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谈完此事过后,他便带着女儿回去了。
和琳想要跟上去,却被洛河撵了回来。
和琳有些委屈地返回厅中,却又被兄长笑着叹气说了一通:“人家父女说话,你跟上去作何?不过你这未来岳父脾气如此,日后你只怕少不了要给他添堵。”
和琳听出这是玩笑,但又觉得当真会是这么回事儿,一时又因终身大事落定,兴奋地手都不知往何处放才好。
“大哥大嫂……”他只喊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正就是高兴。
冯霁雯看着他这傻样,不由也掩嘴笑了起来。
……
半夏可以不去计较自家爹爹自作主张定下她的亲事的行为,但事实却容不得她不去好奇。
“女儿一直以为爹不喜欢希斋哥。”她有些羞怯,更多却是不解:“又怎么会突然……不对——”她说到这里一顿,蓦地想到了许多。
不是突然……
当初爹爹分明不肯答应医治英廉大人,却仍要跟着一同来京城……
来了京城之后,面对和夫人和大人的请求,也是百般不给面子。
直到后来一拖再拖,自己却主动提出来要医治英廉大人——她方才才知道原来并非忽发善心,而是有言在先,跟和夫人提了个未说定的条件……
再结合今日之事来看,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啊!
“您早在家中之时,已经有此打算了?”半夏睁大了眼睛问。
“我的女儿倒不算太傻。”洛河笑了笑说道。
“可这是为何?”
想到从前家中长辈但凡有人提及她的亲事,爹爹便要黑脸训斥对方多事的例子,半夏越发不懂了。
她一直以为,爹爹疼她,不舍得她那么早嫁出去。
可现在爹爹却为了将她嫁出去,做了这么多她都不知道的筹划,甚至破了不再出手医人的规矩,归根结底也都是为了她的亲事。
“原本我只是想着入京探一探和琳这小子的家底背景,尚未真正下定决定。”洛河对女儿说道:“后来见他兄嫂这般能耐,委实不是咱们这等布衣能够高攀得起的,就越发迟疑——爹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是怕你日后被人欺负。”
他语气温柔,半夏心内感动,就柔声说道:“和大人和夫人都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希斋哥……他人品醇厚,也极好。”
洛河点了点头。
“你说得这些,爹后来也渐渐看明白了。”
和珅虽然城府极深,但并不是那等奸诈小人之流,而且对外不对内。
所以他慢慢地又将念头拾了起来。
尤其是那晚之后——“那晚你哭着来到爹这儿,后来爹也问和琳那小子了。自那时起,爹便知道……阿夏长大了。”
他说着,语气略有些沙哑起来。
半夏靠在他手臂上,仰脸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柔柔地唤了一声:“爹爹……”
“你还不是因为知道了人家家里有意给他定亲,才哭得跟只花脸猫儿一样!”洛河一改方才的沉重,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半夏脸红起来。
“所以爹那时便决定好了,一定要将这件亲事定下来。”
半夏低声问:“可这都是后话,您还没说当初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呢?”
洛河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说给她听。
“这件事情说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荒唐,毕竟当年我听到时,便是这样以为的……”想到往事,洛河的眼神有些复杂。
☆、665 大结局(三十九)
半夏作为洛河独女,并不知道其实自她这一辈往上数,她的母亲,外祖母……往上不知多少代好像都是独独一女单传,几乎从未诞下过男孩。
且她们皆无法长寿,多数死于难产,少数几人渡过生产这一关,却总也会落下病根,寿命多则也只能延绵数年而已。而唯有往上数五代的一位先人例外,她非但长寿,且生下两女一子。
只是自她之后,往下五代皆是短命独女。
此事蹊跷,自然渐渐为人所重视,同脉延续下来的女儿家开始变得很难说亲,到了半夏娘亲这一代的时候,已经背上了煞星的恶名。
但洛河还是力排众议,义无反顾地将她娶了回来。
他起初面上显得不重视此事,可心中始终担忧妻子,甚至因此不愿让妻子生育,但妻子生性固执,她不信命理之说,又因有个一个先例,她便坚持要用事实来破除外面日益伤人的谣言和洛家族人异样的目光。
洛河不肯答应,她却瞒着他不再服用他准备的避子汤药。
成亲三年,她终于还是有了身孕。
生产之时也是九死一生,若非洛河因此早做下了许多准备,甚至打破常规亲自为妻子接生,只怕亦是难逃一劫。
即便如此,她也同样留下了诸多病根。
那些年里,洛河想尽了法子医治她,多次命悬一线之时不惜铤而走险用险药保命。
但妻子最终还是走了。
他悲痛交集之下,又百般自责,故而立下了不再出手行医的誓言。
但他自此后,不得不信了这个“命”字。
当初妻子药石无医之时,他找到了灵隐寺中的得道高僧“会一大师”。
洛家世代行医,救人无数,自是积有福泽,大师念此,却道“为时已晚”,但听闻他仍有一幼女,便指了一条明路给他。
洛河顺着会一大师的意思查阅到了那位唯一长寿诞子的先人与其丈夫的生辰八字——
竟真如大师所言,二人生辰八字全然相同,一刻未差!
大师明言,若要克除此灾,唯有此路。
所以,他当时便做了决定,要么女儿终身不嫁,要么必须找一位与她同年同月同日、乃至出生时辰也完全吻合的男子结亲。
只是这概率极小,也不易得知他人具体的生辰八字,苦寻多年无果,他再次找到会一大师,大师却让他无需着急,只待时机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洛河只有耐着性子慢慢等。
自己找不着,他干脆放任女儿外出行医,让她亲自去撞一撞这‘时机’。
不曾想,真让她给撞上了!
和琳跟半夏一同回洛家之时,恰逢数日后便是半夏生辰,和琳知晓此事,觉得巧合,便顺口说起自己也是当日生辰。
洛河心下一动,待细细问了属相、详细时辰,竟是无一处不同!
和琳怕他不信,还拿出了自己贴身佩戴的玉佩——玉佩背面刻着他的生辰八字,乃是他出生时常保命工匠特地打造的。
同样的,和珅也有一块,只是幼年时不慎丢失了。
洛河大为触动,就此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半夏震惊得合不拢嘴。
她从不知有这样的事情,父亲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爹也未有全信命理之说,但此事过于蹊跷,爹不得不如此,好在和琳此人值得托付,与你情投意合,倒真像是天意指引一般……兴许,也是你娘在天之灵的安排。”洛河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感慨着说道。
半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洛河又道:“你与你娘亲皆是极寒的体质,女子体寒不利于生育,这兴许也是一处关键。所以,自你三岁起,爹一直着意调理着你的身体,十余年下来,实则你如今已与常人无异了。”甚至比常人更加不易生病。
半夏这才明白自己自幼便被逼迫着泡药浴,喝苦药究竟是什么缘故……
“所以,无论是命理之说还是体寒之故,如今隐患已全都摒除了。爹也就能放心地看着你嫁人了……”洛河笑着道。
半夏却不禁流了泪。
原来这些年来,爹爹为她做了这么多。
她竟从来不知道。
比起外祖母,母亲,她何其幸运。
……
赶在小暑之前,和珅跟冯霁雯挑了个好日子,举家搬入了什刹海畔的新宅子里。
上门恭贺乔迁之喜的官员数不胜数,皇上也命高云从送了贺礼。
永琰极有心,他在和珅正式搬来之前便来过一趟,当日观赏后花园时,听冯霁雯提了一句“蝠池附近清净,又有木桥,倒是个现成养鹤的好地方”,和珅也点头说“此处豢鹤,倒于风水有利”——因此,永琰提早数月便派人耗费重金寻来了两只白鹤,和珅设宴当日,他亲自带人送到了和府。
这等用心,落在有心人眼中,虽是眼红,却也知是羡慕不来的。
当天客似云来,除开皇家宗室,前朝官员及其家眷能叫得上名号的几乎都来了,不单是福康安、阿桂、刘墉刘鐶之父子、于敏青、永贵等人,甚至向来不爱结交同僚的王杰与钱沣也未缺席。
袁枚一干文人也收到了请柬前来赴宴,当日酒后,袁枚大赞此宅建筑处处巧妙,足可见工匠手法颇高,与其说是大臣宅邸,倒不如说是“城中第一佳山水”来得更妥帖一些。
这话传出去恐怕显得有些浮夸了,可但凡亲眼见过此中景致者,却只怕都要叹一句此言不虚。
宅子占地广阔,前半部分建成为府邸,后半部分则全部纳为了后花园,园名为‘萃锦园’。
因起初正是依着冯霁雯的喜好,自是建成了一派幽深秀丽的江南园林之象——其内衔水环山,曲廊亭榭,杨柳依依,景致变化循序,开合有致,很有几分浑然天成之感。
宅邸也是抛去了许多大宅固有的富丽堂皇,尚朴去华,明廊通脊,大气而不奢靡,庄重之余,又自有轩昂之气。
上房名为“寿椿楼”,沿用的是夫妻二人刚成亲之时,在驴肉胡同里旧宅中的居院“椿院”之名。
☆、666 大结局(终)8K
寿椿楼三个大字,是和珅亲自题的。
大到大门外高高悬着的“和第”,小到各院各堂,乃至园中亭阁楼榭之名,也皆是夫妻二人的手笔,从取名到题字,再到工匠雕刻挂匾,直耗了许多日的功夫。
名人名字自是也能求得来,但如此却也有别样的意义在。
秋高气爽,冯霁雯闲来无事之时,和珅若不在府中,她常常在萃锦园里一呆便是半日。
赏景也好,看书、纳凉也罢,或是在摆了软榻的水榭中小憩,日子过得很是闲适安逸。
偶尔冯英廉也会带着冯舒志过来,冯舒志时而在此小住几日,多是跟冯霁雯请教书法,和珅若得了闲,也偶尔教授他一些简单易懂的诗词学术,冯舒志学得认真,是在准备两年之后年满十三,便考入咸安宫官学。
五日前,洛河带着半夏前来辞别,动身回了江南扬州。
在这之前,两家坐下来仔细地商议过定亲之事,洛河并不想让女儿太快出嫁,和珅的意思便是先定聘,待和琳明年从咸安宫官学肄业再成亲。
洛河点头同意了,只说待他回了扬州处理完族中之事,商议好纳吉之日,再另行让人回信通知。
和珅派了十余名得力的护卫扮成小厮仆人护送洛家父女,洛河推辞一番,见和珅坚持,便也就把人给带上了。
冯霁雯又另外亲自替半夏挑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一同上路。
临走之前,和琳与半夏依依惜别,约定了每隔十日便要写一封信告知对方自己的近况如何。
即便如此,半夏走后,和琳仍是失落了好几日。
然而重整了心绪之后,倒更显得精神百倍,不但更加用心地习武练习骑射,就连读书也不似从前那般觉得脑壳痛了。
他要争气,也要成为家中的顶梁柱,替大哥分忧,日后更要做一个称职有担当有能力的丈夫。
“和琳那小子跟着了魔一样,成日除了在官学里读书,就是练骑射,我一连许多日找他出去吃酒,他都不愿出来!”
和第前院嘉乐堂中,伊江阿挥着折扇说道。
“希斋如今也是定了亲的人了,自然跟你不同。”和珅似笑非笑地道。
“怎么着,欺负我找不着媳妇?”伊江阿笑了一声,大有一种成功避开好友奚落的得意之感,说道:“实不相瞒啊,我阿玛已经答应我去奉恩辅国公府提亲了——”
和珅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不回云南了?”
一旁静静吃茶一直没说话的冯霁雯听到消息,也是倍感惊讶,当即也不由佯装正色问道:“你当初不是说待在战场上建了军功,自立门户,再求娶紫云吗?”
当初紫云跟于家退亲,又拒绝了刘家,一时惹了无数说不清的风言风语,因此回了广东。
伊江阿这边也因为搅黄了家中安排的亲事,被永贵险些打断了一条腿,更别提是他后来提起要娶紫云过门,险些被逐出家门的事情了——
紫云出京的那一日,伊江阿亲自去送,又单方面地立下一定要凭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作为来,风风光光地将紫云娶回来的承诺。
他在云南倒也呆了一段时日,只是非但没立了什么功,还常常聚集士兵小赌,或是唆使三五人擅离职守去城中听个曲儿什么的……
果然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
总而言之,因为爱情发愤图强最终成就一番大业的故事,在现实中并不常见。
看着和珅夫妻二人一副看热闹的神色,伊江阿一口茶水险些没把自己给呛住。
他咳了一声,道:“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想当初和兄迎娶嫂子进门儿的时候,比我还不如呢!是不是这个理儿?”
又道什么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不是个安身立业的好去处。
现在云南边境太平,又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还是留在京城好,他有人脉,有银子,想干点儿什么干不成?
总之一顿诡辩。
玩笑归玩笑,冯霁雯还是劝他说:“紫云的性格你该清楚。你二人先前也并未摊白了谈,她去广东又时日已久,你们许久未见面,若不先将她给说服了,就贸然上奉恩辅国公府提亲,只怕反而会惹恼了她——不如你先去信一封,探一探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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