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戗心下一咯噔,错愕地看向司马润,“冷血妖物”是他在气头上,随口扯出来的气话,还是他知道了什么?他进入此境,当真是为了崔景铄等一众世家子弟,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心中惴惴,面上却还是一派冷静淡漠,卫戗斜瞟司马润:“殿下若当真恪守礼仪,便该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即便下官胸无点墨,不曾研读圣贤书,却也知道出口伤人非君子之德行。”最后冷笑一声,“至于我与外子的婚姻之事,便不劳殿下操心了。”转向王珏,“感觉有点饿,我们回家吧,今晚一定要好好品尝我夫君的手艺。”
王珏爽快道:“好。”
他二人再次不告而别,将司马润撂在原地,携手走向牵引车。
司马润在原地木头一样杵了一会儿,眼见卫戗和王珏渐行渐远,到底心有不甘地追过去,在轨道车关门之前,凭借敏捷的身手钻上车,目光在车厢里一扫,看到卫戗和王珏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上,不做他想,直接迈步走过去,在他们身后的长排空座上坐下,并在王珏视线扫过去时,拱手笑道:“贤弟,愚兄今晚也未进餐,叨扰则个。”
简直就是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卫戗翻个白眼,反正在后面,眼不见心不烦,但又不能当他不存在,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些,譬如“阿珏”这个称呼,还是不要叫了……
回到公寓,打开房门,就见笑眯眯地芽珈站在里面,只是看到司马润,立马变脸,眨了眨眼,接着像只见到老鹰的兔子,嗖嗖跑回房间。
卫戗扶额:“我的小芽珈被吓到了。”看了王珏一眼,“我过去瞅瞅。”
王珏点头:“好。”但在卫戗迈步之前又补上一句,“哄好了就来厨房。”
卫戗:“嗯?”
王珏粲然一笑:“过来看你夫君的好本事。”
卫戗愣了愣,继而抿嘴笑起来:“好。”
司马润:“……”
卫戗追到芽珈房间:“怎么了?”
芽珈拍着心口:“不好……芽珈……不敢看。”
卫戗展臂拥芽珈入怀,轻拍她后背安抚她:“芽珈莫怕,莫怕,姐姐在这里,坏人不敢怎样。”
片刻后,芽珈不再战栗,抬起头来:“我好了……戗歌没吃……姐夫……要做饭……给你。”
卫戗明白芽珈是让她去找王珏,确定她当真没事了,卫戗步出房间,迈进厨房,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梳着马尾,系着围裙的王珏,娴熟利落地操刀将砧板上的菜切成均匀的丝条。
王珏似乎有感应一般扭过头来:“过来了。”手下动作未停。
回过神来的卫戗盯着快速起落的菜刀:“你学过?”
王珏摇头:“不曾,初次尝试。”
方才是惊,这会儿是吓,卫戗三步并作两步,与站在门里的司马润擦肩而过,蹿至王珏身侧,按住他的手:“新手,不看刀还这么快,伤到自己怎么办?”
☆、人间烟火
王珏停下手上动作, 一双因微笑而弯曲的眼睛焕发着异样光芒, 明知故问道:“夫人是在为我担心?”
卫戗瞪了他一眼, 没好气道:“废话连篇。”边说边伸手去接王珏手上的菜刀,结果被王珏闪避开, “虽然都有杀伤性, 但切菜和砍人是全然不同的两套操作, 你还是歇歇吧,就站在这里看着我来就好。”
司马润:“……”我为什么要跟来?
卫戗又看了一眼砧板上的菜丝, 暗自评估一番, 上阵杀敌, 她惯用长戟, 平日里则是佩剑防身,像王珏手上菜刀这样短而宽的刀具, 倒是从未接触过, 怕是挥舞起来,远不如王珏这水平, 便不要添乱了罢,于是顺从地退后一步。
进入此境,听闻有超凡脱俗之人,用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 是说烟火等同于浊气, 被浊气所染,也便无法出尘如仙,但眼前被油烟环绕的王珏, 却让卫戗生出一种即将羽化登仙的恍惚感,到底忍不住,来到他身后,展臂环抱住他腰身,喃喃:“阿珏,你不会离开我吧?”
沉默半晌后,王珏才轻声回应:“戗歌,我们这一世,一定会白头偕老,宝贵双全。”稍顿,又补上一句,“非但此生,还要下辈子,生生世世。”
卫戗手臂施力,抱紧王珏,额头抵靠上他的背脊:“阿珏,我们一言为定。”
王珏温柔地拍拍她的手,坚定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被彻底遗忘的司马润:“……”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没多长时间,王珏便掂量出四菜一汤,坐在桌前,品尝色香味俱全的趁口饭菜,卫戗默默收回先前那番关于烹饪和打仗的评说——事实证明,世上当真有天纵奇材,就像她自己,肚子里没装几条兵法就敢承接军务,好像本能的就会排兵布阵,前世曾在一次大战后凯旋,庆功宴上,开怀畅饮的司马润曾当众点评她:“卫戗实乃为战斗而生的不世武将。”有夸说之嫌,然而由此可见,她在这方面确实有些能耐;而王珏在洗手调羹方面,悟性也是极高的……
王珏也为自己准备了一副碗筷,先前他带芽珈去食堂,但并未用餐,说是要等卫戗一起吃,这会儿有卫戗在,他便生出好胃口,与他同餐,卫戗也感觉饭菜更香,然而此刻却有些特殊情况,面对坐在她对面那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还真是影响食欲,结果挨她坐着的王珏坏心眼地笑道:“时间仓促,只做了这几样,改天我在给你好好准备一桌,至于今天晚上嘛——”尾音拖出去老长,最后竟补上一句,“喂你可好?”
好屁好,她又不是重病患,连双筷子都提不起来,喂你个大头鬼……然而即将脱口的拒绝,在对上司马润锋利的视线,瞬间吞咽下去,卫戗转头看向王珏,含羞带怯点点头:“好。”
司马润拍案而起,在对上卫戗的冷脸后,克制地笑笑:“多谢款待,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卫戗不耐烦地掀掀眼皮,这个司马润,虽然骨子里宿着一条老黄鼠狼,可外头这副欺世盗名的臭皮囊却生嫩着呢,还在生长中,饭量本该不小,眼下却只草草吃了几口饭,依礼来说,即便他吃饱,身为东道主也该客套地劝上两句,何况这明显没吃好的情况……
然而卫戗目光冷淡地瞥过司马润面前和茶盏差不多大小的饭碗,没有剩饭,点头道:“殿下好走不送。”
于是司马润的臭脸更加扭曲,他咬牙切齿:“本王初来乍到找不到回去的路,夜已深,岂好劳烦二位送本王回驿馆?这里刚好有三间卧房,就请戗歌与芽珈挤一挤,本王在戗歌房间将就一晚便好。”
出乎司马润意料,卫戗并未坚持轰他走,反倒爽快道:“哦,殿下如若不嫌,便在此屈尊一晚吧。”
见卫戗不像先前那么排斥自己,司马润心下稍宽,表情也缓和了,结果高兴没到半个时辰,愕然发现洗漱完毕的卫戗自然而然走向王珏房间。
先前卫戗收拾碗筷,王珏去洗漱,司马润趁机踩盘子,确定芽珈始终躲在自己房间,并反锁了房门,而王珏洗漱完毕后,走向距芽珈房间较远的那间房,他还跟过去扫了几眼,结果衣衫不整的卫戗也往那房间钻,搞什么?
动作敏捷的司马润,闪身至王珏门前,堵住卫戗去路,抬手指着芽珈的门:“你妹妹房间在那边,你跑这儿来干什么,回去!”
卫戗抬眼直视司马润,坦然道:“夫妻二人同床共枕是合情合理的,殿下未免管得太宽了点。”
得到这个回答,比先前在厨房亲眼目睹她和王珏搂搂抱抱更扎司马润的心坎子,他的脸色瞬间煞白,结巴道:“你们,无媒无聘的……圆,圆了?”
含含糊糊,卫戗却听明白了,她面不改色反问道:“此乃下官与外子的闺阁私事,于情于理都不必与殿下言说吧?”又拱手,皮笑肉不笑,“劳驾殿下挪挪脚,下官疲乏,想早些歇了。”
即便是自己的幕僚家臣,依常理来说,多半都不会过问他们和谁睡觉的问题,何况卫戗并又不是他属下,哪怕搬出三从四德来,他个非父非夫的外人,又有什么资格阻拦她的儿女私情?
大道理都懂,可让司马润就这么偃旗息鼓,他如何甘心?仍端出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堵在门口:“好,我走还不行么,你回自己房间去休息。”
卫戗改拱手为抱臂环胸:“殿下堵着的,就是下官房间。”
司马润差点被卫戗气吐血,僵持不下之际,房门敞开来,衣衫比卫戗更不整,露出大片奶白色胸膛的王珏站在门里,歪着脑袋与闻声回头的司马润对视:“殿下还不去休息,挡在我夫妇二人门口作甚?”
观其形再听其话,司马润顿觉喉咙里泛起腥,这下真要吐血了。
卫戗趁司马润失神,凭借敏捷身手,蛇形走位蹿进门去,投入王珏怀抱,在司马润回魂开口前,王珏砰的一声甩上房门,差点没拍歪司马润挺翘的鼻梁。
此后,司马润一直蹲守房门口,确定里面没搞出什么不可描述的声音,直到半夜芽珈打开房门,又被他惊吓回去,他才讪讪地回到那间原以为属于卫戗的房间,进屋之后再次确认,才发现这里果然没有多少卫戗的气息,可见没他严防死守,而芽珈那个废物又管不住卫戗,让她肆无忌惮去跟那妖孽鬼混……哼,有她后悔的那一天!
翌日一早,卫戗和王珏都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而芽珈大概是被司马润吓到,气色稍差,但精神头最糟糕的还是司马润,可惜没人有那闲心对他嘘寒问暖,自然,王珏也是不肯再进厨房的——给卫戗做饭是在抓她的心,让司马润享用不过是为了炫耀,一次是稀罕,再次可就该算是伺候人,他才不干呢!
早餐去食堂解决,饭后芽珈还想回公寓,却被卫戗给拒绝:“芽珈,我准备带你去见个人。”
秉持“除去离别之外,戗歌说什么都对”信念的芽珈,乖顺点头:“好……听你的。”
卫戗抬手摸摸芽珈的头,笑道:“近来好像总是听到‘听你的’这三个字。”
芽珈朝王珏看看:“姐夫……总说,我向他……学习,因为……戗歌……喜欢……”
卫戗哭笑不得:“好吧。”
司马润眯起眼:“姐夫?”
惊得芽珈直往卫戗背后躲,也令卫戗刷的一下变了脸:“殿下这是作甚?”
司马润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对姐妹,上辈子卫戗这个脑子有毛病的妹妹,可是从未唤过他“姐夫”,当然,那个时候他觉得芽珈是个傻子,让她扮演琅琊王妃,怕她露馅,常年将她锁在王府后宅里,偶尔躲不开,必须到人前,便一遍又一边告诫她,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便唤他一声“殿下”,没事就闭嘴……久而久之,除去卫戗回府的时间外,芽珈基本上也就是个关在囚笼里的哑巴……
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司马润在噎了好一会儿后,状似好心提醒道:“你扮作男子,让芽珈这么乱叫一通,给旁人听了去,不怕横生枝节?”
王珏轻笑一声,截过话茬:“殿下无须记挂,我既然让芽珈如此唤我,便是有十成把握能护她们姐妹周全。”
换个人来听这话,只会当王珏这是少年意气,当着心仪女人的面说些豪言壮语,但司马润心里有鬼,再听这话,就觉得像是专门针对他说的,又开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沉默地生闷气去了,没人搭理他。
卫戗拉着芽珈去找桃箓,想让他帮忙引见一下鎏坡,结果听说桃箓一早就去找鎏坡了,又问鎏坡在哪里,大家便不知道了,不过这境内还有一个奇女子,好像无所不知——于是卫戗拉着芽珈,领着王珏去找翠娘。
翠娘很好找,一问之下确认,她果然知道:“可能是去络渊台了。”
☆、妄自尊大
卫戗心下打了个突, 一种异样的感觉向她袭来:这里竟也有络渊台?
络渊台不同于佛寺、道馆、城隍庙, 遍地开花随处可见, 前世她东征西讨,去过很多地方, 可见到的络渊台却也是屈指可数, 统共就那么几座, 到后来也因为种种原因而被铲平,连块基石都没留下……
卫戗憋了半天, 到底没憋住, 状似一无所知, 开口问:“络渊台, 干什么的?”
翠娘耸肩摊手:“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卫戗讶异道:“怎么会?从我们进来第一天开始, 就由翠娘姐姐带着, 相处这些时日,让我感觉翠娘姐姐是无所不知的。”
翠娘双手摆了个打住动作:“得得, 别给姐姐我戴高帽,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用李叔他们的话说, 我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常规的东西大家都知道,那络渊台才修建起来没多久,映秀峰那片儿, 又不是能够随便游玩的地方,别说是我,怕是李叔他们也不清楚那台子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闻听此言,卫戗心下愈发不安起来,忙安慰自己:戗歌,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临沂的络渊台建成差不多快有十几二十年了,只是用作祈祷献祭,和相关庆祝活动的台子罢了,此地的络渊台,大抵也就那几个用处,至多再加一项“约会的新景点”,嗯,一定是这样的!
其实李逵回境,翠娘又要去读书,他二人便重新做过交接,现在卫戗他们的向导本该是李逵,然而找上翠娘,她照旧知无不言,并送佛送到西,直接将他们送到距离络渊台最近的岗亭。
站在岗亭前,翠娘向里面的工作人员介绍,说卫戗他们是“贵客”的朋友,劳请其帮忙给通个信儿。
工作人员听完翠娘的话,微笑着跟卫戗他们打了个招呼,说了一句:“那边有长椅,诸位请坐,稍候片刻。”然后转身回亭中,不知鼓弄了些什么便又出现,翠娘起身和对方辞别,又朝卫戗他们挥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就不陪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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