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闭着眼睛僵硬地站在那里,手指紧紧握成拳头,胸膛因为激动的心绪而不住起伏——当年的杀人凶手,到底会是谁!让我落得一身血肉只剩白骨的罪魁祸首,又会是哪个?
那一刻,天地间所有的怨怒之意都化作道道黑色雾气,一缕追着一缕地向玄衣少女的身体里钻去!平地而起的狂风吹得她身后长发四散飞舞,隐隐露出殷红的眼眸。
尸鬼王的身体,本来就是召唤聚集鬼族怨怒最好的容器,而伴随着那些黑色雾气越发多地积聚在少女的身体中,本来白玉般的皮肤下像是生出了寸寸黑色藤蔓,迅速生长蔓延到了脸颊之上,整个身体隐隐可见那副皮囊下白骨森森的真身。
赶来的文殊目光惊惧地望着天上黑色怨气而成的漩涡,最后惊疑不定的目光停在了玄衣少女的身上,喃喃道:“她、她怎么可能会这种法术?若只是一只三百岁的白骨精,她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我的佛祖啊,除非她是!——”最后的那句话消音在了玄奘毫无温度的目光里,白胡子老头缩了缩脖子,“当我什么都没说。”玄奘皱紧剑眉,仰头望着天上的黑色漩涡,只见它仿佛长出恶魔触角般,朝下面的玄衣少女伸出了自己的手!
来不及多想,玄奘一个箭步就冲上去,将小善猛地拽入自己怀中。文殊当机立断地将十愿书往上一扔,经书飞入空中便化作一个‘卐’字,生生将黑色漩涡的触手给拦截下来。
玄奘用力地抱住狂躁到几乎魔化的小善,低声唤道:“小善,清醒点,看清楚是我!”然而眼眸猩红的少女只是发狂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而周围四散的黑色雾气越发没有章法地乱窜起来。
“嘶——”
玄奘被少女一口咬在了脖颈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手上却不敢松开半分力气。
像是按着一只发狂的幼兽,玄奘眉目轻触地将又踢又咬的少女紧紧地扣在身前,低声哄道,“那是心魔,乖,醒过来,我就在这里。”感受到脖颈上的牙齿渐渐松开,玄奘顺着她的长发忍不住轻笑起来,“没事了,阿奘还在。”
藏在暗处的老梧牵着自己的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而那只小鬣犬看见了两外两个人,像是被侵犯了领地一般更加狂躁地磨着爪牙,喉咙里还发出类似于威胁的吼声。老者俯身抱起了那只狗往回走,一边顺毛一边嗓音沙哑地说道:“啧,就差一点,你的小主人就能回来了。果然,那个爱管闲事的和尚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不过也不着急,反正,来日方长。”伴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天上的黑色漩涡也渐渐消散在了云层之上,云淡风轻得就像是个眨眼的幻觉而已。
嘴巴里充斥着一股甜腥味,我感觉自己被人抱得快喘过气来了,也发现自己现在的动作像是在咬人。忙不迭松开牙关,我抬起头,额头却贴在了玄奘的下颌处:“……阿奘?”
听到我说话,玄奘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更加紧地揽住我:“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我困乏地嘟哝道:“可我现在觉得好累啊,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文殊跑过来,煞有介事地瞪大眼睛:“诶哟喂,小姑娘你刚才可是差点被心魔控制眼看就要入魔了呀!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三藏大师把你心智唤回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还有啊,你怎么会通灵呢?”
一连串问题,像是放鞭炮般地炸了出来。我更加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嘟哝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刚才说你很厉害。”
玄奘微微一笑,抬手拨弄了下我额边的碎发。
文殊无语地望着玄奘:我刚才是这样说的吗?
没有理会文殊便秘般的脸色,玄奘低声轻哄着怀里睡意困倦的少女,“小善,如果累的话就睡吧。放心,我以后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说罢,和尚便稳稳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嘴里还残留着几分血腥味,少女微阖着眼睛,软软糯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那阿奘,你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吗?”
长街之上,行人稀少。
月色之下,凤仙花香。
闻言,玄奘脚步一顿,感觉到少女已经渐渐睡去,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从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在气我自己。”任凭佛法万千微妙,可他却被一个妒字困在方寸之地。他怕自己的七情六欲,终究会伤到怀里的姑娘。
文殊追上来:“嘶,小和尚你之前不是说,打算放手吗?”
玄奘眨巴了下自己的大眼睛,无辜反问道:“啊,放手吗?可现在放手,小善不就摔坏了吗?”
估计知道若是玩套路,自己能被玄奘玩死,文殊索性彻底摊开来讲:“你现在这样做,是打算前功尽弃?啧啧,看看你这鬼迷心窍的样子,估计现在这丫头要是说想吃唐僧肉,你也能二话不说就铁锅炖自己!”
玄奘抱着少女,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善一向很懂事的。”
文殊更加无语:“就算再怎么懂事,她也是只白骨精!”
玄奘看见白胡子老头跳脚的样子被逗笑了,剑眉星目,好看得不成样子。
文殊原地蹦跶:“你到底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玄奘垂眸望着怀中少女的睡颜,眉目缱绻地说道:“你没有说错,她是只小妖精,可她从没和我提过什么要求。我虽不能让三界都满意,可在众生里,我最不想她失望。”
文殊纠结地望着玄奘抱着小善离开,半响,一脸懵逼地摇头——本来玄奘拉着他讨论了半天的佛法,他光是四大皆空之类的句子嘴皮子都要说麻了,所以今天的佛法讨论都打了水漂?
白胡子老头摇头叹了口气:“啧啧,简直就是魔障了!”
第87章 黑袍人的警告
夜色深深, 四下寂静无人。
面容冷厉的白衣少年走在空旷街道上,哪怕月色薄凉却压不住眉眼如刀。风声里传来法术波动的气息, 敖烈警惕地停了下来,凤眸扫向四面八方。少年敏感无比的神经判断着来者的方向, 却发现来者转移得极快,风过叶动暗影晃,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敖烈微眯凤眼,抬起手接住那片凋零的树叶,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树叶上的脉络,而下一秒少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向后将手中树叶甩了出去!明明只是薄如蝉翼的叶子, 此刻却像是坚硬无比的铁器, 一路追着黑影扫过丛林溅点火星!
月亮藏进了乌云之中,而此时,一道黑影猛地从丛林中跃出来, 张嘴叼住那片叶子,犹如一头穷凶极恶的猛兽般朝敖烈飞扑了过去。冷哼了声,敖烈祭出长剑, 毫不示弱地朝那黑影刺去——只听一道类似于虎狼吼声的长啸,白衣少年手中的长剑带着溅起的火星没入那团黑云之中,然而那柄深海玄铁铸成的长剑竟然像烂铁般寸寸折断在黑云之中!
敖烈脸色一白——怎么可能?
就在少年怔愣不已的一刹,他就被黑影猛地扑倒在地!敖烈只见黑云深处似是眼睛的两道红光, 连忙回过神来, 伸手化作龙的利爪用力向前一挥, 而黑云吃痛之下便化作了野兽的强悍形状,一下子便张开了血盆大嘴眼看就要咬下去,却听一道嘶哑声音响了起来:
“蚀光,住嘴。”
语气云淡风轻,却让那团汹涌澎湃的黑影硬生生地住了嘴巴,然而黑云深处的两道红光仍旧紧紧锁住脸色煞白的敖烈,似乎还在想着刚才平白受了敖烈的那一爪,一定要报复回来才是。
哪怕处于弱势,敖烈仍旧不甘示弱地瞪着凤眸,可是胸膛的剧烈起伏却显而易见地说明着他方才在生死关头来回走了一遭的后怕。
“本座命你立刻下来!”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彰显着说话之人不容忤逆的气势。
终于,那团黑云不敢再造次,松开敖烈退了回去。
敖烈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那团黑云缓缓散去,便露出了一个眉眼阴桀、披头散发的红眸少年。哪怕顾忌着说话之人,红眸少年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敖烈,喉咙里发出挑衅的低哼声,而锋利的指甲磨着地面,月亮从乌云中出来,便能看见他脸颊上还有被龙爪抓出来的三道血痕!
不远处的黑袍人踱步走了过来,负手道:“既然都打过架了,便算认识了。”
敖烈捂着胸膛站起来,没好气地问道:“主人,这小子是谁?”
黑袍人伸出手,那红眸少年便低头吐出断刃,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上,正是敖烈之前用的长剑。敖烈脸色一白,死死盯着自己那被断成了好几截的宝剑就这样破碎地被摆放在地上,犹如一个荒诞无比的笑话。黑袍人满意一笑,揉了揉红眸少年乱糟糟的头发:“敖烈你不用这么不服气,别看蚀光比你年纪小上两百岁,可你却不是他的对手。”
敖烈不走心地翻了个白眼:“哦是吗,那敖烈在此恭喜主人又得一健将。”
黑袍人睨了他一眼,转身踱步,笑问道:“故地重游的滋味,如何?”
敖烈扯了扯嘴角,跟在黑袍人的身后:“主人这是在打趣我吗?”
说话之间,三人便走到了白天经过的那座神猴大将军的凉亭。黑袍人笼着袖子,抬头望着残破灰暗的石像:“怎么,唐三藏他们师徒一行人不离开,偏偏留在这里,是又要多管闲事了?”
敖烈没有什么语气地禀报道:“大师兄闻到了这里有妖气,还有文殊那个老头也来这里捣乱,再来借宿刚好是供奉童男童女的人家,师父便说要进行驱魔表演,暗地里的意思应当是要除掉通天河里的妖怪了。不过,我打听过了,那通天河里的妖精会点降雨之法,告诉这里的凡人只需要每年上供一对童男童女便可以保此地风调雨顺。其实凡人大多趋利避害,大多都是认可这个规矩的,只不过那户人家不愿意折损自己的孩子,才特意请愿除妖。”
黑袍人嗤笑了声,缓缓道:“果然,凡人都是健忘的。只要给他们一点点蝇头好处,他们便能为你所用。一旦你不能给他们好处,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想当年通臂猿猴折损了自己的福荫来保此方人间的太平,却不想,只不过是过了区区几百年,此地的香火便被一个河中的妖精给替代了,当真是可怜得紧、可笑得紧。”
蚀光的一对红眸不解地望着黑袍人,似乎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敖烈垂下眉眼,紧紧地抿着嘴角,有些倔强和自嘲的模样。
黑袍人不无嘲讽地转过头看向敖烈:“哦当然了,通臂猿猴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最可怜可笑的冤大头,莫过于你这个傻孩子了。”他伸手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似讽非讽地说道,“通臂猿猴最少落了座凉亭石像,还有人记得他从前做的那些傻事,可你呢?你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知道你,也没有人记得你。”敖烈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下颌骨咬得很紧,拳头狠狠地攥住,却又在那些刀锋般的话语下缓缓松开。
对啊,他一无所有,除了来自至亲的憎恨。
再无人知晓他,更无人记得他。
他敖烈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人!
蚀光的目光更加疑惑,不明白两人之间对话的意思,却也感觉到了来自对面少年骨子里那份悲怆、绝望、厌世以及愤怒,他的目光像是烧着一把火,欲将这天这地都涤荡!黑袍人似乎还觉得刺激敖烈刺激得还不够,转头对一脸不解的蚀光说道:“你可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吗?”
蚀光想了想,用着沙哑粗粝的嗓音回答道:“敖、烈。”
黑袍人轻言慢语地说道:“敖烈?对啊,他叫敖烈,一身叛骨天成的西海龙宫三太子。不过,龙族可没有人能容得了他这位太子,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一出生就惹怒了天命,他不仅给四海带来了无法复加的灾难还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可是他活着就是罪过……一个,天大的罪过!”
不要再说了!
敖烈手背上青筋都在战栗,双眼眼底犹如爆发了火山般流淌着赤色岩浆。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仿佛有头野兽在肆无忌惮地乱窜着、咆哮着,翻江倒海,却只能被他的身体给束缚着、囚禁着!
黑袍人仿佛看不见敖烈的失态,像个谆谆善诱的恶魔般继续问道:“敖烈是本座从断头台上救下来的,偷天换日才保下了他一条命。蚀光,你又知不知道,这位小哥哥因为什么上的断头台吗?”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黑袍人猛地转身,手指成爪一下子扣住了敖烈的脖颈!
用力之大,让敖烈那张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
“就是因为他多管闲事!”
黑袍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活了好几百年,你应该十分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角色的才对,明明是别人眼里的沙子、背上扎着的芒刺,你却偏偏要去惹是生非!凤仙因为不奉仙神、惹怒天命,上天都要它干涸三百年,而你偏偏要去多管闲事降下那六寸三分的雨!你以为你做的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吗?你以为你曾经救了这片人间,那些凡人就会感激你吗?”他抬起头哈哈大笑,而被他掐住了脖子的少年青筋颤现,“他们根本不会!”
“他们根本就不记得你,哪怕你曾罔顾天令而降雨;”
“他们根本不曾感激你,即便你进了黄泉入过地狱!”
话音落下,敖烈就被黑袍人重重地甩了出去,少年整个人撞在那台残破石阶,一时之间,随时横飞。敖烈捂着脖子用力地咳嗽着,踉跄地跪坐在那一阶碎石之上:“主人……”
黑袍人冷冷一笑:“师父?师兄?呵,你现在叫得可真是亲热!你以为,你同唐三藏他们师徒,真的是一路人吗?敖烈,你和唐三藏永远都成不了一路人!”
原来,这才是他发难的真正原因。
原来,这才是他今日叫他出来,却让蚀光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的理由!
敖烈忍不住浑身一抖,迅速跪下硬声道:“敖烈不敢。”
黑袍人拂袖道:“你心里到底是敢还是不敢,本座都管不着,不过敖烈,本座要你记好了,你这条命是本座当年救下来的,不管是生是死都归本座所有。一旦你生了二心,那还来的可不止一条命那般简单了!从前那些幼稚的错误,犯过一次是年少无知;可若是再犯第二次,就是愚不可及!而本座也无需这样愚蠢的手下!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心思,本座会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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