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猜不透,萧湛堂心思太沉,言行未免太怪异,明知霍翎掳她去,其目的是为了威胁他,但他偏偏任其所为,如今分明寻到了她,却不与她相认,且又不救走她。
“原因,便是西陵国包庇我国的罪犯。”玄清又道。当日,霍翎离开锦国前往帝鸾国,明着是寻温怡公主,暗里是引蛇出洞,将朝内反臣一网打尽,而今得偿所愿。十日前,她下令在锦国清水刑决,诛杀罪犯二百六十七人,流放者一千八百余人。
霍清怡默默不语,心里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西陵国论战力,虽在诸侯列国间算上游,但距离锦国相去甚远,哪里敢包庇罪犯而得罪锦国?这其中怕是大有蹊跷。
锦国有灭天下任何一国之力,但无横扫诸国之能。天下列国齿牙交错,一国灭,唇亡齿寒,他国必然寝食难安,说不准便会合盟,共同声讨强大的锦国。因而,锦国若要灭一国,必得有口号,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玄清又道:“西陵国虽赔礼道歉,表示会押解回罪犯,但我国未曾应允,陛下言称不必送,会命锦国大军破开城门,亲自去抓。在十日前,两国已交战,我国铁骑势如破竹,一路南下,连破西陵十三城,直指西陵国皇城,再有一日,西陵皇城便会破。”
霍清怡心惊不已。无愧为天下第一国,锦国实在太强大,怪不得有吞并八荒之志!
“七年,武安君用了七年,训练出一支锦国新军,首战便震惊天下,”玄清目光炯炯,颇为感慨,语气里含着一丝自豪,“锦国锐士无敌!”
霍清怡撇嘴,抖了抖三角耳,心里一阵腹诽。姜澜倒也真不思远虑,好端端的,去锻炼出一支新军干嘛,倒害苦了西陵国。
若锦国弱一点,诸侯列国能互相制衡,天下便相安无事。
正在她想着时,脑袋上搭了一只手,在轻轻地抚摸她,下意识望去,见萧湛堂一脸云淡风轻,小心肝便颤了颤,亏她还替他担忧,真不知他是破罐子破摔,还是已成竹在胸。
“饿了么?午间吃得少,要不要喝一小碗肉粥?”萧湛堂打着商量道,一面给她打扇,一面温柔地帮她挠着痒痒,“过会儿,我去备些热水,给你洗洗,我们再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霍清怡应道:“喵呜~”
那一日日过去,霍清怡愈发疲懒,又因有萧湛堂在,性子便也愈发娇蛮,不但要好吃好喝供着,还要逗她舒服开心,但凡有个不如意,还会发些小脾气,要他好言哄着。
“乖,先喝了汤,为了宝宝,得胖些。”相同的场景,萧湛堂温柔哄着,倒也不见不耐。恋爱中的男人,大抵是傻乎乎的,这种情景,哪怕在旁人眼里是煎熬,但对他而言却是甜蜜。
她发小脾气,对他奶凶奶凶的,在他看来都万分可爱,便似她在对他撒娇般。
“哼!”霍清怡一扭头,往鸡蛋里挑骨头,戳着他的胸膛,气鼓鼓道,“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全是为了宝宝,若没了宝宝,你早就甩手走了。”
起因,则是因她孕吐,吃什么便吐什么,闻不得一点油味,身子实在是难受。她自己不好过,自然不能便宜了那个大猪蹄子。这不,在这几日,他也被她折腾得够呛。
“宝宝是你怀的,我才会在乎他。这些日你不舒服,身子本就瘦弱,让我看着心疼,而今又瘦了些,得好生养一养。”萧湛堂温言哄着,蜜语说着,有趣的段子信手沾来,不到一会,便逗得她开怀直笑,软软地偎依在他怀里,抱怨道:“夫君,我实在喝不下嘛,闻着便想吐。”
为了腹中的宝宝,她自然是想多吃的,但孕吐太严重,在这些日,他四处搜罗好吃的喝的,想让她开胃,但她仍旧吃不下。
“那只能试试别的方法。”萧湛堂含笑道,扶她坐在床上,轻轻揽着她的腰,抿了一口肉汤,便对准她的唇印去。一口汤,一个吻,极尽缠绵旖旎,不同以往的触觉,让她面红耳赤,心怦怦跳得飞快,轻轻喘着气,低低斥道:“坏蛋!”
“有想吐么?”萧湛堂关切问道。
霍清怡眼波流转,娇媚地瞪着他,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口气倒是不大佳,犹似在撒娇般:“你也不怕我吐你一脸。”
“你的,我又不嫌弃,再者,”萧湛堂失笑道,往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再者,你说过,让我做你的夫君,当宝宝的父亲,宝宝我亦有份。”
霍清怡哼了声道:“倪哥哥,你倒是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不知能骗了多少女儿家的芳心。”她心里一动,扬起一丝如春风般的笑容,便彪悍地将他衣领拉开,对着他左肩一口咬下去。
其实,她想得极简单,那便是在他身上烙印下记号。
萧湛堂颤了颤目光,倒是任她为所欲为。
“从今往后,你,被我承包了。”霍清怡得意洋洋道,又见他肩上的咬痕已渗出血,心虚地问道,“很痛吧?”
然而,这货微笑着,不要脸地回了她八个字:“伤在我身,痛在你心。”
噎得霍清怡无言以对。
又半月过去后,三人来到一座城门口。城墙横在百丈之外,城门处有几个铠甲士兵,持着长矛,威风凛凛,维持着出入秩序。
在城门上写着三个大字,霍清怡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看后,便望向萧湛堂,无声地询问他。
萧湛堂心领神会,答道:“天水城。”他复而问道:“你不怎么识字?”以往在皇宫时,他见她写过三个字,分别是“小”、“气”和“扣”,缺笔少划、歪歪扭扭,便写在他的脸上。
不等霍清怡脸红瞪他,他又补上一句:“以后我教你写字。”
天水城为西陵国中心城池,与海天相接,碧海幽幽,霞光熠熠。当潮涨时,整个城池都笼罩在水雾中,故名为天水城。
天水城占地较大,方圆约数万里,布满大大小小的乡镇,百姓生活富裕,为西陵国极为繁荣的城池。
小镇很富饶,各处房屋气势恢宏,修建年代不远。沿着大街走下去,风景如画,店铺如林,但奇怪的是,此地人很少,更有几条大街空旷无人。
三人驾着车遍寻半个时辰,也未寻到日常所需。
“三日前还有几家店铺出售,可如今都关了门。”头发花白的老者叹道,“锦国快打来了,大家都各奔东西。”
“也不全是。街头那几家掌柜关闭店铺,言称国将殇亡,当弃文从武,便上战场去了。”一名约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插嘴,在挑选铁剑,充满稚气的脸上满含认真,“待我说服母亲后,亦要奔赴战场。”
霍清怡讶异,这名少年尚不及她高,竟要去那残酷的战场厮杀?
少年身上的衣裳半新不旧,虽不是粗麻所制,却也不华贵。他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五片金叶子,那似乎是他所有的积蓄。
“这柄剑便赠予你,愿你持它驰骋战场,保家卫国!”老者沉重说道,满皱褶的脸上隐含着悲意,“将强盗赶出西陵国!”
小少年神色认真,重重地点头。他听长辈提及过,老者的一双孩儿在十年前便已战死,其孙儿也在五日前中箭而亡。
“谢老伯,此剑,我为它取名‘守念’,守家卫国,长念英烈!”小少年双手紧紧抓着长剑,小脸上一片肃穆。
霍清怡三人两手空空,踏上去锦国的路,一路默然无语。
西陵国之危,小少年的勇敢,老者的哀伤,令霍清怡心头有些沉重,难以展露笑颜。
海浪翻滚,微咸的冷风扑入口鼻中,船儿摇摆,随着海浪起伏。船靠岸,溅起一片浪花,三人登岸,沿着沙石地而走,又雇了一辆马车。
霍清怡忍不住问道:“玄清,为何霍翎要侵略,要弄得生灵涂炭?”
第70章 当下时局
“我不许你责怪陛下!”玄清严肃道, 可几日来的所见所闻, 让他说不出理由,唯有一句苍白的话, 但本着对陛下的信任, 凭着对主子的忠心,令他一脸坚定道, “你不了解陛下, 不能单凭一面,便直接否决她!”
霍清怡瘪了瘪嘴,倒也没有反驳。曾看小说时,她是最喜欢霍翎的, 后又遇上真人, 与其相谈甚欢, 在她的印象中,霍翎是一个很温柔儒雅的人, 对妹妹疼到骨子里,她由衷地希望, 霍翎能有一丝仁义,止兵罢斗,避免天下苍生饱受战乱之苦。
三人驾车而行, 途经一个小村。小村周围风景很美, 青山环绕,古树苍劲,叶片翠绿欲滴, 枝桠纠缠到一起,遮下一片阴影。野花遍地,山村前方,有着一片小竹林。
来去寥寥几人,皆是皮肤黝黑的村民,都背着一个箩筐。
霍清怡瞟了几眼。在那些箩筐中,装着野兔、狐狸、山鸡,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全都是猎物。
这些村人显然都很直爽,瞪着铜铃大眼,大都望着霍清怡。直到萧湛堂咳了一声,他们才回过神来,黝黑的脸庞一阵发红。平日间,村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何时见过这样白白净净的女儿家?
“皓武啊,战场刀剑无眼,你再想想吧?”在村尾,一名妇人劝道,忧心忡忡,“跟我们去你舅父家避难……”
“二婶,西陵国正处风雨飘摇之际,连十五六岁的少年都会舍生忘死,我怎能贪生怕死?”青年语气中尽是坚决意味,“父亲在世时,常教我忠厚仁义,我怎能不去?”
而今,西陵国几乎已灭,象征着国威的皇城已被占领,西陵国皇族已降,但在民间,仍旧有势力在抗衡。
“你家就你一根独苗啊!”妇人见青年不为所动,便问向了中年男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中年男子坐立难安,瞧瞧妇人,又看看青年,艰难说道:“皓武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应该支持。”话语落毕,他压抑住担忧,着重嘱咐道,“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我会的!”青年郑重道。
三人在路过时听着,玄清沉默不言,霍清怡向他瞟去一眼,嘀咕了一两句。
马蹄声阵阵,三人寻着东北方位,日夜兼程地赶去锦国。
“请教老丈,扬城是那个方位吗?”霍清怡指着一个方位,询问当地一位老丈。
扬城是去锦国的必经路。而今,锦国大军已临近。
此时气候近秋,萧瑟的风冽冽,朝晨白雾飘舞,湿气较为严重,越往东北方向越冷。
“要偏北一些。”老伯回道,一双眼睛浑浊不清,却痴痴地望着东北方向。
霍清怡心下了然,想必是老伯的亲人在扬城守城。
“我们启程吧。”玄清走过来。
朔风凛冽,天地是一成不变的阴,霍清怡穿着暖和的衣,被萧湛堂揽在怀里。
在去扬城的路上,百姓拖家带口,朝其它城池涌去,他们脸上满是忧虑,妇孺神色悲戚,搀扶着老者离去,一幅乱世末日景象,让人心情沉重。
离扬城越近,景象越触目惊心。
白雾飘飘扬扬,天地一片灰白,秋风刮得人脸上微痛。如今的天气,如今的情景,如今的西陵国,让人看不到未来。难以想象,那些守城战士如何振作精神,如何浴血杀敌?
隔着朦胧的白雾,顶着微寒的秋风,一座巨城若影若现,屹立不倒。
望着前方那巨大的城池,霍清怡轻声道:“终于到了扬城。”自在帝鸾国启程,到如今已过去一个半月,她经过艳阳炙烤,历经寒风吹打,横渡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城墙上裂痕斑驳,布满刀剑痕迹,凝聚了岁月的沧桑,有历史的厚重感。
望着这座巨城,霍清怡心中升起无数感悟。
没有经历战场厮杀,永远也不知战场的残酷,以生命护卫国土家园的战士,难道不值得永世崇敬?
瀚海成尘流万载,族魂挺立苦难凌。前贤誓死安国土,后世延行以慰灵。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零碎几个人影走出,依依不舍地,回望着这座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巨城。但也有一群青年壮士,冒着风雨奔赴扬城。
两方人马来去皆默语,顶着秋风,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足印,只有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才来了一个眼神对视,却都含着悲悯。
“我们进去吧。”玄清开口。一路走来,三人都沉默不少,气氛有点压抑。
金日升起后,青山翠绿,气候宜人。在扬城内一座小镇上,美景如画,杨柳河岸堤,清水鱼儿游。
马蹄声渐行渐近,引起三人的注意,便向远方望去,只见一名白袍小将策马狂奔。
来到近前,他提了提缰绳。马儿一声嘶鸣,他矫健地翻身下马。
“安宁!”男人大声叫道。
此时,屋内小跑出一名粗布衣裳女子。她约摸二十岁年纪,面容姣好,身子柔弱纤细,在望着男人的目光里,开心中又带有一点点羞涩。
“夫君,夫君……”她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婶子传来一封书信,说你不愿去别的城池,为何?扬城已不再安全,听话,离开这里。”男人替她擦拭眼泪,却被女子握住了手。
她问道:“扬城若破,守城战士还能活吗?”
男人怔忡。
女子含泪问道:“夫君,我听闻皇族已降。”
男人张了张口,望着女子的目光中,似乎有不忍与愧疚,却依然坚声道:“安宁,国已灭,但我们宁死不屈!”
“安宁,我……”他张口欲言,却被女子捂住了嘴。
“我懂!若这天下血流成河,国土分裂,尘世乱战,百姓流离失所,遍寻四海你我也是无处安身,还谈什么相濡以沫?没有国何来家!”女子笑容中带着泪水,语气却有着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决绝,“若城破君亡,妾亦相随!”
男人欲劝阻,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哽咽道:“若扬城破,兵荒马乱中,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活多久?倒不如随了夫君去,也好在地下与夫君相守。”
“安宁……”男人喃喃唤道,猛的一下将女子拉入怀中,紧紧地拥抱她,仿佛将他一生的情感都注入这个离别的拥抱中。
他翻身上马,最后凝望一眼女子,扬鞭启程,带着女子的祝福与等待,带着女子承诺生死相随的沉重包袱,去保家卫国,去为亲人、为幸福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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