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管家扬手欲落,到了半空又颓然,罢了,这婆娘弄出这些烂事来,就算是他不知道又怎样,婆娘犯事,夫主担责,他哪里还有脸再在这府里混下去?
“世子爷,刘氏犯错,也有我的责任,她虽说只收了刘全五百两,但也难保不是实话,不若让人去我们住的院子里好生搜上一搜,说不准这婆娘还有什么瞒着的,内外院的帐本也得好生查一查。”
这话一出,石南心中暗暗点头。
不管田管家事先是知不知情,这一番知错认错的态度是绝对让人称道的,而且绝不似那些贪墨过主家财物的掌柜一般,各种想法子抵赖,而是大方地让搜让查,倒显得磊落。
其实老宅这边主子不常住,内院本来就没几个人,管着洒扫维护,吃喝月钱加起来一年也不超过一百两,刘婶就算动了贪心,又能落下多少?至于外院由田管家负责的帐目,虽然世子爷不见得每年都回来,但帐目还是会每年都送去京城给世子爷过目的,从前世子爷还小的时候,就是由京城铁大姑负责,以铁大姑那软硬不吃的性子和资历,帐目错了一星半点,估计她就能把田管家骂得狗血淋头再换了人做管家。
所以这帐,依着石南来看,并没什么查的必要,只是……
果然世子爷摇摇头,态度仍然平心静气。
“田叔这话就说得重了,你管着老宅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差错,我是信得过的,至于刘婶,虽犯了错,但好在还能亡羊补牢,把刘全找来,查清了这几年船队的帐就是了,至于船队,我倒是另有想法,这个以后再议。”
石南细心地观察着厅中诸人的神情,世子爷说到把刘全找来时,杜家父子的神色里都有几分松快解气,田管家的神情也是深以为然,只有刘婶,低着头虽看不到神色,那肩头的微耸,还是出卖了些许心事。
刘全在船队上的帐,肯定弄出了不少纰漏!
刘氏陷入水深火热之时,她的堂弟刘全却正在逍遥快活。
迎春楼是安海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楼子里的姑娘个个美貌,甚至还有几位花魁是从外洋弄来的,特别是奶白的肌肤,大眼睛长睫毛,胸挺肥臀,热情开放,就算跟本朝的美人比起来还是差了些意思,但男人就爱尝个新鲜,美味佳肴吃多了来点异国风情也很好嘛。
刘全这会儿就在迎春楼三层的一处包房里,大手笔地点了个异国花娘,又叫了两个唱曲好听的姑娘,左拥右抱地进了一等包房,紧接着那上等席面就流水价的送了进去。
有那一等散客,银钱不足,便只能坐在大堂的桌子边上,搂个姿色逊色许多的花娘,喝一壶茶过过干瘾,迎春楼里最次的过夜价,那也得一两银子呢!喝个茶就只需两钱……
散客们瞅着刘全这样的豪客,可不得眼红得直冒酸水!
“娘的,一次点仨,也不怕亏着!”
“嘿,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这位可是海上讨生活的,长年见不着女人,这不就如狼似虎了么嘿嘿嘿……”
“这么说你认得?这人是哪家的?”
“哪家的……咱们城里最有名的……”
散客们的议论还未完,就见打从过道处大步走来了四个汉子。
这四个都是武者装扮,一看那步态动作,便知都是不好惹的练家子,一时间笑闹喧喧的大堂里顿时安静。
这四个是来找碴的?
不是说迎春楼背后有人,而且就是本城知府吗?
再看迎春楼的那些满身横肉的打手,此时却是硬拗出笑脸,叉着手站在边上,似乎是专门给这四人腾出道来。
四人也不理会大堂这些动静和目光,抬脚就上了楼,一步数阶,声音不闻,当真是身手矫健……
只见为首的汉子来到三层,恰停在了那位豪客所在的一间,也不吭声,抬脚便踹。
大门咣地洞开,里头响起女子们的惊声尖叫,四条汉子,如猎豹般飞速地冲了进去,这架势,简直跟传说中为皇家办事,神鬼莫挡的大内密卫也不差多少了。
这样大的阵仗,不是捉那炫富的豪客还能是哪个?
真是活了个该,让他能?三个漂亮女娘啊!看这下子犯事被捉,可去牢里想女人吧?
兴灾乐祸的众人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四条汉子冲进房舍里之后,满桌的好酒好菜,却只坐着三个抱在一起发抖的女娘。
“刘全人呢?”
女娘们吓得瑟瑟发抖,还是当中那位外洋花娘,缩着头指了指屏风后。
她手指还未落,就见人影闪过,屏风被一脚踹倒,露出后头的一张胡榻,胡榻是设在窗下,此时窗子大开,人影全无!
“这鬼东西……早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某缃的小伙伴,今天还有一章,大概在十一点了。
第52章 跑了和尚跑了庙
四名侍卫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练家子,跟着世子爷见识过大阵仗的, 本以为来拿这么个小人物容易得紧, 没想到还让这厮给摆了一道!
而且,有人给刘全报信!
“走!去刘全家!”
先时世子爷在码头时便对这位刘管事有点疑虑, 便让他们去暗中打听刘全的底细,他们四个有两个就是本城人氏, 对各处熟悉得很,早就摸清了那刘全住在城西椿树巷子第九户。
只是今日才接到世子爷的吩咐,叫“请”了刘全到府里来。
没想到刘全望风而逃,这不用问, 定然是做了极大的亏心事!
不过一个市井出身,靠着亲戚关系当上了船队管事的混混刘全, 居然这般的狡猾?
郦侯府小花厅里,诸人的手边都摆着茶,然而心思各异,除了郦静航这位世子爷之外,没人有这个喝茶的心思, 都在等着罪魁刘全。
郦静航派出四个侍卫去“请”刘全, 余下几人去“请”船队里被刘全收买后就跟着刘全鞍前马后的那几名船员。
至于田管家再三请求的去抄检他家住的小院子, 郦静航并未同意。
外院帐目一向清楚,田管家一家也没有奢侈之举, 因为一个刘全, 就去抄检多年效力的老管家,未免让人觉得兔死狐悲, 就算是内院的帐目,郦静航也只是想让水妍接手,等将来他们回京城,再寻个可靠人来打理便好。
却没想到,这等的时间就有些长了。
眼瞅着都快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派出去的侍卫这才姗姗来迟。
“属下无能,让刘全给跑了……”
四名侍卫面上都讪讪的,“只带到了刘全的家眷。”
田管事听得直捂胸口,这老小子,纯坑人的啊!
得,这一跑,不用审了,肯定犯的都是大事儿,贪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便宜小舅子惹出了大篓子,起来拍拍屁股一跑,明摆着让他们一家替他背锅啊……
刘婶哭骂道,“刘全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贪了几个银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媳妇儿子都在城里,就不信他能跑到天边去死在外头!”
田管事横了她一眼,“行了,可闭嘴吧你!”
他一辈子的清白都断送在她这兄弟身上了,这会儿骂有个屁用?
郦静航也有些意外。
但还是点点头,让把刘全的家眷带进来问话。
带进来的是位妇人和个六岁小儿。
“他大姑……”
妇人一进来,那双水杏眼便滴溜溜一转,瞅见了坐在一角的刘婶,便似见到了救星般,“他大姑,这是怎么了?你们府里的世子爷为啥要拿了我们母子俩?还要抓你兄弟?他犯了什么事了?他大姑你可不能不帮忙啊……”
郦静航冷眼观察,见这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大红遍地金比甲,头戴翠梅花钿儿,斜插几枝金花小簪子,粉色对襟小袄配着白罗裙,涂脂抹粉,妆容浓丽,身段更是丰满娇娆,说话声音有如黄莺鸟似的一波三转,一边说,眼珠子还一边瞄来转去,不似个安分人。
而跟在妇人身后进来的小儿,身材瘦小,面黄肌瘦,神情畏怯,一进来就躲在妇人身后,小手牵着妇人的裙子角。
这样的两母子,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些!
刘婶正要开口,就被田管家狠狠瞪了一眼,要说的话便都堵在了嘴里。
田管家道,“罗氏,刘全贪了船队的钱跑了,世子爷叫你们来问话,你便老实答就是。”
罗氏闻言一愣,立时往地上一坐,伤心欲绝,拍腿大哭道,“刘全这个老王八,成日不着家还吃喝嫖赌,这惹下天大祸事就拍拍屁股跑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替他背锅哟~”
这般滚刀肉似的市井妇人,郦静航看着着实伤眼,便向石南使了个眼色,石南不愧是石家兄弟里最聪明的,微点了点头便上前半步,问道,“罗氏,刘全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这个死不了的老王八!丢下我们娘俩倒跑得快,我要是知道,早把他供出来,小爷们把他剁了喂狗,我都不眨眼一下!”
“那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
“今儿早起,喝了几口黄汤就出门去了。”
“刘全这些年拿回来的银子有多少?”
石南问完这句,又拿眼去看侍卫们。
一名侍卫道,“搜出来有二百两现银,并一些金银首饰,暂时都没动,屋子有人看着。”
二百两这个数目不算大,按着刘全不贪不占的管事工钱,两三年下来也有这么多。那些首饰虽也值一二百两,但也还算符合刘全媳妇的身份,因此侍卫们便都没动。
罗氏哭天抹泪,“那王八身上倒是常有银子,可通不见与我们母子多少,只每月给个一十二两做家用罢了,这二百两还是我们娘俩口挪肚攒出来的,老天爷呀,这王八怎么不赶紧去死!”
石南揉揉眉心,先问侍卫们,“可寻到了帐册?”
侍卫们摇头,“连片纸都没搜着……”
罗氏醒了把鼻子,嘟囔道,“刘全那王八昨儿回来,不知怎地拿出了好几本子东西放在火盆里烧得干净,我问是什么,他说是没用的字纸,那纸灰都埋在墙根下头,贼囚根!杀头汉!早就起了丢下我们娘俩的心了!”
这就有意思了。
郦静航唇角轻勾,昨儿他还在仙人屿村,刘全倒是先得了消息,知道事情要败露,把帐本烧了,知道这回怕是要翻船,便索性一跑了之。
至于说留下的妻子儿子,刘全这光棍心思是觉得侯府一向重声誉,不可能连罪名都没定实,就拿妇人和孩童怎样吧?
不过刘全这媳妇罗氏也有意思,一张利嘴,把个男人骂得狗血淋头,就算其中多有做作,也能看出本性。
郦静航与石南对视一眼,心下各自会意。
这女人,大概出身不正。
不过显然,从罗氏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了,而罗氏的儿子……
“这是刘全的儿子?几岁了?叫什么名儿?”
“正是,六岁了,叫个狗儿。”
罗氏推了那小童一把,“快给世子爷磕头!”
小童被罗氏一推,扑跌在地,瘦巴巴的小脸显得眼睛更大,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郦静航。
罗氏两手揪着衣裙,十分局促,“世子爷恕罪,这孩子不大懂事,六岁了连话也不会说。”
这孩子竟然是个哑的?
郦静航不知为何,心中生起一阵怜惜。
亲爹不是个好东西,亲娘也不着调儿,这孩子还不会说话,着实可怜。
“罢了,你们把这母子二人送回家去罢。”
罗氏一听赶紧给郦静航磕头,“多谢世子爷大人大量,饶过我们母子,若是刘全那狗才回来,小妇人定然赶紧给府里报信,打杀了他也不冤!”
这话说得就讨巧无比了,只石北在一边全程旁观,心想这等媳妇娶她何用?简直跟仇人一样!
侍卫们带出母子二人,罗氏拉着狗儿,小童临出门时还转过头来望望郦静航,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话要说一般,罗氏伸胳膊一抱,便将小童抱出了门槛,就这般夹在胳肢窝下,快步走了。
刘全跑了,罗氏母子走了,刘家的院子里也没搜出什么东西来。
然而那几个跟着刘全的海员却是都被拘了来。
这些人里头,大部分都是十年前陆续加入船队的,资历最老的也就是十六年前招进船队的,这些人都未见过郦侯,也没经过郦侯指挥的海战,自然在世子爷面前也就没什么资历功劳可言,对他们郦静航也不需多客气,直接在花厅外的院子里绑上,几板子下去,各人都争先恐后,如竹筒倒豆子般地把知道的都说了。
果然杜大郎怀疑的,那夜里是有人给他下迷药,让他昏睡着,又故意洒了油灯让船被烧,再以杜大郎出纰漏为由,赶走杜家父子。
刘全代杜四海做了船队管事之后,便大权独揽,又排挤了几个老海员出船队,还有几位见势头不好,也不想听刘全的指派,索性自己退了回家歇着,所幸不用似杜家一般要赔出家财,因此靠着旧日攒的银子,倒也能渡日。
船队的人都被刘全威逼利诱地清理了一番,便几乎成了他的天下,什么规矩,航线都被他改了个遍,专门走东北边这条航路,贩运些东北的人参毛皮东珠之类来回赚个丰厚的差价,而且这条线风险小,路途近,当真是获利丰厚。
据海员们交待,每年三趟,一趟少说也净赚个小一万两银子,但刘全给府里报的帐都是往日的数目,也就两千来两,又拿出一千两来给众海员当分红封口,余下的便都进了他的腰包。
至于说每年的船只修缮,刘全是能省则省,能抠则抠,如今已有一条船快要废了。
郦静航听了都气笑了。
第53章 刘全家的哑儿子
这几年算下来,那刘全手里少说也有数万两银子, 这回听得了风声, 便毫不犹豫的卷了就跑,连妻子儿子都不要了, 倒是个薄情冷性的……
郦静航忽然想到方才那小童临去前朝自己望过来,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心里浮起一个模糊的猜测。
郦静航挥挥手,让侍卫们把这些人带下去慢慢审。
虽然没有抓到刘全,但是他做过什么事已是大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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