二十多栋楼,他们公司本身的建筑施工队人手不够,因此找劳务派遣公司又聘请了一批工人,受伤的这五位工人中,当时被失灵的起重机伤到的两位刚好属于劳务派遣公司。
陆依依仔细翻阅合同之后问苏佟:“苏经理,当时五位工人提出的赔偿数额是多少?”
“每个人都要20万,当时我们提出的是一个人8万。”苏佟顿了一下又解释道:“五个人里面,三个从施工吊拦上掉下来的工人都是腿部骨折,两个被起重机伤到的,一个是肩膀脱臼,另一个是胳膊骨折。都已经出院了,现在都住在我们临时搭建的宿舍里面。”这话暗含的意思就是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陆依依对此没有任何评价,只是又找他要了几位工人当时索要赔偿时提供的医疗费和其他费用单据看了一遍,又跟王永谦耳语讨论了几句,拿着计算器简单的算了算,这才对一直望着自己的苏佟道:“苏经理,费用我大概核了一遍,可能根据每个工人不同的情况,赔偿13万到18万会比较合适一些。”
听到赔偿数额大幅增长,苏佟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
“陆律师,为什么?我和老余都已经出来了,连警察和检察院都认为我们没责任,8万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医疗费了。”苏佟说罢就把目光看向王永谦,他认为事情的始终还是王永谦更清楚,这个新来的陆律师所说的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陆依依情绪并没有受到他这种不信任的态度影响,情绪激烈的当事人这些年她见多了,连放话要烧了他们律所的都不止一位,事实上苏佟的反应比她预料的已经要好很多。
“苏经理,之前是刑事责任,现在是侵权责任,两者要求不一样。这五个工人受伤都是属于工伤吧?”陆依依态度平和的继续和苏佟沟通。
“是工伤,不然我们也不会提出赔偿了。”苏佟原本有些激烈的情绪,面对陆依依的笑脸,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熄灭了气焰。
“对啊,你们这个用工单位责任是无过错责任,就是说无论你们有没有过错,都要对受伤工人进行赔偿。之前你和余经理没被追究刑事责任是因为你们没有过错,但是这条在现在的民事赔偿里是没有意义的,只要他们受的是工伤,即便你们没有任何过错也要进行赔偿。”陆依依继续解释。
“没有其他办法吗?”苏佟继续询问。
陆依依将之前翻看的几分合同都拿出来,逐条指着里面的条款给他解释:“这五位工人里面,三位是你们自己施工队的工人,而且这三位还是在施工吊拦上工作的时候受的伤,不仅属于你们的用人单位责任,人家还能追究你们高度危险作业责任,这两项不管选择追究哪一个,你们都必须赔偿。另外两名工人虽然是劳务派遣来的,你们作为用工单位也一样要承担无过错责任,当然如果你们能证明派遣单位有过错的话,可以要求他们赔偿你们的损失,不过我觉得意义不大,基本没有追偿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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