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既明到底还是留了几分力,楸起阿忠衣领,朝一旁甩去。
那边威凌宇长虹贯日,逼得鬼赌邪瞬息后退避开剑气。没想与被甩出的阿忠撞了个正着。鬼赌邪钢爪挥开这碍事的家伙,继续拼斗。
“刺啦——”
阿忠翻滚在地,裤子带着些微血痕,被撕得破烂。
青筝还不及看清些,眼前一个俊朗的背脊挡住了她全部视线。
青筝愣愣地看着填满她眼帘的黛青色长衫,黑色的发尾和与衣裳同色系的发带,在夜风拂动下晃啊晃。
这刚才还离她十几尺远的人,怎地就瞬移到自己跟前了?挡什么呢?百思不得其解。
阮霜退回上前的步伐,还好没污了小姐的眼。
南既明额角微抽,这老鬼也实在太不讲究,让人露着白花花的屁股合适吗!不过,太,太好笑了!
“阿忠!”
篱笆外传来族长的厉喝。阿忠捂着自己的屁股,缩着头,忙不迭跑出去。
鬼赌邪发现自己讨不着便宜,扔下句“我不会放过你!”,带着鬼骗邪架着二弟的尸体远去。
威凌宇本意为阻挡进攻,并未追去,命大家收拾行装,天亮出发。
南既明被闹得大半宿没睡,冲着还傻呆呆望着篱笆外的明一水,没什么好脾气:“明老头,还不进来?瞧什么呢!”
“那个,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老糊涂了吧,你久居谷中十几年,哪还有你认识的小年轻!”
南既明甩手进屋,不再理会。
明一水还在愣愣思索:“人我是不认得,但那屁股我认得呀!”
第19章
马蹄又朝着恒阳方向哒哒而去。
青筝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离开卢家庄时,她看似随意地问了卢家娘子一句:“卢姐,你们祠堂昨夜遭贼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晨曦微光轻轻笼在青筝身上,把她恬静的笑脸衬得更加温柔无害。
卢家娘子没设防心,爽快地回答:“祠堂里搁着的都是卢家祖先的牌位,哪会有啥子值钱的东西。小毛贼怕是误闯了吧,被人发现就逃了。”
一边说话,手里的农活也不耽误,单手提起满满一大桶的猪食准备去喂小猪。
普通的小毛贼哪里会对一个村庄祠堂感兴趣,除非祠堂里有别的东西,才会惊动族长,连夜搜屋抓贼。
罢了,左右与我们无关。
此时,青筝没有想到,以后有一天,她会因为这祠堂里的东西,再回到这里。
行至树林,将近正午。
队伍停下歇息。
车还未停稳,威凌云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碎瓷片没损到筋骨,根本拴不住她想野的心。
“恩公,中午吃什么?”
无视兄长伸出搀扶的手,单脚一跳一跳到南既明身边。嫩黄的裙带飘飘,手腕上银铃清脆,笑靥如花。
青筝下车对上了南既明的视线,淡笑颔首,走向一旁的树荫下,躲避正午的暑气。
阮霜牵着马去饮水了。青筝背靠树干,抬头望着从繁枝绿叶缝隙里,漏下的细碎阳光,闪烁晃眼。
一只手递着一块青色方巾过来。
青筝偏头看向来人,直起懒散的身子。
“青筝姑娘,用方巾垫地,歇歇吧。”
威凌宇棱角分明的面容在光阴下,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
“多谢威局主!不用了。一直在马车中坐着,刚好可以转转舒展下。”
青筝的婉言谢绝,并没有让威凌宇感到不适,边收回方巾,边聊起来:“底下的人去树林里看看了,运气好的话能猎得到野兔和山鸡。稍等片刻即好。”
“我们车上带了熟食干粮了。”
“难得的机会,一起尝尝野味吧。镖局走南闯北,应付郊野果腹十分得心应手。”
“青筝阮霜给威局主添麻烦了。”
威凌宇见眼前女子一如既往温柔言笑,沉默了片刻,似在心里权衡,终究还是开口:“青筝姑娘,你对我无须如此客气。”
“聊什么呢?”
斜插进一个声音,青筝正不知如何应对的心,松了口气。
“南兄弟,荒郊野岭没什么好招待南兄弟的,待到恒阳,愚兄必珍馐美酒好好款待一番。”
才两天功夫,威凌宇就与南既明称兄道弟起来。威凌宇很擅于广结优质的人脉,不殷勤不卑亢,尺度掌握得刚刚好,不愧为威老局主培养的继承人。
“好说!”南既明仍是挥手即走,潇潇洒洒的样子。嘴上应承,心里却不在乎到底有没有珍馐美酒等着他。
刚刚在那头瞥见威凌宇递帕子给青筝,南既明也没听见小美人叽叽喳喳说什么,心里不停嗤声。
懂不懂什么叫男女之防啊?
真该进言今上,太学应遍布天下,让老学究们好好训导下诗文礼仪。
南既明全然忘记自己在太学时是怎么被树立为,开朝以来顽劣不恭的典型。
兴高采烈的脚步声从树林里钻出来。一个个提着野兔和山鸡,收获颇丰。
威凌宇安排大家生火做饭,整个场面俨然有序。纵横镖局延绵多年的名声,真不是白传的。
青筝没动,重新靠回树干上,望着威凌云兴致勃勃地指挥一个镖员挖土烤鸡,突生一股莫名的情绪。像秋天的老鸦望着春天的绿芽,对不曾拥有过的盎然生机艳羡不已。
南既明也没动,眼角余光偷窥着倚在树上的人。星星点点的光斑投在清澈的双眸,折射的光彩像既宁珍藏在匣中的珠宝,熠熠生辉。
南既明自己都没发觉,一向鄙夷既宁那丫头对自己的珠宝长时间傻乐模样的他,现在心底竟隐隐希望,时间能拉得再长点。
“小姐。”清冷的声音响起。
南既明忽然被打断,心下有些懵然,又有些不快。回头只见阮霜牵马回来了,一手还提着四条清理干净的鱼。应是在溪里叉来的。
阮霜拴好马,生火的架势同她砍人一样干净利落。
用匕首削去树枝的皮,一头削尖,就要把鱼串上去烤。
“暴殄天物。”
南既明不由分说截下鱼,夺过匕首在鱼身上划刀。掏来的鸟蛋打散成蛋液抹在鱼上。同纵横镖局那伙人匀出一口铁锅,热油入鱼,噼里啪啦煎至两面金黄,捞出,用阮霜削好的树枝串好。
明一水饶有兴趣地伸手想撕片鱼肉下来尝尝。还没碰到,就被南既明拍手打回。
“臭小子!”
南既明也不理会,放入辣子,葱姜。辛辣味迎面袭来,熏得明一水打了个大喷嚏。
串好的四条鱼重新入锅,加点儿泉水焖着。鱼肉边咕噜咕噜地冒起红色的汤泡,香气四溢,馋得人忍不住咽着口水伸头往锅里探。
青筝肚里的饥饿被勾了起来,不自主往南既明那边凑。
铁锅里,四条鱼在赤红浓郁的汤汁中,兴奋得抖动不停。红色的辣子,绿色的野菜,色彩鲜泽,与不断涌出的鱼香味相宜得彰。
南既明取过阮霜洗净的芭蕉叶,捏起树枝串着的一条较肥美的鱼,盛在翠绿的芭蕉叶上,往青筝方向递。
“给我的?”青筝下意识问出来。
“借花献佛。”
看着修长的手指捧着芭蕉叶的两端,冒着袅袅的热气,青筝只觉食指大动。
接过来,轻咬下一口,外皮酥脆,内里嫩滑。辛辣的滋味并未盖过鱼的清甜,反而能锦上添花地刺激食欲。
脆爽的野菜很好地和汤汁融合在一起,增了不少山野的清新。
没想到南既明还有这一手,嗯,回去叫他写个方子出来。
南既明虽关注着自己的鱼,可还是把青筝的神情尽收眼底。
眯起眼睛,唇齿回味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家里养的那只傲娇的猫。在母亲大人手指摩挲下颚时,依偎着身子,享受餮足的神色。
还好初出江湖之时,一时玩兴起,跟师父无钱学了这一手,简直比五行八卦实用多了!
明一水倒没那么多讲究,捏起一串鱼直接啃起来。呼呼地被烫着嘴,也被辣着了。
“臭小子,可以啊!”
“谁的手艺?恩公的吗?”那边威凌云刚缠着兄长一同猎野鸡回来,看见青筝四人已经一人一条鱼开吃了。
空气中尽是残留的食物香气。
“恩公还会做吃食?哇,看起来很好吃呀!恩公教教我做叫花鸡可好?”
南既明抬头迎上威凌云满怀期待的目光,露出一丝痞笑:“南某人技穷,只会做鱼。”
威凌云不傻,再次感到恩公对她的距离,求助般看向兄长。
哪知兄长在忙着把林子里采下洗净的浆果包在芭蕉叶里,温言放在青筝手边,没接收到她求助的信号。
阮霜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自家小姐。自家小姐在向威凌宇道谢,并未放下手中的鱼,看起来是很喜欢这道鱼。这姓南的虽吃软饭,可还算得上有点用处,心里默默放下一直想抵在某人脖颈上的剑。
“没想到南公子还有这种手艺。”青筝出声赞叹。
“技多不压身。”
“是从家中长辈身上学来的吗?”
“家师传授,仅此一家。”
“无名楼?”青筝想起在幽篁谷,南既明初见明一水时的自报家门,虚心求教,“就是传说中无钱财无俊美无武艺无名气的四无楼么?”
“谣传。”
“谣传?”
“看我便知。”
青筝噎了下,阮霜冷哼一声,明一水就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臭小子!你师父无钱老头一世谦虚低调,怎地就教出你这个不要脸皮的徒儿!”
南既明一脸言之诚恳:“实话实说。”
明一水笑得差点被鱼刺卡住了喉咙。
青筝眼尾扬起,觉得正午的日光也没有那么令人炎热难受了。
南既明去溪边清洗双手。做鱼的手摸过辣子,有点儿火辣辣地烧。
溪水泄过指缝,冰凉舒心。
他哪里不会觉察到青筝刚才话里话外试探的意味。凭借小狐狸的本事,无名楼怎样个状况也是大致清楚的,不过是想旁敲侧击出自己的身份罢了。
啧,这个没良心的小狐狸!
阮霜从树林里走出来,朝青筝微点下头。
队伍再次启程。
树林里一只灰色的鸽子扑棱扑棱地飞向天际,飞越官道。
官道上行进着一支商队。长途跋涉在每个人脸上添了几分疲惫,但步调还是井然有序。
领头的那位骑着乌云骑,靛色锦衣,头束白玉冠。
落后半匹马身的侍从报告:“世子,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恒阳了。”
领头的微微颔首,指令沉稳从容:“命他们化整为零,分散进城。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不宜太过打眼。”
“属下领命!”
第20章
恒阳,地处岳阳,扬州,临岩三城交汇处,水陆交通,四通八达。
恒阳的繁华不输旧都,望京。
恒阳出名人物当属洗墨池的大当家,刘双江。
祖上专营的兵器机关,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生性放浪形骸,尤爱书法,可偏偏自己一手/狗爬体,仍坚持在成为书圣的道路上。连临水而建的山庄都取名为洗墨池,意向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致敬。
洗墨池正是这次武林大会的召开地点。纵横镖局这次押镖的接镖人就是刘双江。
押镖队伍沿着蜿蜒的道路徐徐至洗墨池乌黑的大匾上,烫金的三个大字灵动流逸,劲骨神聚。
“这不是刘大当家题的吧。”等门房进去通禀时,南既明端详了乌匾半天。
“天下第一笔,慕容风。”青筝随口应声。
“你认得出他的字?”
“见得多了,自然认得。”
南既明心里犯嘀咕,改日得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真迹!
通禀的人出来了,引他们进门。
南既明看着十步一幅字,百步一名帖,直感叹这洗墨池是真应该开书院,哪里适合打打杀杀的江湖人聚集。
“明老头,你可以和刘大当家,闵三刀组合闯江湖,拉风!”南既明边走边不忘打趣累得气喘吁吁的明一水。
“呼,这,呼,还要多久才到?”
引路的小厮热情周到:“还请老先生再辛苦下。为了这次武林大会诸位能宾至如归,大当家把后山上的院子也并进来了,故远了些。”
明一水摆摆手,不再说话,省下的力气全花在走路上了。
好不容易行至落脚的院子,颜筋院。明一水一头扎进屋里歇息。
青筝悠哉游哉地闲逛着院子,听着隔墙的院子也是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各门各派基本都到了。
青筝捻着花枝,耳听花丛后两个打洒的婢女在嚼舌头。
“柳骨院住进客人了!”
“是吗?瞧见是啥样客人不?”
“没见着,神神秘秘的。门口还有人守着,不可随意进出。”
“管他呢!咱们干好自己手中的活计就成。你刚来,不懂的可以问我。”
“谢谢梅儿姐。”
“甭谢。你先出去吧。我再偷会儿懒。”
新来的那个婢女提着扫帚转出花丛,见着青筝,没有惊讶慌乱的样子,规规矩矩,无声地见了礼退下。
青筝放开手里的花枝,花朵在枝头摇曳,看似脆弱,又极具韧性。
青筝微微一笑,转身回屋。
天色是还早,但还是要早点休息的好。
夜色下的洗墨池并没有往日的宁静。
灯火辉煌下,推杯换盏。
震远堂闵玉儿闵堂主和华山独孤西子掌门闲坐在一处,交流武学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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