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仿佛天生带了刑克意愿的诅咒,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听见手术室的们“腾”地一声开了,一个护士拿着几张单子,急匆匆的摘了口罩:“谁是病人家属?”
天禄把毫无反应的安管家半推半扶地架了过去,他什么都没说出来,提笔就开始签字。
护士看了安管家一眼:“病人受惊过度,突发性脑溢血……病人年龄太大,手术风险第一太高,第二出血点太多,基本没有痊愈可能,需要家属签手术同意书,以及,病危通知是必须下的,希望您理解。”
安管家猛然一懵,签字的手一抖,嘴唇哆嗦,话都没说出来……
玉星辰心里的着急不比安管家少:“您的意思是,病人即使手术,也醒不过来?”
护士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大约把她当成了孙女一辈儿:“植物人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她话没说完,里面又跑出来一个护士:“病人生命指征异常!主任说……病人似乎有意识抗拒手术,接受了麻醉也完全不配合,这不太正常。”小护士看了几个表情各异的“家属”一眼,生怕家属情绪激动动手打人似得,小心翼翼道,“主任的意思,让家属见见……“
这句话里面的潜台词太明显了,和“我们已经尽力了“几乎是一个意思。
玉星辰和天禄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地架了安管家就往里面冲,迎面,许老爷子已经被推出来了。
玉星辰在这熙熙攘攘的楼道里看到了无数生灵死魂,盯在许老身上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是回天乏术了,不仅他整个人周身透着一股死气,更让玉星辰心惊的是,许老的魂魄是不完全的——他的疯癫显然是被夺取过魂魄以后才造成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其实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安管家控制不住地往地上歪了下去,显然是货真价实的悲伤。
几个医护人员生怕出些其他意外,赶紧奔过来,七手八脚的托着他。
天禄被莫名挤开了,一回头,却发现,许老的目光正死死盯着他。
只剩一魂一魄却还在人间数十年,还偏偏是在那个给他留下过最恐惧的记忆的地方待了数十年,他这样做肯定是有理由的,而这样做的理由……一定是什么让他执着的东西刻在了那最后的一魂一魄里。
天禄一双龙眸闪了一闪,直奔许老而去,手中一段经文金光一闪,直直钉入了老人的脑海。
这样的法术他很少使用,只是对方若死,一魂一魄消散,他就再也不能知道老人想要传达什么了。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老人执着于什么。
——几乎也在同一瞬间,老人的眼睛缓缓闭上,一魂一魄离体,在玉星辰和天禄的眼里分崩离析,像是化作了这走廊里并不存在的一丝青烟。
天禄猛然抬起头,对玉星辰道:“宋希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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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死亡与离别像是永远影响不到艳阳天下的世界 ,天气喜怒无常,阴翳的暴雨过后露出了一种透支过度的光芒。
吴经理在树荫下走的有些狼狈,瞻前顾后地走走停停,确认身后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跟上来,才拿起手机,噼里啪啦的发出去了一条信息,只过了两分钟,一辆车就停在了路边。
车是豪车,但是在富豪林立的H市中心街道上,显得并不那么扎眼,贴膜黑的过分,简直让人怀疑这司机掌握了不为人知的“盲开”技能。
这辆车靠近吴经理的一侧降下了两指宽的车窗,露出一双高高在上的、睥睨凡人一般的、女人的眼。
“上车。”
吴经理愣了一下儿,战战兢兢地坐上了这辆车,车子瞬间汇入了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流,丝毫没有引起注意。
车开出很远,吴经理才战战兢兢地侧过身来,只敢很浅地蹭着座椅的边儿:“陈女士,根据您和……主人的要求,我已经下手把‘垃圾’处理了,这次的事是个意外,王总也没想到公子会把他们引到这里来。”
车上的人挂着一幅不苟言笑的表情,看人都是通过眼角,对吴经理这战战兢兢的坐姿露出一分吝啬的“赞许”,姿态一如往常地居高临下——车里的人,赫然是那个设计师陈洁。
“王瑞生总算知道什么是识时务。”陈洁冷道,“想得到神明的庇护,又妄想以那些可笑的手段做神明的主宰……神明不会说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王瑞生打得什么算盘。”
吴经理战战兢兢,却下意识想辩驳,然而话未出口,就被陈洁直接堵住了。
“好了!“陈洁露出一个冷硬得不属于人类的表情,“主人对你们的贪欲十分满意,更欣赏你们向不公平命运抗争的勇气,已经准备答应王瑞生请求庇佑的愿望……别高兴的太早,需要你们做最后一件事。”
吴经理的表情一起一落,最终恢复成了按捺激动下的平静:“请您吩咐。”
陈洁连笑起来都是冷冰冰的,眼神里满是一种对下等劣等生物的嘲讽。
“虔诚会得到一切,背叛会收获死亡。”她眼神空灵地念过此句,像是一个全心全意虔诚着的信徒,她一伸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几张照片,“想办法把这几个人引到他们该去的地方,苍天之隙不日将重现人间,转告王瑞生,做好他该做的,待神明再次回归他的本有的命运,就会有他想要的报偿。”
☆、 第89章
玉星辰连着给宋希打了十几个电话, 愣是一个也没接通, 天禄在她身边不说也不动, 在她打电话儿的过程中,就这么不发一言地等,他眼里掠过很多久远的回忆, 那些画面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最后都在久远洪荒的苍白里缓缓褪色。
玉星辰被单调的电话铃声催得心生焦躁,在最后一个也没打通的时候, 几乎生出了砸电话的冲动, 她捏着手机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飞快的调出了另一个电话儿, 直接打了过去。
这个电话接通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要快很多。
“……您好。”玉星辰在称呼上打了一个诡异的磕巴,终于开始理解之前天禄在提到程昊的时候, 那种三敛其口的感觉,然而她实在没时间将这一切梳理出一个妥帖的礼仪, 只能简明道,“我联系不上宋希。”
对面的程昊沉默了一瞬,说:“知道了。”
天禄原本只在玉星辰身侧站着, 这通电话接通的瞬间, 天禄却忽然动了,他直接将玉星辰手里的电话劈手夺了下来。
“你还有以前的记忆吗?”
玉星辰被夺了电话,有几分茫然,听到天禄这句问话,更是尴尬地露出无所适从——这其实也很能理解, 作为孤儿活了这么多年,突然间发现跟自己年纪没差多少的年轻人是自己的父母,或者说,有着自己父母的记忆,这种认知跟天上掉下来个爹正好砸中了自己的感觉也差不多。
唯一能找到心理安慰的地方,大约就是这爹和这妈长得都挺好看的。
玉星辰觉得自己真是练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胡思乱想,然而天禄下一句话,让她觉得更茫然了几分。
“当初,她捡我回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欢迎我?”
玉星辰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其实一直能感觉出来天禄对待程昊的那种疏远,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原因,只觉得,母亲捡回来的孩子,又不是父亲亲生的,自然会跟母亲亲近一点,而对于父亲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知道敬而远之就可以了——她对自己名义上的养父一直是这样的。
然而直到天禄问出这句,她才意识到,天禄和程昊的这种疏远很有可能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取决于程昊昔年身为众神之主时,对待天禄的态度的。
她微微张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消化或是推测,对面程昊的声音已经传进了她的耳朵。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原因。”
天禄直接挂断了电话,直接把手机塞回了玉星辰手里。
玉星辰低头,毫无目的地把手机按亮又按灭,全无概念的问天禄:“现在我们去干什么?去找宋希?”
“他会去找她的。”天禄道,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们还是……”
这个“还是”还没有说完,走廊尽头周政突然大步流星地朝玉星辰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王磊醒了。”
周政几步走到她面前,露出了一个“你对他做了什么”的一言难尽表情:“他一醒过来,就要见你?”
玉星辰被他这个表情噎得说不出话来,十分糟心,看看天禄,又看看周政,捂着脸叹了一口气。
王磊确实是个意料之外的变数。
宋希降下无根水后,三昧真火毫无悬念地熄灭了,原本躲在火后一直和他们捉迷藏的那个人瞬间再无遮挡,天禄和玉星辰当时虽然在火中都算勉力,但是拼着最后一搏,是很有希望的,然而火墙彻底矮下去后,他们才发现,那个人还没有蠢到单枪匹马来面对他们两个正位神明,他以一种“牵线木偶”似得姿态,控制着一个人质——这个人质就是王磊。
玉星辰无法做到对认识的人见死不救,也是因为这个牵制,让那个人找到了机会,趁机跑了。
王磊在火场里呆的太久,没死却吸入了很多烟尘,需要及时治疗,玉星辰觉得他那个样子大概是撑不到消防人员做最后搜寻了,又不能把他丢下,于是便努力让他保持清醒,直到把他拖了出来。
如今,她看到周政这一言难尽的表情,突然意识到,她让王磊保持清醒的过程,大概是有点儿让人误会——她先是很“深情”地一直叫“王总”,没反应;改叫“王磊”,他才睁开了一条眼缝儿,她松了一口气,扛着他就往外跑,跑到一半儿,王磊问了她一句“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玉星辰怕他昏过去,只好安慰他,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所以咱们先出去……
现在想想,她当时模样狼狈,肉体凡胎地从火场外跑到火场内,以自己这小身板儿扛起王磊一个一米八几的青年男子拔腿就往外跑——这种精神如果重新定义一下,大概会得到“如果这都不算爱?!”地强烈感叹。
然而玉星辰觉得这确实不算啊……可惜,王磊大概是不会信了。
玉星辰现在想想,真想滥用职权制造一场失控倒流,给王磊展现一个“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的合格表情包儿。
玉星辰脸色变了几变,几乎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要不你告诉他我已经走了?”
周政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看了看天禄,又看了看玉星辰,摊开手耸了耸肩:“我为什么要帮你传话儿?”
玉星辰无语望天,感觉周政这属于“有哥哥不如有叉烧”系列,求助地看向天禄,却突然想起天禄刚才还火急火燎地准备找宋希的事情,这一和天禄对上,却发现他突然不那么急了。
玉星辰暗暗称奇,正要问问他这是想起什么了,就听天禄道:“去会会他。”
玉星辰:“……”
你为什么一副准备打架斗殴的表情?
天禄忽略了她想要息事宁人的心情,陡然杀气腾腾地朝王磊病房去了,玉星辰只能一路小跑地跟上,短暂的忘记了宋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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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接到玉星辰的电话之后,直接打断了正在做报告的下属:“我出去一趟。”
他沿着宋希离开的方向一路往前走,绕过一片半旧不新的居民区,穿过一片浓密的树荫,走进沿河而建的周边公园儿一个十分隐蔽的凉亭里,发现宋希果然坐在那里。
凉亭因为建的太隐蔽,导致平时无人前来,藏在树荫深处的幽闭空间里,无端萧索。
程昊走上前去,想去扶她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收了回来,并排坐在她身侧:“怎么到这儿来了?”
宋希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他走过来坐下,也并未阻拦,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又合上闭目养神:“你又怎么来了?”
“你的电话打不通。”程昊说,“而且你刚刚降下无根水,你应该找个更隐蔽一点的地方。”
“我说过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宋希眼也不睁,“我能降下无根水,也跟她的神力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程昊的眼神里有一种深切的哀恸,可是只有一瞬间,没让宋希看到,就已经恢复了。
“可是你有她的记忆。”他说,“你如果和她完全是两个人,你为什么要救她的孩子,你又为什么要唤醒貔貅?”
宋希扶着膝盖的手紧了一紧,终究一言未发。
程昊看着她,用视线描摹着这和千百万年以前如出一辙的眉目,眼里有一种比深情更让人动容的怀念。
时光如指间沙,往事触手皆是灰蒙蒙的尘埃,即使在迷雾背后藏着的那一点微末的片段,也让人舍不得用水冲去那仅存的触感。
“众神之主战死于神魔之战。”程昊突然道,“你……她散尽神力炼成五色石,也没有维持三十三重天万年不崩,她羽化之后不过万年,苍天之隙重见,那时候却再也没有一个始祖女神可以炼石补天了……其实,本就该由我去补苍天之隙,是她抢了先。”
宋希突然睁开眼:“你是怎么死的?”
“她羽化,天禄沉睡,他原本鼓动共工撞击不周山才换来苍天的缝隙来倾注他的怨恨,可是等到始祖女神不在了,他对三十三重天的怨恨再也无处宣泄,最终在无垠地狱集聚到无可镇压的地步,怨念斩断了不周山下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擎天柱,五色石碎裂,苍天之隙重现。”他说,“众神之主将心脏一剖为二,一半用于封印万千魔众和已成魔神的他,另一半用于弥补苍天之隙,最终神力衰竭,羽化而去。”
宋希一愣:“那你……”
“我确实已经不能被称为是众神之主。”他神色清浅,毫无波澜,“我是他最后一滴心头血,再无鏖战之力,再无弥补苍天之能,只能带着他对始祖女神无尽的思念与爱意往复于六道轮回……我只是为了寻找你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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