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呢?”金铮没有辜负吴勉陈伟业的一片苦心,一双眼终于抬起来,熟门熟路聚满纨绔子弟的风流和玩味,很是漫不经心,“你不要的,我会稀罕?”
精湛的演技,默契的配合,几句话之间已经把局势扭转了,连华子都开始半信半疑,只是尤不甘心,见他仍要反驳,金铮笑一笑,率先开口:“这么说来好像是有点像。”
吴勉上扬音调的“哦”一声:“这么巧。”
“下次我带来。”金铮盯着吴勉,平平淡淡一句话,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他其实是在询问。
吴勉没犹豫,嘴角翘起弧度,点头:“好啊。”
知晓内情最多的陈伟业在心里叹一口气。
吴勉脸上的口子还在流血不止,他自己没当回事,说一会就会结痂,金铮坚持要他去医院。
拗不过金铮,吴勉妥协。反正已经被别人认定是排外了,小分队就把这排外进行到底,照常统一战线拿了东西全部走人。
走到门口握上门把手,金铮又转过身来:“打扰各位雅兴了,大家吃好喝好玩尽兴点,今天都算我的。”他顿一秒,“女孩子名声重要,我家小姑娘很天真很单纯,经不起这种无端的猜疑,刚才的误会我们也已经解释清楚了,希望各位口下留情,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如果以后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传到我耳朵里,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用三年时间亲生感受过将军有多黄暴的剩余三名队友,穷尽这一生都没法苟同沈何启是一个“很天真很单纯的小姑娘”。
爱情教人鬼话连篇,爱情教人盲了心眼。
出了会所,外头初夏燥热的空气缠过来,又黏腻又沉重,几乎是一瞬间让人后背冒出一层薄汗。
金铮把陈伟业三人打发走,那三人嫌玩的不尽兴,要去赶别的场子,金铮恐吓杜明明别被这两头狼卖了无果,开了吴勉的车送人去医院。
路上电台的音乐很躁,没人说话倒也不显得怪异,吴勉第二次扯纸巾捂伤口的时候,金铮率先打破沉默:“还在流血?”
“大惊小怪,女人每个月连流七天还不是活蹦乱跳。”吴勉不以为意。
听吴勉提到女人的生理期,金铮心里稍稍留意计算了一下,嘴上没停顿,奉劝吴勉:“男人的造血功能比不得女人。”
“那你开快点啊,一会我血流干了。”吴勉又扯了几张,“为你战死,你愧不愧疚。”
金铮嗤笑一声,没再说话,脚下油门踩得更重了些,原本就超了道路限制速度的车子“嗖”一下,疾驰而去。
好一会,金铮又问:“我生日需要她避嫌么?”
吴勉扭过头来,有点不耐烦:“我刚才不是回答过了?”
“嗯。”
吴勉的伤口缝了五针,传闻麻药影响记忆力就没打,缝针过程中,忍着疼对金铮说:“这几针缝下去我就还你当年为我打架受的伤了啊。”
“你倒是想得挺美,我缝了几针你缝了几针?”
“那我还赔你一个媳妇了呢。”
“OKOK。”被捏到七寸,金铮投降,“扯平。”
医院出来,金铮送吴勉回家,自己再打车到会所,时间已经指向十一点半。
坐到车里才后知后觉自己一直没带手机,沈何启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金锦也给他打了两个,联系不到他给他留了两条微信:
我走了,她说不要回家。
便宜你了,注意安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这两天沈何启确实温顺不少,不过不要回家这种操作还是远远超出了金铮的预期。
他给金锦回了串省略号控诉她的为老不尊,然后给沈何启回电话。
沈何启没接。
车子开到小区后面的路,金铮抬头望去,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到他孤独生活的房子灯火通明,像燃着的温暖火苗。
送吴勉回家,分别之际,吴勉叫住他:“你生日放心把她带过来。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不然为什么当时偏偏是你去了七中。”
当年他和吴勉狼狈为奸在初中校园无恶不作,引起两边家长的一级警觉。报考高中的时候意见空前一致非要把他们两个分开,公平起见直接让两人抽签。录取制度在他们这样的家庭下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想去哪里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两个签,一所一中,一所七中。一中是X市最老牌的学校之一,也是口碑最好名望最高的重点高中,在老一辈X市人心目中是无可撼动的最佳高中。七中是新学校,半公立半私立,师资力量和往年一本的录取率和一中相差无几,但是因为是新学校的缘故,并不那么得人心,何况七中每个年级都起码有两个艺术班,艺术班给人的固有印象实在不怎么样,不过七中的生活条件是最好的,而且地处繁华的市中心,周边配套设施完善,是学生最向往的学校。
私心里他和吴勉都是想去七中的。
吴勉让金铮先抽。
七中。
这是命运给他的签,他和沈何启在那里遇见,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这是命运给他的第一次机会。
如果是吴勉去了七中,他会和沈何启有什么样的故事,金铮不得而知,但是他和沈何启,就真的只是茫茫人海里的陌生人,即便仍然在机缘巧合下成为队友,也不可能有如今那么深的渊源,更不可能有她在他家等待他的今天,没有窗口亮着的这么温柔的灯火。
第79章
电梯一路上行。
金铮倚着扶栏瞧着电梯门上映着的自己的身影。下巴挂了个小彩在医院讨了个创口贴贴着,衣服也在打斗中扯破了,上头还留着几抹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这一点也不像他,却又明明就是他。
他按部就班计划明确的生活在短短几周之内翻天覆地,所有的步骤都被打得一团乱,理不清也剪不断。他找回将军,失去梦想,伤了吴勉的心,接受了舒怡维的背叛,逼迫裴艳打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妥协去家里的公司上班。喜乐,愤怒,歉疚,无奈,无数情绪凝在心里,风起云涌,迫切寻找一个发泄的当口。
今晚华子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了这个岁数,打架斗殴的实在幼稚,又不像小时候还能以不懂事为借口过去就过去了,碰上华子这种家世背景差不多的刺头,撕破了脸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踏进包厢之前,金铮也以为自己是去摆平事端的,吴勉他们几个已经够冲动了,没想到他自己更冲动,整个人像一个密封的罐子破了口,里面的乖张暴戾再难隐藏,倾泻而出。
他没过瘾,甚至可以说一点也不过瘾,仅仅开了个头而已,这场打斗就被被迫中止了。一口气不上不下,不尴不尬,悬在一半。
不过男人的暴力因子,除了可以发泄在与其他雄性动物的拳打脚踢你死我活中,还可以发泄在女人身上。
当然,要换一种方式。
沈何启,自己找上门来的。
家门一开,屋里亮如白昼,几乎所有能开的灯都打开了,金铮把钥匙扔到旁边的柜子上,踢了鞋子走进去,绕过玄关处的雕花墙,客厅并未看到沈何启的身影。
餐桌上的碗碟杯盏全部还在,这一大一小倒是一个比一个自觉,吃饱喝足撒腿走人都不带收拾一下的。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响,金铮顿足,确认声源来自书房。
书房门没关,沈何启的背影落座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游戏界面激烈的打斗,她双手不停地敲击着键盘和鼠标控制游戏中角色,太过专注以至于她压根没注意到他回来了。
打游戏打到电话都没心思接么?金铮撇撇嘴角。
电脑音响除了游戏的背景音乐和音效,还有一道男声,并不难认,爱琴海。
沈何启正在和爱琴海吵得不可开交,金铮抱着臂靠在门边听了一会就听明白了,这两人一个不讲道理,一个没有绅士风度,抢了个人头这点芝麻小事愣是争个没完没了,颇有要绝交的架势,不过吵归吵,游戏也没忽略,吵到一半还能提醒对方该注意什么,提醒完又无缝切换接着翻脸吵架。
这里还没吵完,又有新的槽点出现了。沈何启嫌爱琴海配合得不够好,一个激动又开始新一轮骂战。
金铮无奈,正想走进去,听到爱琴海忍无可忍又委屈巴巴地埋怨:“要不是为了陪你谁要玩这破游戏啊?你回来打Killers么算了,上古神器都让你拿到了,你就是Killers的亲闺女你不打谁打。”
金铮不禁停下脚步,这个请求他提过了,她只是沉默,现在爱琴海也提了,他想听听沈何启的回答。
沈何启手上动作不停,让爱琴海小心背后,危机过去她才淡淡回应:“不打,这辈子都不打了。”
宛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金铮站在原地又看着沈何启哄小孩似的哄骗爱琴海陪她打完这局。他退出去,倚上墙壁,所有跃跃欲试的躁动都偃旗息鼓,一股脑化作疲惫。
等里面那局游戏结束,他所有的情绪也都差不多收拾妥当,于是站直身子重新走进去,步伐刻意加重了些,好让里面的人听到。
沈何启听见声响,回头来看,却被他衣衫不整还挂彩的样子惊到:“你这是干嘛去了?”
“不跟着我姐姐走,”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到她身边俯下身来,“你是打算陪我过夜么?”
这样的金铮有点陌生,话语间带了点邪性,下巴帖的那个创口贴凭空多了一丝颓废的美感,离得这样近,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便无处遁形,明明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却给这美色当前的盛宴又加了一层催化剂似的。沈何启不搭金锦的车回家纯粹就是因为不想和金铮的姐姐继续共处一室,别的还真没多想,但是现在——她从金铮下垂的领口望进去,因为他俯着身所以风光一览无余,她不自觉舔舔嘴唇,理智尚存:“夜就不过了……”
但是可以干点别的再回家。
金铮没让她说完,直起身,语气平淡:“那等我换身衣服。”
留下目瞪口呆怀疑人生的沈何启。
这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金铮极快地冲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就出来了,头发赶时间也没怎么擦,滴水滴得欢快,黑衬衫后领那一块被水浸成更深的颜色。他有段时间没去理发了,头发长了有点戳眼睛,便全部往头顶拨了上去。
这个发型帅得有点不厚道了,衬得那巴掌脸越发精致,沈何启看了一眼,更郁结了。
他洗完澡心情轻松了不少,两人走到餐客厅那,金铮看到上头的东西想起自己还没得到她的评价,所以微低下头问她:“我做的菜还合你胃口么?”
沈何启在记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嗯”。
“明天我这里会有家政阿姨过来做饭,一起吗?”
她拒绝:“约了李姝杰和老鳖。”
既然沈何启约了朋友,金铮也不是一个要把人时时拴在身边的人,没再坚持,点点头带着她出门下楼。
车开到半道,金铮又问:“我的开机密码你能猜到啊?”
沈何启的眼皮掀了掀:“很难猜吗?0601啊。”
六月一号,金铮的生日恰好就在儿童节,这是一个要过一辈子儿童节的男人,哪怕八十岁一百岁了照样还能名正言顺。
她会记得他的生日,他一点也不意外,不过,还是觉得很高兴。
“明天记得早点出门。”
沈何启还深陷在对自我魅力的怀疑中,因而很不耐烦:“明天我自己开车,不是说了晚上我约了那俩了?”
“傍晚我会送你过去。”见沈何启要反驳,他不用听也能知道沈何启要拿亲爹威胁他,干脆先发制人,“我不怕,我等着你爸来打断我的腿。”
“……”
车到目的地,在沈何启开门之前金铮落了锁。
沈何启回过头来看他。
他回望,有些气闷,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本打算大快朵颐一顿硬生生给她弄得兴致全无,不过临近分别却又舍不得她走了。对望半响,他叹气,一边说着“给我抱一下”一边把她摁进了怀里。
“既然说到0601了,那也该知道日子快到了吧。”
又是从喉咙里发出懒洋洋的一声“嗯”。
“当天没有别的安排吧?”他捏捏她的脸,沉声威胁道,“有也得留给我。”
*
沈何启回到家,家里灯亮着,何令珍显然也才下班,正在下速冻饺子煮宵夜,看到她回来,随口问了一句:“你要不要?”
“不要。”
倒是房间里的沈耀荣听到声响走出来了:“在烧什么?给我也烧一点。”
“胖成什么样了还吃。”何令珍一边埋怨着,不过还是往锅里多下了几个饺子。
全家没人是胖的,沈耀荣还算苗条,但是还是逃不过中年发福的厄运,最近肚子越来越往外凸了,不过无论什么年纪,直男对自身都有着迷之自信,听到何令珍这话沈耀荣就不高兴了:“我胖这个世界上还有瘦的人吗?”
何令珍不搭理他,想到自己下班回来看到沈何启的车停在车库,原以为女儿已经回家睡下了,没想到这个点才从外面回来,她已经连续两天在沈何启不在家的情况下看到她的车停在车库了,疑惑道:“最近你是不是没开车上班?”
沈何启撒谎不打草稿信手拈来:“最近公司楼下车位紧张,每天找不着地方停车,我打车上班。”
这个说辞仍是没让何令珍罢休,扭过头来有些怀疑:“这么晚回来,你去哪了?”
“和老鳖李姝杰在一块。”
何令珍盯着她不放:“何启,你别又是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块了。我告诉你,绝对不可以。”
“想太多。”沈何启轻轻一笑,显得心不在焉,“我回房间了。”
何令珍却又走出厨房,冲着她的房间喊道:“何启,我同事有个侄子,刚留洋回来……”
话未完,沈何启房间里传来一声冷淡的“不去”。
何令珍还想再说什么,被沈耀荣拦住了:“她刚失恋你总得给她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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