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月勾起一抹淡笑,眸子里波光渐沉,“月儿觉着……到不若四郎与太后娘娘各退一步,封了贵嫔,位住一宫也就是了。”
“为何?”他似是有些不满的样子。
唯月轻笑,“月儿与嬛姐姐也是情同姐妹,但是当初姐姐出宫本是犯了错处的,虽是封了昭仪,却也是不算做昭仪,此番侍奉神明,又知错能改,更兼有皇嗣,皇上复了她贵嫔之位便也是可以的了。”
她没待玄凌再次说话,又接着道:“不管她是否诚心认错,这错误已经造成,是更改不了的事实,况且……太后娘娘诚心于佛,定是认为这是对神明的极大亵渎,已是不满,四郎又何必惹她老人家生气,气急伤身啊……”她语气一顿,又道,“姐姐身子不好,若是贸然封妃……六宫不满,姐姐遭受的非议也大,对孩子也不好……”
玄凌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又不按着太后的意思,直接封了婕妤?”
“四郎,您忘了那长扬宫岚意楼的何婕妤了?她可是原先姐姐的贴身侍女,让侍女越过旧主,也没有这样的说法,何况姐姐孕育皇嗣,位主一宫,吃穿用度,也是好的。”唯月神色淡淡,“四郎若是同意,太后娘娘那儿……月儿与眉姐姐去说就是。”
“还是你贴心!”玄凌搂过她,摩挲着她的发顶道。
“姐姐回来……住的可还是棠梨宫?”
“自然是!只是须得改个名儿,月儿可有什么好主意?”
“长乐未央,永无伤悲,未央宫可好?”话语里的清冷嘲讽半点不漏,眸子间滑过的一抹冷然,如此伤了心,还能长乐未央否?
“如此!甚好,便改做未央宫之名。”
“……那胧月……”
“……唉,自然是还给她了。”玄凌似是有些不忍,唯月唇角露出一抹讽刺,还?呵,如今皇四女胧月帝姬萱宁的玉碟上,写的生母可是惠宁夫人沈眉庄呢,还什么?再者说,沈眉庄对胧月的母女之情绝不是假的,若是夺了胧月,她也只怕会痛彻心扉呢!
…………
两日后,玄凌下旨复甄嬛贵嫔之位,着淑妃为册封使,出宫相迎!
唯月在接到那张圣旨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了,早在唯婷出月子后,玄清便是带着她和两个孩子一路游山玩水去了【简称度蜜月!】,所以玄凌才想到了她吧,一来她身份够格,而来,毕竟是‘好姐妹’么!
唯月领着半幅皇后仪仗而去,九嫔以下妃嫔在宫中等候,想使六宫相迎,甄嬛还没那个本事!半幅皇后仪仗,早已是令六宫侧目,不少人的眼睛可都是钉死了这位再入宫的娘娘,半幅皇后仪仗,淑妃亲自出宫相迎,足以让这些人醋海翻腾,何况里面还有着不少的老人啊。
唯月的仪仗先行,到了甘露寺下,一路拾级而上,阶上路上已是铺上了红毯,也不担心粗磨的石子路伤了拖曳在地的华服锦衣。
一路上无视了跪倒一片的姑子师太,她神容肃穆且高贵,脚步轻盈,一举一动莫不透露出她受到的良好教养。
绕到了甄嬛所在的厢房,制止了婢女的通穿,站在门外,只听得槿汐道了句,“也不知这淑妃是何人。”
她伸手敲响了房门,槿汐闻得声响立即闭上了嘴,转身将木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正是笑意浅浅的唯月。
她一身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系了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白底黄色花卉纹样绣金缎面束腰,扎着孔雀纹宫绦,轻薄的长纱衣在身后扬起,承接着细碎的阳光,仿若云雾一样,她面上的珍珠面帘,柔和了她的五官,浓妆之下的唯月,她的容貌该是透着些微尖锐的美,而在此刻却被盈盈的珍珠使得面容柔和婉约,更添了一抹神秘,乌发上一支小小的累珠凤钗,贴在眉间,只能说‘美目盼兮,静女其姝。’
“槿汐?”甄嬛见崔槿汐开了门却半天没有反应,便问了一句。
唯月笑着进了门,转身看着尚且还穿着修行衣袍,挽着太虚髻的甄嬛,她的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眸子里透着一股冷冷的焰火。
“姐姐?”
甄嬛一愣,眸中转瞬便是染上了欣喜,“唯月!是你!”
唯月低叹口气,连忙上前,看着她的面色,担忧道:“可见还是那姑子欺负你了,怎的神色不好如若这般?”
“……没有,只是……只是……最近没什么胃口罢了。”甄嬛勉力笑道,为什么?呵,还能为了什么?她的哥哥、嫂嫂、侄儿、二妹具已亡故,小妹体弱多病,而柳郎又……如何能好的起来呢?
“可是孩子折腾你了?”唯月握住她的手,微微低垂了头。
甄嬛甩开情绪,目光柔和的不像话,“没有……他乖的很。”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了,剩下的只有甜蜜的回忆和痛不欲生的今昔,不是她不想随他去了,只是为了她的族人,她不得不回宫,她要让那些伤害了她家人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方能罢休!
“这样也好……你也不用过这些苦日子了……”她眸中似是不忍,“快些收拾了吧,仪仗也差不多了。”
甄嬛点了点头,穿上了她最为华贵的衣裙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蔷金香草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她径自拆散头上象征出家的太虚髻,反手细细挽了惊鸿归云髻,发髻后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发髻两边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样子。发髻正中插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上缀各色宝石,凤凰口中衔着长长一串珠玉流苏,最末一颗浑圆的海珠正映在眉心,流转熠熠。发髻正顶一朵开得全盛的“贵妃醉”牡丹,花艳如火,重瓣累叠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红色的光泽,妩媚姣妍,颈上不戴任何项饰,让槿汐用工笔细细描了缠枝海棠的纹样,绯红花朵碧绿枝叶,以银粉勾边,缀以散碎水钻,一枝一叶,一花一瓣,绞缠繁复。同色的赤金镶红玛瑙耳坠上流苏长长坠至肩胛,化的是远山黛,脸上薄施胭脂,成“飞霞妆”。拾起胭脂笔,亲手绘了曾经的姣梨妆,明艳不可方物【摘自原著①】。
见得她妆成,仪仗尚且未到,唯月便是执了她的手在正室坐下。
低垂眉眼,似是含了无尽的愧疚,“姐姐……对不起……”
甄嬛神色悲凉,却摇了摇头,“真的不怪你,也不该怪眉姐姐,若不是我……她们何至于如此狠毒?”
“按着正常消息,我的探子至少要在今年年末才能接到消息……”唯月咬了咬唇,转瞬间成了一种寒冷,“不过……我已查出了些蛛丝马迹,却是没有想到,这件事里还有江昭媛的手笔……”
甄嬛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转头看着唯月,神色就像是欲择人而噬的孤狼一样的凄绝怨愤,“江昭媛?是宁贵人。”
“是的,茜桃嫂嫂和致宁便是……”她声音略略低下,随即道,“虽然掌握的线索不过充足,但是……那位娘娘、管文鸳和江诗婧却是一定参与了的,居然能够联手将消息瞒的密不透风,险些暗探也被唬了过去……”
“那……我父亲他们……”甄嬛紧紧握着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爆发的时候,那些人她要她们一个都跑不掉!
“姐姐安心,在收到消息后,我和眉姐姐便是派了人去亲自照看,几次都被拦了下来,还找了医生,专门去看顾,姐姐……”唯月抚了抚她的脊背,被面帘隔去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甄嬛,痛吧,恨吧?不让你尝尝这至亲离殇的痛楚,又如何能报答你对我昔日的‘恩情’?一尸两命,我的好姐姐啊……
甄嬛现在确实是痛的,她在十一月的时候见到了沈眉庄,而沈眉庄给她递过来的消息就是:唯月那边死了许多暗探,方才查到一个消息,她的哥哥、嫂嫂、侄儿、二妹具已亡故,甚至那甄珩连具尸体都没有,流放的人啊,谁还会给你立个墓碑呢?
她不知道在那一瞬间自己的是怎么过的,头脑一片空白之后便是一股钻心蚀骨的疼,一颗心仿若被扔进了荆棘丛中,翻来覆去,扎上细密的针刺,痛,很痛,面前似是一片的漆黑色彩,投不进半分光亮,她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怨吗?恨吗?自然是怨是恨,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而唯月他们又为什么没有保护他们?
后来沈眉庄告诉她,欧阳氏和沈氏尚且不是一家独大,皇上又不看护,几家联手之下,自是没有办法……
从未有一刻的疼痛在此刻达到顶点,那个温润的哥哥,那个一直照顾她、迁就她的哥哥,就这样走了,她虽与二妹不亲,但是好歹也是她的妹妹,自然是疼的,只是没有那般的剧烈罢了,二妹长得不如她,性子不出挑,身上又有污点,她不喜她,却不希望她死,更让她疼痛的是她甄家就此绝后,这样她怎么能不恨呢?
虽然柳郎在那段日子里陪着她,渐渐让她淡忘了仇恨,平和了心境,甚至想和他远走高飞,没想到苦等那样长的时间,得到的,却是他死去的消息……呵呵柳郎……死了?天旋地转,一口心头血生生呕了出来,而她已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那么久回宫,她要回宫,要那些人血债血偿,要查清楚她的柳郎死去的真相,她让槿汐拉拢了李长,得偿所愿,勾上了玄凌,但是在真正和他欢、好的时候,却是一股无可抑制的恶心和疼痛,她的身子只配是柳郎的,这个人怎么能……算了……就这样吧……
册为贵嫔,半幅皇后仪仗回宫,那又如何?她的心早已冰冷一片,玄凌得到的,只不过是她的皮囊而已,她不愿做替身,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做替身,她只配的上世间第一好的男儿……而那个男儿却死在了万丈悬崖!
没有想到吧,就在昨天,那个男子,满身狼藉的回来了,告诉她,他没有死!
什么叫错过了就不能再回首,什么叫后悔和痛苦一生,她算是知道了……绝情么?或许吧……她真的很绝情,一颗心被刀划开,再用针细细轻挑是什么滋味?那种疼痛与酸胀,至今仍然残留在她的心底,很疼,真的很疼……柳郎今生的我们有缘无分,你是世间最好的男儿,我的心将和你同在!【表示整个人都是晕的,大概就是这种心理虐战!最后一句有种香妃凉凉的错觉~~】
她收敛了神色,缓声问道:“唯月……现今宫中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唯月低低叹了口气,“你走后,后宫中变动很大,正一品贵淑贤德四妃位满,贵妃是曾经的端妃娘娘,淑妃是我,贤妃是吕昭容、德妃是敬妃;眉姐姐是从一品的惠宁夫人,有了皇四子予润;陵容是毓妃,曾经的李修仪现在是恪妃,洛容华是昭容;江诗婧是昭媛;福贵人是淑仪;管文鸳已是祺贵嫔……浣碧……是何婕妤,住在长扬宫的岚意楼……”
“新入宫的妃嫔中徐燕宜是贞贵嫔位主翠微宫,她也算是个痴儿吧,先下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其他的倒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淑和帝姬出嫁,已是封了永宁公主,嫁了新科的探花郎,叫容睿……萱宁已是选了伴读,入了兰芳楼念书,之前张婕妤诞下宣英帝姬似清,后来难产而逝,帝姬归在端贵妃名下,黎淑仪诞下和睦帝姬珍缡,洛昭容诞下宁雅帝姬惠安,江昭媛诞下和惠帝姬静安……先下宫里五位妃嫔有孕,高位众多!”
“……”甄嬛神色一凝。
唯月叹道:“太后娘娘对姐姐很是不满,原本皇上说是直接封妃的,被太后压在了婕妤,后来才升了贵嫔,也是在皇上第一次提此事时,太后下旨,说是宫中喜事连连,大封六宫,这才……”
“我也知道……太后娘娘会对我不满……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甄嬛摇了摇头,她知道太后是明白皇上的脾气的,皇上要接就一定会接,她怕会影响到宫中局面,尤其是皇后的地位,这才升了诸多妃嫔,也好让她有所顾虑!
“皇后与我暂时是分庭抗礼,皇后手下有管氏、江氏还有那位何婕妤,加之她是正宫皇后,就算抓到不少把柄,现在也不适合交出去……我们这边我和眉姐姐、陵容几个到底还是没有中宫皇后的底气在的……”唯月低叹口气,她是不打算把端贵妃几个已经靠拢的事儿说给她听了。
“我明白,若是皇后那样好对付……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了!”她的心底还是有些不甘的,原以为唯月也还是从一品的夫人罢了,没想到已是正一品的淑妃,沈眉庄都是惠宁夫人了,何况安陵容都已是毓妃,加之那个之前宫女出身的洛红妆都是昭容,而她不过是个贵嫔……只比浣碧高了一级而已……浣碧那个背主弃恩的奴才,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之前还有一个人……唤作傅如吟的,去岁的夏日里没的。”唯月喝了口茶,轻声道,“她……像极了姐姐……”
“……是么!”甄嬛神色里带着些渺茫和嘲讽,到底是像她还是像纯元呢?
“如何没的?”
“她不过是个空心美人,一入宫便是盛宠,一次她出言不逊,说我害死了刘嫔,之后她被贬,去岁解禁后,一连三月,次次都是这位傅婕妤,没过多久,皇上找了皇后商议,晋其为贵嫔,赐封号……婉,可没想到,颐宁宫中查出,傅婕妤给皇上用了五石散,被太后赐死了,对外宣称是谋害宫嫔……这事儿姐姐就算是在宫里听到了,也别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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