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夜,那个家伙在哪里?”
间桐雁夜一愣,他当然知道远坂葵所问的“那个家伙”指代的是谁,他原本打算避开这个话题以希望她可以静养,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在微摇了下脑袋后抬眼看她:“我不清楚,但应该还在间桐家。”
“好,我去找他。”
“……葵!”
“迟早都要面对的,我想他也应该知道我已经醒了。”
从刚才开始,她就明显感觉到体内的魔力开始乱窜,再任由那家伙胡来的话,她大概真的要彻底歇菜了。
间桐雁夜见她态度坚决,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在安置好还在熟睡的樱后将她扶出了卧房,但心中仍旧充满不安。
他微微侧目看向身边的女人,直到现在她都在忍受痛苦而颤抖着,目光已不见了过去的温柔恬静,多了一份决绝和沉静。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他最为珍惜、应该拥有幸福的女人?那种连他都不愿承受而离开家族的灾厄怎么可以落到她的头上?
这些问题已经困扰了他足足三天,唯一能说说服自己的只有那个人未能将许诺的幸福给到葵,甚至为了与间桐家的盟约将女儿过继过来。
没错,正是因为这样,葵才遭遇了那晚恐怖的一切,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意外召唤出了那个不祥的、代表噩兆的男人。
“这不是葵该拥有的人生。”
这样的话,他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
“到了。”
江九幺在间桐雁夜搀扶下停在了一扇厚重古朴的大门之前,这之后是间桐家的后厅,与那晚相同的不祥气息隔着面墙都能感受到。
她收回了手,拒绝间桐雁夜陪同进入的好意后自行推开了大门,扑面而来的阴风冻得她一颤,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响配合她心跳的节拍让人越发难安。
她扶着墙又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大门嘭得一声忽然合上,将间桐雁夜紧张急切的叫喊声隔在了屋外,而在后厅微弱的灯火下她看到了正沉默地倚在墙上的身影。
比起那晚血色夹杂的画面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应是灵体的男人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当然这指的是肉体的还原度,如果算上他远高于一般人类的强健体魄、满身是刺的黑色装束及毫无遮掩意图的杀意,或许称为实体化的大杀伤力武器更加合适,难怪会是以Berserker这一职阶登场的了。
江九幺上下打量着他,她知道对方也同样在暗面看着自己,可理应是彼此半身的他们在见面时没有半点寒暄的意图。
“你就是我的Servant吗?”
这话一问出口,江九幺就后悔了,难不成人家还是上门送牛奶迷路的吗?
或许对方也觉得这问题特别蠢钝,连回复都没有一句,戴着兜帽而隐藏在阴影中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又干咳了一声,继续找话:“……不管怎么说,还是非常感谢那晚你能救我们。”
这次对方终于有了反应,却是一声冷哼:“以一个令咒为代价,就算是我,也不得不听从命令。”
听懂了,人家大概是在讽刺。
江九幺认了,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一个令咒用得挺浪费。因为从现状来看,她不认为自己能跟这样的Servant相处融洽,而一旦失去了令咒,她便彻底失去了对他的控制权。
不过以示友好,她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对方,什么姓名、年龄、兴趣爱好的,并对是半吊子魔术师这件事毫不避讳地交代了——反正他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她还在最后堆起笑容客套地为彼此鼓劲。
“那为了一年后的圣杯战争,我们一起好好加油吧。”
“……嘁。”
却不想这样的话反倒激怒了眼前的男人,他面色不善地直起身子离开了倚靠的墙壁,一步一步向她沉重又缓慢地走了过来,她这才发现男人的身后是一条如同龙尾骨骼的铠甲,随着步伐的动作甩动。
虽然很想赞美一句这造型真拉风,但此刻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男人每走一步,她的心跳节奏就加快一拍,而体内的力量就跟血液一同胡乱奔走,是对方刻意从伤势未愈的她身上汲取魔力。
最后,男人结束漫步停在了江九幺的面前,而她已经被一路逼到了墙角,额头上满是薄汗,手脚都在打颤,他却不以为然地发出冷笑。
“这样就已经受不了吗?”
“………………”
“虽然我对圣杯没有渴求,但有像你这么无能的Master,在耗尽自身的魔力后,我根本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无法使用。”
他这么说完之后,忽然抬手擦过她的脸颊用力砸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崩碎了大半块水泥板,一时间尘土飞扬。
这突如其来的壁咚对江九幺而言极度不友好,她在脑袋上挨了无数颗乱飞的石头后,发现自己躲了一路都躲到墙角的东西,最后还是没及时闪避着了道。
男人垂下头,拉进了两人的身高差后将她困死在自己的臂膀之下,声音低沉沙哑且毫无感情:“这样的你还敢说要跟我一起好好加油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她在低头后便没了声响,连自救都做不到的家伙说到底不过是个软弱无能的半吊子,一个与他不相符,甚至会阻碍他前行的Master——这就是眼下的事实。
可他以为的求饶声并没有响起,女人猛然抬起的头差点砸到他的下巴,而姣好的面容已经扭曲了大半,她用着与刚才温婉形象全然不符的语气对他说道——
“……大佬,你身上的刺扎到我了。”
——出血量超大的。
第84章 <84 月之暗面(六)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
时隔六十年,位于远东冬木市灵脉聚集之所的大圣杯已逐渐注满充足的魔力,不消几日便能打开通往世界之外的连接,围绕圣杯的争夺战已近在眼前。
正在自家府邸下魔术工房的远坂时臣正手握着刚从时钟塔发来的消息,已经确认肯尼斯·艾尔梅洛伊·阿其波卢德被选为参加圣杯战争的七人之一。他对这号人物有所耳闻,是正统的魔术世家家主,也算得上是一名对手。
“这样一来,仅剩下一人还未被选出。”
站在远坂时臣身旁的高大男子是他的弟子,同样被圣杯选中的参展者之一的言峰绮礼,他的目光从那台与现代的传真机功能相同的魔导设备中移了开来,不管多少次看到,他仍会觉得那是件不可思议的东西。
远坂时臣放下了关于时钟塔的消息,他对自己的弟子露出从容的笑容:“无妨,时间一到,圣杯自然会凑齐七个人,而那样被拽过来凑数的角色根本不足为惧。”
在部署好一切计划的远坂时臣显得过于自信,不过如今看来也确实顺利。早在三年前就被圣杯选中的言峰绮礼一直按照远坂时臣的意思慎重地把右手的令咒隐藏起来,直到这个月才把得到令咒的事实公之于众,并宣布与师傅远坂时臣正式决裂。
所以,以言峰绮礼现在的身份,他决不能被发现仍出入于远坂府邸,但关于此他们也无需担忧,因为已有了最得力的助手抢先开启了这场战争。
出现在言峰绮礼的身旁的是一个黑色的影子,他的身形若隐若现,在得到了主人的首肯后现除了真身——那是非人的存在,黑色长袍,骷髅面具,名为哈桑·萨巴赫的Servant,以Assassin的职介被召唤于世。
“任何把戏都瞒不过我哈桑·萨巴赫这一职介的英灵。吾主绮礼没有被任何跟踪监视的痕迹,敬请安心。”
Assassin对Master言峰绮礼极其类似盟友身份的远坂时臣毕恭毕敬地说道。
“那个Berserker找到了吗?”
面对远坂时臣的询问,Assassin在沉默中低下了头,完全看不到了刚才的自傲:“……非常抱歉。”
远坂时臣并没有恼怒,比起一年前从言峰璃正那里得知Berserker被召唤出世时的难以置信,现在的他早已冷静下来。
“以那样狂乱的职介,还能隐藏到现在,此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更让人无解的还有明明进行了提前召唤,又为什么会对身为御三家的远坂家不采取任何行动?
远坂时臣抵着下巴思考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因为不管怎么可以隐藏,只要时机一到,终究会露出獠牙。
只是他们不会想到的是那在暗中窥探的人远比他们以为的还要更近,近到连Assassin都不会去多加管束,甚至是还被一度下令要护其周全的存在。
她已将远坂时臣师徒两人关于时钟塔那位的信息听了个全程,包括与Assassin的对话,和之后关于另一位恐怕已成为爱因茨贝伦家代表的男人——卫宫切嗣的讨论。
“狙击、毒杀,还有公众场合的炸弹袭击,甚至是让其乘坐的客机坠机。”
温婉娴静的长发女人坐在阳光正好的花园之中,她那白皙光洁的右手上端着由远坂时臣所珍藏的茶叶泡制的红茶,目光望向远处刚放学回到家中玩耍的七岁女儿身上,看起来与一名普通的年轻母亲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会晃一眼觉得,她就是这具身子的主人,远坂葵本人。
不过再细一看就会发现,在女人长发的遮掩下,她的右耳正戴着个小巧的耳机,而在工房之下男人们的对话,正一字不落地被送进她的耳朵里。
“魔术师杀手啊……”
江九幺放下杯子喃喃自语了一句,跟远坂时臣这类拒绝现代化的老顽固不同,名为卫宫切嗣的魔术师才是真正会灵活运用各种技能的人,也正是被前者最讨厌的一类人。
“还是人家觉悟高啊。”
她轻笑了一声,看到远处的女孩在戏耍间朝她挥了挥手,她也抬起手回应了下。
说起来,能在远坂时臣的魔术工房留下窃听器也多亏了远坂凛,虽然工房的各类防御装置并没有将远坂葵纳入攻击范围,但以她的身份忽然进出工房难免会引起关注。而向来喜欢进自己父亲工房学习的远坂凛就不一样了。只需要把纽扣式的窃听器夹在她留在工房的魔术道具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哪怕是时隔几个月后出现的Assassin。这还多亏了间桐雁夜记者的职业之便,才会搞来这么先进的设备。
远坂时臣与言峰绮礼在工房中的谈话接近尾声,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的召唤阵将在今晚展开,毕竟是魔术盈满灵脉的瞬间,想必其他正规的Master也会选择在今晚进行召唤。
“我所寻找多时的东西,今晚就会送到。我即将召唤的Servant可以说是傲视群雄的霸主,恐怕在所有英灵中,也没有人能与之匹敌。”
远坂时臣信心满满的话语落到了江九幺的耳中,而从多日前他与派往远在中东的会谈中,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虽然说得非常隐晦,使得她并没有获知远坂时臣想要召唤的Servant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那也无关紧要了。
随着言峰绮礼拿走卫宫切嗣资料后的拜别声响起,江九幺关闭了耳机的通讯收回到暗袋中,远处的远坂凛玩累了跑了过来。
“妈妈!”
“嗯。”
江九幺摸了摸她的脑袋,将果汁递给她,笑着提醒她道,“凛,别忘了收拾行李,一会儿就该离开了。”
远坂凛接过果汁的表情滞了下:“行李我昨晚就收拾好了……可是,妈妈,我们真的要离开吗?”
“当然了,你也知道,你父亲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远坂家在不久之后就会被各路敌人盯上,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
“但父亲他……”
“放心吧,绮礼这么优秀,一定会更好地帮助你父亲的。”
远坂凛非常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就算可以理解并接受自己跟母亲的避难,但一想到言峰绮礼可以作为父亲的弟子留在他身边,甚至比她更早的接受魔术教育,她就对这个人提不起好感,而那个人的性格也让她非常讨厌。
小孩子的爱憎鲜明,她不愿多谈论此人,很快放下了果汁,转身朝痒馆跑了回去:“我知道了,我先去帮妈妈把行李搬上车!”
江九幺在女儿离开后,继续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享用着远坂家的红茶,毕竟像这样闲暇度日的时光也该结束了。
“也不知道他们进行得还顺利吗?”
她露出优雅端庄的浅笑,任谁看到了都会夸赞一句不愧是远坂家的女主人,一年的蛰伏时间比她想象的要短得多。
在结束悠闲的品茶时间后,江九幺回到了大厅,恰好看到远坂凛正与从工房出来的言峰绮礼大声交谈的样子,当然这个大声只针对前者她的女儿。言峰绮礼那向来游刃有余的性子总能让远坂凛在炸毛的边缘徘徊。
江九幺作为长辈,礼节性地阻止了自己对师兄大嗓门的女儿,但事实上,如果丢掉远坂葵的身份,她其实比谁都想拿着扩音器对着言峰绮礼大吼大叫。
至少,在不喜欢言峰绮礼此人的这件事上,她跟远坂凛真是母亲连心般的一致。
在标准的寒暄过后,言峰绮礼代替仍在魔术工房准备今晚召唤Servant的远坂时臣送走了远坂葵母女。
言峰绮礼意外于远坂葵没有多留下一字半句,甚至对丈夫的不相送也未作抱怨,她似乎又变成了他记忆里的夫人,行事稳重而又心思缜密,理解丈夫而又不多加干涉,过日子的态度比起爱情更看重忠贞,一年前的异常仿佛从未出现过。
“夫人,请放心,我会协助师傅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当然是你应该做的,不是吗?”
言峰绮礼一愣,他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长发女人又应声道:“是的,夫人。”
言罢,他直起了身子站在路边,目送母女二人发车离开。之前唯一的司机也开始了长假,今夜之后,整个远坂府的大宅会进入真正的严防状态。与三年前就没考虑需要警惕佣人的远坂时臣不同,这一切都是由他来安排的。
在车子开走前一瞬间,远坂凛躲开母亲的眼睛偷偷向言峰绮礼吐出了舌头。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转身回到了空荡荡的屋邸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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