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没有哭。直到我被护士扶着坐起来,看着从腿上蜿蜒的血,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那不是我的血,是咱们孩子的,然后我才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哭声。
我躺在医院几十米外那家隔音效果极差的快捷酒店房间里。
麻药过后的疼痛让我睡不着,我像熟虾一样蜷缩在被子里,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我手里攥着那张B超,才开始想,我连它的骨灰没有,以后,这个就是它的遗照了。
听着隔墙后传来的撞击声和喊叫声,我又想起白沙湾里那个昏暗的船舱,仿佛一切都是有节奏的,水声,呼吸声,拍打声,你的手指在我的皮肤上,髋骨撞在我的大腿根,池子里的水随着浪一摇一摆,你在我的身体里高潮,我紧紧抱住你,我说:‘如果有了’,我本来的意思是想问你,如果有了,咱们要怎么办,然后你张笑眯眯地,说:“那他会有我的眼睛。”
我努力想从照片里找那双眼睛,可是却发觉根本找不到。
我把你弄丢了,我把孩子也弄丢,我再也看不见那双让我欢喜让我忧的眼睛。”
陈晨心痛得无以复加,伸出双手将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捋她的头发,像是在抚慰一只刚受伤的幼崽:“都过去了,我回来了。”
“我躲着你。我害怕你会发现真相。
我打算一辈子守着这个秘密的。
你不知道,就不会受伤了。”
她不知道,原来陈晨早就知道了。所以那天晚上才会被床上的血吓到。
韩梅抱紧了他:“我瞒着你,我害怕你会因此厌弃我!”
“傻瓜!我只恨不得待你更好。”
他敞开胸膛,接受自己的悔和痛,连同韩梅的恨和泪。
幸亏伤痛早已经过去,时光将会治愈一切,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他们已经找回了对方。
韩梅没顾得及悲伤太久。
因为回到学校不久,就是她的第二次答辩了。
韩梅紧张得不行,除开学习和工作,一边还被高玉兰催着确定婚礼的细节,三座大山压下来,让她一点点小事就很容易抓狂。
在学校对着学生同事她忍了,到了家就开始摁不住脾气。
她开锁一进门,看见陈晨把吃完的外卖盒通通撒开了搁在桌上,人却不知道躲哪个房间去了,忍不住就虎吼一声:“陈晨!”
陈晨连忙从房间里奔出来,“怎么啦宝贝!”
韩梅一边收拾着,一边骂骂咧咧:“又顾着玩游戏,吃完的外卖盒子也不晓得收一下,摊在这惹虫子吗?”
陈晨赶紧过去抱住了她:“行行行,你别忙,我来清这个。”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不过你得亲这个。”
韩梅被气笑了,眉还是皱着的,还是给脸地亲了他一下,接着便看他像个被按了键的机器人一样,乖乖就开始收垃圾。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干活,火气很快便下去了。
韩梅性格里有特别好,又特别不好的地方,就是爱自省,她过了一会儿,又反过来觉得自己脾气暴了。
她突然过去搂了陈晨的腰。
陈晨哭笑不得地扶着她的手臂:“你不是让我收东西吗?这样叫我怎么弄?”
她撅着嘴,感觉生活从她身上剥夺的那份撒娇的勇气,又由陈晨给回了她。
她用脑袋蹭在他的背心上:“那什么,你最近觉不觉得我特别容易生气。”
陈晨一顿:“不选真心话,我大冒险行吗?”
这笑话真冷!韩梅气不过地使劲拍了他一下,才又将脑袋贴回他的背上:“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点点小事就很容易恼火。昨天咱们吃全家桶,我看见你把我最后一只鸡棒槌吃了,突然间就火冒三丈,连灌了两大口可乐才控制住没发脾气。”
陈晨笑:“那你干嘛不说,以后全部的鸡棒槌都是你的。”
她抬头看他一眼,突然叹了口气:“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
陈晨赶紧转过身来,抱住她的后腰,手指点点她的鼻子:“都说女人有多可爱,要看男人对她有多宠爱。小脾气就是我为你置办的第一件东西,然后是坏习惯,还有小肚腩。”
韩梅抗议道:“才不要小肚腩!”
陈晨笑,再然后,他看一眼她的肚皮,最好还有一个眼睛像他的孩子。
韩梅终于被他顺毛了。她搂上的他的脖子,决定要再亲亲那张会说话的嘴巴。
由着陈晨去收拾,韩梅很快便高高兴兴地转身进房,翻箱倒柜地去准备明天答辩的战衣。
陈晨顺便收完垃圾又顺便吸了尘,干到一半又听见韩梅在喊。
他一进房间,看见她在床上摊了一堆的的衣服,左右手又各拿一件,比划来比划去,却哪件都不满意。
她让陈晨给意见。
陈晨指了一条连身西服裙子:“这件吧?”
韩梅换上了在镜子前转了个身,还是觉得不得劲,这揪揪那扯扯:“你看我是不是胖了,怎么好像歪歪扭扭地?怪不得都说瘦才是百搭单品呢。”
陈晨一手帮她把柜门关上了:“都说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一件衣服,来吧,咱现在就去买。”
“才不要,浪费钱。”
那怎么办?
陈晨突然灵机一动。
“我觉得你再胖个10厘米才好呢。”他从后贴上韩梅,两手插进她外套的衣兜里,扯着衣服的下摆在她小腹处交叠出一个小包。他看着镜子里的她:“那些专家组一看这个,哟!原来是个孕妇!他们还好意思不让你过吗?”
韩梅气得白眼一翻。
当然,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这句开玩笑的话,居然在无意间言中了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感恩陈老司的追妻之路上一路有你。谢谢树的地雷。
正文结局,明天还有个小番外。
欢迎大家留言告知后续想看番外,你们畅所欲言,我尽力而为。日更估计是有难度的,让我想到一点就码一点:)
第77章 番外I 他和她的编年史
1990年,中国第一家麦当劳终于在深圳开业, 和早前进驻北京的肯德基形成了南北之势。谁会料到, 它们自始开始了漫长的相守。即使在麦当劳改名为接地气的金拱门后, 他们双方依然不离不弃, 身边总有对方相伴。
同年,陈晨出生, 韩梅五岁。
2000年, 飞速增长的中国GDP终于赶超意大利, 稳坐世界第六名。
读中学的韩梅第一次接触言情小说,被里面的爱恨情仇感动得稀里哗啦。而小学三年级的陈晨,早已经是实战高手老司机, 班里头漂亮女孩的小脸蛋,就没多少是他没亲过的。
2010年1月15日下午3时,发生了21世纪持续时间最长的日环食, 月亮的影子将火热的艳阳变成了夜幕上瑰丽的圆环, 如同挂在天边的一枚定情的金戒。可惜金风玉露一相逢,这日与月的相拥, 也只不过维持了11分钟, 便匆匆分离。
同年, 20岁的陈晨碰上了25岁的韩梅, 他们命定地相遇、相亲到分手, 再轰轰烈烈难舍难分,也不过是一年多时间里的故事罢了。
2017年,法国总统马克隆让年长他24岁的妻子当上了第一夫人, 让这段惊世骇俗的师生恋成为举世瞩目的浪漫故事。
功成名就的陈晨,也终于找回了回到韩梅身边的路。种种过去,最终以她的一声我愿意作结。
32岁的韩梅顶着孕肚,领到了她的博士学位证。
2019年,产后复工的韩梅,如愿担上了教职。
陈晨从学校离开,专心发展律师事业。
韩梅戳着他的心口问:“老实说,你来教书,就是为了来追求我吧?”
陈晨一手搂娃,一手抱老婆,毫不讳言:“当然,比起教书,我从来更爱‘育’人。”
2020年,迈入高龄产妇行列的韩梅顺利诞下了二胎。
精灵古怪的大女儿凭借她跟外婆自学的广场舞,配着小奶娃震耳欲聋的魔音为乐,成功吸引住了爷爷的全部注意力,根本没人能顾得上给丑媳妇脸色看。
陈晨悄悄教育韩梅说:“看,让你别担心的,核心竞争力从来都不是金钱美貌,而是在关键的岗位有自已的人。”
那年,他30了,她刚好35。
你问往后吗?
爱情有了,包子也有的,他们说好了,用除法过一生,肩并肩地一起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基本暂定还会有个包子的番外,别的还在考虑,大家可以积极提议。
第78章 番外II 像你的那一半
陈小囡出生三年间,陈氏夫妇一直为一个问题争论不休:小囡到底是像爸爸, 还是更像妈妈?
韩梅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 停了给小囡拍屁股的手, 看着她终于合上了叽叽喳喳的小嘴和遗传自爸爸的大眼睛, 再一次慨叹:大概只有在她睡着了的时候,会看着有几分像自己。
早上带小囡上学, 在电梯里碰见了邻居, 小囡嘴巴还挺乖的, 不用妈妈提醒,就晓得主动叫人。
邻居奶奶见她可爱,就忍不住逗她说话, 问她在哪儿上学,又问她是什么生肖。
小囡瞪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一脸骄傲地大喊:“我属猴!”
韩梅忍不住更正:“你是2017年出生的, 属小鸡。”
小囡奇怪地一扭头:“可是你昨天才说我‘整天活蹦乱跳地, 是属猴的吧?’”
轿厢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把韩梅尴尬得不行。
就这口没遮拦的性子, 韩梅想:像十足了她爸!
让韩梅没想到的是, 居然连调戏老师这种事也能遗传。
晚上陈晨下班, 韩梅当着他的面问陈小囡:“你跟爸爸说说, 今天在幼儿园怎么调皮了。”
小囡眼睛还盯着手里的小魔方, 一贯地卖萌装傻:“囡囡不调皮的,爸爸说了,我从小就是董事长的料, 因为我特别懂事。”
陈晨听得哈哈大笑,得意地把女儿抱在腿上,夸她“咱们小囡真聪明”,又拿胡渣去刮得她的小脸,弄得她咔咔直乐。
韩梅气不过地把女儿在幼儿园不肯睡觉的事讲了:“她居然跟老师说:‘你这么老了,还不结婚吗?要是给我讲睡前故事,我就给你介绍男朋友吧。’”
“谁教你给人介绍男朋友的?”囡囡还顾着耍玩具,坐在被爸爸腿上被颠了两下才抬起头来。
知女莫若母,韩梅没好气地戳穿她:“又想当花童呢吧。”
不久前陈晨所里合伙人结婚,把小囡借去当花童了。她看见有漂亮裙子穿,还能拿着小花篮撒花瓣,不要玩得太开心。
等第二天一睡醒,她自己就从衣柜里挖出Elsa的蓝色裙子,央妈妈带她去 “let it go”。
韩梅只得跟她解释:“那是婚礼上才有的。”
“那哪里才有婚礼。”
“得有人结婚才能办婚礼啊。”
于是陈小囡逮着人就开始问人家什么时候结婚,叫附近的邻居小年轻们还没过年呢,就无端遭遇了一拨催婚。
路人里没找到目标,她又去求助妈妈:“妈妈你也去结婚吧。”
韩梅指着婚纱照给她解释说:“爸爸妈妈已经结过婚了。”
“那不能再结一次吗?”
“一辈子就结一次。”
囡囡马上就瘪嘴了:“那你们之前怎么可以不带囡囡去。”
陈晨在一旁听得直乐:“咱们带上囡囡了呀,是你自己太懒了,还睡在妈妈肚子里不肯出来。”
气得韩梅怒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回头她又往外学。”
“咱们当时都领证了好吗。”
......就是他整天这副没所谓的样,才把女儿教得口没遮拦!
等哄完囡囡爬上了床,韩梅才发作他:“你的基因还真强大哟,连调戏老师都能遗传。”
陈晨从文件上分了她一眼:“这怎么能怪我,这分明是遗传的你!”
韩梅忍不住用两手夹扁他的双颊:“胡说八道!怎么就像我了,我从小就乖乖的,不要太尊师重道。”
他笑眯眯地伸手摁灭了大灯,手从她的衣服下摆偷摸进去:“像你,才该睡觉时,还不好好跟我睡觉!”
什么乱七八糟!韩梅刚想躲开,他的手已经一下摸到了她的痒处,给挠出一声笑来。
他扔了文件,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坐着。
他亲了亲她的嘴巴:“像你!”
她掐着他的下巴将嘴巴挪开:“你教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借着睡衣的遮掩,他的手顺着她的脊梁骨,一寸寸地攀爬她的裸背,刮出一道颤栗的娇喘来,将她原本后头的半句话都揉碎了。
“你作弊!”她的声讨未及出口,已被以吻封缄。
有了陈小囡之后,韩梅的愿望成了每天的自然醒,陈晨的愿望当然是和她自然睡。
可无论夜里头怎么运动,裸睡是不敢想了。生物钟精准的陈小囡只要一醒过来就会跑到他们床上,像在游乐场弹床一样使劲闹腾。
天刚亮,睡在外侧的陈晨就被爬过去找妈妈的小囡在肚子上连踩了两脚,本就满的膀胱几乎要憋不住。
陈晨忍痛将女儿抱开了,以免她继续祸害自己,又赶紧“嘘”住了准备大嚷大叫的小囡,好给亲亲老婆在难得的周末多争取点睡眠时间。
他利落地帮女儿穿好了衣服鞋袜,带上女儿到外头去吃早饭。等他们回来的时候,韩梅也刚好洗漱完毕。
陈晨放下外卖的早点和小囡,准备回所里加班。
韩梅看着外卖盒里的白粥,撇了撇嘴:“你没让老板给装点榨菜吗?这两天嘴巴淡得都没味道了。”
陈晨亲了亲老婆的脸颊:“中午回来给你带肯德基。”
小囡听在耳中,记在了心里,整一个上午都在追问:“爸爸怎么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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