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出场的美人比较复杂,
后文会逐步展现。
第51章 剑涤心
满台落叶窸窸窣窣的平移,一种惊人的气劲凝聚于剑台,全场针落可闻。
鬼眼罗迦以杀养刀,起手无情,饮血长刀不知断了多少人的头颅,斩落了多少肢体。这把刀长而狭,窄刃薄似一线冰弧,一片叶子被风吹过刃锋,瞬间裂为两半,怵寒的气息随着他的脚步无形扩散。
苏璇用的是童浩的佩剑,剑质平平,并无特异,不久前同样的一把刚被鬼眼罗迦劈断,这一刻却因持者而有了不同的份量。
苏璇握剑的四指微微凸起,拇指靠指于食指第三节 指骨,腕关下屈如螺壳,略侧了一下剑锋,剑履一移,如一缕晓风踏破初尘。
鬼眼罗迦一停,幽冥般的眼眸骤缩,对面的青年敛尽剑意,宛如一把深藏坚稳的鞘,无锋可夺,无懈可击。他发觉自己失去了先机,立刻改进为退。
两人之间隔着十丈,一人进,一人避,如画一个无形的圆。
两名当世的一流高手,良久竟然未动一式。
台下修为高的能看出几分门道,功夫低的多半一脸茫然。
正当此时,鬼眼罗迦一探步,一道鬼影般的刀光激斩而出,直断苏璇的腰肋,至少有五名以上的高手曾在这一式下被斩为两截。
可他对战的是苏璇,当今武林一时无两的苏璇。
苏璇战司空尧时快如闪电,锐不可防,此刻却似空灵柔韧的流水,一柄青锋引、封、滞、挽、变化无穷,将刀意从容卸去。他的剑法与柳哲似是而不同,轻妙写意,气韵流转,仿佛国手随心挥洒,笔落处天地自成。
就连台下的童浩也看怔了,“师兄,苏师弟的剑法——”
洪氏兄弟打了水,将解药化开为柳哲冲洗伤口。柳哲倚靠着童浩,人已经疼木了,望着台上有气无力的道,“这小子——竟然练到这般地步,已经自成剑式——”
群豪闻者无不耸然动容,大凡习武者,多是沿袭门派武技,练至炉火纯青已是了不起,能跳出窠臼,推陈出新者极为罕有,成者足可开宗立派。苏璇不过二十余岁,剑术竟已臻宗师之境。
鬼眼罗迦一刀落空,反而更为兴奋,刀势接连斩出,破空如尖泣的鬼啸,但见冷光缭乱,刀意森森,剑台化为了一片凄厉的刀丛。苏璇也激起了战意,一时剑影漫天,寒光匝地,刀意与剑气狂飙。两大高手尽展平生绝技,台下千万人看得目瞪口呆。
斗到极处,鬼眼罗迦千刀俱灭,刀意凝为开天辟地的一斩,苏璇所在方圆三丈之俱在刀势之中,一刀之威,足可震散人的魂魄。
苏璇毫不畏避,长剑挟着裂石分金的凛风逆斩而上,眼看刀剑相交,台侧忽然飞出一枚暗器。
薄薄的玄铁片轻悄的飞旋,像一缕诡毒的眼风,唯有目力最好的人才能捕捉。
轻、薄、锐、蓝,疾射苏璇背心。
大风起时,一点裂隙就会让巨树轰然而倒,而苏璇正对着毁天灭地的一刀,腹背受袭,还能不能活下来?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郭长老?
看出来的武林客有的失声惊呼,有的怒而色变,柳哲与童浩惊骇非常,要冲上去救已来不及。
剑气与刀意冲撞在一起,场中生出一瞬极至的寂静,人们惊异的发现自己失去了听觉,双耳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锐痛,巨震犹如山岳崩摧,整个试剑台砖石迸裂,溅起出无数碎屑。
刀剑汇成的奇景湮灭了,鲜红的血线激绽而射,交织成残酷而凄艳的图景。
鬼眼罗迦半屈于地,以断刀支着身体,他一身黑衣,看不出有伤势如何,唯见所跪之地一片鲜红。
六丈外是苏璇,他的剑仅余空柄,左半身三处刀伤,胸前、左臂、左腿俱伤,深可见骨,背胛上还钉着一枚铁片,最危险的一刹,他硬挪了三分,避过了洞穿内腑之祸。
全场鸦雀无声,看着鬼眼罗迦眼缓慢的立起来,他眼里的幽光黯了,嘴角鲜血溢出,瞧了一眼自己的断刀,像一头惋惜的看向断爪的孤狼,暗哑道,“好对手,下一次,再来寻你。”
说完他既不理苏璇,也不理朝暮阁的人,径自离去了,每一步都有血溅落,场中依然无人敢阻。
剑台上只剩了一个人,苏璇束发的巾带已断,长发披落下来看不清眼目,只见一缕鲜血滑下颔线,脸色极其苍白,身形忽然微微晃了一下。
童浩本能的要冲上去,然而怀中的柳哲失了扶持立时要跌倒,就这么稍稍一迟,一个人冲跃台上,指戟喝道,“下一场由洒家来战,苏璇,你敢不敢接!”
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持杖喝骂的正是玄月僧,他的眼光盯着苏璇的伤处,态度骄狂而嚣张,“不敢就跪地认输!从洒家胯下钻过去,我就饶你一命!”
洪氏几人气得破口大骂,天下英雄无不鼓噪,温白羽激气的啐骂,“朝暮阁的人竟然这般恶心!”
温轻绒反应过来心头一沉,脱口道,“糟了,苏兄要中计了。”
朝暮阁如此作为,显然是要趁苏璇伤重,重新夺回试剑大会的主场。苏璇纵然勉力应战,就算击败了玄月也必有下一个人挑战,一旦陷入朝暮阁的车轮连战,真要被活活拖死。
柳哲提起一口气,用力一握童浩的臂膀,“师弟,你去!把苏璇换下来歇一歇,哪怕今日我们三人都死在这,也不能让贼子得逞!”
童浩气得手都抖了,将柳哲交给洪迈照应,环顾左右,“哪位英雄借剑一用。”
四周十余人同时应声,温白羽抢先拔出剑塞给童浩,俏面不忿而涨红,清脆道,“用我的,将这群混帐通通杀光!”
群雄忽然发出了惊呼,原来玄月铁杖一掠,已经向苏璇疾扑而去。
玄月根本没打算让苏璇下台,更不会给机会让旁人救援,只要杀了苏璇,不仅能将试剑大会的场面圆回来,更能在武林中声威大增,就算正阳宫事后报复,也有朝暮阁挡在前头。苏璇纵是厉害也已伤重,看起来光站着就已力不从心,复有何惧?
玄月大喝一声挥杖击下,苏璇一刹那抬起头,一双眼眸清明如雪,冷锐逼人。
玄月蓦然一个激灵,竟然本能的一个倒跃,翻退到了数丈外。
全场倏的静下来。
苏璇的脸庞依然苍白,他半身染血,手无寸锋,唯有一方断碎的剑柄,却吓得玄月进退失据。
玄月虚惊一场,大失颜面,正要说些狠话挽回,突见苏璇指尖一屈,残柄激射而出,砰的一声击中了放置头彩的木架。架上的轻离剑失空而坠,不偏不倚落入苏璇掌中,随着他一振却鞘,一道霜雪白芒宛如惊虹,夺目而现。
苏璇眉梢英扬,如霜之魄,手中的神兵剑芒大盛,几乎教人不敢直视,厉声道,“暗器之赐,自当索还!”
玄月忽然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隐隐生出了悔意。
暗袭的玄铁正出自他之手,九华山一败,他衔恨已久,这次借拼斗之机暗袭,果然将苏璇重伤,谁料到对方仍有凌厉无伦的气势。然而天下英雄看着,玄月已不能不战,他强自镇定了情绪,决意以消耗之法拖到苏璇力竭,退了一步铁杖一振,数十片杖铃飞射而出。
苏璇执轻离剑一引,飞袭的铁铃倒卷而回,速度比去时更疾了三分。
玄月立即跳避,转为横杖劲扫,他知苏璇受伤移动不利,极力要逼其躲闪。
苏璇的剑远比铁杖短,本该十分被动,然而剑气吞吐无限,剑影如魔似幻,玄月竟然被压成了守势,稍有疏神,一点剑气激中杖身,撞得星火四溅,宛如被利斧所斫。
更可怕的是玄月渐渐发现自己的招式被苏璇牵动,时常失去了控制,这种感觉异常可怕,玄月冷汗淋淋的挣扎,苏璇的剑越来越慢,宛如有种奇异的魔力,在关窍处巧妙引带,令铁杖变得向玄月自己刺去,在外人看来,就如他想不开要自杀一般,不由大奇。
玄月越打越是胆寒,终于彻底溃乱,拖杖斜飞欲逃。
苏璇一直立在原处未动,此时恰到好处的横移一步,变成了玄月自己向苏璇剑上撞去。
玄月的胸膛猝然一冷,低头见一柄霜白剑尖仿佛不愿沾了污秽,自他的心腔迅捷的收了回去。
剑锋同时切断了玄月身上的骨链,雪白的指骨细碎散落了一地,他很不甘心的攥着渗血的伤口,喉间控制不住的咯响,在苏璇面前痉挛的弯曲下来,跪成了一道忏悔般的剪影。
所有人都被诡异的一战震慑了,整个试剑场上唯有风卷着彩帜的翻响。
苏璇披发染血,手握轻离,“还有何人,上台一试!”
朝暮阁在场的有五位令主,詹雨、司空尧重伤,玄月身亡,余下的两人被苏璇冷电般的眼神掠过,恨天掌陈兆喉结一动,燕宿雨容色泛白,俱是一言不发。
随着苏璇目光所至,朝暮阁数千人如冰水浇体,屏息低头,无人敢与之对视。
苏璇的血仍在滴落,眉间傲意峥嵘,一字字道,“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不是朝暮阁可以独霸。今后再有为恶,苏璇见之必诛!正阳宫上下见之必诛!天下英雄,见之必诛!”
台下忽然爆出了一声喝彩。
仿佛冲碎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一声引动万声响,万千群雄齐齐扬臂,爆出了激浪般的呼喝,一声高过一声,在空中激荡不息。
朝暮阁的人无不色变,迟疑的后退,这些人素来张狂跋扈,恶事做尽,武林人受欺已久,几曾见过他们如此狼狈。
温白羽在人群中怔怔的听着,心潮涌动,只觉平生从未如此快意,悄悄盈了满颊泪。
她回过神自觉尴尬,却见兄长和方梓同样如此,洪氏几人更是面色激红,双泪长流。再看周围,无数人激动如狂的叫喊,声浪可撼山岳。
童浩看着台上的师弟,无尽的自豪之余,又有些忧心,“师兄,这一来本门算是与朝暮阁对上了,长老们——”
柳哲早就虚弱到了极点,全仗一点精神撑着,闻言咳了一声,捺着激动半晌才故作平静道,“怕什么,这些宵小都欺到本门头上了,难道还不该教训?真有什么责罚,由我这个师兄去顶。”
柳哲看苏璇从来不顺眼,没事也要挑些错处出来,难得这次如此慷慨。童浩讶然张了张嘴,瞧他半身蚀烂的惨状,想笑又笑不出来,鼻子一酸,不知怎的也落了泪。
第52章 明月楼
纵然是散落的黄沙,一旦凝聚起来,也有无法想象的力量。
试剑大会让令武林人心气一振,发觉朝暮阁并非无敌,许多微妙的变化开始蔓延,江湖中的捭阖争锋有了新的消长变幻。
而对江湖风云一无所知的百姓,则在安然期待七夕佳节的到来。
这一时期碧梧荫浓,桂花暗放,凉意初染,最是宜人。民间摆上香花供果祭祀牵牛织女二星,闺中女儿以丝线对月穿针,有些还附以金银赌彩,比斗谁更心灵手巧。
世家的风雅却又不同,琅琊的沂水之畔酒楼林立,其中一幢明月楼高逾百尺,为琅琊王名下产业。楼身通体朱漆,七夕当夜银灯高照,悬金结彩,辉煌通亮,笙歌乐宴极尽欢悦,酒香衣香随水而传,比天上半圆的冰轮更为夺目。
琅琊一地的世族大家均以受邀在明月楼度七夕为荣,云裳彩衣风拂带,明珠玉翠镂金冠,凭水倒映,恍若瑶池盛会,纵然其他酒楼效颦,又怎敌这富丽奢靡之景。最独特的是明月楼还设置了一条雅趣的灯径,专供名门贵女从楼窗前盛放花灯。灯径两侧饰以轻纱与宫花,远望如云罗相映,时谓为美人如花隔云端,格外香雅。
如此一来,百姓也多了一幕赏心之景,满城争簇于楼下仰望仕女淑媛,今年的七夕也不例外,明月楼内宾客满坐,热闹非凡,楼下的夜市灯火明灿,如群星相簇。
然而纵是良辰佳节,满堂欢笑,也无法让楼中最美的女子露出欢颜。
明月楼最好的厢房别无人语,只见珍珠帘闭,云母屏低,金炉雅香静焚,一位佳人静如幽昙,支颐望着夜色下漆黑的沂水。
一位俊秀的青年推门而入,举着一盏莲花灯亲热的相唤,“奴奴,时辰到了。”
佳人静静的起身,随着他的接引走出,厢房之外一片灯火煌煌,满楼的喧声笑语扑面而来,见到她行出,人们的语声忽而低落下来,无数眼睛追随着清丽的身影,有探索、猜疑、嘲笑,也有怜惜、惊艳、爱慕,种种纷杂难以细辨。
佳人恍若不觉,静眸如水,在兄长的陪伴下行至了楼窗前。
“是琅琊郡主!”
明月楼下一声叫嚷,嘈杂的喧声迅速平息下来。
郡主是琅琊一地最出名的美人,容颜绝世,清丽无伦,倾慕者不知凡己。遗憾的是在金陵染病而归,绝足人前,直到不久前才传出好转,此次的七夕竟然现身,大是出人意表,琅琊百姓无不抬头张望,方圆半里瞬间安静如空。
楼窗现出的纤影茕茕而立,眉黛低垂,颊如冰雪,宛如天上皎洁孤远的明月,让人既想与之亲近,又禁不住自惭形秽。
莲灯以竹篦为骨,精致的绫纱为面,瓣尖绘着丝脉,望去与真花无异,又比真花更为稳固。七夕燃灯据说能带走灾厄,灯去得越远越是平安,郡主久病方愈,头一回露面,意义自是非同寻常。人们眼看着莲灯粉光灼灼的燃亮,随着佳人纤手而落,顺着灯径冉冉滑入了黑沉沉的沂水。
河面上一盏孤灯荧荧而浮,飘了数十丈,忽然在水中打起了旋,光焰在摇动中越来越弱,随时可能被沂水吞覆,众人无不惋惜。
却在此时,灯光突然一跃,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得横移数尺,挣脱了旋流的束缚。
岸上的观者轰然兴奋起来,看着莲焰再度明亮,轻盈的随浪而行,被沂水载向远方。
楼窗前的郡主已经不见,换了另一位世族千金上前,河岸的百姓也开始燃灯,水面陆陆续续亮起了千万点明光。
满楼的王孙贵女纷纷拥来,有的熟识,有的陌生,俱藏起了异样的目光,致上亲热关怀的问候。
阮静妍淡颜回礼,足下并不停留,阮凤轩见她清冷自守,依然不愿与外人交游,心头略有失望,但想着她毕竟初愈,不宜操之过急,遂帮着推谢了众人,将她送回了雅厢独处。
阮静妍的心境确实与从前不同。不论多么天真无知的女孩,当过一段时期疯子,都会看清许多无从想像之事。她乔装了两个月的歇斯底里,回到琅琊后长期保持静默,无论周围的人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不多时就有暗底传闻道郡主突然痴傻,周围人的态度也渐渐变了。
最初是身边的丫环婆子偶然流露的轻慢,继而是府中女眷的当面嘲笑,再后来连父亲也叹气连连,不再来看她,人们对待她越来越冷淡敷衍,仿佛她成了一个累赘的耻辱,要不是祖母庇护,她大概已经被送往乡间的别业,从此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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