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后头大殿下大舅子觉得志在必得大意了这才败不成军,而那些混资格的也折了两个,闹得那些人家都对大殿下有意见这些,就不用跟郦世子提了。
郦静航歉然一叹,拱手道,“朱教授请代我向大殿下致歉,这回时机不巧,待下回本世子若是身体痊愈了,定然为大殿下效犬马之劳……”
说罢郦静航眉头微蹙,身子微倾,要由石北扶着才能走出会客厅。
“诶,世子,世子……”
朱先生还想拦人,却被笑嘻嘻的石南给拉住。
“朱先生远来辛苦,有话明日再说不迟,不如先去沐浴更衣,再用些酒菜填填肚子?”
眼瞧着先时还是春风暖暖的出门,这没过多久却病怏怏的被石北给搀回来了,水妍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石北挤眉弄眼,大声道,“哎呀,夫人,今日京城来了大殿下的使者,那使者说了,如今西南有战事,想让世子爷上折子自请带兵出征,世子爷听了一激动,这不,就旧伤发作了么……”
郦静航本来是暗运了口气,硬弄得自己面无血色,这会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死石北,说话不过脑,当着世子夫人咱能不提旧伤吗?
水妍秀眉深蹙,看着石北将郦静航扶到窗下的榻上,便走过去替郦静航把脉。
“夫人还会诊脉啊?”
先前只听说夫人会炮制药材,懂一点医术,现下看看,倒是正适合嫁进府里,毕竟啊,郦家是武将,世子爷难免要上战场,家里夫人能帮得上忙是最好的,千万不能是一见受伤流血就哭昏过去的娇滴滴啊!
水妍把着脉,那好看的眉尖却是微微舒展开来。
“学艺不精,只能分辨出个大概罢了。”
怪了,世子爷的脉像很稳啊……
“那属下就将世子爷交给夫人照顾了……”
刚刚趁着夫人没注意,世子爷可是狠狠地瞪了他几眼,他的戏演完了就得退场,不然怕是世子爷要给他记个小黑帐了。
“诶,等等……”
水妍觉得自己学艺不精,还是得请个大夫来给世子爷瞧瞧。
“能否请杏林堂的姜大夫来?”
水妍侧头同石北说话时,就觉得自己放在世子爷手腕上的那只手心一痒,却是病人不老实,居然趁她不备,挠了下她的手心。
水妍一转头,却见闭目恹恹躺在榻上的世子爷忽然睁了一只眼,还冲自己眨了两下。
还有心思开玩笑,想来身子当是无碍的吧?
石北自然是知道世子爷的“病情”如何了,“有夫人照料就足……嗯,属下这就去请!”
他也是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做戏得全套啊!
世子爷都躺床上要请大夫治病了,就不信那姓朱的还不死心!
姜大夫又进郦侯府,本以为还是给世子夫人诊脉,哪知却是给世子瞧的。
“世子爷旧伤初愈,还有些气血燥热,要多卧床静养才好……”
虽说脉象里的确如此,但按说世子爷也该无大碍才是啊,怎么就真如生了大病一般?
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姜大夫略想了想,提笔开了个养身方。
郦静航虚弱地向姜大夫道了声谢,姜大夫连声道不敢当,这才由水妍送出卧房。
“夫人,这是拙荆送给夫人的。”
水妍接过了姜大夫递来的那本册子,见封皮上玉帘经三个大字,便接了过来。
“姜大夫代我谢过姜太太……”
水妍让张麻婆拿了盒府里今日新做的点心做为还礼,出了内院又有石北接手送了姜大夫出府。
到了这会儿,就是郦静航不说,联想到今晨有客来访,世子爷回来就身体不适,水妍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回到卧房,见郦静航还是躺在榻上虚弱地闭着眼,水妍忍笑道。
“世子爷可要来杯热茶?”
郦静航掀开眼皮瞄了眼,“虚弱”地点点头,“也好。”
虽明知他多半是装的,但脸好看就是沾光,那蔫哒哒的小模样,就是让她忍不住心里软软的。
细心地倒了杯茶,端到榻前,服侍着喝了,瞧着郦静航目光灼灼,只怕自己笑破了功,便拿着姜太太送的那本册子来,坐在桌边翻看。
翻开头几页,却原来开宗明义,这是本讲生育医道的。
水妍本来就喜欢钻研医道,不过因是女子,只在早年前跟着外公学过一点粗浅医术,在济世堂也算是耳濡目染,正式拜师却是不能,这会得了医书,便如获至宝,接着看下去。
待瞧见一张画着小人儿的图赫然在目,本来在战场上都能镇定得手不抖的水妍差点惊呼出声。
咳!
这,这不穿衣裳的小人儿,可比她娘偷摸塞给自己的那个要清楚多了!
“夫人?”
虽然水妍没发出惊呼声,但郦静航武者耳尖,自然听出呼吸声不对。
待睁开眼,便瞧着水妍紧紧捧着本册子,那面上的神情却是十分古怪。
“咳,没什么事,就是姜太太送了本……医书。”
医道博大精深,她会的那点着实太粗浅,而且因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好些她都不明其意。
如今她算是出了阁,再看这个,想来就不妨事了吧?
从前在惠平城,听济世堂的齐太太说起过,姜太太祖上是西南山区的,那边的民风民俗不与中原相同,医者均为女子,地位又高,在当地人人信服,是以女医什么都懂都会,下手治病也大胆得多。
所以姜太太精于妇人和小儿医道,也算是家学渊源了。
“医书?”
郦静航登时忘记自己还在装病,蓦然瞪大双眸,“夫人何时见到姜太太了,我怎么不知?”
水妍讶然,“前几日世子爷出府,我就邀请姜太太上门作客了呀?”
虽然跟张麻婆和雪娘她们也有话可聊,毕竟还是志同道和的医道中人谈起来更投机。
“这可不成!”
郦静航忽然坐起身来,水妍吓了一跳,赶紧把手里的书册放下。
“世子?”
郦静航正要道让水妍不许跟什么姜太太学手艺,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据他儿子福儿说,他娘看似温和实则倔强,认定的事就定然要做成。
跟盛四郎和离之后,他外公外婆也曾经想让他们母子回惠平城去,让他娘再嫁,娘家也好能照应一二,可他娘宁愿一辈子不回惠平城也不乐意再嫁,靠着给小儿治病的本事挣钱养家……
于是郦静航说出来的话就转了口风。
“咳,夫人,你现下身子不便,不宜劳神费力,不如还是等将来生了孩儿,再来研习医道如何?”
方才电光石火的一瞬,他就想明白了,大概医道对于水妍,就如同武道之于自己,他娶的是夫人,可不是下属。
水妍看着郦静航变幻的神色,不知他心里所想,只觉得有趣,不由笑道,“不过随便看看,哪里就劳神费力了?”
对她来说,这个可比话本更吸引人啊!
姜太太可真是个大好人!
不过虽是这么说,水妍还是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册子收好,放到八步床的暗格内。
虽然她是光明正大地看,可上头毕竟还是有那个,咳,图画啊什么的,让识字的看了知道是医书,让那不识字的看去了,说不定还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世子和世子夫人难得地在房中共度了整整大半日,到入睡时,接过夫人递过来的温热帕子擦脸,郦静航忽然觉得这样虚弱几日也不错……
第60章 巧合背后有玄机
火光,厮杀, 鲜血, 残肢断臂,似回忆, 似真切,纷纷入梦, 又终结于她的一声惊叫。
水妍睁开双眸,天光未明,面前人影熟悉,语带关切。
“夫人, 夫人?”
水妍眨了下眼,梦中那些乱象都如烟散去。
然而就仿佛有一片灵雨浇入心田, 让她突然福至心灵。
倭贼围城那一日!
城里近百人死去,受伤。
而世子和她,受伤在同一个时刻。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倭贼即将被彻底打退,只余下最后一小股悍勇者在东城门处负隅顽抗……
世子伤的若是玉帘经上所提的, 那么……
“世子, 当日在惠平城受伤, 是被什么伤的?刀伤,剑伤, 还是飞箭?”
水妍眸中瞬间迸发出光亮, 才醒来便抓住了面前人,急切而问。
感而有孕都不过是传说, 她身为半个医者,见惯了生老病死,又哪里会真的信这个。
即使如今算是飞上枝头,而且世子仁厚,直道隐秘,保证能对儿子视若亲生,但若能找到她儿子的来处,其实一直是心底之愿。
这话问得突然,郦静航微愣了下,才答道,“是飞箭……”
莫非是恶梦里梦到了那日险情?但怎么好端端地问起了这个?定是昨儿石北那厮!说什么不好,偏提什么旧伤!
水妍屏住了呼吸,声音都有些颤抖,“那,那支箭呢?可寻到了?”
郦静航被问起了不大好说的伤,窘得移开视线,“当时眼见得那些倭人大势已去,其中一人本已重伤倒地,却又趁乱施放手腕上的三支弩箭,因我离得近,又正全力同其他倭贼交战,那箭为倭人特制,锋利诡异,我冷不防中了暗算,虽躲开了两支,却还是没躲开第三支。事后侍卫们只寻到两支,另一支大约是落在了哪里……夫人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水妍此时心跳得很快,整个人仿佛都在云端一般,以绝不似孕妇的利落身手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跳了下去,掀开帐子,咚咚咚地跑出了卧房……
跑走了?
郦静航还维持着半跪的坐姿,神情懵然又无辜。
这般天气虽暖,但地板却是凉的,孕妇哪里能这般地光脚走路?
郦静航想到这里,正要起身去追,却听脚步急促,跑出去的水妍又回来了。
郦静航赶紧掀开帐子,刚要出声,就见水妍拿着一样东西呼地跳上了床,语气急促颤抖。
“世子,是不是这种?是不是?”
水妍用帕子垫手,握着的是一支小箭!
郦静航也惊了下,接过手来,对着天光细看。
“正是这个,夫人怎么会有这东西的?”
水妍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却不是悲伤而是惊喜交加。
原来如此!
这当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世子做事仁厚,娶了身处困境的她,各种体贴照顾,把这孩子当成亲生的,却没想到……也是对他自己的福报。
但若没有姜太太的那本玉帘经,就算等他们的儿子出生了长大了,也不可能想到还能有如此的巧合啊!
“夫人怎么了?夫人?”
郦静航跟水妍成亲也有一个多月,水妍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外柔内刚,落落大方,这冷不丁地见她哭,眼泪珠子一串串的,顿时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世子,我,我这是高兴的!”
水妍也顾不上擦泪,反而摸着肚子,冲着他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世子,这孩子,就是你亲生的啊!”
郦静航把手里的箭丢下,随手从床头取了块长巾来给水妍擦脸,边擦边哄,“高兴也不能哭啊,大喜大悲都对身子不好,这孩子当然是我……”的好儿子。
郦静航的手突然就僵了,后头半句话就卡在了喉间,瞳光微缩,难以置信地盯住了水妍。
“夫人?”
若是换成了十八岁的郦静航,猛地听到对方冒出这么一句来,那肯定首先反应是不信,觉得对方是想故意栽给他,就似温其姝一般,但经过上辈子那些复杂的世事经历,各种悲欢离合,真人实事倒比话本还离奇,郦静航会在大惊之后迅速地琢磨考量。
没错,他跟水妍成亲前压根没见过面,更不用说越雷池一步了。
按常理来说,福儿肯定不可能是他亲生的。
可要是造化弄巧,天意如此,倭酋这支特制的箭,箭头比寻常更为锋利尖细,穿肉而过,去势不减,又射中了水妍!
此等事闻所未闻,几近怪力乱神,若光有箭,也难取信于人。
但,上辈子,他虽是落魄被降爵的伯爷,黯然回乡,也是寻常平民仰视的贵人,更不用说安海城已是日渐衰落,城中百姓生计艰难,碰上所谓贵人,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只有福儿,小小少年已知分担家计,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卑不亢,言谈举止,让他怎么看都觉得好。
更不用说,后来他动了收为义子的念头,教福儿习武,发现福儿天生根骨上佳,最适合练他们郦家武学时的惊喜!
等福儿成年,他的旧属下,都对福儿称赞不已,道将军眼光好,教得好,少将军的仪态举止,简直跟将军亲生的一样,而且青出于蓝,更有郦侯当年横空出世的风采!
巧合背后,自当有玄机。
若非他郦家的骨肉,又怎会如此?
那么,他上辈子……
“世子,世子?”
水妍因为一支箭,一本医书,就推论而出自家儿子是世子亲生的,话一出口,就把郦静航给震住了,这都好半天了,她的夫君,郦世子就维持着一个坐姿,瞠目结舌,不言不动……
不会是被她这句话给气着了吧?
不会是觉得她得寸进尺,明明世子都应了要把儿子当成亲生的对待,她还偏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非得让世子承认儿子就亲生的吧?
“世子,你别气,我,我只是看了那医书上所说,这才突发奇想……其实是不是都不打紧的……世子?”
郦静航方才想到上辈子初见福儿时,小少年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袄,在酒楼后厨里帮忙杀鱼,不要工钱,只要那些下脚料带回家去炮制成药材,再到药铺子里换成几样补身的药,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带回家给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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