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王珏暗中操纵, 长达十六年的“八王之乱”好不容易结束,然而借着这场混乱, 中原衰弱之际, 匈奴、鲜卑、羯、氐、羌五胡开始频发动作,谢菀无意间发现, 这背后亦有王珏在推波助澜,自然也少不了桓昱的一份“功劳”,待司马润登基为帝,成就“王与马, 共天下”的局面, 王珏还没尽兴,想要玩得更大……
为避免生灵再遭涂炭的谢菀,开始筹谋策划杀死王珏。
王珏习性与常人大相径庭, 民间亦曾有过传闻,说他是妖魔鬼怪幻化而成,只是没传几天,起初“妖言惑众”的宵小便统统被割掉了舌头,此后再也没人敢冒大不韪,但私下里王珏确实讨厌有人近身,衣食住行全部交由专人打理,想要在这方面动手脚,比登天还难;至于刺杀,护着他的那些明暗侍卫,全都是绝顶高手,连只蚊子都甭想通过伤害到王珏,何况技不如人的刺客们?
然,谢菀可是他王珏的夫人,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王珏还在用她这个完美摆件装饰门面,那她就能借到身份上的便利……想出对策后,又经过将近一年的完善——毕竟王珏是王氏族长,门阀之首,又手握重权,谢菀还要考虑一旦王珏暴毙,如何压住骤失头目的群龙。
觉得无一失后,谢菀迎来一个机会,王珏设了个宴,邀请几位朝中重臣到家中赏花饮酒。
谢菀派心腹斥重金购入一把外形与寻常酒壶没有任何区别的九曲鸳鸯壶,饮宴当晚,谢菀在壶中一边盛酒,一边装毒,趁大家酒酣耳热之际,她命人将此壶端上,先给自己倒上一杯清酒,端起来说了些皇冠堂皇的场面话和恭祝之词,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女主人发话,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全都放在她身上,坐在几案后的王珏也始终以一副微笑表情仰头看着亭亭站立在案前的谢菀,而旁边端着托盘的侍女则趁人不备,状似伸手扶壶,实则动作麻利地触动机关,将酒换成毒。
谢菀将空杯展示给王珏看,将它放回托盘上,上前拿起王珏手边的空杯,为他斟满,执杯恭敬道:“妾身敬夫君。”
王珏仍是一派笑模样,伸手接过酒杯,回夸了谢菀几句诸如“贤良淑德”的套路话,慢慢抬高酒杯,却在艳若涂脂的唇贴上杯沿前,抬眉扫了谢菀一眼,瞬间便把谢菀本就吊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谢菀的眼神变化,王珏的微笑中透出森然戾气,移开酒杯,转手便递向坐他下首的桓昱:“一直以来多亏九郎鼎力相助,才让王氏坐稳今日之位,始终不曾感谢,眼下正是好时机,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王珏平日里唤桓昱,用的是他的字,谢菀才称他为“九郎”,她脸色丕变,其实即便没有桓昱,只要王珏他想,坐上什么高位也都是稳稳的,这是……败露了!
谢菀怎么可能做到眼睁睁地看着桓昱去死,她拖动虚软双腿,挺身而出拦阻桓昱接杯:“且慢——”
王珏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怎么?”
谢菀僵硬笑道:“此杯是夫君方才用过的,怎好用来招待桓大人,夫君既要道谢,妾身再给桓大人重新斟上一杯。”在这样的场合,如此直白地甩出这样一番话,平心而论,有失她“典范”的得体,可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上字斟句酌?
王珏微微眯眼,盯了谢菀片刻后,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
听到王珏前两句,谢菀忙伸手截下那杯毒酒,然而不等她松一口气,便听王珏又道:“我今日身体不适,又不愿辜负佳酿,这可如何是好?”谢菀好像被施加定身咒,僵在原地,王珏轻柔接续,“桓昱是外人,自是不好与我共用一杯,然,阿莞乃我内子,不如这杯酒便由你代劳吧!”
如和风一般的嗓音,却叫谢菀毛骨悚然,曾经天真烂漫时,她初嫁给“惊才绝艳的王十一郎”,也曾有过幻想,可事实证明,他那明艳的皮相下,宿着阴狠的恶鬼,令她望而生畏,何谈其他?
王珏睨视谢菀颤抖的手:“夫人拿稳着点,可别糟蹋了美酒。”露齿一笑,“须知岳家阖族上下皆以夫人的端方雅正为荣,岂能叫他们失望?”
谢菀先自饮一杯,接着又用王珏用过的杯斟酒,所以桓昱并未多想,而然进展到这一步,要是还没察觉到情况有异,那他也就不是靠脑袋制胜的桓昱了,霍然起身:“既是大人赠予下官的佳酿,夫人若是执意夺去,那才是‘不周’呢!”边说边伸手去夺谢菀手上的酒杯。
前有王珏以家族相要挟,后有桓昱来夺杯,谢菀顾不上多想,退后两步躲开与她隔着几案的桓昱伸过来的手,举杯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桓昱呆如木鸡,谢菀红了眼眶,看完一场戏的王珏,漫不经心地撇撇嘴:“你二人,还真是无趣。”
谢菀饮下的毒酒,并未使其当场殒命,因为她原本就计划着让王珏在宴席结束一段时间后因“急病暴毙”,再以时局为重做借口,劝说王珏手下秘不发丧,身为王珏心腹的桓昱肯定站她这边,由他从中斡旋,挺过这段时期,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惜啊可惜!
因为下定决心要取王珏性命,又考虑到王珏身边人才济济,所以谢菀选定一种无药可解的奇毒,二日后,谢菀在桓昱怀中毒发身亡,弥留之际,终于问出藏在心里多年的疑问:“九郎,你可曾爱过我?”
面容憔悴不堪,眼中血丝密布的桓昱,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爱过——阿莞我爱你!”
看到桓昱这般表现,谢菀勉力提上一口气,伸手去摸桓昱的脸,但她实在力不从心,还是桓昱半空接住她的手,助她一臂之力完成这个动作,手贴上桓昱凹陷的脸颊,谢菀勾勾嘴角:“还在撒谎,你并非贪慕权势之人,倘若不是心里还未放下她,又岂会不肯带我走?”这段话她说得断断续续。
被噎住的桓昱,半天回了她一句:“阿莞,对不起。”
谢菀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但你能这样哄我,我真的很开心。”眼神涣散,气息越来越微弱,“九郎,你说我缘何如此的倾心倾慕你?甚至为你罔顾道义,铸成大错,倘若有来世,有来世的话……”
桓昱接过谢菀的话茬:“有来世的话,我会先来找你,爱上你,然后找到一个安定太平的地方,幸福快乐的白头到老。”
谢菀香消玉殒后,王珏扯着“鼠辈谋害我王氏主母”的旗号,借故清理掉谢氏族人中的异己,又红口白牙地攀咬桓氏和其他世家,搞得门阀贵族们也开始人人自危。
至于谢菀,她活着王珏都懒得看她一眼,何况变成一具尸体?但桓昱不忍心让谢菀就这样籍籍无名的死去,他要将她风光大葬,便同王珏商议,说既然因谢菀的身故而去大张旗鼓收拾掉一众借着士族威望,对他王珏指手画脚的匹夫愚妇,又岂能叫谢菀的后事贻人口实。
口实不口实的,王珏不在乎,他睥睨桓昱:“那日我说要谢你,确是真心实意,毕竟这些年有你作陪,叫我玩得很是顺遂,而今次阿莞也算帮了我的忙,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罢。”
谢菀的葬礼,是多年未见的隆重,至于其遗体,最后肯定是未被葬入王氏祖坟,究竟藏在何处,司马润便不得而知,此后桓昱向王珏讨得一个虚职,进到皇宫,镇日毒蛇一般紧盯郁郁寡欢的司马润,直至其驾崩……
说到最后,司马润直言不讳道:“这便是和桓昱和谢菀,他们前世虽开出恶花,不得善终;但今生潜心向善,到底修成正果,戗歌,你最是重情重义,肯定会留下来,亲眼见证你表哥和谢菀的婚礼吧?”
原来桓昱为她做的,远比她知道得多得多,他待她如此,今生他喜结良缘,只是邀请她做个见证人,又不是难于上青天的事,而且就算再过七天,也没超出她原计划的日期极限……就等几天再走吧!
沉浸在纷杂情绪中的卫戗,没有去看司马润,在他又一次追问后,含糊地应了句:“表哥大婚,我自然不会缺席。”
司马润放松地轻笑出声:“那真是太好了。”
卫戗蹙眉:“嗯?”
司马润:“我是说,那样我们就可以一道出境了。”
卫戗甚嫌恶,正要起身,忽听前方传来一声温柔轻唤:“卿卿——”
☆、礼义廉耻
从横眉冷对到笑逐颜开, 只是一瞬间的事, 看得司马润心底又是一阵刺骨的冰寒, 直觉反应就是要出手阻止,然而卫戗却机敏逃脱, 欢快地奔向那个偷妻贼, 笑盈盈道:“不都说让你歇着, 怎么又过来了?”
王珏冰冷视线携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扫过紧随卫戗身后跟过来的司马润, 连个虚礼招呼都懒得同他打, 低头对上卫戗, 霎时春花烂漫:“耽搁了这么久, 叫我如何不紧张,与其在家焦虑不安, 不如过来瞧瞧。”
被挂怀的卫戗心里涌起暖意, 但脸上却是滴水不漏:“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珏伸手来牵卫戗的手:“再强大, 也终归是个女子。”
且不论说者有意无意,身为旁听者的司马润绝对是有心的——前世他一次又一次送她上战场,最初的时候确实有些不放心,到后期习惯成自然, 甚至隔三差五还因为种种原因给她拖后腿;而这个姓王的竖子, 在这样安定的环境中,因她回去晚了点就开始紧张,颠颠跑来, 两相比较,天差地别!
牵上手之后,他二人连句“告辞”都不说,失礼至极地转身就走。
王珏软语道:“到家后,我先带芽珈去吃了晚饭,估摸着你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我便到后厨要了一点生鲜食材。”
卫戗不解:“要生鲜食材干什么?我又不会做。”
王珏轻笑道:“没关系,我会。”
卫戗才不信他:“口出狂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贵子会洗手调羹?”笑出声来,接着又抛出一句老生常谈,“连我都知道,君子远庖厨。”
王珏摇头道:“入其俗,从其令,这里非但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反倒推崇男人应该拥有一手好厨艺,翠娘同我说,想要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并送了我两本烹饪书。”
卫戗眨眨眼,最后干笑道:“翠娘她——嗯,真是个好姑娘!”
长年带兵打仗,对食物并不格外挑剔,何况这会儿心里还揣着事,所以卫戗对于晚饭吃什么,并未抱持多少期待,倘若一个五谷不分的小郎君,看两本书就能做出美味佳肴,那么满腹兵法的赵括就不该遭秦军射亡,并带累四十万赵兵被坑杀……
被桓昱和谢菀前世震撼到的卫戗,转念就把吃喝抛诸脑后,更是完全忘记还有一个司马润在,自然而然地与王珏道:“先前我匀出一个月时间,现在才过去二十来天,表哥将在七日后成亲,所以我想喝完他的喜酒再走。”
王珏静默片刻后,点头道:“嗯,听你的。”
卫戗斜睨过去:“你都没有自己的主见么?”
王珏低笑一声:“我们家讲究妇唱夫随。”
卫戗疑惑道:“从未听过王家有这种规矩。”
王珏:“我们家——你我和我的家。”
脚下是开阔平坦的花路,两侧是流光溢彩的夜景,身边是情投意合的爱人,听着他的话,迎着习习夜风,卫戗心湖再次澎湃,半晌,眉目弯弯,憧憬道:“阿珏,等阿濛康复后,我们就去找一个像这样静谧祥和的地方,与世无争,平安度日。”
王珏听了这话,突然停驻脚步。
被王珏拽住的卫戗扭头看过去:“?”结果他却松开了她的手,卫戗,“??”然后她就他一把搂入怀抱,嘴唇凑近她耳畔:“好。”眼中万千星光,“戗歌,我爱你!”
好像饮下琼浆玉液,醉了一般晕陶陶的卫戗,在短暂的错愕后,遵从心意,抬手环抱住王珏腰身,喃喃回应他:“阿珏,我也爱你!”
始终跟在他二人身后的司马润:“……”默默劝慰自己:静渊,放往心里去,你又不是不了解戗歌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羞涩如她,要不是别有用心,又岂会做出这样的言行,这分明是因为你在,故意表演给你看的,你要为此伤心痛苦,可就中了他们的诡计!何况上辈子跟那邪魔斗了大半生,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爱?戏言而已!
即便这样说,可看到已经抱作一团的二人还不满足,竟又得寸进尺地亲到一处,司马润还是红了眼珠,终是忍无可忍:“你二人可还知道‘礼义廉耻’?”
忽闻这鬼吼鬼叫的一嗓子,惊醒浑然忘我的卫戗,只见她打了个激灵,扭头看过来,不解道:“殿下怎么还没走?”
司马润眯眼细观察,确定卫戗并非作伪,而是当真不知他就在他们身后,心口那个痛,难以言喻……板起脸来:“公众之所,你们竟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成何体统?”
王珏将卫戗护在怀,哧地一笑,眼底却亮起寒芒,歪头眄过去:“殿下初入此境,想来还不太清楚这边的规矩,在这里,情到浓时,做出亲昵举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倘若哪个见此情景,跳出来说三道四,是会被大家诟病为不懂人情世故的老八股。”
自然,王珏这番话三分说给司马润听,七成是在安抚卫戗,要知道在他们初入此境时,翠娘领他们去看皮影戏,便曾对他们说过“公共场合,注意一下言行”,但卫戗好不容易任他予取予求,甚至可以当着司马润的面,全然放松地回应他的纠缠,要知道让一个保守矜持的女子做到这个程度,是何等不容易,可不能让那个家伙抡起礼仪大棒,三两下又给打回去。
看着司马润那怒目圆睁,却又不得不隐忍克制的模样,王珏被很分外窝心的取悦了,倒也生出再跟司马润扯几句的闲情:“我与内子,情深意笃,兴致来了,时常如此,殿下若是实在看不惯,转过身去便好,又何必非要为难自己呢?”
听听这个话,你说气人不气人?脸红脖子粗的司马润,怒极反笑:“未经父母,无媒无聘,何谈‘内子’?当真是昧着良心说话,诡诈小儿诓骗无知妇人的伎俩,不对,说错了,本就没长心的冷血妖物,何来昧着良心之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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