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注意到他的动作,顺势看过去,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抬手将那话本牢牢合上。但就这片刻的功夫,陆湛又看清了几个字:
“双兔傍地,桃树成双……”
陆湛手一顿,目光虚虚地扫了一眼那话本的封面,看清楚那端端正正的“桃花情”三个字后,不由眼前一黑,好半晌才慢慢问出声:“这话本,哪来的?”
沈晚眨眨眼,也觉得眼前差不多黑了。
所以……私下看两人的同人话本,还被正主给逮个正着,她要怎么解释才好?
第47章
沈晚刚开始看话本的时候是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这写话本的人很会设置悬念, 开篇并未交代出男主的身份, 只是让男女主两人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偶遇,渐渐互生情愫。沈晚便也只当是一般的本子看了,直到她看到求娶的剧情,和当日在千秋寿宴上发生得几乎是如出一辙,她才意识到这话本不是普通的话本, 而是一个同人话本!
听到陆湛的问话,沈晚颇有些欲哭无泪。她咬了咬牙, 最终也没将吴娇出卖, 自己全扛了:“是……我无聊,让人去寻的。”
沈晚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良心隐隐作痛,脸色便也不大好。
陆湛看在眼里,心中警铃大作。
他犹还记得,当初两人赐婚的消息在京中传开的时候,沈晚就因羞怯而婉拒了他的邀约, 不肯同他见面。而这话本陆湛亲眼看过, 自然知道其中威力, 若是沈晚因此而……
陆湛暗暗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佯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模样, 轻轻地将那话本从匣子里拿了起来。
“桃花情?这名字似乎有些眼熟。”陆湛低声笑了下,努力稳住心态让自己别露出一点心虚, 掀开了第一页, 好似漫不经心一样随口问道:“你看了多少了?”
话音落下, 陆湛捏着话本的指尖都紧张用力到微微泛白。
沈晚坐在一旁,比他更紧张,整个人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差不多……该看得都看完了。”
陆湛手一抖,那话本子落在了桌子上,而他手里只剩下了残缺的一小块。
沈晚眼皮一跳,同陆湛面面相觑半晌,两人犹如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开了口。
“我一开始没发现,其实这书还挺好看的……”
“晚晚,我有话和你说……”
陆湛整个人都僵了,背脊更是绷得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身姿笔挺利落到隐隐带着锋芒。然而不过片刻,这股锋芒就覆上了一层无奈的色泽,陆湛干巴巴地挤出了一句话:“原来你发现了啊……”
沈晚:“……???”
她顶着一头雾水,不明其意地仰头看着陆湛,就听陆湛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话本,确实是我让人写的。”
沈晚愕然瞪大眼睛,一时间没弄明白陆湛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陆湛说完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看向另外一侧,好半晌没听到沈晚的回答,半是心虚半是疑惑地扭头看回来,一眼就注意到沈晚脸上惊讶的表情。
陆湛缓缓拧眉,有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不知道?”
语毕,都没等沈晚回答,陆湛就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方才关心则乱,他只当沈晚是发现了话本的玄机,眼下再看,沈晚分明只是发现了话本的内容而已。
毕竟这话本的原型就是他们两个,看出来也不足为奇。而他邀请沈晚去青枫庄时的安排为什么会和这话本一样,也可以解释成是他曾经看过这话本。
虽然……虽然好像也有些不妥,但也总比自己亲□□代他暗搓搓地让人写话本来得好啊!
思及此,陆湛终是绷不住了,眼里流露出一丝懊恼。
沈晚却慢慢反应过来。
她以前只知道陆湛很爱脑补,却未曾想,他这幅风光霁月的君子外表下,居然会私下做出请人为自己写话本的事情。
沈晚实在是没忍住,盯着陆湛微红的耳尖慢慢弯起眼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陆湛一眼瞥到,试图挣扎着给自己挽回一点尊严:“当初父皇为你我赐婚后,就有人开始写话本子,我无意间看到,发现这人太过穷困只写了一半就停了笔,于是就让青苏将人安置到了青枫庄……其实也不是我特意请人写的。”
不过,陆湛想了想,觉得定制话本的事他其实也能做出来,只是不能让沈晚发现罢了。
沈晚却敏锐地从他话里抓住了重点,前后一联系就想起来了一件事情,轻声问道:“这写话本的,就是当初在庄子里翻墙的那个老人家?”
陆湛一怔,这才惊觉自己光顾着解释,又说漏嘴了,一时负气地抿起唇,只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幅样子委实太过罕见,沈晚忍着笑欣赏了片刻,才拿起那惨被撕烂的话本,翻到先前看到的地方,伸手一指:“其实我还没看完,殿下刚进来的时候我正好看到赐婚的部分,才发觉这本子的原型是我和你,其实仔细看看,写得还挺好的。”
说完了,似乎为了印证这点一样,沈晚还随手又往后翻了两页,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询问道:“这话本结局是怎么样的?不是好结局的话,我就不看了。”
话题被抛了过来,陆湛心里存着点气,却也不愿晾着她,只得老老实实地接话:“是个美满的结局,后半程都是我亲自盯着写的,你尽管看,不用怕。”
说着,陆湛的语气又温柔下来,沈晚手一顿,先是为哄好了陆湛而松了口气,随即又微微泛出了甜。
将话本子重新放回木匣子里,沈晚示意一旁呆站着的栀初将饭菜摆好,自己拿了一块湿帕子为陆湛仔仔细细地擦手。
几人都没说话,屋里只是不时响起炭火爆裂的脆响,却不显尴尬,反而平添一种暖融融的温情。
冬日天寒,人的胃口总会好上一些,沈晚又兼之心情好,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饭。陆湛看在眼里,心情也跟着慢慢好起来。
等两人吃了饭,栀初端了两盅冒着袅袅热气的汤碗上来。
沈晚一看就知道又是调养身子的补汤。这补汤的味道和一般调养身子的汤药不同,既不苦,药味也淡,效果却不错。入秋后沈晚本来有时候都手脚冷到睡不着,近来却睡得极好。
虽然……可能也有陆湛睡在身边的缘故。
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多,沈晚连忙收住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等着栀初将汤盅放到她面前。出乎她预料的是,这两盅汤并不全是给她的,其中一盅却被放到了陆湛的面前。
沈晚眨了眨眼,顿时有些紧张:“殿下最近身子不适?”
她正有点懊恼,就见陆湛好看的眉紧紧皱了起来,带着点不满的味道:“晚晚叫本王什么?”
栀初放下汤盅后就站到了一旁,闻言顿时低声笑了出来。
沈晚瞪了她一眼,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改了口:“夫君。”
陆湛本来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为的就是吓吓人而已,听到满意的称呼便敛起来伪装出的不满,也跟着低声应了一句:“若是日后再犯,定不会像今日一般轻饶你。”
随着他说话,一阵温热的气息直直落到沈晚的耳边,令她从心底生出一种战栗的感觉。偏偏陆湛口中虽然放着狠话,那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轻得宛如羽毛一般,还带着懒洋洋的味道,怎么听都只能听出一种缠绵勾人的味道。
这场景这语气实在太过暧昧,沈晚清清白白的脑子里顿时开始一块一块地堆起了黄色废料。
陆湛便是在这时候屈指敲的桌子:“汤要冷了,趁热喝。”
沈晚无意识应了声,直到机械地喝完了一碗汤,才发觉陆湛也跟着将汤盅的汤喝完了,至于刚才的问题却仍是没回答。担忧之下,她不由又问了一遍。
陆湛却只是避重就轻地给出了一个含糊的回答:“无事,就是天冷了,需得进补而已。你先去榻上休息一会儿,我去沐浴。”
说完,陆湛便抬脚走向了内室。
沈晚盯着他的背影,发现陆湛脚下的步子依旧不紧不慢,从容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心虚,但莫名的沈晚就是有一种事实并非如此的直觉。
看了一眼那留了点残渣的汤盅,沈晚招了招手,示意栀初走上前:“殿……咳,殿下这汤,是谁吩咐小厨房做的?”
栀初只当自己没听到沈晚的停顿,忍笑摇了摇头:“不是小厨房熬得,是青苏自己送来的,说是殿下吩咐的,以后每天都需喝一碗,让奴婢记得这件事。”
心中的怀疑得到了证实,沈晚悄悄看了内室紧闭的房门,低声吩咐道:“我实在有些担心,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将汤盅留下,拿去给荷白与木苏瞧瞧,记住让她们不要多说。”
栀初理解她的担忧,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等陆湛沐浴完,栀初已经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他随意扫了一眼,放下心,等沈晚也沐浴过后,两人头挨着头躺在床上说了会儿悄悄话,就在一室暖意中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翌日,天上又下起雪来。
陆湛上朝起得早,兼之心疼沈晚,也不叫醒她。等沈晚睡到自然醒来时,身边的床榻已经只剩了点微暖的余温。
栀初伺候着她梳洗完,又等她用了早膳,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小声道:“主子,这是荷白和木苏写的,您看看。”
沈晚擦手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正对上栀初一脸复杂的表情。伸手接过字条,沈晚刚展开了一般,突然反应过来栀初的神色间似乎带着同情。她心尖一颤,突然就有些不敢看了,定了定神后问道:“殿下可是生了病?”
栀初的眼神顿时更复杂了,摇了摇头,道:“没有,您看看就知道了。”
沈晚半信半疑地打开了字条。
前两行都是一些药材和汤料的成分,沈晚略略扫了一眼就直接往下看,等她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后,顿时觉得这字条突然烫手起来。
快速地将字条合上,沈晚抿了抿唇,只觉得从脸颊到耳根都连成了一片火海,灼热的温度烧得她几乎有些坐立难安。
从昨天晚上陆湛敷衍地回答她的问题后,沈晚就胡思乱想了许多,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谁成想,字条上写的内容居然是这样的。
陆湛他大冬天的不喝补汤也就罢了,怎么、怎么还喝上泻火静气的汤药了呢?
第48章
陆湛自然不清楚, 不过这么点工夫,沈晚就已经将那碗汤药的事情给调查了个明明白白。
这一天昭文帝的病情好转了些,强打着精神回到了阔别许久的朝堂之上, 且一回归就雷厉风行地过问了几件最近朝中发生的大事。
巧的是,这几件事都是成王负责的。
于是一整个早朝的时间, 陆湛一派的人就暗笑着看着成王被问得冷汗连连, 到最后更是到了哑口无言的地步。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人也醒悟过来陆湛为何三番五次地提点他们万事低调, 一个个都心服口服地向着陆湛投以钦佩的目光。
陆湛却双手拢在袖子里身姿端正地站着,无论是面上还是眼里都看不出半点笑意。
偷看的人暗暗咋舌,心中对陆湛这不动如山的样子更是钦佩,也尽数敛了笑容。他们却不清楚,陆湛之所以会这么严肃, 根本不是因为心思深, 而只是在惦记着沈晚有没有好生用早膳而已。
一场好端端的早朝,就在众人的心思各异中落下了帷幕。
太监长长的唱和声过后,成王颠颠地就追着昭文帝走了, 陆湛淡淡地扫了两人背影一眼,转身去了皇后的凤仪殿。
李嬷嬷正站在院子里剪梅花,一见陆湛就露出个慈祥的笑容:“殿下快些进去吧, 娘娘等您许久了。”
陆湛脚下的步子一顿, 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 小心挑开挡风用的帘帐, 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确认只有皇后侧坐在桌前,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在才算安了心。
“给母后请安。”
闻声,皇后眼前一亮,立刻摆手示意陆湛上前。见她一副激动的样子,陆湛揣着丝疑惑往前走了几步,在看到桌子上的东西后不由也有点惊讶。
那是一个鸟窝,准确的来说是一个被仔细照料起来的鸟窝。本该只是一堆细小树枝和零碎羽毛用来保温的鸟窝,此刻却铺了一层上好的绸缎,绸缎上面还用雪白细腻的兔毛和柔软的棉花围了一圈,一只小云雀正眼睑微阖地窝在里面。
此情此景,生动而形象地说明了什么叫做人不如鸟。
陆湛嘴角一抽,语带询问:“这是?”
皇后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放轻声音,而后轻手轻脚地将棉花往外移了移。在小云雀和棉花之间,露出了一小片莹润的蛋壳。
陆湛这下才有点惊讶。
冬天天气恶劣,少有鸟类会在此时下蛋孕育雏鸟,这小云雀还是他亲眼见到的第一个。但惊讶过后,陆湛又有点无奈,不必皇后开口,他已经猜到了皇后究竟是想说什么话。
果不其然,皇后丝毫没有辜负他的猜测:“陛下病重,我也不像淑贵妃如贵妃她们可以含饴弄孙,也就只能逗弄逗弄这小云雀了。”
似乎为了印个她的话一般,原本昏昏欲睡的小云雀微微睁开了眼睛,伸长脖子在皇后的指尖蹭了蹭。
皇后余光瞟着陆湛的神色,一笑:“哎,你看看,这云雀多乖啊,蛋里的小云雀也肯定乖得不得了,想想就让人喜欢。”
陆湛颇有些头疼。
自前几日,他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碰见带着小公主或小皇孙的妃子。皇后虽没直白地道出意图,却旁敲侧击地表露出了想要抱孙子孙女的想法。
陆湛只能当做没听到,没想到皇后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居然连这种方法都使得出来。
想了想太医的叮嘱,陆湛眉心微皱地在心中盘算起来,想扯个谎,直接说他上次的伤还没好透,只能禁欲好好休养。但这话还没说出口,李嬷嬷就脚步匆匆地敲门走了进来。
“娘娘,殿下,太清殿送来的消息。”说着,李嬷嬷将一小颗蜡丸放到了桌上。
太清殿是昭文帝调理养病的地方,一般只能有心腹和诊病的太医才能出入,而能够往外递出消息的也就剩下太监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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