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因邢夫人的族兄邢忠阖家过来投奔,贾母见邢忠的女儿邢岫烟温厚知礼,就发话让她留在园子里和姐妹们一同住着,凤姐就拿主意让她和迎春住在一处,迎春屋里的丫鬟就张罗着把之前充作书房、绣房的屋子收拾出来,供邢岫烟起居。
邢岫烟从小家道艰难,倒是没有那一起娇小姐们的毛病做派,虽然身边也有个小丫鬟侍候,大多数事却亲力亲为。她为人亲善不摆架子,柳五儿在前几世也多少和她打过一些交到,记得——至少在她经历过的那些时段里,她都被许配给了薛姨妈的侄子薛蝌,起码终身有靠。而薛家虽然败落了,却不像贾家这样是抄家灭族,薛蝌和薛姨妈家里又只是族亲,薛蟠出事倒不一定会牵扯到他们两个人。这样想来,邢岫烟的结果也算是好的了——至少在大观园中的这些姑娘小姐堆里,她虽然家世不够显赫,但是无论是荣国府正脉的迎春、惜春,还是书香世家的黛玉、家财万贯的宝钗、公侯府第的湘云,似乎都欠缺了她的这一份运气。
凭着这一点印象,柳五儿对邢岫烟就不自觉地多了几分亲善。起先绣橘、莲花等人见她待邢岫烟态度热络,还颇有些不解,迎春的奶娘张嬷嬷一家更是不以为然,更在昨日她拿着几样迎春闲置的玉佩首饰送去给邢岫烟的时候,说她“胳膊肘儿往外撇”,“只会拿着姑娘屋里的东西做人情”。
但是即使这样,她也并不放在心上,还私下劝说绣橘等人:“就算她家里落魄,到底也是太太兄嫂的女儿,血脉相连,或许比起咱们姑娘来,太太还更看重她一些。若是她在这里受了委屈,传到太太耳朵里,受连累的还不是咱们姑娘。”
绣橘等人听她说得有道理,也都渐渐转了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世
五儿要有一个大转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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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司棋(2)
虽然迎春屋里的大小丫鬟们渐渐改变了对待邢岫烟的态度,但是以张嬷嬷马首是瞻的媳妇婆子们却还依然如故, 这些人原本就自恃年纪大了, 张嬷嬷又是迎春的奶娘, 自认为有了功劳、高人一等,连迎春身边的司棋、绣橘这两个大丫鬟都有些支使不动她们, 更不用说初来乍到的邢岫烟主仆了。
有些小事或许还能让院子里的洒扫小丫鬟们来做,但是有些身边的事,就只能她们两个自己来做了。
绣橘带着小丫鬟提着热水进来, 待篆儿进了那边屋里, 才努着嘴问柳五儿, “姑娘可醒了?”
柳五儿只让小丫鬟把热水放在地上,打发小丫鬟们出去打扫回廊, 才道:“刚醒了一下, 又睡着了。我看这热水暂时倒也用不着了, 不如等到了巳时再叫姑娘起来, 刚好洗漱之后就用早饭,之后好吃药。”又有些明知故问:“最几天姑娘早上不用上前面去请安, 都是巳时才起, 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带着人去拿热水去了?”
绣橘笑着睨了她一眼, “若只是给咱们姑娘拿热水,哪用得着我亲自过去?随便打发谁去了,难道还能不给?但是你也知道, 咱们家这些婆婆奶奶们,哪个不是‘看人下菜碟儿’?咱们姑娘的还好说, 邢姑娘的事她们就未必上心了。我若不跟着,恐怕到了中午,篆儿也难提过来一壶热水。”
这也是贾府下人的通病了,柳五儿虽然知道,却没真的经历过——在前几世,她的身份就算不是贾母、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宝玉、黛玉身边排的上号的丫鬟,唯一一个服侍的主子没那么受人重视的入画,她的主子惜春也是贾府的正经主子,虽然不是荣国府的姑娘,但是宁国府的贾珍可是贾氏一族的族长,惜春身为他的胞妹,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下人怠慢。
迎春虽然在府内存在感低微,却也不是一般下人敢得罪的——不说贾母、王夫人看着,邢夫人虽然是面子情,却也不会允许迎春被人按在地上去踩,毕竟这还关系到大房的脸面。就说迎春虽然懦弱不管事,但是她的亲嫂子可是凤姐,就算姑嫂两人没有那样亲密,凤姐也不可能看着别人欺负迎春而不闻不问。
柳五儿总觉得,之所以迎春在贾府内过着被奶娘一家欺辱的生活,主要还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把这些事告诉给凤姐知道,等日后她奶娘的事闹腾出来的时候,凤姐也没有姑息。是的,在柳五儿的记忆中迎春的奶娘聚赌的事也曾引发贾母震怒,闹出过不小的动静。当时她作为鸳鸯就服侍在一边,还相机帮迎春解过围,因此现在还能记起来这件事。
甚至后来,那奶娘偷走了迎春首饰出去典当的事,在府内的下人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瞒着贾母、邢、王二位夫人罢了。
在柳五儿看来,迎春在贾府时的处境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堪,但是之所以造成她不受重视的情形,一是她本人生性懦弱,打先起就自认比不上别人,心里只想着息事宁人;二是她身边的丫鬟,司棋、绣橘等人也只会“窝里横”,对外却不够硬气。如果早有人大着胆子把这事捅到贾母、邢、王二位夫人、或是凤姐面前,或许迎春的日子过得还会稍微舒服一些。
正在心里转着这些念头,想着这一世既然自己穿成了司棋,那就一定要“硬”起来,绣橘就拽了拽她的衣摆,悄声问道:“我昨儿和你说的,张嬷嬷的事,你可有法子了?”
迎春身边的首饰一向是司棋收着,这些日子柳五儿刚刚上手,有时候理不清楚,就拐着弯儿地探绣橘口风,绣橘以为她最近事多,这些看顾不过来,就也帮她清点着。那一对点翠白玉钗被张嬷嬷顺手偷走的事,还是她偷偷告诉柳五儿的。
柳五儿既然已经想着在正月里闹出这件事了,就暂时不打算露出声色,免得打草惊蛇,到时候再让张嬷嬷一家倒打一耙,那就不好了。“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不好不和绣橘商量——毕竟绣橘也是迎春身边的二号人物,有些事,或许还要绣橘配合着她做戏,或是帮她盯着……
“我想着,眼下家里来的亲戚家的姑娘多,老太太正高兴,不好扰了她老人家的兴头。又到了年根底下,二奶奶那边也忙,不如等过了元宵节,咱们索性闹腾出来——也省的日后这事牵连到你我身上。”
绣橘听了柳五儿的主意,起先还有些兴奋,随即又面露难色,“可是这么大的事,咱们又没有证据,凭什么去告发她呢?”
柳五儿眨了眨眼,今天早上躺在穿上的那一番沉思,可不是全然白费了的。她已经有了主意,只等着张嬷嬷那边有了行动……她凑到绣橘耳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算说给她听,“昨儿二奶奶让人送了姑娘过年时的新衣裳、新首饰来,那里面有一个攒珠累金凤,就在书架子上的匣子里放着。昨儿送来的时候刚好张嬷嬷就在屋里,我拿着给姑娘看的时候,她也伸着脖子瞅了好几眼。”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说不定就已经打上那个的主意了,不过除夕和元宵节这两天大日子,姑娘是必然要戴那凤的,所以她还不敢拿。恐怕一过正月十五,她胆子就大了,没有什么顾忌了,就真的开始打主意了。”
攒珠累金凤是新送来的东西,自然不比那些老首饰,这件要是丢了,那可就是件大事了。到时候丫鬟们不敢担责任,闹腾出来,上面的主子们也不会怪她们大惊小怪。
柳五儿的主意虽然好,但是绣橘却还有些不放心,“如果到时候她不去拿那凤呢?难道咱们就一直等着?”
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如果张嬷嬷正月里没有动作,或是虽然打着那累金凤的主意,却知道那东西贵重,只捡着别的首饰拿,难道她们还一直放任着,只等她拿到那累金凤的那天不成?恐怕到时候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要被她给搬空了呢。
“正月里赌局最多,她不可能忍得住的。所以……”柳五儿示意绣橘凑得更近些,“到时候咱们两个看好了别的东西,只留那一个还放在架子上,算是故意留出来的把柄,让她以为咱们百密一疏……等她前脚拿了那个走,咱们后脚就去告诉琏二奶奶,也别等她真的当了那凤——那可是稀罕物,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到时候人赃俱获,看她还有什么可分辩的。”
绣橘这才信服,“那就按照你的法子,到时候可要给她一个好看。昨儿邢姑娘来了之后,还风言风语地,说邢姑娘给她们添麻烦了——就算邢姑娘暂时住在这里,她们又不常在这屋子里,就算来了,谁又敢支使她们做事?到不知道烦到了她们哪里。邢姑娘还想拿出钱了买酒给她们喝,刚篆儿私下问我,被我给挡了回去……这事完了,可看她们还得意不得意了!”
这就是件越想越生气的事,绣橘自己气哼哼地抱怨了一会儿,又问柳五儿,“这事要不要先讨一讨姑娘的主意?”
柳五儿摇了摇头,倒不是她看不上迎春,但是迎春的性格她也看的准,恐怕这事就算告诉给了迎春,她也不会赞同丫鬟们闹腾起来,想的肯定还是息事宁人的那一套。但是如果这事先告诉了迎春,迎春不同意之后又被她们闹腾出来,那可就太不尊重迎春了——迎春虽然懦弱不管事,但是到底不是小孩子,心里恐怕也有自己的一本账。她毕竟是主子,如果有心想整治几个她心里认为对她不尊重的丫鬟,简直轻而易举——甚至都不用她自己出面或是出手,只要在凤姐面前闲话几句,她们的命运也很有可能改变。
所以倒不如两个丫鬟私下里把这事给办了,到时候就和迎春说一时气恼,又怕自己担了这么大的责任,心里慌了……不拘哪样,再说些好话,只要把迎春哄得心软了,这事也就过了,以后还不用再担惊受怕的。
当然,这话可不能直说给绣橘听,两人虽然现在同仇敌忾,但是在迎春面前也不是就没有竞争关系了,柳五儿心里的这些话算得上是“大不敬”了,自己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可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于是她就换了个稍微体面一点的方法说道:“咱们姑娘心里孝顺,不只孝顺老太太、老爷、太太,连张嬷嬷这样的,只要她心里认定了是长辈,就也孝顺得很。若是姑娘知道了咱们这点子算计,恐怕出于孝心,也不忍咱们把这事闹出来让张嬷嬷被责罚。”
这话虽然冠冕堂皇,但是好说好听,柳五儿不怕别人听去了告她的状,绣橘也不能否认——她总不能说迎春不孝顺吧?也唯有点头而已。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眼瞅着小座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到了“八”和“九”的刻度之间,邢岫烟已经出门去给邢夫人请安去了,当然也顺势问了问迎春的病情。两个丫鬟客气地回了,又看着她出了门,柳五儿这才回身进了里间,柔声叫醒迎春,绣橘又叫小丫鬟去拿热水给迎春洗漱,又张罗着给迎春煮药的事,分别忙碌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迎春这种性子吧……除非她自己重生,奋发图强
不然我也想不出怎么改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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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司棋(3)
进了腊月,迎春的病一日好过一日, 柳五儿也找了个机会回了一趟司棋家里。她虽然对司棋的家人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正月里闹出点事, 就还是要先回家知会一声,免得牵连了司棋的家人。
这只是其一, 其二也是因为她记得当初以鸳鸯的身份偶然撞见过司棋和她姑舅兄弟私会的事,心里存了些“防患于未然”的念头。虽然不知道这一世她会以司棋的身份呆多久,但是如果想要完成改变迎春的任务, 起码在抄检大观园的时候她是绝对不能被赶出去的, 起码要等迎春嫁人了, 才能考虑司棋本人的人生——当然,她也无心和司棋的姑舅兄弟真的生出来什么事, 怕只怕这两人早就有了首尾……
司棋的爹娘都在贾赦那边当差, 柳五儿这天中午服侍迎春用过午饭睡下, 就凑角门出了大观园, 她提前已经托人带了话给家里,她爹娘都知道她今天要回家, 早就等在家里, 见她一到, 就笑着把她拉进屋里,“咱们家的副小姐回来啦,最近二姑娘可还看重你?你妹妹差事的事……”
柳五儿强忍着才没把胳膊从司棋娘的手里抽出来, 她僵硬地挑了挑唇角,半晌才调整过来, “娘,最近二姑娘病了,我天天在跟前服侍着,哪有工夫想这些?”
司棋娘撇了撇嘴,忍不住抱怨:“这些?这些是哪些?是你亲妹子的事呢,你都不上心……”不过到底不敢抱怨得太过,免得大女儿气起来彻底不管这事,忍着气转了话题,“前儿你婶子过来,说想换个差事做来着。还有你舅舅家的兄弟,就是潘又安,听说你今天回来,晚上要过来吃饭……你晚上可要留在家里吃饭?”
柳五儿原本是没打算留在家里吃晚饭的,大观园里出来进去,关门的时间是有定数的,她要是回去晚了,还要叫看门的婆子特意给她开门,那未免有些麻烦。更何况迎春不比别人,她屋里的丫鬟做事总是少了几分底气……但是,既然潘又安今天要过来吃晚饭,她心里对潘又安又存着好奇,那自然就要见识一番了。
于是她抿了抿唇,道:“如果没人过来叫我,那就能留在家里吃晚饭。”
司棋娘这才喜逐颜开起来,嘴里念叨着,“那就好,我一早就想好了,今天晚上煮面条吃,再炒两样菜……打上两个鸡蛋,让你妹妹也跟着沾沾光。”她瞥了大女儿一眼,又道:“这进了腊月,外面的东西越发贵了,十个钱都买不到一个鸡蛋,咱家还剩下几个,是我千辛万苦才淘换来的,可是没有余钱再买这些了,也不知道正月里大家拿什么过年。”
听话听音,司棋娘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柳五儿自然心知肚明——她这还不算是说得婉转的,当初柳家的比她更要会说,要不然也不会让柳五儿不能安心在家养病,一心只想着进园子里当丫鬟。柳家当初可不是真的拿不出钱来,现在的秦家也是,司棋每月领一吊钱的月钱,自己固然要留下一些,但是也会送一些回家贴补家用。司棋娘现在这样反复地念三音,柳五儿却左耳听右耳冒,并不放在心上。
司棋娘念叨了一会儿,见女儿不搭自己的话茬,也有些不悦,但是想着女儿现在是全家差事最好的,也不敢十分过火,只好呼喝小女儿:“还不快给你姐姐倒茶喝?你姐姐平日里在主子身边服侍,要是像你这样好吃懒做可还得了?在主子跟前受累,回家了自然要松快松快……你怎么还坐在那里?”
司棋的妹妹委委屈屈地觑了姐姐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炕上下来,烧水沏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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