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筱迟钝地发现,原来那些付丧神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侵入到她的生活中,无孔不入,几乎成为了日常的一部分。
这是好事吗?
或许。
这是坏事吗?
或许。
不过现在小姑娘还没想到这么远。遇到大危机,她第一反应是抄起手机,朝本丸好妈妈发出求救信号。阮枝筱本是想让对方口头教学一下,谁料烛台切光忠回了句“我明白了”之后,就再没又下文。
三分钟后。
浅灰毛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青年,屈起手指轻轻反叩在窗户上。他金色的眼睛稍稍弯起,动作优雅,姿态从容,像足了一位教养良好的绅士前来拜访——如果他不是攀在窗沿上的话。
阮枝筱心都快跳出喉咙口了,赶紧一把拉开窗户。青年立马翻身越过窗户,落地时悄无声息,猫一样进入了卧室,没有惊动任何人。还没等小姑娘将担忧和教育诉之于口,烛台切光忠先一步弯下腰抱了抱她,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筱筱今天真可爱。”以及一句完全不敷衍的赞美。
阮枝筱还能说什么呢?
阮枝筱选择闭嘴。
迷迷糊糊地就给哄着坐上椅子,任由青年十指灵巧地上下摆弄发丝,她莫名懂得了从林媛到班主任李老师再到菜场大妈,对于身后那个“人”的种种格外优待,不是没有理由的——有一位男士,会赞美、会做饭、会打扮、会照顾人,重点是,他长得帅、武力值高、声音还好听。
烛台切光忠,江湖人称“牛郎大佬”、“夜店头牌”,不是没有道理的。
细软的头发在烛台切光忠的手下格外听话,不一会儿,精巧却不会太夸张的发型就被固定成功。付丧神想了想,没有再往上戴发卡,而是找了一条红绸,将其编进了发尾。前后打量了一下,自觉完美,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腰,把一个小盒子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到小姑娘手心。
“嗯?”阮枝筱询问地看了对方一眼,却没有疑惑,直接习惯性塞到书包里。
“重阳节的话,我看网上说,是要吃重阳糕的,表示步步高升、纳福祝吉……吧?”烛台切光忠笑笑,“昨晚特意做多了一些,筱筱中午可以送一些给苏晓小姐和她的朋友。”
所有好的东西,所有她想要的、他能做到的好的东西,他都想给她。
包括亲情、友情、温暖、祝福,以及……
阮枝筱眨了眨眼睛,吧嗒吧嗒又跑回书桌,把小盒子从书包里翻出来。打开小盒子,拈起最上面一块重阳糕,艰难地掰成两半,她叼起一小块,然后踮起脚尖,将另一半递到青年嘴边,声音因为口中含着的糕点而含糊不清。
“……分你一半!”
如果这是你想送给我的福气的话。
那我也想要,分给你一半。
第82章
目送烛台切光忠仿佛蜘蛛侠附体消失在视野当中, 阮枝筱把书包整理好, 便出卧室打算吃早餐去。她推开门进客厅, 正在用面包机烤面包的傅颐听到声音,便抬头看了看她,视线从校服外套下边露出来的裙摆,到缠入了红绸的头发, 细长的眉微微蹙起。
太夸张了。
去上学的学生,这像什么样子。
可当目光同那双忐忑的、带着一点讨好的眼睛接上,傅颐却一瞬失声。张了张嘴, 还是没有让女儿把衣服换回去,她垂下眼睛,将盛了烤好的、抹了橘子酱的面包的盘子推过去:“早上好。吃吧。一会儿爸爸送你上学去。”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阮枝筱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失望。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乖乖地接过盘子, 谢过母亲之后, 便低下头安静地小口小口咬起来,食不言寝不语, 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好在这点遗憾在阮父上线之后, 就被好好弥补了。
那个对外向来成熟稳重的男人瞧见女儿,立马捧场地悄悄从后面接近,然后一把将阮枝筱抱起来,还原地转了两圈,用下巴去蹭她柔软的脸颊,笑眯眯地毫不吝啬夸奖:“不愧是我女儿, 真好看!特别是穿了这条裙子。我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适合我家小公主。”
“爸爸眼光好。”阮枝筱努力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得太明显,眼睛亮晶晶地拍了拍阮父的肩膀,“基因也好!”
“哪里哪里,也就高出平均线那么七八十分吧。”阮父谦虚道。
傅颐按了按额角,感觉这对父女这么商业互吹下去,半个小时也不够,只能清了清嗓子,反手叩桌面,淡淡道:“不饿是吧?”
背着傅颐,阮钧儒悄悄对女儿挤了挤眼睛,将人放回了椅子,声音却很正直,改为慈父教导模式:“筱筱,好好吃饭。这可是妈妈亲手给你做的,不许浪费。”
阮枝筱:……………… 哦,气管炎老爹 :)
三两下解决早餐,阮钧儒便一手书包、一手阮枝筱地溜了。然而并没有出发去学校,二人上车无需多言,默契地直奔菜市场那家老馄饨店——父女偏好中式早餐,自小在外留学的傅颐却偏好西式,一顿两顿还行,次数多了就……
换句话说: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在外开小灶了。
阮父小时候就喜欢在这里过早了,到阮枝筱上初中,这家店还是在原地屹立不倒。小小的铺面根本没有装修过,贴了日历的墙壁泛着微黄的旧色,只摆了五张桌子,过道很窄,两人并行就得小心注意桌上的碗筷;店门口挤满了人,下馄饨的大锅冒出阵阵白烟,空气中弥漫着面粉煮熟的香气和一点点醋酸味,只能听见人群熙熙攘攘和肉饼下锅时的滋啦滋啦声。
再热闹不过的人间烟火气。
老板娘一瞧阮枝筱就笑了:“小囡囡来啦?哎呀,长得真快,以前还没到大妈腰呢。还是老样子对吧?今儿过节,大妈送你一个肉饼吃,好不好呀?”
阮枝筱腼腆地点点头:“谢谢大妈。大妈节日快乐。”
倒是阮父面对看大自己的阿姨,有些没皮没脸。休息在家,他也没穿以往的正装,一身休闲服搭上不老的娃娃脸,笑嘻嘻的模样也不违和:“欸,阿姨有了小可爱就不疼我了。就筱筱有肉饼,我没呀?”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举起大勺:“多大的人了,还跟我一把老骨头争,丢不丢人哩!”
“哪有,您还跟当初一样,我站您旁边就跟您弟弟似的。”阮父义正言辞,还拉上了女儿作证,“筱筱你说,阿姨看着这么年轻,怎么能说老骨头呢?对吧?”
阮枝筱瞅亲爹一眼,捂着良心默默点头。
“净说鬼话!”老板娘笑得满脸褶子,说着横了阮父一眼,便扭过头继续下馄饨了。
阮父坐椅子上,和阮枝筱面对面,有些狡黠地扬了扬眉。待老板娘上了菜,果然,阮枝筱是一小碗馄饨并一个小肉饼,但阮钧儒仍然是一碗馄饨而已。小姑娘刚想嘲笑一番,却只见自家老爹邪魅一笑,开始给她数碗里馄饨——比她整整多了六个!
输了输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吃得浑身热乎,悄悄在桌上留下了正常的费用后,阮父再带着阮枝筱赶去学校,到大门口的时候,时间刚刚好。还要爬楼,怕迟到,小姑娘抄起书本就是一路夺命狂奔,阮父瞧着那个风一样一溜烟跑远的火色背影,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淡去。
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头蹙起,难掩烦躁。
第83章
其实阮母的担心, 是有一点点道理的, 但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初中的女孩子爱俏, 虽然学校规定了每天必须穿校服,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女孩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法子从服装上展现自己的个性:短袖校服外面套一件自己的外套,或是校服外套里面穿自己的内搭, 还有会画画者悄咪咪干起了手绘,将校服当做画板,绘上奇异或可爱的图案。
同学之间, 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了,只是被老师抓住会麻烦一些。好在有深入敌方内部的烛台切光忠做基础,阮枝筱分明没有穿全套的校服,可好歹外面套了件校服外套意思意思,也没到处张扬, 他们便当做无事发生过。
事实上, 阮枝筱今天,的确吸引了不少目光。
因为性格的关系, 她其实很少穿颜色特别鲜艳的衣服, 平日里的作风也是如此,低调不张扬,每天老老实实穿全套校服,说话轻声细语,有事情也不爱占风头,导致存在感不高, 也少有人特别仔细地打量过小姑娘。所以今天,被烛台切光忠仔仔细细打扮过的阮枝筱一登场,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哦,她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还蛮可爱的。
——不少人是这一次,才真正记住了“阮枝筱”这个存在。
感受到了来自同学的打量,阮枝筱却还以为是自己的打扮哪里不妥,难免局促难安。虽然教室里比外头要热一些,她还是没有脱掉校服外套,怕露出里面的裙子会更引人注意,还默默把书本在桌上垒成一垒,多少抵挡一下旁人的窥探。
自孤立事件之后,阮枝筱和班上同学之间的氛围就弥漫着尴尬。但也过了这么多天了,阮枝筱一没继续闹大,二没和老师家长打小报告,日子依旧平静,好像那件事并没有发生过似的,也让那种尴尬渐渐淡化,只是大多数人仍处于观望状态,没有靠过来。
直到今天,似乎出乎意料的亮相成为引子,打破了僵局。一天下来,或熟悉或陌生,陆续竟也有十来个人主动来同阮枝筱打招呼,叫她十分意外。
其实这也在常理之中。
老祖宗说的“人靠衣裳马靠鞍”诚不欺人。美好的东西总是招人喜欢的,好看的人更容易叫人亲近、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苏晓就暗戳戳地想过,凭聚聚那张脸,成绩各方面也不错,要是好好经营,未必就不如林媛;她也曾摩拳擦掌要给阮枝筱设计一个女神养成计划,让聚聚亲自打林媛的脸进行复仇,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有人像玫瑰,天生带着浓烈的馥郁的香气,舒展开花瓣,花枝招展,利用自身条件成为收人吹捧的存在;有的人却更像兰,偏好宁和,安静地开放在角落,不张扬,可当过客真的发现它之后,就无法舍得离开。
不存在哪一种生存方式更好,只是因人而异,各有所爱罢了,没必要强行扭曲。饮水人自知冷暖,开心和不开心,都只有自己才清楚。
不过对于现在的阮枝筱来说,同学们过分的关注,是一种并不太喜欢的负担。最后一节室外活动课的尾巴,礼貌地婉拒了放学后一起去逛文具店的邀请,终于听到放学铃声响起,她抑制地长呼了口气,正准备回教室收拾东西走,却又一次被叫住。
“阮枝筱……”是胡宇轩。
阮枝筱转过身,没有走过去,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微一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有什么事吗?”
“上次……嗯,我是说……那个……”
在注视下,少年人的脸涨红,结结巴巴好半天都没有把话说顺溜,严重消磨了小姑娘的耐心。想着父母可能还在门外等自己——现在是下班放学高峰期,学校门口很难停车——她胡乱摆摆手,先一步跑回教室:“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事。有事的话,周一你再和我说可以吗?拜拜。”
校服下露出的一点点红色裙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很快消失在拐角的墙壁之后,确定对方没有追上来,阮枝筱不禁松了口气。
说实话,至少是目前这一段时间,她不是很想跟同学有什么比较亲近的交往。每次看到那些装作无事发生过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她都会觉得满心茫然,以及莫名的失望——这就是她的同学吗?这就是?
没有愤怒或是憎恨,也没有报复的冲动。
只是空洞的、不知该如何去描述的复杂心情。
也许再久了一点,时间会教给她该如何正确处理的方法。
……但,不会是现在。
拍拍脸,阮枝筱收拾好脸上的情绪,东西在最后一节课之前就都收拾好了,拿了书包就能走。她尽快赶到学校大门口,不意外地在不远处看到了父亲的车,正沿着道路慢慢前行,左右的停车位都停满了。时机刚好,小姑娘抓紧书包带子,一口气冲过去,三两下踩着垫脚板钻进去。
“今天筱筱在学校里学了什么呀?”司机阮先生一边踩下油门,熟练地拐进旁边小道准备抄近路,一边笑眯眯地暖场,“和朋友玩得开心吗?”
“……嗯!”松开书包带子的手顿了顿,阮枝筱几乎没有怎么迟疑,又扬起笑脸开始即兴表演,“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苏晓,是我的学姐。我们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啦!吃了花糕还有没有肉的土豆烧肉——”
“没有肉的土豆烧肉?”阮父扬眉。
小姑娘捂着嘴笑弯了眼睛,开始打小报告:“食堂的阿姨的手特别能抖!我们排队去食堂,点什么菜,她就先挖一满大勺,然后抖三抖,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半勺土豆啦!还有火腿肠面包……”
父女俩聊了一路吃的,从食堂特色,到当季大闸蟹,二人为公蟹的膏和母蟹的黄谁更高一筹而展开了紧张的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明天手拉手去逛菜市场,买一半公蟹、一半母蟹,根据朴实严谨的实验精神,用事实说话。
傅颐全程旁听,面无表情,感觉这整辆车的平均智商被拉低突破了地平线。内心一番嫌弃腹诽,末了,她低头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向酒店发消息,说是给晚上的家宴加了份清蒸大闸蟹,想了想,又补充再加了一份香辣蟹,然后不动声色将手机放回包里。
三人到酒店包厢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了人:呆不住的双方老人家,早早地就赶来了包厢。此刻见了心心念念的心肝宝贝,连忙把阮枝筱搂到怀里,又是塞糖又是给瓜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大姑娘了”、“瘦了瘦了”,树皮般粗糙的掌心摩挲小姑娘嫩滑的手背,带起微微刺痛的感觉,但熟悉得令人安心。
作为摸摸乐吉祥物,阮枝筱是专业的。她捧着满手心的糖果,被夹在老人家之间,让干什么干什么,无比听话乖巧。当姥爷夸她今□□服漂亮的时候,她才眼睛一亮,努力矜持地挺了挺胸,尽量轻描淡写道:“嗯,这是爸爸妈妈给我买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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