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娘子先前在茶肆里的一番话,又点醒她了,且现在看娘子跟着张娘到他们家那个医馆转了一圈后,立刻二话不说地决定买下,心里还苟延残喘的半点期望火苗顿时“噗”一下,灭了个干净,也只好无奈又认命地想着,出来开始新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张娘家的医馆确实很小,虽然也延续了东市常见的前店后坊格局,但前面的店面也就20平方米左右,一进店,首先看到的是一张架空方形台子,上面放着一张小长方桌,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笔墨纸砚,那是专门给坐堂大夫用的榻,后面是一个木制的长方形掌柜台,基本上横跨了整个店面,只在通往后坊的地方留了个小木门。
店铺除了靠近门的那一面墙,其他三面墙都是一格一格的排列齐整堆到了屋顶的小抽屉,每个小抽屉上都贴着纸条,上面写着各种药名。
而后面的坊比前面的店铺还要小一些,一进去看到的也是一张坐榻,坐榻后面用嫩黄色的帷幕把这个房间隔成了两半,掀开帷幕,里面是一张简陋的木板床。
张娘介绍说,在接待一些不方便在外接受诊治的病患时,便会用到这个房间,有时候他们家看店的人乏了,也会到里面歇上一会儿。
可以看出来,虽然这段时间苏娘家因为六娘的事情,疏忽了对店铺的打理,但也会时不时地过来收拾一下,因为整个店铺都显得整齐明净,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舒服。
虽然这个店很小,且不是在主干道上,而是在主干道拐上一个弯的位置,苏云已经很满意了,以她目前的经济水平,也买不起位置更好的店铺。
而且好的位置固然对做生意有天然的助力,但也不是决定一个生意能不能做起来的条件,特别是医术这类很考究技术的行业,有一个好大夫比把店开在路中间管用。
同样的,若她的心理咨询真的帮助到了需要的人,名声打出去了,店铺位置什么的,不值一提。
所以,苏云几乎是转完这个医馆后,就当机立断地决定了,要买下来。
连同张娘家在杏花村的房子一起,张娘开的价是80两。
苏云心知她定是把价钱压低了,与她讨价还价了一番,张娘也只表示,他们家最多收90两,再多他们是坚决不收的,本来苏云便是他们家的大恩人,他们就是做牛做马都偿还不了这个恩情的,又怎么能在这单买卖上狮子开大口呢。
苏云也是无奈,她第一次买东西不是因为杀价感到心累,而是因为要拼命多给点钱给对方感到心累。
后来她回想了一下青莱跟她说过的上京房价,觉得90两的话还是合理的,也便不与张娘争下去了,与她说好了去官府办理相关转让手续的时间和细节,便和苏娘回去了。
定下了一件大事,苏云自来到这里后,头一回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回去的路上,苏云忍不住笑眯眯地问苏娘:“你觉得,会有人因为心理上的问题而不是身体上的毛病来我们医馆吗?”
苏娘默默地观察了一下自家娘子,只见她现在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欢喜气息,一双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像两轮小月牙,脸颊两边的酒窝清晰可见,甜美娇俏,难得的有点傻气,就跟家里的小郎君似的。
心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却也豁达了不少,不管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只要娘子像如今这般欢欢喜喜,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只是想了想娘子的问题,苏娘有点困惑,“娘子说的心理上的问题,是指小郎君先前那样么?”
现在的小郎君,和以前比真的变了许多,不仅不会再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或者似乎突然陷进某种不好的情绪里,完全听不进外人说的话,让人苦恼担心不已,还变得越来越大方开朗活泼,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真是如天上的小太阳掉落了凡间一般,让人爱得不得了。
娘子说,小郎君先前的模样是因为他心里生了病,她起先还半信半疑,但看着娘子这段时间对小郎君的各种有意引导,以及小郎君越来越好转的情况,苏娘心里也是慢慢信服了。
她不是不相信人会得心病这种事,这种事说实话,苏娘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看多了,特别是那些因为贪婪而滋生出心魔,最后变得疯疯癫癫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她只是不太相信,心病还可以医治。
苏云迎着苏娘困惑的眼神,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
说完,却不待苏娘回答,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觉得肯定会的,只要有第一个成功的案例,心理咨询这个概念应该能很容易推广开来,毕竟,心病是谁都有可能得的,只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罢了。”
娘子自撞到头醒来后,一直都表现得很是沉稳淡定,不知不觉就成了她和画屏的主心骨,乍然看到她这冒着傻气的样子,苏娘忍不住笑了。
同时却是忍不住在心里道:“老奴自然是相信娘子的……只是,娘子可能先要考虑一下,如何在离开顾府后,医治顾大郎君可能会得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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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两人便带着这轻松愉悦的心情,回到了顾府。
刚走进自己的小院落,苏云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小萝卜头扑得差点跌倒在地,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小身子,好笑地道:“铭儿,你这样扑过来,母亲力气不够大,会很危险的,下次不许了。”
小家伙从她怀里抬起头,嘟了嘟嘴很是委屈地道:“母亲今天又出去一整天了,铭儿在家里很无聊。”
他话音刚落,站在后面的画屏顿时表情一呆,然后也扁了扁嘴。
呜呜呜,小郎君,你这样说,想过陪你玩了一整天的画屏吗?
小家伙没察觉到自己的玩伴投来的委屈射线,拧着眉很是忧愁地纠结一个问题,“不过,母亲的力气真的好小。”
父亲都是一只手就能抱起他了,如果他扑的是父亲,父亲肯定不会被他扑倒的。
说着,眼睛一亮,笑眯眯地看着苏云道:“母亲要不以后每天都跟着铭儿去晨练吧!父亲说不会教小孩儿武术,但母亲不是小孩儿,父亲就能教你了!这样以后母亲也能单手抱起铭儿了!”
虽然要把父亲让给母亲很不舍得,但谁让他更爱母亲呢!
苏云顿时被呛了一下,轻咳两声,呵呵一笑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现阶段,她还是尽量少跟顾君玮接触比较好。
小家伙不解地歪头看了看母亲,但到底是小孩儿,不会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很快又眼睛一亮,说起了另一件事,“还有哦,母亲,表婶婶来了!”
苏云一愣。
表婶婶?
一直站在家铭身后的画屏自觉终于到了需要她的时候,立刻上前一步道:“娘……呃,少夫人,宁王妃过来已经有两盏茶时间了,奴婢跟她说少夫人出去了,她也不在意,坚持要等少夫人回来,此时宁王妃便在书房里候着。”
说着,皱了皱眉有点不安地道:“而且,奴婢看宁王妃,总觉得……她好像来意不善。”
第82章 谁对谁错?
来意不善的宁王妃?
苏云沉吟了一会儿,嘴微张刚想说话,就感觉怀里的小家伙拉了拉她的衣袖,不由得低头,笑笑问:“铭儿有话要说?”
小家伙拧着一双小眉头,似乎很是犹豫的样子,苏云耐心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终于一脸认真地道:“母亲,铭儿觉得表婶婶不是坏人,她虽然不笑,也似乎很不愿意跟铭儿和画屏说话,但是……但是……铭儿看到了,她在偷偷地对铭儿笑。”
表婶婶刚来的时候,画屏说母亲出去了,他现在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小主子,于情于理,还是要去跟表婶婶请个安的。
表婶婶长得很漂亮,穿得像个仙女一样,就是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有点像祖母要骂他时的样子,但他觉得他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不能给父亲和母亲丢脸,就鼓起勇气去跟表婶婶请安了。
表婶婶虽然只是“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觉得,表婶婶是不会像祖母那样骂他的,他觉得,表婶婶是喜欢他的。
后来他行完礼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表婶婶在看着他笑,虽然她一看到他转过头,就立刻把笑容收起来了,但他心里已经很欢喜了,又觉得莫名的害羞,忍不住也回了表婶婶一个笑容。
可是他跟画屏说这件事的时候,画屏怎么都不相信,还说表婶婶明明就是一脸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还嘱咐他没事就不要进去了,免得惹恼了宁王妃。
因此,虽然他很想很想再进去问问表婶婶,你为什么偷偷对我笑啊?但直到现在,还没有进去。
这让他一直很懊恼。
苏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家铭干净澄亮的眼睛,还没说话,一边的画屏却先纠结地开口了,“小郎君,奴婢总觉得你看错了,宁王妃要对你笑,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啊?而且……”
而且,那个宁王妃明明从进到这个院落起就一脸冷漠,从没有正眼看过他们,她带来的婢女也是一脸颐指气使的,看得画屏一阵阵憋屈。
小家伙顿时急了,跺了跺小脚道:“铭儿才没有看错!表婶婶笑起来可好看了!”
说着,似乎想起什么,连忙转过头讨好地朝苏云笑出了一对小虎牙,“但没有母亲笑得好看!”
苏云看着他这小马屁精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很是感慨地道:“你和你父亲,不愧是亲父子啊……”
撩起女生来都一套一套的,只不过顾君玮是闷骚,这小子么,估摸是明骚型的。
见家铭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她,苏云轻咳一声,把发散的思绪收回来,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道:“母亲相信铭儿,母亲现在就进去,帮铭儿问问表婶婶,她为什么偷偷对你笑好不好?”
家铭顿时眼睛一亮,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重重一点头。
苏云笑眯眯地道:“那你先跟画屏待在外面,母亲问完表婶婶,就出来接铭儿进去。”
家铭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可以跟着母亲一起进去问表婶婶这个问题,但他也相信母亲,于是再次愉快地点点头。
苏云这才站起来,迎向画屏和苏娘担忧的目光,微微挑眉道了句:“没事的。”
便走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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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分为前厅和内室。
苏云一踏进去,便见到前厅里空无一人,整个书房里也没有一丁点响动,透着一股沉闷的静谧,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在前厅里站了一会儿,她才移步走向内室。
掀开通往内室的帘幕走进去,苏云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端坐在书桌后的女子。
娇美艳丽的五官,精致华贵的妆容,一身乳白色鸾鸟衔绶纹大袖斜领襦裙,搭配上云鬓上镶嵌着大红宝石的金步摇,显出来人别样尊贵的身份。
她身旁,两个同样气度非凡的婢女一左一右地跽坐着。
三人见到她进来,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两边的婢女很快便垂下了眼帘,中间的宁王妃却是目光在她身上一转,便移了开来,一脸淡漠地看向窗外,仿佛对她很是不屑一顾。
这态度,以及这鸠占鹊巢的姿态,让苏云差点忍不住气笑了。
大老远地从宁王府跑来她的小院落,便是为了摆脸色给她看?
未免太特意了点。
苏云想着家铭刚刚说的话,眼光仿若不经意地在这个房间里转了一圈,当察觉到她书房里的东西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以及书桌上,某样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时,整个人顿时一震,心跳狂急,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某个念头,差点让她维持不了淡定的表面。
这……不可能……
这……
为什么不可能!
她暗暗地深呼吸了几下,缓缓地给上首的女子行了个礼,只是出口的话,不可抑制地带上了几许紧绷,“妾见过宁王妃。”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才响起一个清冷好听的女声,“起来说话吧。”
苏云道了声“是”,站了起来,眼睛一扬,便直直地看向了端坐在上首的宁王妃。
宁王妃察觉到她的目光,慵懒地扬唇一笑,右手屈起,手背撑着脸颊,斜斜地倚在桌面上,缓声道:“哦,竟敢这样直视本王妃,真不愧是让顾大将军也刮目相看的女子。”
苏云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威胁,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妾不过是看到王妃带过来的小吃食,觉得很是熟悉,忍不住好奇罢了,敢问王妃面前的那碟小吃食,可是王妃做的?妾有个友人,最喜钻研些奇奇怪怪的吃食,王妃面前的小吃食,妾以前便在那个友人处吃过几回。”
那烘烤得微黄,表面扁平,呈螺旋花纹状的小饼干,分明是在现代才有的曲奇!
“哦?”宁王妃不冷不热地道:“那可是巧了,这吃食本王妃也是喜欢得紧,却并不是本王妃做的,本王妃身份尊贵,又怎会亲自去做这等不入流的东西,这小吃食,闲来无事解解嘴馋罢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毫无异样,她左边的婢女,却眼皮微微眨动,苏云顿时心里了然,微微一笑道:“是么?”
看到她一脸淡然,宁王妃似乎颇感意外地扬扬眉,半响,突然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面前,嘴角微勾道:“你倒是一点都不好奇本王妃专程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随着她的动作,她两边的婢女也站了起来,紧跟在她两侧。
苏云微微低头,顺从地道:“敢问王妃屈尊到妾的院子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宁王妃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只觉得怪异,顿了顿,还是呵呵一笑,道:“要事!自然是要事!你该是有所听闻,平西侯府的十一娘子最近养好病回到了上京,只她先前六年身体抱恙,一直耽误了自个儿的亲事,平西侯府一直与宁王府交好,前几日,平西侯府的汤夫人亲自上门,请求本王妃替她做个媒,林十一娘自小与君玮青梅竹马,情分很是不一般,且若不是六年前那件事,要当上这国公府少夫人的,也不知道是谁呢。”
宁王妃慢悠悠地说着,看到面前的女子表情终于有了变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里一喜,继续意味深长地道:“当然,平西侯夫人断是不会答应自个儿的女儿去与人做妾的,她听闻夫人与君玮如今依然是分房而睡,想是夫妻间没什么情分,且先前,似乎隐隐有些关于夫人的传言传出,她便着本王妃来打探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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