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他听错了么……
489 暗醋
经福康安这般没头没脑的找到跟前一番发作,并未听闻前院之事的冯霁雯仍要带着丫鬟出门去。
只是半路上同和珅和琳迎面撞见了,和琳这才初回到家中,一应琐事还需安排下人着手去办,冯霁雯作为如今家中唯一的女主子,自是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是以只能将出门的计划临时搁置了下来,一面让刘全带着和琳去看哪个院子合意些,好让下人收拾出来,一面差了小茶去厨房吩咐准备和琳爱吃的饭菜。
如此一通忙活下来,待将一切安置好之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夫人若无急事需立即出门的话,我倒有些话想问一问夫人。”
琉璃阁中,换上了一身常服的和珅自内间行出,含笑与冯霁雯说道。
有话问她?
冯霁雯点了头,示意他问便是。
秦嫫见状,就带着丫鬟们退去了房外守着。
冯霁雯坐在桌边,右手中握着一只鱼木石茶盅,就这么等着和珅开口发问。
和珅却不坐,只站在帘栊旁看着她。
冯霁雯等了好一会儿没听着他开口,抬头见得此状,不免略觉察出了几分异样来。
正是疑惑间,方才听得和珅迟迟出了声。
却是极直白地问她:“夫人近来可是有什么别的打算,瞒了我?”语毕又恐自己猜疑错了一般,补充道:“或是尚且未来得及同我细说。”
近来他确是太忙了些,她许是有意告知自己,只是不曾找到机会罢了。
和珅不自觉地便替冯霁雯找好了理由,故而即便当真得知她有事相瞒,只要她肯说,他必都不会怪她。
可却见冯霁雯摇了摇头。
并问他:“爷何出此言?”
和珅眸中的笑意微微凝结。
“夫人今日可是见了福三公子?”他问道。
冯霁雯“嗯”了一声,点头道:“今日正待出门之时,在小花园里遇着了。”
见她要说的似乎只有这些,不过是他问一句她答一句,且所答极尽简洁,和珅心底渐渐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怅然之感。
他不知福康安是如何得知的他与她实为假成亲之事。
但他如今却知道了,有些事情她可以同福康安坦白,却不可与他明说,即便他当面问了,她亦无意告知。
如此比较之下,福康安今日在他眼中本称得上‘有趣’的态度,眼下倒也有几分有情可原、合情合理了。
和珅不知如何形容此刻这等苦涩到了极致的心绪,只觉是有生以来,从不曾体会过的。
冯霁雯不知这些其中的弯弯道道,只见他没了下文,心下不觉有些疑惑,是以问道:“爷要问我的便是这些?”
她可是有事瞒了他,和今日可是见了福康安——
和珅点了头,并以自己尚有公务需要处理为由,去往了书房。
冯霁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思及他方才看似平淡的语气与神情,不由有些纳闷起来。
此人一贯是笑吟吟的,若哪日忽然不笑了,即便未表露出不悦的迹象,可也总能让人觉得……他是不大高兴的。
可好端端的,他为何不高兴?
冯霁雯犹自不解间,秦嫫带着丫鬟们行进了堂中,并禀道:“太太,二爷过来了。”
冯霁雯闻言便请了和琳进来。
和琳换了身簇新的袍子,发辫梳得光亮,刚用罢饭,精神抖擞的倒不像是舟车劳顿后该有的模样。
他咧嘴笑得和气,朝着冯霁雯行了一礼。
“嫂子。”
冯霁雯笑着点头,一面示意他坐,一面问道:“院子里可都收拾妥当了?”
“之前就干干净净的,无需重新打扫,只将我那些东西搬了过去,另又添置了些日常起居所用,便没其它要收拾的了,方才我已经打发下人们回去了。”
“若还缺什么东西,便去找刘全儿说。”
和琳点头,笑着道:“有劳嫂子费心了。”
冯霁雯笑着摇了头,见他还傻站在原处,不由问:“怎么也不坐?”
和琳“嘿嘿”笑了两声,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来是有件事儿要跟嫂子商量,说罢便走,就不坐了……”
“何事需与我商量?”
“是半夏……”和琳有些支支吾吾,还有些不自在,但因早打好了腹稿,便不做犹豫地往下说:“她是随同傅恒大人一同动的身,估摸着再有十来日也该进京了,可她一介女儿家……以小厮的身份常住在阿桂府多少有些不便,所以我就想着,不若让她搬来与嫂子同住……一来可以同嫂子做个伴儿,二来……咱们既知她的真实身份,日常起居之上安排起来,多少也比她在阿桂府住着能方便一些……”
冯霁雯听得一愣。
旋即失笑道:“倒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般思虑细致的时候。”
“……”和琳闻言脸色渐红,只知讪讪傻笑。
冯霁雯却道:“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半夏于咱们家有恩,敬为上宾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嫂子也没有意见。只是,你可问过半夏的意见了?到底她是阿桂府请来给章佳太太诊病的大夫,咱们贸然将人接过来住,总也得有个说法。”
“这个我倒不曾想过……还是嫂子想得周全。”和琳道:“可嫂子既是同意了,那待半夏回京之后,我再问一问她的意思也不迟……到时若有不好办的地方,再来跟嫂子您说。”
冯霁雯听了点头。
许是得了冯霁雯的首肯,和琳看起来格外高兴,正待要告辞回去之时,却忽然想起了今日在前院撞见了福康安的事情。
抱着“这位福三公子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稳定,今日之事不知还有没有下次,务必得让嫂子也多加提防”的心态,和琳便将当时的情形尽数同冯霁雯说了。
冯霁雯起初听闻在前院遇到了福康安还不算意外,可待听到福康安对和珅挥了拳头这句话时,脸色却倏地变了,当即就问:“你大哥可受伤了?”
他方才同自己说话之时,竟未有提及此事,是以她也不曾仔细留意。
490 践诺
“这倒没有。”和琳道:“反应及时,给拦下了。”
那还好。
冯霁雯松了口气,继而皱了眉,道“这福康安怕是疯了,今日便吩咐下去,他若再无故登门,绝不可放行。他若有意见,便与其直言是我吩咐不让他进门的——我们府小,容不下他这等三两句话就要挥拳头砸人的好汉。”
往前做事虽也冲动了些,可这般无缘无故地动手打人又是什么毛病?
且从他之前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中又能大致推断出,不单是打人,他还干了听墙角的勾当——酒楼包厢,又非是大街上,他能听得这般详细,无疑是存心为之。
本以为跳出了金溶月这道坑,该要做回正常人了才是,可依眼下之况来看,这路竟是要越走越歪了。
莫不是遭受的刺激太大,竟当真将脑子给刺激坏了不成?
见她这般生气,和琳倒有些意外,又想着大哥都没提这茬儿,自己跑嫂子跟前说,也不知是不是多嘴了,回头大哥会不会怪自己多事,一时不由有些后悔心虚,当即便觉得脚下跟长了刺儿似得,没法儿再多呆下去了,劝了句“嫂子莫气”,便寻了藉口倍觉不安地离去了。
和琳走后,冯霁雯自认为在前院这桩糟心事便是和珅方才隐有些不高兴的由来,正想着要如何劝他消一消气之时,还未来得及动身往书房去,就听秦嫫进来通传道:“太太,刘全儿过来了。”
冯霁雯闻言只有道:“让他进来罢。”
这前脚接着后脚的有人过来,看来今日这趟门她是出不得了。
刘全是来送账本的。
这几日刚搬过来,上上下下都在忙活着归置一应自旧宅搬过来的杂物,新物件儿也是一件件地往各院添置。虽然扩充了许多下人,并不缺人手,但刘全作为接替金伯的新管家,许多事情都需亲自经手,故而直到今日才算将账目核对清楚,并着两把库房的钥匙一道儿给冯霁雯送了过来。
这两把钥匙一把是府里的库房钥匙,另一把则是冯霁雯自个儿的嫁妆库房钥匙。
重新整理过的账簿上清清楚楚地罗列着库房中的存银,以及其它物项的详细数目。
“太太您先大略地瞧瞧,等何时您有了空闲,再喊上奴才去库房核对,看看可有对不上的地方。”刘全笑着说道。
冯霁雯点点头,道:“你办事我是信得过的,且回去吧,改日再去核对。”
刘全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可尚未来得及退出堂外,忽然又被冯霁雯给喊住了。
“你且等等——”
“太太还有什么其它吩咐?”
冯霁雯皱了皱眉,手持着刚翻开一页的账簿,看着他问道:“这份小库房账簿中所列之项与之前出入甚大,你可是弄错了?”
这是嫁妆库房的清单。
她先前虽也记得不仔细,可单单是黄金便多了足足三千两,如此之大的数目,她想不留意都难。
再有许多珍奇的珠宝和玉石摆件儿,亦是她之前在自己的嫁妆中见也不曾见过的。
刘全却是低了低头,笑着答道:“回太太,并没错儿的。太太所指的出入,应是从府中库房移过去的数目。”
自府中库房移过来的?
冯霁雯不解地问:“既是府里的东西,作何要往小库房里送?”
“这是大爷的意思。”刘全道:“大爷说,之前府中光景不济,从太太的嫁妆中挪用了不少钱资,本就允诺过来日要填回去的——再者,当初迎娶太太过门之时,聘礼微薄,眼下公中有了存余,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先给太太慢慢补上。”
冯霁雯闻言不禁愣了愣。
她眼前忽然闪过当初和珅送去的聘书上,写着的那行赏心悦目的小字,大约是——家中不景,如此薄礼实为委屈贵府千金,待他日,必当百倍弥补。今次立以此书为据,决不食言。
当时她还看罢还在想,好好地一封聘书,怎就被他写成了一张借据。
只是并未曾如何放在心上,更不曾想过要他来日弥补。
反倒眼下他这般实践,显是从未忘却此事的重视态度,倒叫她的心境一时颇为复杂。
他表面看似八面玲珑,官场之上更不乏有人评价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张嘴皮子溜极,却从未落下错处把柄,实为一个大写的狡猾。
可唯独,对她承诺过的事,哪怕只有他一人记得,他却也不曾食言过。
“这些都是宫里赏下的东西,非比寻常之物,该是妥善保存才是,留给我反倒无用,且挪回去吧。”冯霁雯回过神来之后,对刘全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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