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里兰德同卡特闹得那么凶,她一句话也没说。
安娜贝尔就笑着摇头,笑完垂眸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两个。不过觉得……这种平衡总有一天会打破
而已。”
贝茜前脚走,希里兰德后脚便跟着离开。
夏洛蒂正愁如何应对给希里兰德落了面子的卡特,却不想卡特压根不必她来安慰。
亲王面色不善地在店里转一圈,抱走了那只原本要送给贝茜的小奶狗。
这么样,外面小心翼翼隔着一段距离围起来在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总算也有了散去的时候。
都是些吃饱了就上街买东西当消遣的太太小姐,爱美之心与八卦之心都很强烈,奈何隔得太远听不见说
话,不知亲王如何跟将军起了冲突,但也算给茶余饭后添了点谈资,这会儿还能一边猜测一边提着裙子回家。
其中一位小姐给旁人挤着,身子不自主往旁边歪倒,不小心撞到个黑衣人的胳膊,也不道歉,甚至没抬眼
看看撞到什么人,抬手拍拍胳膊上的布,道一声“等等我”便赶着去追同伴。
不知这样无礼算不算得上是好事。
那位小姐跑开后,罩在黑袍底下的高大男人缓缓抬手,将头顶兜帽拨开了一点。
露出的半张面孔上有很长一道刀疤,从鼻梁一直蔓延到下颔,爬虫一般黝黑狰狞,令人全盘忘了注意他本来模样。
他在看马匹离去的方向,马上的人越来越远,几乎成了个黑点,还在看。
末了见那刀疤皱一皱,却是他无声笑起来,把兜帽拉回去,转身之时低低地道:“有意思。”
第57章
国王跟王子到傍晚也没有回城堡。
“王后,需要先用晚餐吗?”安娜贝尔双手搭着,微微欠身问。
宁芙正坐在高大明净的窗户前,趁太阳还未没入地平线,借了余晖在看书。
长裙的裙摆仿佛铺了层浅淡的还未缀到夜幕上的星光,动一动便分外好看。
她看的是本旧书,黑封皮都微微卷边,纸页上记述的故事倘若念给贝茜听,贝茜一定不觉得陌生。
是她之前从赫恩那儿读到的民间故事集子,里头还写到吸血鬼,半真半假,对于个真正的吸血鬼来说不过
看着有趣,无聊时解解闷罢了。
不想王后也喜欢,看得相当投入,安娜贝尔走近问话,她看完最后一行字才抬起头,笑道:“不着急,等
他们回来再说。伊丽莎白在干什么?”
安娜贝尔不说,宁芙也半点不过问贝茜的吃饭问题,白天贝茜从外头回来,倒是叫了她一起喝茶,不知是
不是照了赫恩的嘱咐,给她茶杯里装的白水,说了一会儿话,看她犯困便让回去睡一觉。
算着现在应该是睡醒了。
“才睡醒没多久,回西塔的房间去了。”安娜贝尔道。
“你顾着她,还要打点赫恩的大小事,未免有些辛苦。”宁芙想了想,问,“需要找个人帮你么?”
安娜贝尔笑着婉拒了:“伊丽莎白小姐并不娇气,伺候她很轻松,我也愿意陪着她。殿下那头您也是知道
的,很多事情亲力亲为,我做的不过是传话的工作。”
“当初是你主动说要到伊丽莎白身边去的。”既有人在旁边陪着说话,宁芙也就合上书本,从椅子上站起
身时伸了个缓慢的懒腰,饶有兴致道,“为什么?”
窗外的最后一抹夕阳也沉进地下重新攀爬另一半漆黑的天际,有女仆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将四壁的蜡烛
都点亮,屋内反而成了白昼一般。
安娜贝尔接过其中一个女仆送来的薄绒披风替王后拢上,一面低头系带子,一面再自然不过地答道:“我
知道殿下信任谁。如今也知道他心里在乎谁,替他好好守着是我的本分。”
宁芙就沉默须臾。抬眼凝睇半点儿不改脸色的安娜贝尔,到底是笑叹道:“有你在王宫,赫恩提着一百颗
心也都该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
但这么看着内务官。她倒想起件事情来,笑容收敛些,低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安娜贝尔手一顿。知道王后在问什么,眼睫颤抖一下,到底坦然道:“还有两天。”
“你一年里也只要一天的假期。”宁芙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次提前出去吧,也好多些时
间准备。”
安娜贝尔受了王后的这份安抚,面上还是平静的,将系带打了个结便退开去:“一天够了。仪式是留给活
人的,我没有什么需要准备。”
棋子落到地毯上。
像拂了颗石子入湖,奈何地毯长毛太厚,实在发不出咕咚一声响。
一只小手伸过去将那无意弄掉了的黑棋捡回到棋盘上。
棋盘布着已经能见着结局的一场厮杀,白国王无力回天,只有给吃掉的宿命,但因为是自己跟自己下,输
赢没有意义,也就无所谓什么精彩不精彩。
棋子如伶人,伶人是她自己,演来演去打发时间而已。
贝茜把跳过一次楼的黑棋移动到斜上方,干脆利落结果了白子的国王。
“看起来下手软绵绵,其实凶得很。”赫恩曾经这么说。
是在他得了空陪着她下棋的时候,安娜贝尔在一旁看,觉得这两个人一来一往,下手跟猫互相推一样软,
就笑着说赫恩不必刻意让着贝茜。
但其实最初那次赫恩让过棋,知道贝茜不喜欢之后便再没有留过手,因而贝茜并不经常赢,往往开头走得
很好,忽然一下就给他将军,输则输,胜在好玩,她也开心。
“是不是,伊丽莎白?”王子殿下笑道。
贝茜转头去看窗外。
繁星璀璨,早已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不知赫恩是否要到深夜才能赶回来。
国王跟王后既回了王宫,她想还是不要经常去赫恩那里睡的好。
安娜贝尔去服侍王后用餐,仆人们也知道贝茜的喜欢,远远在卧房外面侯着,房间里安静极了。
她正要将视线从外头黑黑的天幕收回,忽觉眼帘里什么东西一闪,很快地从窗边一掠而过。
贝茜扔了棋快快地走过去开窗,但窗外什么也没有,唯独远处有个渐飞渐远的鸟的影子。
那鸟的羽毛与黑夜同色。
她眉头一蹙,往空气里嗅一嗅,隐约感刚才一瞬间闻见空气里有一丝很熟悉的气息,一忽儿就消散在风
里,无论如何找不着,只能作罢。
然后便见她视线一动,探了头去看下面,一双静湖般的碧眸泛起些亮亮的波澜,陡然精神活泼起来,手脚
并用地爬上窗台,整理整理裙摆,干脆脸朝外在窗台坐着。
下面缓缓踏进中庭的队伍,领头那两个男人正是国王同赫恩。
行路一整天,众人分明还是神采奕奕的,跟在国王父子身后,步伐迈得整齐又有力。
赫恩正同亲卫队队长格林说话,做了一个什么手势,随即见格林点点头,转身绕过队伍倒回反方向去,似
才回来又要急匆匆地出宫一趟。
贝茜眼珠子跟着赫恩走,倒也觉出几分胜过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趣味来,两只小手抱了膝盖,缩成一团,看
得津津有味。
难怪丽塔喜欢暗戳戳地偷看弗雷德。总面对面近距离接触着,偶尔换个新鲜的视角也很有意思。
但下一秒,贝茜就被抬起头来往这边的赫恩发现了。
他往西塔看的动作大概已经成了习惯,从前贝茜不跟他一个房间睡,外面回来总要望一眼,这回是已经知
道贝茜才逛了一个上午便带着安娜贝尔回来,不想她又跑到西塔楼去,目光一滞,随即便有些失笑。
王宫内外通明,那小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看什么?”
儿子突然笑起来,自然惊动了旁边走着的老父亲,国王顺着赫恩的视线抬眼去看,两道原本长而英气眉毛
就成了蚯蚓:“仆人呢。”
“她喜欢这样,由她去吧,父亲。”赫恩道。
不用他说,国王也知道是赫恩默许过了的,否则城堡里任何一个人看见也要请贝茜从那样危险的地方下
来。
这也惯着。
他这么想着,人已经是进了王宫大门,再看不着贝茜,跟在后面的侍卫们也各自散去休整,走着路的便剩
下他同赫恩两个人。
国王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问:“我听你母亲说,你有娶她的意思。”
赫恩“嗯”一声,不假思索:“是这样。”
“你真敢啊。”
老父亲这一声感叹听着不像嘲讽,也不像钦佩,平淡淡地说出口,似无感而发。
“我的婚姻由我自己做主,这是很久以前就同父亲您确认过了的。”赫恩道,“现在也还不到时候,总要
给她时间适应。”
“你母亲没意见么?”国王问。
“她知道我想要什么。”
哪里生的是儿子,简直一块钻不出孔的钢板,八面不透风,要挑刺也无从挑起。
赫恩见国王又沉默,眉目间明显有了松动意思,弯眸笑起来:“您也知道我要什么,父亲。”
赫恩不知道贝茜坐窗台上是不是在等他。但那娇小的一个身影,光安安静静在那里坐着便很令人安心的
了。
餐前他找了安娜贝尔,自然很快便知道今天贝茜被夏洛蒂带出去玩却那样早回来的缘由。
安娜贝尔说的都是实话,唯独省略了亲王想摸贝茜脸才跟将军起冲突的细节,末了道:“担心事情再闹
大,就先带着小姐回来了。”
赫恩若有所思,没有过多评价,只在安娜贝尔转身离去之际叫住她道:“这两天不必你亲自服侍伊丽莎
白。父亲已经回到王宫,我有更多的时间陪她。”
内务官淡淡一笑,道了声好。
赫恩陪着国王同王后用过了晚餐才起身前往西塔。
走到半路,还未来得及过桥,跟在后面走着的维克托便见殿下突然止住了脚步,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等了
一下也不见动弹,正要上前几步问问,却见赫恩转过头来道:“先去浴室。”
奔波一天,他身上难免沾些尘土,贝茜身上干净,倘若一抱,灰尘同细菌就都到她那里去。
那卧房的窗台上已经不见了贝茜的身影。
这么着又是拖了些时间,沐浴过后香香的王子殿下才叩响贝茜的房门。
软床上的棋盘已经摆开新的不知第几局,赫恩推门进去的时候贝茜正在落子,听见声响便抬眼看他,推开
棋盘要下床来,只是动作不及他快,小脚才碰到地毯上长长的绒毛,身前便落了个影子。
赫恩的气息骤然贴近,伸手一揽,已是将这绵软的一团抱起来,鼻尖蹭过她的脸,贴了那柔滑的金发去嗅
她淡淡的香气。
“父亲临时决定再到军营去看看,所以回来得晚了些。”他道。
贝茜伸手去摸他还挂着晶莹水珠的发梢,指尖轻轻一触碰,那湿润就传递到她手上来。
赫恩这一路显然走得很快,心跳扑通扑通。
“累吗?”贝茜问。
这么轻轻柔柔的一声真是贴心,纵使再疲累也全化作一声低笑了。
赫恩抬手捉了她还在拨弄他发梢的手指:“不累。怎么今天又跑回西塔来?你爱玩的东西大多已经放在那
边卧房了。”
“我想自己睡。”贝茜道。
赫恩看她,她就将脸转过去,只是看旁边。
突然提出这么句话,他不是不讶异,但想想父母回来之前她已经习惯跟他一块儿,今天才说想自己睡,便
立时懂得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戳破,顺着她的话道:“好。”
这小人儿给抱了好一会,随即又像滑鱼一般扭着想下来自己坐,赫恩将她放回到床上,顺带着看了眼她摆
的棋局,把黑方的士兵移动个位置,笑道:“这样更好走些。”
贝茜爬到床里面,见他下棋,又探过身来看。
“今天早早就回来,想必玩得不很尽兴。”赫恩道,“我叔叔跟弗雷德水火不相容,还不到不能共存的地
步,下回见了不喜欢就躲开。”
“夏洛蒂送给我很多礼物。”贝茜道。
“安娜贝尔给我看过清单,说还有些你没打算要。”赫恩就笑,“往后能带着你出王宫去玩的人,送多少
东西照收就可以了,不必担心她给得太多。”
对方承的王室的情只多不少,一点小礼物实在不算什么。
“最近的空闲时间多起来,明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赫恩问,“想去哪里?”
说话间已是动动手指,不动声色地又将贝茜镶嵌了白钻石的国王杀得落花流水,心思却未必在棋盘上,瞧
着那托腮的小吸血鬼真是可爱,尤其认真思考的时候,几乎将他也撇在一边,越发诱得人手抬起来,去抚一抚
那平静的小脸。
卡特要在,看见贝茜半点不抗拒地给赫恩摸了面颊,再想想白天里那件事,不知会不会再生一次气。
贝茜知道的地方有限,但这么问了,她还真有重游的去处:“我想再看看星星,在上次去的那个地方。”
赫恩就说好。
又坐在床沿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看她渐渐地起了饿意,适时地将她再度搂在怀里喂了两口,看她碧眸汪
汪地躺在臂弯,不禁问:“真不跟我回那边去么?”
贝茜还是摇头。
意志这样坚定,他到底没有再低声诱哄,等到她褪去了那股懒意清醒些,起身出去叫人送水过来。
但其实叫也不必叫,几乎门一开便看见托着盘子候在外头的安娜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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