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脑中一阵剧痛,她又昏倒在床上。
大段大段的片段侵入她的脑海,大部分是被欺负的画面,冬天的雪地里,一个美丽又憔悴的女人跪在地上,冻得嘴唇发紫,而她只是在一边哭,就连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阴暗的房间里,一个看起来比她大的女孩死命地抱住她,另外几个孩子对她们拳打脚踢,而这些拳头,大多数都落在了那个女孩身上。
一群孩子在对她骂着:“你娘就是个荡妇,你根本就不是秦家的种!”
应该是再大些,她嚷着要和娘亲学绣花,那个美丽的女人湿了眼眶,告诉她她是个男孩子,那天,她扯坏了娘亲所有的绣品。
再后来,一群男子当面叫她秦姑娘,甚至有人扬言要买她做男宠,他们说她是个断袖,京中的姑娘们见了她像是见了瘟疫。
最后一个场景,面若桃花的女子巧笑倩兮,伸手把她推下了几丈高的亭子。
再次惊醒,她正被一个人紧紧地拥着,她的怀抱很温暖,还带着令人舒适的清香,她感觉到了那人在哭泣。
另一个好听的女声柔声道:“娘,川儿刚醒来,您松些。”
秦望川这才重见光明,她揉了揉眼,打量着四周,身边那个女子大概只有三十岁,容貌极是出彩,似乎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印记,这便是,秦望川的娘亲,徐清了。
这徐清本是京中富商的女儿,与当年的状元秦霄互相爱慕,最后结为夫妻,也算是圆满,不料后来秦霄步步高升,被尚书府嫡女韦弦相中,硬是求了她的姐姐韦贵妃,自己嫁入丞相府,作为平妻。
两年后,韦弦先生了一对龙凤胎秦安桐和秦子叶,后又生下了秦斐,同时徐清也生下了秦鹭。这时,韦弦设计陷害徐清和青梅竹马,也是如今的吏部侍郎有染,秦霄大怒,却因深爱徐清,只是将她降为了妾。
后来,韦弦又生下女儿秦如醉,徐清也生下了秦望川,因为当时韦弦要拿她生不下儿子做借口惩治她,接生的婆子又是从小看着徐清长大的,不忍看她无依无靠,就谎称秦望川是个男儿身。
秦霄几年来一直不肯见徐清,但也并不爱韦弦,对此,韦弦非常憎恨徐清,常以各种办法整治她,而原本的秦望川对让她扮演男子非常不满,甚至有些怨恨,所以并不怎么关心她。
秦望川觉得这女子很可怜,而原本的秦望川,也有些可怜。
“川儿,你身体可还有不适?娘亲给你找大夫。”徐清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抹眼泪。
秦望川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前一世她和姐姐相依为命,父母早在她出生时就因家族内乱而去世了,所以,面对着这样的母爱,她有些感动。
徐清愣了愣神,从前的秦望川可不会如此关心她,定是她长大了,懂事了,这么想着,她又开始流泪。
一旁的秦鹭急忙把她扶到一边,轻声说:“娘,川儿好不容易逃出鬼门关,您应当高兴才是。”
“是,是,我高兴。”徐清嘴里说着,眼泪却止不住,秦望川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水做的女人啊。
秦鹭安慰好徐清后,转身拿了一块帕子,想过来替秦望川擦拭,她转过来的一刹那,秦望川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这张脸,竟与姐姐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她头上的伤口开始叫嚣,秦望川捂着头跌回床上,秦鹭急忙上前扶住她,问道:“川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秦望川摇了摇头,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人。
面孔秀丽,手如柔胰,肤若凝脂,发色有些浅,身子瘦弱,一切的一切都与前世的姐姐几乎一样,只是少了姐姐的那般少女一样的活力,未施粉黛,衣着普通,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正发着呆,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壮年男子,面庞英俊,身材修长,与秦望川有几分相像,他看样子很着急,额头上遍布细小的汗珠,想来这男子,就是秦望川的父亲,秦霄了。
他身后紧紧跟着一妇人,涂脂抹粉的倒也算个美人,只是眉眼太长,让人心生抵触,秦望川心想,这种面相,倒是符合她勇夺人夫的形象。她身后跟着她两个女儿,面上目睹亲人死而复生的欣慰之情很明显,秦望川不由得赞叹,姑娘好演技!
“李太医,烦请您替我儿好生诊治。”秦霄伸手请太医上前,眼中关切不像假装。
其实秦霄只是生气徐清爱上他人并做苟且之事,这才对她们一直不闻不问,一直忙着朝政之事,也并未要其他小妾,但他一直信任韦弦,家中大小事务皆交由她处理,这才导致了徐清母女三人任人欺凌的局面。
而对秦望川这个儿子,他也是极其失望的。
那太医走上前替秦望川把了把脉,随后一脸惊讶地转向秦霄。“大人,二公子如今脉象平稳,甚至较之前更为强健,老夫行医多年,如此之事也是第一次见。随后老夫为公子开上几服药,养养外伤便好。”
秦霄这才放下心来,连连道谢,秦望川将眼神转向秦斐,清楚地看见她笑容里的愤恨。
韦弦上前一步拉起秦霄的手,柔声道:“你瞧望川这不是没事了吗,你也别担心了,休息去吧。”
秦霄点了点头,没有看徐清一眼,就疾步带着太医离开了,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徐清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床边,低头为秦望川左手上的伤口换药。
韦弦晃悠了一圈,这才嫌弃地坐在椅子上,说道:“姐姐还是管好自己的儿子,这为了追太子不得而自尽之事,也太丢我们秦家的脸了。”
徐清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秦斐娇笑一声,道:“娘,别这样说,弟弟受了太子如此冷遇,心里定也伤心着呢。”
“也是,母亲也不为你添堵了,毕竟望川的脸皮和个小姑娘似的。放心,等你年岁到了若是还不喜欢女子,母亲定给你找个好男儿嫁了,男儿不许为妻妾,做个男宠也好。”韦弦笑得和蔼。
秦望川对她这话没什么感觉,但他感觉到了徐清浑身都在颤抖,也是,任何一个母亲听到自己孩子被这么侮辱,也不会好受。
秦望川伸手放到徐清肩上,无声地安慰她,然后平静地说:“这就不劳母亲费心了,怎么说我也是丞相府的二公子,有的是人愿意将女儿嫁给我。”
韦弦有种被噎着的感觉,因为依照常理,此时秦望川应当哭泣或是发疯才是。韦弦诧异地看她,正好对上了她的眸子,像是无情无欲,却又带着天然的冷厉,韦弦哆嗦了一下,竟觉得浑身发毛。
应当是自己多虑了,韦弦匆匆移开目光,让自己平静下来。
“娘,我们还是先走吧,这里呆太久了,晦气。”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秦如醉走上前,低声道。
韦弦点点头,用手帕捂住鼻子,“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姐姐了。”说罢扶着秦如醉站起身,袅袅走出门去。
秦斐向秦望川翻了个白眼,也转身向外走,走时还不忘在秦鹭身上狠狠地撞了一下,秦鹭倒退几步,撞到了墙上。
“你不长眼啊?”秦斐慢慢走向秦鹭,一巴掌向她挥去,想把秦望川没死的气撒出来,秦鹭不敢还手,只能向后缩着,闭眼准备硬挨。
说时迟那时快,秦望川迅速从衣服上拽下一颗珠子,下一秒,这颗珠子就悄无声息地打到了秦斐的手上,正中穴道,秦望川的所有动作都没有被任何人发觉,就连近在咫尺的徐清都没有发现。
秦斐惊叫一声,只感觉手腕一阵剧痛,再看时,那原本白皙的手已经红肿一片。
“娘,我的手不能动了。”秦斐捂着手腕哭着说,韦弦一听,急忙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仔细查看她的的伤口。
“肿成这样了,这该如何是好。”韦弦心疼地说,又狠狠瞪了一眼愣在旁边的秦鹭。
“斐儿,娘带你去看医生,莫怕啊。”韦弦拉上她风风火火地出了秦望川的小院,也顾不得纠察了,她这女儿可是个宝贝,若是手伤了,还怎么嫁给太子。
秦鹭见她们走了,这才跌跌撞撞冲到床边,抓着秦望川的手问道:“川儿,你莫难过,都是姐姐的错,姐姐没有护好你。”
秦望川看着她那张酷似姐姐的脸,仿佛又看到了姐姐,但愿,这是姐姐的另一世,而她在离别之际向姐姐留下的誓言,也终可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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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太子
“无事。”秦望川这个人,即便心里惊涛骇浪,表面上也是平静的,多年的战战兢兢的生活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得在面上显露。
屋中一时无言,徐清不知在想着什么,清丽的面容上有一丝悲怆,几缕微风拂过,扬起她鬓角的发丝,秦望川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想令面前这个女人快乐起来的念头,不知是原身的念头在作祟,还是她自己的初衷。
沉默了片刻,徐清突然说:“川儿,不如,娘让你恢复女儿身。”
“娘,这可是欺君之罪。”秦鹭一听就慌了,紧紧抓住徐清的手,若是此事曝光了,定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捅出大篓子的。
徐清拭去眼泪,拉着秦斐的手轻声道:“川儿是个女子,将来是要出嫁的,总不能真叫她娶个女子。如今人们都讽刺我儿为断袖,娘心中不好受。”
“不必。”秦望川突然说,她复又躺下,闭上眼,“我不在意。”
徐清和秦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
秦鹭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秦望川紧闭的双眼后,噤了声,罢了,妹妹身体刚好,怕是累了,就对徐清使了个眼色,两人慢慢站起身来,生怕惊扰了她。
秦鹭拉过被子来替她盖好,轻声说:“川儿你好生休息,我们不打扰了。”
脚步声消失后,秦望川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走到镜子前。此时外面天色已暗,屋中的一切都朦胧起来,只有一些树枝的影子,在地上摇曳,气氛很是安静。
镜中人的脸与她前世相同,但因为年岁尚小,还相对有些柔和,才十五,就已经身材高挑了,肩膀也比较宽,正是那种扮女人精致,男人也不违和的身材,确实,很适合女扮男装。
只是这穿衣风格,让人不敢恭维。
身上的袍子虽是男款,但却坠了彩色的珠子,因她方才拽下了一颗,腰间的那朵牡丹花少了个花蕊。
发簪也有心机,本是银簪,她愣是教人给簪子上弄了彩色花纹。
总而言之,娘里娘气。
秦望川嫌弃地将那簪子拔下来扔到一边,再找时,发现她竟然只有这一个簪子,最后无奈,她使出家里祖传的“削铁”功夫,硬削去了那些花纹,又梳了一个男子的发髻。
她之所以会这些,多亏了姐姐,有段时间秦鹭迷上了什么cos,硬是逼她学会,然后再替她打扮。
秦望川打开柜子,却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砸了个正着,她向后退一步,捂住鼻子。掉下来的是一堆绣品,绣工看起来不错,应当是原来的秦望川偷偷绣的。
“执念。”秦望川摇摇头,把那堆东西全部塞到了床底,然后翻箱倒柜好半天,才找到一件没花的深蓝色衣服。
把自己打点干净后,这才坐回床上,这是她的习惯,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干净。
闭眼调息,一股磅礴的力量如同刚被唤醒一般,在她体内叫嚣,沸腾,秦望川惊讶地发现,身体中属于她的古武内力依旧存在,这个发现让她惊喜不已,毕竟身在异世,发生什么不是她所能控制,有功夫在手,自然不须再顾虑太多。
而这具身体也都是些皮外伤,唯一致命的伤口已经在她来时好了,她心中庆幸。但同时,她也发现这身体似乎很没力气,像是很疲惫,想起刚醒来时的熏香,她皱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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