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他还小,在那种地方长大,也不能怪他,我不该对他说那些话。”
“他今年十一岁,不再是孩子,你说得每句话都是对的。”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
“是不是会很难?”
“会,他难,我们也难,他可能会受不了,会抑郁,会自杀,就算是成功了,他也会和正常人不一样,而我们……”
他的后半句没有说完,谢晚月却明白他的意思,不管是哪种结果,作为万中阳的亲人,都不好过。
又过了一会儿,谢晚月恢复了精神,从他怀里起身,说:“我们再去看看他吧。”
两人整顿了下衣裳,出了餐厅。
万中阳在沙发上坐着,见人出来,身子微微动了动。
万玉山走到他面前,说:“万中阳,你记着,你生是万家的人,死是万家的鬼,我既然把这个名字给了你,它就会烙在你头上,你死了也会带着这个名字入土,墓碑上刻着的,也是这个名字。”
他说得坚定,又认真,万中阳仰头看他,嘴唇微颤,他再凶再狠,也有软弱,他默默地低下头,手指来回抠着沙发罩子,这些人说是他的亲人,说要教导他,可他不想要。
万玉山吩咐其他人:“他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去哪儿都不许拦着。”
大家纷纷应是,很快就都出去了,万玉山对万中阳说道:“你好好养精神,这里没人害你,我过几天再来给你讲故事。”
万玉川跟上去,低声说:“我怕他会起逆反心理。”
万玉山道:“现在都说不定,明天上午十点,你来我办公室。”
再艰难,也要做。
***
这边的事暂且搁下,万玉山带谢晚月去医院看老太太。
老太太的精神非常不错,正和万玉庭夫妻两个说话,不时地逗弄着小花生。
临进门时,谢晚月停住脚步,说:“我的眼睛还肿着,别进去了,被她看到了又要操心。”
万玉山把她拉到洗手池处,掏出手绢来浸了凉水,攥了攥,敷在她的眼皮上:“用凉水敷一敷再进去,她现在眼睛不好使,看不清东西。”
谢晚月仰着头,忍着那份凉意,嘶嘶吸气:“还真的有点儿凉啊。”
话刚说完,忽觉唇上一热,她倏地把盖住眼皮的手帕扯下来,见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她疑惑,问他:“你做什么了?”
“亲你了。”
谢晚月闻言想笑,又不想让他看见,只把手绢塞到他手里,说:“还要一次。”
万玉山又进去把手帕浸了凉水,出来在她面前站定:“仰头。”
谢晚月很听话,眼皮感到凉意的同时,唇上又是一热,她再也忍不住,笑了。
虽生活有苦难,但心如花开。
两人如此重复三次,谢晚月觉得眼皮的肿胀消退了不少,万玉山带着她进了病房。
里头的人见了他们两个,脸上神色各异,老太太是欢喜,另外两人则互望着交换眼神。
大嫂的眼睛明显是哭过,但嘴角却有兜不住的春情。
这两人吵过架了。
对,又和好了。
真的是,夫妻之间谈个恋爱而已,搞得像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似的。
万玉庭挪到楚焰那边坐了,将位置让给谢晚月,她一来,老太太只跟她说话,旁人都得让开。
果然,谢晚月一坐下,老太太就把她的手握住了,问她考试考得好不好。
谢晚月答了,老太太又夸她聪明。
万玉庭撇嘴,谁都没有他的小花生聪明,这么小就懂得逗人笑,他偏头看了眼万玉山,说道:“大哥,我想请一天假,带小花生去做体检。”
“你工作上的事我不管,和你上司去讲。”
万玉庭“哦”了一声,将女儿往他面前一送:“要不要抱抱?”
万玉山看了看那个不停踢腾胳膊腿儿的婴儿,说:“不抱。”
“不抱拉倒。”万玉庭把女儿搂怀里逗弄,“大伯好凶,我们不理他。”
小花生听不懂,只是吐了个泡泡,万玉庭不满,为什么要对大伯吐泡泡,他都不抱你。
老太太说着话间就歪在枕头上睡着了,谢晚月没往回抽手,而是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老太太的手只剩了一层软软的皮包着骨头,摸着让人心酸。
人生短暂,数十年匆匆而过,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如云烟,当拥有时,多珍惜。
待老太太睡熟了,几人轻手轻脚地出来,万玉庭低声说:“大哥,你抽空回趟家吧,叔公们听说了中阳的事情,都不同意,说中阳是外姓人,而且家人尚在,不能姓万,也不能入万氏族谱,天天来家里吵。”
万玉山闲闲地坐着,全然不在意,说:“万家又不是什么天潢贵胄,一个孩子的姓氏也要吵吵。”
“四叔也掺和,让把中阳送到他爸爸那里去,三哥和他吵了一架,还被他给打了。”
万玉山说:“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回头选个好日子,将他和淮生都排上去,上族谱不为别的,只为了万家的子孙能在以后有个相互照应。”
万玉庭叹气,说:“他们吵得我都不想回家,太烦了,小花生都觉着闹心,直哭。”
“那你们先别回去了,腾出地方来给他们闹。”
“你真的不管管啊。”
万玉山横他一眼:“怎么管,哪有时间管?”
万玉庭欲再说,被楚焰压住手腕,只说:“好吧。”
四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儿,小花生打了个哈欠,要睡了,楚焰说:“大哥,我们先走了。”
“嗯。”万玉山应了,又叫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只银镯子,“给孩子的,一直搁在兜里,忘了。”
楚焰接过来,转身给小花生戴上:“谢谢大哥。”
夫妻二人抱着孩子出了门,万玉庭把女儿的胳膊举起来,仔细看了看那副镯子,说:“还挺好看的哈,眼光不错。”
楚焰也凑近了看:“我觉得他眼光一向挺好的。”
“我还以为他不喜欢小花生呢,一次都没去看过她,原来心里一直有。”
“你没发现吗,自从大嫂来了以后,他变得温柔多了。”
“这是陷入爱情的节奏吗?”
“你去问问?”
“我不去,咱们还是回家吧。”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渐渐消失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写完啦,就提前发啦,欢迎大家多多评论探讨~
放个插曲:
老董昨天晚上做了鱼,吃的时候不小心卡了根刺,我让他去医院看医生,他问我去不去,我说我吃完了要码字,他就自己去了,回来以后黑着脸,说:这种时刻难道不是我更重要吗。
我觉得我应该对他好一点了。
所以,下章更新时间是10月2号。
☆、第 37 章
万玉庭夫妻一走,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谢晚月挨着万玉山坐下,摸着他手上缠着的纱布, 说:“我都被你推开了,你干什么还要挡那一下。”
“救了你不但不感激,还怨我多此一举?”
“如果他拿着的是把刀呢?”
万玉山正色道:“那我就不挡了。”
“……”
万玉山捏了捏她的下巴, 说:“叉子和刀, 并无区别。”
谢晚月托着的他那只受了伤的手,心疼地说:“都是因为我。”
“傻不傻,你又不是神仙, 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谢晚月盯着纱布上渗出的血迹点头,却听他又说:“男人总要为女人受点伤流点血。”
她抬头,见他眼中带着些微笑意,也不知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你可得记住了, 不能沾水,尤其是洗澡的时候,得举着手。”想了想, 又说:“好像一只手不太容易洗澡呢。”
万玉山说:“不是有你么。”
他说得云淡风轻,谢晚月却有些不好意思, 她愣神间,忽感耳边一热, 他凑过来低声说道:“不过,我一只手也可以抱得起你,依然能让你□□。”
这人!谢晚月脸上的心疼瞬间全没了。
万玉山起身把她拽起来:“回家, 明天要打仗。”
两人往楼下走,万玉山忽然说道:“等老太太好了,我带你们出去玩儿。”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谢晚月认真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哪里都想去看看,又不知道哪里值得看。”
万玉山见她毫无头绪,说:“一会儿去书房找本风景图册,看中哪里就去哪里。”
谢晚月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于是到家以后真的去翻了一本图册过来,一面看一面说:“我小时候也经常看图片里的风景,存了好多想亲眼看看的地方,可惜后来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顿了顿,忽然说,“姑姑说你小时候过得很苦的。”
“她什么时候说的?”
“有一回她和妈妈去学校看我,我们三个喝茶的时候说的,妈妈听了你小时候的事情,很难过。”
万玉山说道:“生来就要如此,这是卸不掉的责任,苦又能怎样。”
谢晚月柔声道:“如果我小时候在你身边长大就好了。”
万玉山问:“为什么?”
谢晚月说:“那样我们可以相互安慰了呀,我挨打难过的时候,就找你来哭哭,你挨打难过的时候呢,就去找我给你弹琴听听,多好。”
万玉山却说:“我挨打的时候你还不会走路,怎么给我弹琴?”
谢晚月闻言不说话了。
万玉山把画册合上,说:“家里有一大片茶园,那里的景色一年四季都非常好看,我们可以去那里住一段时间。”
谢晚月“嗯”了一声,万玉山见她好像兴致不高,低头瞅她:“不乐意去?”
“乐意啊。”谢晚月扑过来抱住他,说:“我是在想我项目上的事,看看安排在什么时候比较合理。”
陈教授对他们这个项目组是爱到了极深处,恨不能天天让他们在办公室里泡着,大家本想着暑假到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息玩耍,结果他替他们报了一个北京的全国性大赛,期末考试一结束就得准备参赛作品,待作品出来,他们就要整理行装北上参赛,谢晚月做为后备主力人员,也被编入了比赛小组,而且这次比赛后,苏润之将正式闭关准备秋季的博士考试,所以他现在趁着空闲,全力指导大家的比赛作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基本都要在跟着大家同甘苦共进退,腾不出太多空余时间做别的。
万玉山将她搂了搂,说:“忙完你自己的事再说,这个不着急。”
谢晚月在他怀里腻歪了一会儿,回书房去看书了,后天要考试,她得把剩下的捋完,不然总是觉得心里没底。
***
万中阳被谢晚月痛斥一番后,在沙发上坐了半晚,夜里发起了高烧,满口说胡话,被送到医院打了一针,到了天微亮的时候才退了烧。
上午与心理医生商讨方案时,万玉山提出了一个新的方向,既然他能被谢晚月的一番话刺激到,说明他是对自己的曾经十分怀疑,所以不如先让他亲眼去见见那些人的痛苦,让他再体验几回,古时候经常有大户人家将子孙赶出家门体验人间疾苦,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一个人在同一个环境中生活多年,思维和观念被固化,多换几个生活环境后,就会不断质疑原有的自己,质疑到一定程度,便会将原有的自己打破,进而塑造新的自己,人一直都最能适应变化的,总会为自己找到更合适的出路。
如果万中阳足够坚强,他就会在这场与自己的斗争中存“活”下来。
到了中午时分,方案最终定下,万玉川按照计划开始了准备工作,他和万中阳斗狠斗了多天,始终未曾撼动他分毫,而谢晚月这一骂一哭,却让事情有了转机。
他问万玉山:“大嫂怎么样?”
万玉山正在写字,闻言停了笔,说:“好多了,她的负面情绪只要发泄出去,很快就会恢复,她的自我调节能力非常强。”
万玉川闻言,顿时放了心,谢晚月的这份能力确实很强,令他都有些佩服,多少人遭遇危险之后,会有很长时间被困顿在其中走不出来,她却不停地调节自己,给自己的心寻找光明。
两人把第一步安排落定后,万玉川说:“我这趟出门,带不了淮生,想把他送回去。”
万玉山摆手道:“不要往回送,家里不安生,送晚月那里去,她正好要放暑假,让她和芳姨带着。”
“也好。”万玉川比较赞成这个提议,淮生跟着谢晚月要比一个人在万家好太多,“他们还在为中阳的事情吵?”
“嗯,不用管他们。”万玉山继续写字,“你去吧。”
万玉川临出行前,去医院探望了老太太,说他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老太太握着他的手叮嘱半天,让他注意安全,他把脸贴到老太太手背上,说:“您安心养病,我再回来,会给您带一个惊喜。”
老太太一直对万玉川有愧,当初要不是她把他们夫妻赶出去,兴许淮生也不会刚出生就没了妈,她说:“我什么惊喜都不要,只要你安全就好。”
万玉川说:“我这次不带淮生走,暂时把他放在大哥那儿,回头大嫂放了暑假,会经常带他来陪你。”
待他一走,老太太默默叹气,对秋曼说道:“我以前一直心疼玉山,怨他爸妈太狠心,但是这个家里过得最苦的,其实是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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