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雀此人野心颇多,行事又谨小慎微。你以为本座不亲自来着一趟,他能下定决心反了穗禾跟天后?”润玉负手立在云舟边,遥望下方云海涌动。清风吹来股气息,他左右一挥荡开云雾,见到六重天果然是两个万分熟悉的身影。
“去看看他们要上哪儿去。”
天蓬跟了一路,回到璇玑宫后立即禀报,“少君,他们去了魔界。臣下唯恐彥佑君和火神殿下发现,见他们去卞城王府后,便不敢再继续跟下去。”
“卞城王府。”润玉将手中奏折丢下闭目沉吟数息后道:“你去南天门守着,待彥佑一回来,立即让他来见我。”
这一守就守到第三日,彥佑不甘不愿被天蓬带了回来。
“少君。”
润玉抬眸一扫彥佑,淡淡道:“都先下去罢。”
黄李等人对视几眼,行礼退了出去。彥佑见殿中只剩他和润玉,才甩着胳膊走到一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说夜神殿下,您如今是越发霸道,连我到天界做客,你都非要我先来给你请安问礼才成。”
“请安问礼?”润玉撩起衣摆坐到彥佑对面,不冷不淡的看着他,“彥佑,我今日让你来,不是想让你摆弄那些手段。”
彥佑见他面上挂霜,心头咯噔一跳。他知道,眼前的润玉,不再是过去的夜神,更不是认母时于他兄弟相称的润玉,而是统领凌霄宫的少君。
“那就请少君告诉彥佑,将我硬带来璇玑宫是有何事吩咐?”
看彥佑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润玉满意起来,“你和旭凤去魔界找卞城王是为了何事?”
彥佑万万没想到此事竟让润玉知道了,支支吾吾许久,看润玉脸色越来越难看,硬着头皮道:“火神殿下听说太上老君除了会炼那起死回生的九转金丹,其实还会一种可以治疗任何伤势的补天丹。”
“补天丹!”听到这闻所未闻的丹药,润玉瞳孔一缩,厉声催促起来,“说清楚!”
彥佑缩缩脖子,忙道:“这丹药,是太上老君自己琢磨出来的。因从未制成过,故而六界之中也无人得知,还是月下仙人有一回跟老君喝酒,听老君诉苦,说这丹炼不成是他毕生遗憾,才有个模模糊糊的记忆。旭凤知道了,就想凑齐这丹药所需药材,他得知其中一味药长在魔界忘川河中,又属水系,便要我随他一道去一趟魔界。”
“是什么药!”润玉站起身,双目近乎赤红的抓住彥佑手臂,追问道:“长在忘川何处,要多少,有了此药还差什么!”
“嘶!”彥佑抽回胳膊搓了几下,觉得没那么痛了才没好气道:“叫什么噬魂草,说是这种草生在忘川河底,整日吞噬忘川河中的幽魂野鬼,反而积攒了不少魂力可以弥补元神。只是我们去了魔界一问卞城王,才知道忘川河的确长着噬魂草,但要想沉到忘川河底把草找出来,那非得耗费一年半载不可。就是大罗金仙,那也不可能在忘川河熬这么长时间啊!所以我和旭凤就先回来,看能不能想到……”
“那就一寸一寸的找!”润玉打断彥佑的话,紧握拳头面无表情道。
“一寸一寸的找?”彥佑嗤道:“忘川河属于魔界,那魔尊如何会让咱们一年半载飘在忘川河上。再说这忘川河水日日变幻流动,噬魂草吸收魂力游移不定,今日这处冤魂多些就飘过来,明日河水变道又改去另外的地方,你如何一寸一寸去找。”
越说彥佑越觉这是异想天开。孰料润玉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放干忘川之水,自然就无变道之事。”
“你疯了!”彥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可知道忘川河关乎六界轮回转世,一旦忘川水干,冤魂怨气无处容留,六界都将陷入浩劫。”
“那又与本座何干!”润玉双目中似跳动着一缕幽蓝火焰,“本座乃凌霄少君,孤悬六界诸天之外,六界与本座何干!本座在乎的,只是如何救回心爱之人!”
彥佑踉跄两步,望着周身透出冷酷之意的润玉喃喃道:“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我不会让你这么做,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你干什么?”彥佑拼命扭动,试图挣脱自己身上黑白交错的法力。
“来人!”润玉厉声一喝,拂袖收回法力后,对应声而入的侍卫下令道:“将彥佑君押入火牢,没有本座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邝露匆匆跑来,见着被捆起来的彥佑脚步一顿随即视若无睹走了过去。
“殿下。”
一见到她,润玉就脸色微变,“漓儿出了什么事?”
“少尊忽然元神不稳,黄李上神说少尊灵力再度开始溃散,请……”邝露话未说完,只觉身侧卷起一阵风,再抬眼时,发现殿中已是空无一人。直愣愣站了片刻,她自失一笑,也离开了七政殿。
“漓儿。”
“见过少君。”
“都什么时候了!”润玉奔到床边将漓忧抱在怀中,躁怒的看向跪着的黄李和绿参,“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漓儿会突然元神不稳。”
黄李又何尝不急,“少君,我等实在不知。原本以少尊修为,即便,即便出了些差错,但服了以不死草炼制的丹药,这几年一直在逐渐好转。照常理,少尊这些时日就当清醒过来,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调息也就慢慢恢复了。可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就元神不稳,灵力溃散,我和绿参方才用尽办法,都难以阻挡灵力四溢。”
“废物!”润玉骂了一句,便要给漓忧输送灵力。
“少君不可!”绿参见此,忙阻止道:“少君,少尊此时灵力不受控制,流窜四经八脉之中,您的灵力虽已是阴阳相容,但少尊本是五行共修,您此时渡灵力与她,反而会让她灵力暴动。”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润玉心急如焚,近乎咆哮道:“那你们就想办法。”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声细若蚊蚋的嘤咛,“润玉。”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润玉欣喜至极,垂眸时发现漓忧并未清醒,只是下意识在唤他。压住心里的恐慌,润玉将漓忧紧紧揽在怀中,凑到她唇边诱哄道:“漓儿,我在,你别怕,有我在,你绝不会有事。”
“疼,祖父。”
“润玉,我好疼。”
“祖父,润玉……”
“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就不疼了,一会儿就不疼了。”润玉只觉心头被万蚁噬啃一般,他宁肯自己受百倍之痛,也绝不愿意自己怀中之人受半点伤害。但偏偏,最心爱的,却是为他才落得如今这般地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漓儿,忍一忍,为了我忍一忍。”润玉把人锁在怀中,赤红着双目反复摩挲着那苍白冰凉的面庞,正当他快要无法自控时,漓忧一直插在头顶的发簪忽然放出一阵柔和的盈盈青光,将润玉和漓忧整个罩入其中。
“造化青叶簪!”黄李和绿参同时叫道。
绿参看向润玉,解释道:“还请少君稍安勿躁。此乃造化青叶簪,乃圣尊闭关前传给少尊的护体法器。”
感受到发簪中不断传出五行灵力到漓忧身上,而漓忧眉宇间的痛楚也渐渐消失,润玉欢喜都来不及,哪还有半点抵抗的意思。
两个时辰后,发簪光华衰弱,重新化成一支平平无奇的发簪安安静静插在漓忧头上。
润玉给漓忧压了压被角,带着些期盼道:“此法器是否可以治好漓儿?”
黄李叹息道:“这发簪虽是六界至宝,有逆转造化之功。但此簪乃以混沌造化青莲叶炼制,和造化玉牒并列为两大先天灵宝。除了圣尊和道祖,便是其余圣人想要驱使此簪都十分勉强。圣尊将此簪传给少尊,助少尊认主。但少尊修为不足,平日轻易不敢动用。这回若非灵宝认主有灵,少尊又是危急时刻,怕是也不会自发出来护主。”
润玉心沉了沉,不死心道:“斗姆元君也不行?”他说完已察觉不妥,自嘲道:“本座差点忘了,你们两便和那斗姆元君修为不相上下。”
他凝视着漓忧睡着后安宁娇美的容颜,心中已下了决定,低声道:“看样子只有试一试那补天丹了。”
为了漓儿,他什么都不畏惧,也绝不会退缩。他曾经想做一个安静度日的散仙,但散仙留不住喜欢的东西,更护不住心爱的人。即如此,便让他成为这诸天六届都畏惧的魔头。哪怕是背负满身罪孽和怨恨,他也不愿再承受一次那种唯恐失去的痛楚了。
“补天丹?”黄李自诩阅遍天下典籍,更是炼丹高手,却从未听说过这样一味丹药。
润玉将从彥佑那里听来的说了一遍,“你们以为,这噬魂草可有效?”
黄李跟绿参倒没想到什么忘川河干不干,她们更在乎的,是丹药能不能炼成,又是否有效。
仔细斟酌一番,黄李道:“听了这丹方,倒也像有些意思。所谓凡人魂魄,仙家元神。这魂魄,其实便是元神。只是成仙做神之后,三魂七魄凝练一体,便成了元神。积少成多,能常年沉沦忘川河中而不散的魂魄都是魂力充足的鬼怪仙神之魂,凡人的,少之又少。噬魂草长于河底,经年累月吞噬的魂力必然不少,用它做主药,说不定真能补足少尊元神。只是……”
“只是什么?”
黄李有些犹豫,“只是此丹以它魂补己魂,内中充斥的杂念怕任是什么火都难以驱逐。若给少尊服下,只怕少尊元神之中少不得要受些影响,还会影响少尊日后的修炼。”
什么受些影响,也就是性情改变或者丢失记忆罢了。在润玉看来,对神仙而言,倒都是小事。就算是忘了他,百年千年,他慢慢让漓儿想起来就是。但影响修炼就是涉及根基,他万万不敢冒险。
见润玉一时难以拿定主意,绿参忽然道:“这以噬魂草炼补天丹倒是提醒了我。”
“快说!”失望中的润玉豁然抬头,目光灼灼看向绿参。
绿参左右看看,压低嗓音道:“少君可知这天地乾坤流转间,重立了多少回天庭,天帝位置上又换过几家王朝?”
“绿参,你疯了!”先前什么噬魂草忘川河的黄李半点不动生色,听绿参提到这个,却着急起来。
“住口!”润玉眉眼沉沉呵斥住黄李,定定看向绿参,“说下去。”
绿参假作没有看见黄李警告的视线,“少君,这六界名为六界,实则自天地初开以来,便一直是以天界为尊,天心,自然也向着天界,故而每一次六界一统,天庭易主,天心都会有所感应,泄出一缕本源气息。若我们能想法子捉到这缕本源炼制丹药给少尊服下,那才是真正的补天丹,定可让少尊完全恢复。”
“天心,本源,六界,天帝!”润玉反反复复念着这八字,目光越来越亮,神色越来越冷。他低首眷恋的抚摸着怀中人的睡颜,鼻尖熟悉的玉兰香气终于让他下定决心,“那,本座就做一做这改天易主,动摇天心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堂姐今天做骨折手术,这章在医院码的,抱歉了,本来以为早上能更的,但上午一直在跟医生商量手术方案,下午又来了好多探病的人。对不起大家了,明天我尽量早点,但还要在医院陪护,因为堂姐夫出差在国外,老人有心脏病还不敢告诉他们,所以……好了,我先去打榜了。
第27章 第 27 章
八月十五人月圆,九霄云殿内琴瑟鼓笙,仙乐汀汀,仙侍仙婢穿面带欢颜穿梭其间,在一张张玉台上摆满酒菜。
天帝携天后坐上宝座,发现左侧还空着,脸色微变,“夜神呢?”
“啊,这个,这个……”月下尴尬至极的笑了笑,低声解释,“润玉啊,放不下少尊,说要在璇玑宫陪着赏月,便不来九霄云殿饮宴了。”
“陛下,哪里还有什么夜神,咱们这位凌霄少君统领百万兵马,怕是早就不在乎什么天家团聚,您又何必勉强。”
“住口!”天后阴阳怪气的话固然让天帝动怒,但天帝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其中挑唆的意图。他拉下脸道:“天后,今日是团圆夜,有些话就不要再说了。”
天后早知天帝待她不同往日,眼见挑唆有了效果,遂见好就收,“陛下说的是。”
天后识趣,天帝自然不会给她难堪。他朝本该坐着长子的位置看了一眼,换上笑容举杯对满堂仙神说起了祝酒辞。
旭凤眼看下面一团和乐的情景,心里却像是火烧一般,传音给身侧的燎原君,“你可曾见到锦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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